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且在院中稍等片刻,奴這就去通報。」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我是謝家主母,來找個下人還需要你通報嗎?滾開。」
房門緊閉,怎麼也推不開,春枝不知從哪找來了斧頭遞到我手前。
我發了狠抬手將門劈開,眼前的一切讓我血脈僨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內一股酒味,沈綿頭髮凌亂,慌忙扯過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
謝樾赤裸上身,眼眸迷離地朝門口看來,當看清來人時,才如夢初醒般慌忙地穿衣服。
「楚雲,你聽我解釋,我這兩日照顧小寶太累了,就在偏院歇息了會兒。」
我提著斧頭對著他,「照顧小寶,把寡嫂照顧到床上去了?你可真行啊。」
12
他不停地吞著口水,眸中是我從未見過的無措。
「我們什麼都沒做,只是和她在同一個床上小憩而已。」
趙嬤嬤生怕我衝動,趕忙將我手中的斧子奪了下來。
我衝進屋內,把沈綿從床上扯了出來,巴掌一下下地落在她的頭上。
她的叫聲此起彼伏,此刻我已顧不得體面,發泄著心中壓抑已久的怒火。
「都和你說了我們什麼都沒發生,你鬧夠了沒有?」
我被謝樾狠狠拽開,摔在地上,指尖傳來鑽心的痛。
我無助地看著周圍,身子不受控地發抖。
「謝樾,我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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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拿著荊棘鞭跪在我面前,「楚雲,是我處事不周,你要有怨氣就打我幾下吧,只要不和離,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此刻我反倒冷靜了下來,打掉了他手上的鞭子。
「若是不和離也可以,你把沈綿連同她的孩子一併送出府去,每月給她些銀子,她作為母親自然不會虧了孩子的。」
在這個府上有他們沒我,謝樾必須二選一。
他站起身喘著粗氣,雙眸逐漸煩躁了起來。
「把他們趕出府,你讓他們孤兒寡母住在哪裡?我死後還怎麼有臉去見父母兄長?」
「怎麼說你也是世家出身的小姐,氣度就這麼小嗎?怎麼就容不下他們母子倆。你明知道我在乎小寶,還要逼我至此,當真是我錯看你了。」
自我們成婚以來,他第一次這般指責我,這麼長時間壓抑在心中的委屈頓時傾瀉而出。
「你少拿孩子當藉口,你在乎誰你心裡清楚。」
「你嘴上說著恨她,卻處處留意著她所用所需,與她徹夜共飲,同床小憩,最後反倒怪我氣度不大容不下他們。」
「我要有怎樣的肚量與她共處?同意你收繼婚,把她納入房內嗎?」
14
謝樾垂眸不語,我也不想再與他多言,留下一封按過手印的和離書,轉身出了門。
次日一早,我便收拾包袱,帶著趙嬤嬤和春枝回了姜府。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沒過幾日謝樾便來姜府求我回去。
見我不理,他立刻回府準備了聘禮,三步一跪從謝府一路跪到姜府,說是要重新將我娶回去。
一時之間百姓議論紛紛,「謝將軍還真是情深啊,把夫人惹生氣了,居然重娶一次。」
「誰說不是呢,記得當年謝府大婚時,謝將軍給一條街的鄰里都發了喜銀,笑得那叫一個開心,這對夫人的疼愛是十年如一日的不變啊。」
父親見他誠懇,准他進了府,他一見到我就跪地認錯。
「楚雲,我知道自己錯得離譜,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已經將沈綿和小寶送回兄長生前住的宅院了,每月給他們十兩銀子夠生活就好,以後絕不過多來往。」
見我不說話,他也知我不信,指天起誓句句屬實。
「你走之後,我認真想過我對沈綿的情意,我確實還念及著兒時的情分,想照顧他們孤兒寡母,但我絕沒想過收繼婚納她入府。」
「她對兄長做的事我忘不了,也絕不會原諒她,更不可能因為她同你和離。」
「如今我已將她安頓在外面,此生不見,若你不信,以後給銀子的事都由你來做主,我絕不插手。」
15.
