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管事請起。」
我給了翠竹一個眼神,翠竹把準備好的二十兩銀子遞給徐管事。
徐管事接過銀錢,「多謝少夫人。」
銀錢不在多少,徐管事也不會缺錢,只不過是個意思。
我們三個人還在正廳,門房就來通報,「老夫人,陛下身邊的鄭公公過來了,讓咱們準備準備接旨。」
我和婆母跪在地上,負責頒旨的鄭公公頒布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驃騎將軍沈溯之妻姜雲薇,賢良淑德,素有賢名,特賞賜金元寶兩箱,其餘寶器綢緞三十二抬。」
頒完聖旨,鄭公公把婆母扶起來,「沈夫人這是說了個好媳婦啊。」
「鄭公公謬讚。」
尋常不過賞些金銀,現在卻又賞賜了三十二抬別的東西,天子腳下,耳目眾多,說明昨天嫁妝之事,已經傳到了天子耳朵里。
我在家裡靜靜等著,一直等到嫡母又帶著那六十四抬嫁妝過來。
父親正值升遷的關鍵時期,定然要按著嫡母的頭,把嫁妝換回來。
嫡母對著婆母一臉愧色,背地裡卻咬牙切齒。
「都怪我,都怪我這個做母親的昨日太過匆忙,將雲芷和雲薇的嫁妝弄錯了,如今我把嫁妝送過來了,特來調換一下。」
婆母面上不顯,嘴上卻道,「親家如此辛苦,定是那下人手腳不仔細。」
「等親家回去,一定要好好整治整治這些不得力的下人,雲薇,拿你的嫁妝單子來,我們好好核對一番,也好讓親家安心回去。」
我對著嫁妝單子,「昨日那些嫁妝,已經對著單子入庫了,沒弄錯啊。」
嫡母不情不願地拿出一份新的嫁妝單子,「都怪我,這嫁妝單子竟也能弄錯。」
我對著新的嫁妝單子,便知道最貴重的幾樣已經被嫡母扣下了,不過即使是這樣,嫡母也已然算大出血了。
回門之日,婆母給我備了厚禮,我檢看了一番,從中挑出了幾樣重禮,換了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進去,姜家哪配那麼重的禮。
回到家中,父親的面色果然很不好看,嫡母的臉色也不好看。
見到我,嫡母的臉色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等姜雲薇和張之舟到了,張家的回門禮是四色糕餅並一些酒水禮物。
這些禮物若是在尋常人家算不上輕,但對比我拿回來的禮物,便顯得無足輕重了。
「姐姐果然是知道母親的喜好,不像我只知道拿些金銀寶器這些俗物,這些糕點應當是五閒齋買的吧。」
五閒齋是京城內最豪華的糕餅鋪子,裡面的糕餅得有一兩銀子才能買到一塊,而且每一塊都印著它們獨有的圖案。
顯然這些糕餅不是從五閒齋買的。
「你…」姜雲薇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直接甩開了張之舟的手。
「雲芷。」張之舟去捉姜雲薇的手,姜雲薇側著臉不理人。
看到禮物,嫡母的臉色垮了下去,我抬頭正好看到張之舟。
他竟然在臉上遮了塊布。
真是好笑。
嫡母甚是關心,「女婿這是怎麼了?」
「起了些風疹,見不得風。」
家宴上,張之舟撩起臉上的布,往嘴裡續東西的時候,我看得真切。
明明是臉被撓花了。
我實在是忍不住,噗嗤一笑,我這妹妹啊~真是不給人留臉,撓哪裡不好,非要撓臉。
嫡母也看到了,故意對姜雲薇冷著一張臉,「別以為我不知道女婿這是怎麼弄的,雲薇…芷,你也應該收收你的脾氣,女婿還要做官,你這樣讓他在官場上怎麼和那些同仁自處?」
