「你現在就發個微博,給劉詩雨道個歉,態度誠懇一點。」
「就說你是一時糊塗,太想贏了才走了歪路。」
「我會幫你去跟小雨溝通,讓她發個聲明原諒你。」
「然後我這邊去運作一下,風頭過去後,你還是優秀的脫口秀演員。」
他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種施捨般的高高在上。
「簡樓,離開我你什麼都不是。」
「你那些段子,說句不好聽的,沒有我的指導和修改,根本上不了台面。」
「你一個人,玩不轉的。」
這就是他最擅長的手段。
先將你貶低到塵埃里,再給你一點微不足道的希望。
讓你對他感恩戴德,讓你相信離開他你便一無是處。
前世的我,就是這樣被他牢牢控制,直至枯萎。
我看著他,看著這張我曾愛過的臉,此刻只覺得無比陌生和噁心。
錄音應該差不多了。
我終於開口,只說了一個字。
「滾。」
李宇的表情瞬間凝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
「我說,滾。」
我重複了一遍,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他的臉色由白轉青,像是被當眾扇了一記耳光。
惱羞成怒之下,他揚起了手。
就在這時,我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嘀」聲,酒店房門被門卡刷開了。
我和李宇同時回頭。
門口站著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香奈兒套裝,頭髮一絲不苟地挽起。
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只在她眼角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增添了風韻的紋路。
她沒有看我,目光平靜地落在李宇那隻還揚在半空的手上。
是我的媽媽,蘇晴。
5
李宇的手僵住了,他顯然沒料到房間裡還有別人,更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氣場強大的女人。
他有些狼狽地放下手,色厲內荏地問:「你是誰?」
媽媽這才將視線轉向他,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體。
她邁步走進來,高跟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悄無聲息,卻帶著千軍萬馬般的氣勢。
「我女兒的事,就不勞李導費心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李宇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不是傻子,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用這種口氣說話的,絕不是普通人。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媽,臉上的囂張氣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疑不定的揣測。
這時,酒店門外傳來另一個聲音,是我媽的助理。
「蘇總,車在樓下備好了。」
「知道了。」
媽媽應了一聲,然後對我說:
「東西收拾好了嗎?我們回家。」
我點點頭,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背包。
從始至終,我們母女倆都沒有再給李宇一個眼神。
直到我們走到門口,李宇才像是猛然驚醒。
他想起樓下停車場裡那些非富即貴的豪車,想起我媽身上那件他只在時尚雜誌上見過的當季高定,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心中成型。
他追了兩步,聲音裡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諂媚。
「阿姨,您是……?」
媽媽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
「我姓蘇。以前在傳媒圈待過幾年,現在退休了。」
她說完,挽著我的手臂,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電梯。
接下來的日子,我徹底從公眾視野里消失了。
社交平台停止更新,電話關機,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繫。
而另一邊,劉詩雨在「受害者」光環的加持下,她順利進入了總決賽,廣告代言接到手軟。
離開後,我媽媽在隔壁電視台也為我開了一個全新的脫口秀節目,我擔任總編劇。
節目播出後收視率一路猛漲,好評如潮。
但漸漸地,劉詩雨這邊開始走下坡路。
沒有了我這個「彈藥庫」,她的「存貨」迅速告罄。
半決賽上,她講的段子肉眼可見的乾癟無趣,節奏稀爛,包袱也響得莫名其妙。
現場效果一次比一次差,氣氛幾度尷尬到冰點。
觀眾不是傻子。
網絡上開始出現質疑的聲音。
大家開始覺得我這邊新做的節目內容很好,和以前的風格也很像,而劉詩雨的梗倒是越來越爛。
【怎麼感覺劉詩雨最近的段子不好笑了?跟換了個人似的。】
【是吧?以前的梗又高級又好笑,現在這些都是什麼網絡爛梗集合?】
【我開始懷疑了……她到底是不是江郎才盡了?還是說,以前的那些,根本就不是……】
甚至有人開始質疑,也許當初的事情另有隱情。
為了在總決賽前徹底踩死我,不給這些質疑發酵的機會,李宇和劉詩雨急了,放出了他們最後的「大招」。
劉詩雨接受了一家主流媒體的獨家專訪。
在鏡頭前,她哭得泣不成聲。
說我不僅抄襲她的作品,還從她作為新人加入節目組開始,就對她進行長期的精神霸凌和職場打壓。
為了佐證自己的說法,她「曝光」了我們之間的聊天記錄。
當然,是經過精心剪輯、斷章取義的版本。
李宇則動用了他身為導演的所有人脈,聯合了幾家相熟的媒體和營銷號,對我展開了全方位的輿論絞殺。
6
一夜之間,我的社交平台評論區徹底淪陷。
成千上萬的網暴大軍湧入,用最骯髒、最惡毒的語言對我進行詛咒和人身攻擊。
朋友們急得團團轉,紛紛打電話給我,勸我趕緊站出來反擊。
「簡樓,你再不說話,大家就真的信了!」
「那些聊天記錄一看就是剪輯過的,拿出完整的版本啊!」
「再不出聲,你這輩子都別想再回這個圈子了!」
可我,依舊毫無動靜。
這種詭異的「不作為」,讓那些原本還持觀望態度的人也開始動搖,更加篤定了我是心虛。