他語氣堅定,眸中水汪汪地蘊著淚,一路跪拜,額間磕得一片青紫。
我長嘆一聲,擁他入懷,「這可是你說的,若以後再做負我之事,上天必降下懲罰……」
「對,不得好死……」
他趕忙接話,將頭埋在我的脖間,抽泣不止。
我隨他回了謝府,春枝在府上問了一圈,興奮地回房找我說叨。
「夫人,我都打聽過了,老爺是真把他那晦氣的寡嫂趕走了,這些時日連孩子都沒去看過呢。」
「行了,少說兩句,越發沒規矩了。」
見她音量高昂,趙嬤嬤趕忙制止,生怕讓人聽了去。
回府的這幾個月里,我的生活仿若回到了剛成親那會兒。
謝樾一下早朝就匆忙趕回來陪我,尋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逗我開心。
我曾問過他,想小寶嗎?若是心裡放不下我就陪他去看看。
他搖頭,堅持不去,說是看了就更不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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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都是我命人將銀子送給沈綿的,現下自己也該去看看了,替謝樾看看孩子也好。
到了謝昭曾經住的府宅,裡面空無一人,只有個老伯在清掃。
老伯說這宅子年久失修,並未有人住過,倒是之前有個女子讓把宅子裡的東西搬到另一地方。
老伯告訴了我住址,我尋著找去。
這是一處新修的宅院,朱牆黛瓦,雕欄玉砌,看著比謝府還要華麗幾分。
我一度以為找錯了地方,轉身想走,春枝卻先一步叩門。
小廝彬彬有禮,「請問姑娘找誰?」
「我們找沈綿,她在府上嗎?」
小廝打量了一圈,「不知姑娘找我家夫人何事,我好先去通報一聲。」
「夫人?」我將春枝一把拉開,「那你家老爺是誰?」
小廝見我語氣不善,想要關門,被我一腳踢開。
「沈綿,你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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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她現了身,錦衣華服,珠釵碧玉,一點看不出之前的落魄模樣。
「妹妹,今日親自來送銀子了?怎麼氣沖沖的,心情不好嗎?」
她的手指搭在腰間,小腹微微隆起,我不可置信地沖向前。
「你懷孕了?孩子是誰的?」
「還能是誰的,當然是謝樾的了。」
她眼神犀利,「我與他換了庚帖,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為他孕育子嗣這正常,妹妹何須如此激動。」
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謝樾明明和我說過不再與她來往,更何況謝昭的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結,他怎會輕易地原諒。
我儘量平復自己的心緒,她說的我一個字我都不信,我要親自去問謝樾。
不等我回去,謝樾率先趕了過來,幾個小廝將我團團圍住,生怕我干出什麼出格的事。
「楚雲,你怎麼來這裡了,先跟我回府,回去我們再說。」
「回哪去啊,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不準備和我說實話嗎?」
我指著沈綿:「她的夫君是誰?她肚子裡的孩子又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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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樾屏退了左右,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我與沈綿已經成親了,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
我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撐著春枝的胳膊,生怕自己倒下去。
「你說你恨她入骨,是她背叛了你兄長,這些你都拋之腦後,全都不再意了,是嗎?」
「這些都是誤會,沈綿已經和我解釋清楚了。」
謝跪拉著我的衣角,聲音哽咽,「當年她是為了籌錢給兄長治病,回娘家變賣家產去了,她不是刻意拋棄的。」
「我既然知道了真相,實在不能放任他們孤兒寡母不管不顧,只能將她納入府中,以後也能有所照應,楚雲你就理解我這一次好不好。」
血脈上涌,我感覺一陣眩暈,春枝趕忙扶我順著石凳坐下。
綠竹青石、華衣錦服,新宅、新衣、新人,那我又算什麼?