父親也大發雷霆,「雲芷,你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姜雲薇扭著臉不說話。
我上前添油加醋,「就是啊,姐姐怎麼不知道給姐夫留點面子,看姐夫這樣,沒個十天半個月好不了。」
姜雲薇翻了個白眼,「用你管。」
張之舟不尷不尬地沒應聲。
一頓飯吃得大家是神色各異,我吃得算是悠然自得。
作為庶女,能參加這種宴席的機會有限,我不得好好吃點。
張之舟的目光頻頻落在我的臉上,我都裝作沒看見。
最後姜雲薇一摔筷子,「吃飽了。」
父親冷著臉看了姜雲薇一眼,不一會,姜雲薇被叫進了父親的書房裡。
爭吵聲傳了出來。
「你知道我為了擺平你婚禮上死人的事,花了多少銀子!你現在還給我耍小脾氣!」
「那人要是不偷我嫁妝,他會死嗎?」
「那你就要在新婚那天把人扭送到官府,你知道我丟了多大的臉嗎?搜完身把人放了不就行了。」
「我做的難道不對嗎?」
「你母親真是把你寵壞了!」
我聽得正歡快,一個礙眼的東西湊了過來。
「雲芷,我不過在新婚當夜叫了你的名字,她二話不說,就抓花了我的臉。」
張之舟湊了過來,「我發現我最愛的人還是你,雲芷,我忘不了你。」
我一副看髒東西的樣子看著張之舟,我倒沒想到是因為這事。
這兩個人心理素質是真的強,婚禮上死了人,還能有心情做那事。
我掀了掀眼皮,「哦,知道了。」
末了,我掀唇一笑,「你這樣真難看,像流浪狗似的。」
張之舟臉色黑了。
5
沈家確實家大業大,光京城的鋪子就有七八家,其中還有家金鋪。
我帶著徐管事看看鋪子的經營情況,一眼就看到了在金鋪對面成衣鋪的姜雲薇。
出嫁的時候,除了那些嫁妝,嫡母只給我陪嫁了四十畝薄田,姜雲薇那裡可是實打實的兩間鋪子,並八十畝良田。
一間是我剛剛看到的成衣鋪,另一間是個糧鋪,都是掙錢的鋪子。
嫡母對姜雲薇可真是好。
金鋪這兩年的經營有所下滑,但也還算掙錢。
我一進店面里,就發現了問題所在,沈家的金鋪雖然用料紮實,做工也不錯,但畢竟款式都有點跟不上時代了。
有一些甚至是四五年前的老款。
還沒等我從金鋪出去,姜雲薇就大搖大擺地進來了。
姜雲薇一臉倨傲,「見到我你怎麼不行禮?」
我冷笑一聲,「你是不是還沒擺清自己的身份,姜雲芷,需要行禮的是你。」
姜雲薇先是心虛,然後昂著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我就不行禮,你能耐我何?」
她看向櫃檯里的那些金飾,臉上露出鄙夷之色,「雖然這些金飾款式老久,做工粗糙,這件,這件,還有這件,給我包起來,這是你們少夫人送給我的。」
金鋪的掌柜為難地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包啊。」
姜雲薇得意,「這還差不多。」
「掌柜的,一會把帳單送到狀元府,哦不,送到翰林院,我這姐夫可是翰林院編修張之舟,定不是那欠帳之徒,也不是那占便宜之輩。」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姜雲薇,「不就是幾件金飾,姐姐不會買不起吧,才來厚著臉皮問妹妹討要。」
她挑的都是克重大的,三件加起來也算是價值不菲。
「不就是幾件金飾,我怎麼買不起,包起來,一會我府里送銀子過來。」
「三千兩。」
「什麼破玩意,竟然要三千兩,姜雲芷…薇,你搶錢嗎?」