網絡上的情緒被煽動到了極致,無數人義憤填膺,等著看我這個「惡人」被徹底釘死。
他們不知道,此刻的我,正坐在媽媽寬敞明亮的書房裡。
窗外陽光正好,我的面前,攤著一份全新的節目策劃案。
策劃案的封面上,印著幾個醒目的大字——《首席吐槽官》。
媽媽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進來,放在我手邊。
她看了一眼電腦螢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辱罵,眼神沒有絲毫波瀾。
「魚兒已經把餌全都吞下去了。」
她拿起遙控器,關掉了牆上的財經新聞,語氣平靜。
「網撒得夠大了,也該收了。」
我笑了笑。
「媽,總決賽那天,給他們送份大禮吧。」
是的,我不是在示弱,我是在等。
等他們把所有的底牌都打光,等他們爬到最高處。
等他們自以為勝券在握,在萬眾矚目下狂歡。
畢竟,只有站得越高,才會摔得越慘。
李宇這個人,自大到骨子裡,又貪婪得不見底。
他堅信我的才華必須依附於他才能變現,就像藤蔓必須攀著大樹。
他篤定我被行業「封殺」後,除了繼續給他當槍手,別無出路。
所以,他一定會回來找我,或者說,找我的「新段子」。
我用一張不記名的電話卡註冊了一個私密的博客。
沒有頭像,沒有簡介,名字簡單到像是隨機生成的亂碼。
然後,我開始在上面更新我的「創作日記」。
日記里,我用一種憤懣又不甘的語氣,記錄著我為虛構的「復出」準備的新段子。
字裡行間都是一個被打倒在地卻還妄想爬起來的失敗者的偏執。
做完這一切,我打了個電話給一個我們共同的朋友,一個圈內有名的「大嘴巴」。
電話里,我狀似無意地聊起最近的生活。
我說自己狀態不好,只能靠寫點東西發泄,還把那個博客地址當成一個私密的樹洞「不小心」透露給了她。
我甚至「叮囑」她,千萬別告訴任何人,尤其不能讓李宇知道,我不想讓他看笑話。
不出三天,我就發現那個私密博客有了訪客,幾乎每天都是不一樣的號。
我知道,魚上鉤了。
李宇果然視之為救命稻草。
劉詩雨的才華早已被掏空,半決賽的慘澹表現讓她的「文本女王」人設搖搖欲墜。
這些帶著我鮮明印記、新鮮出爐的段子,無疑是她的強心針。
很快,在總決賽前幾場預熱的商業直播里,劉詩雨開始試水。
新的段子現場效果極好,觀眾笑得前仰後合。
輿論瞬間反轉。
那些質疑她江郎才盡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一輪的吹捧。
她被再次捧上神壇,商業價值不降反升。
7
總決賽當晚,演播廳里座無虛席,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狂熱的期待。
劉詩雨作為一號種子選手,也是當之無愧的奪冠熱門。
她在一片山呼海嘯的歡呼聲中,意氣風發地走上舞台。
她穿著一身高定的白色紗裙,妝容精緻,燈光下美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她享受著全場的矚目,對著鏡頭露出一個甜美而自信的微笑,然後開始了她的「王牌」表演。
「很多人都覺得,生活對我們不夠好,」
她用一種溫情脈脈的語調開了口。
「但我想說,有時候,換個角度看世界,你會發現不一樣的風景。」
「這要從我小時候養的一隻貓說起。」
台下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被她帶入了故事的情境。
「它是一隻漂亮的波斯貓,但很可惜,它只有一隻眼睛。」
「我給它取名叫『維納斯』,因為我覺得,殘缺也是一種美。」
故事講完,她微微鞠躬,觀眾笑中帶淚,全場掌聲雷動。
評委們紛紛給出高分,盛讚她不僅有技巧,更有溫度,有深度。
李宇坐在導播台後,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主持人激動地宣布著觀眾的實時投票數,劉詩雨遙遙領先,冠軍幾乎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就在這時,舞台的燈光忽然一暗,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主持人身上。
他拿著手卡,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與神秘。
「各位觀眾,今晚的總決賽,我們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她將作為『踢館嘉賓』,為我們帶來一場意想不到的表演。」
「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簡樓!」
我的名字被念出的那一刻,全場有那麼幾秒鐘的死寂。
緊接著,是比剛才更加猛烈的議論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舞台的入口,包括評委席上臉色瞬間僵硬的李宇,和舞台中央笑容凝固的劉詩雨。
我穿著一身最簡單的黑色西裝,踩著平底鞋,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到了光里。
我沒有理會那些驚愕、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徑直走到舞台中央,從主持人手裡接過了話筒。
劉詩雨的臉已經白了,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眼神里充滿了驚慌與不解。
我沒有看她,而是面向全場觀眾和冰冷的鏡頭,平靜地開口。
「劉詩雨小姐的段子很感人,」
我的聲音通過音響,清晰地傳遍每一個角落。
「但她記錯了一點。」
話音未落,我身後巨大的 LED 螢幕瞬間亮起。
那是一張像素很低,帶著明顯年代感的高糊童年照片。
照片里,一個扎著羊角辮、瘦得像豆芽菜的小女孩,正抱著一隻瞎了左眼的白色波斯貓。
我側過身,指著螢幕上的那隻貓。
「它不叫『維納斯』,它叫『獨眼龍』。」
「是我八歲生日時,我爸從垃圾堆里撿回來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8
全場死寂。
沒等眾人從這巨大的信息量中反應過來,我繼續說道:
「上周你在直播里講的,因為對芒果過敏,把求婚男友的芒果花束打翻在地的段子。也很精彩。」
大螢幕上的照片瞬間切換,變成了一張蓋著三甲醫院紅色公章的過敏源檢測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