我看著眼前淚眼婆娑的男人,回想起幾月前他三步一跪請我回府時,就已安頓好了這一切,心裡沒來由的噁心。
「春枝,扶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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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你聽我說,我不會讓她動搖你的位置的,我們是結髮夫妻,你永遠是謝家主母,就算她以後回了謝府也只能伏低做小,在你之下。」
「你閉嘴。」
我用盡全力扇在他的臉上,「伏低做小?謝樾,你用錯詞了吧,她是你明媒正娶回來的,你是將她抬為平妻了,還在這噁心我做什麼。」
回了謝府後,我開始收拾包袱,趙嬤嬤和春枝跟著忙活兒。
謝樾站在身側不停地解釋,「我對你有愛,對她也有情。我不能讓你離開,但也不能看著她自生自滅啊。」
「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這麼多年我待你如何,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呢。」
「謝樾,你現在就把和離書按了手印給我,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你別讓我把謝家的破事鬧得滿城皆知,到時候難堪的是你。」
我接近咆哮,他的解釋如同犬吠,聽著刺耳,信了噁心。
對於眼前人我是一刻也不想再看見,他見我去意已決,也只能作罷,叫了馬車將我送回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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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謝家夫人又生氣了?我看她又跑回娘家了。」
「哪有成了親還回回往娘家跑的,這也太嬌氣了吧,我看回頭要是被夫家休了,她就消停了。」
父母也跟著勸我,既然不能生育,不如就默許了謝樾和沈綿的事,若是真的和離,以後要想再嫁,那條件是肯定不如謝樾的。
我對他們說的一概充耳不聞,只是將和離書擺在他們面前,我知道我和謝樾永遠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我是當朝相面師,當年初見他時,劍眉星目,闊面重頤,光是遠遠瞧一眼,就讓人心裡發顫。
我看過眾多面相,這威懾力是難得一見的戰神相。
彼時他才剛入軍營,平日裡連將軍都見不到,更別說到御前面聖了。
我看著他被老兵打得滿身是傷,依舊樂呵呵地幫他們打雜,心裡不免有些唏噓。
我給了統領些銀子,讓他照顧一下這批新兵。
雖說不一定能幫到謝樾,但也能讓他日子好過些。
21
幾個月後,見他一人在馬廄喂馬,我走上前搭話。
「我認得你,你就是經常被他們欺負的那個新人,我見你身材健碩,一打三不成問題,為何還要忍下來呢。」
他知道我是相面師,常常來營中選面相大吉之人送到宮中當侍衛。
他迫切地想要抓住機會,將他的委屈傾瀉而出。
他說他家裡貧寒,鬥不過這些官宦子弟,家中有個久病纏身的兄長,還等著他的月例銀子吃藥呢。
他跪地叩拜,希望我能舉薦他入宮,即使打雜也好,能多幾兩銀子,他兄長也有活下來的希望。
我將自己的銀子塞給了他,告訴他再等等,現在時機還不成熟。
一年後,北漠韃子挑釁中原,這場戰爭避無可避,皇上命我挑選精兵強將送往前線。
我順勢舉薦了謝樾為首領,並請旨同他一起前往。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謝樾驍勇善戰勢不可擋,敵軍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我將兵卦之術傾囊相授,他一戰成名,封狼居胥。
22
戰亂平息後,他說若是沒有我,他不知何日才能出頭。
只希望日後能日日相伴,歲月可回首,情深共白頭。
班師回朝,高封受賞之時,百姓夾岸迎接,歡呼聲不斷。
我同他並騎而行,他指尖微顫,時不時地側目看著我。
我不必回頭,也知道此時他滿心滿眼都是我。
可如今他只會讓我理解他的難處,曾經食不飽腹,戰火滿天的日子都過去了,現在能有多難。
我不能理解,也絕不會原諒。
23
自從成親以來,我就一直待在府宅之內,如今要再想回朝任職是不可能的了。
好在我的名聲在外,去禮湘書院應招,做了女先生。
專教學生陰陽五行、奇門遁甲,附帶卜卦問事,看人識面。
對於這種預測禍福之事孩子們格外感興趣,每次課屋內坐不下了,屋外都要站一群人扒著窗子聽。
沒過多久禮湘書院的名聲就傳了出去,許多官宦人家知道我是曾經是御用的相面師,紛紛將他們的子女送入學堂。
希望能學個一二,好為自己卜個前程。
……
我搬出府沒多久,謝樾就將沈綿接了回了謝府。
百姓本不知道謝家的這些破事的,誰知沈綿大著肚子出門採買時與人起了爭執。
張口就言自己是當朝大將軍謝樾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