我看向掌柜的,「掌柜的,她買不起,收回去吧。」
「包起來,我一會送銀子過來。」
那些金飾都是折價出售的款式,加起來不過需要八百兩,我也算是狠狠宰了姜雲薇一筆。
待姜雲薇走了,徐管事看看我,又看看姜雲薇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老奴斗膽想問,不記得夫人家中還有一位嫡姐,為何這位夫人和您長得如此相像。」
「讓徐管事見笑了,這件事我會親自和嫡母解釋。」
嫡母給姜雲薇陪嫁的兩間鋪子,每年的收益也不過一千五百兩,也不知道嫡母私下姜雲薇補貼了多少銀錢,這次讓姜雲薇大出血,我心裡暢快極了。
6
回到家中,我尋到婆母,撲通一聲跪下了。
婆母急忙扶我,「雲薇,你怎麼突然跪下了,起來說話。」
「世人皆知我們姜家有二女,一嫡一庶,但她們不知道,這二女其實是雙生子。我其實不是姜雲薇,我是姜雲芷,是我騙了婆母。」
婆母鎮在原地,「你說什麼?」
我細細講了一遍,姜雲芷是如何冒領救命之恩,換嫁給沈溯,沈溯失蹤後,她又看上了張之舟,為了嫁給張之舟,竟將我推入湖裡,想偽裝成我不幸落水而亡的樣子。
「我從湖中爬起來時,便假裝自己失了憶,父親貪戀聲名,才保住了我的性命,讓我嫁了過來。」
「我與那張之舟確有一段情,卻是發乎情止乎禮。從他明知道新娘已然換人,卻假裝不知情時,那情誼便全都斷了。」
婆母扶起我,「雲芷,你辛苦了,既然她們把身份送到了我們面前,我們就要用好這身份。」
「只是若是溯兒回不來了,那你便要陪著我這老婆子,苦等下去,真是對不住你。」
婆母思索了一會兒,「再過兩年,若是溯兒依舊回不來,我便做主,為你再尋個好人家嫁了。」
我握住婆母的手,「夫君定會平安歸來的,若是他真的回不來了,我也要侍奉婆母一輩子。」
還沒等我說完,外面就傳來急報,報信的人喜出望外,幾乎要跌在門檻上,「老夫人,將軍沒死,而且還連取敵方三位將領首級,不日將進京領賞。」
婆母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我死死地攥住了婆母的手,過了一會,婆母才反應過來。
「賞,快賞。」
婆母這幾日都在家中絮絮叨叨,準備了許多好吃的,全都是沈溯愛吃的。
沈溯歸來那日先是進宮,等進完宮回來,才歸家。
一歸家便跪在了地上,「是兒子不孝,讓母親擔心了。這幾年我未歸家,母親都老了。」
婆母扶起沈溯,「戰場上瞬息萬變,你做的事利國利家,只要你對得起天下人,你就對得起母親。」
然後她向沈溯介紹我,「雲芷過來,溯兒,這是娘給你娶的妻。」
我與沈溯雖然已經是夫妻,但卻只是在他出城時,我見過他的驚鴻一面。
婆母將其中關竅又給沈溯講了一遍。
晚上我與沈溯在同一間房內,一同坐在床上,我坐在他的身側,側過臉便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樑,以及鼻樑下那唇形極好的薄唇,和他堅毅的下巴。
我們二人都有些尷尬,還是沈溯先開口,「睡吧。」
此次邊關的戰事並未完全平息,羌人只怕是假意議和,所以沈溯回來之後,估計呆不了幾日,便要回邊關去。
我想要個孩子,沈溯就極符合我的審美,長相英俊,身材也極好,而且,從軍前,他便已經中舉,若是他走科舉之路,也未必走不通。
我與他躺在床上,他遲遲沒什麼動作,所以我心一橫,先下手,從他的衣領伸進去,探上他的胸膛,果然,我對手下帶有彈性的觸感極為滿意。
沈溯悶哼一聲,反身將我壓在身下,控制住我的手。
7
他的嘴唇貼在我的耳側,噴薄的熱氣貼著我的耳朵,我一整顆心都跳得如擂鼓,他的嗓音低沉而又性感,「我本來怕唐突了夫人,但夫人好像不這麼想。」
我有些羞赧,「夫君不會覺得我放浪吧。」
他依舊貼在我的耳側,「怎麼會呢,滿足夫人本來就是我作為夫君的義務。」
我小聲告訴沈溯,「我想要個孩子。」
他一言不發,只悶聲吻住了我,一雙粗糲的大掌在我的身上四處點火。
我極愛他這雙拿刀拿劍的手,和他反差的溫柔。
床開始吱呀吱呀地晃起來,但在最緊要的關頭,他突然停了下來。
我的聲音帶著一絲嬌嗔,「你做什麼呀?」
他才開口,「我如今不日便要上戰場,你若懷了孩子,若我在戰場上出了什麼事,你們孤兒寡母,日子不好過。」
「若我真出了什麼事,你到時候沒有孩子,也好改嫁。」
「明日我便為你寫一封放妻書,以備不時之需。」
我背對著他,不願說話。
他只是不言語,將我抱在懷裡。
我醒時天光已然大亮,等我穿好衣服,沈溯坐在窗邊,不知在寫什麼。
等他寫完,又鄭重地蓋上了私印。
等我洗漱好,他將那寫好的東西遞給了我,他當真寫了份放妻書給我。
我三兩下把這封放妻書撕掉。
「你我相處時間雖短,但我敬重你,仰慕你,從我嫁與你的那日,便沒想過嫁給旁人。」
沈溯將我抱在懷裡,「你我二人的婚禮,我都沒能參加,待我擊敗羌人,大勝歸來,定然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至於你要個孩子,等我回來,我們定然能生許多孩子。」
「若我現在就要呢?」
「不可。」
沈溯有種久居高位者不容置喙的感覺,既然如此,我便也沒有堅持。
沈溯回來的消息自然是傳到了姜雲薇的耳朵里,她找到我的時候,面色都帶著嫉恨,「憑什麼沈溯沒死,他明明應當是我的夫君。」
「你說是吧,姜雲芷,我現在就讓你跟我換過來。」
「嫁給張之舟,我真是後悔死了,狀元郎有什麼用,還不是那麼窮酸,你不是喜歡張之舟嗎,現在就將他還給你,我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他們不會發現的。」
我一臉驚訝,「我實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姐姐為什麼叫我姜雲芷,我明明是姜雲薇啊。」
「你別裝了,張之舟都告訴我了,你根本沒失憶。」
「我們換回來吧,這樣我們兩個皆大歡喜。」
我垂著眸子,語笑嫣然,「只怕妹夫不這麼想呢。」
張之舟衝進來,對著姜雲薇就是一巴掌,「姜雲薇,你什麼意思?嫌我窮酸?倒不是你非要嫁給我的時候了。」
姜雲薇約我的時候,我便知道,她定然沒什麼好話要講,我便讓小廝去叫了張之舟過來。
張之舟早就到了,在門外聽得是清清楚楚。
姜雲薇被一巴掌甩出去,肚子一下撞在桌角,下身頓時湧出一道血跡。
她一臉虛弱,「我肚子好痛。」
那血流順著腿,滴滴答答滴在地上,張之舟慌了神,將姜雲薇抱在了懷裡。
大夫來得很快,給姜雲薇把完脈,他搖了搖頭,「令夫人這是肚子撞擊到銳物,小產了。」
姜雲薇此時此刻也恢復了些力氣,一巴掌扇在張之舟臉上,張之舟臉上頓時浮現出五個指印。
他慣常格外要面子,想要發火,卻又忍了回去,只能溫聲軟語地安慰妹妹。
「雲薇,我們未來還會有孩子的。」
姜雲薇絲毫不領情,「張之舟,我要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