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患有嚴重的妄想症。
他總把我幻想成小白花女主,⾃己則是強取豪奪⽂的偏執男主。
我看向逼仄的出租屋,⼀時沉默。
實際上,我們是兩個早就破產了,是人人喊打的反派。
1.
謝衍患了嚴重的妄想症。
醫院的燈光慘白又冷。
從精神病院主任那拿到檢測報告單時,我盯著診斷結果的「偏執狀態」,心中的那根弦終於崩斷。
怪不得從⼀個月前開始。
謝衍總是在家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威脅我要想逃就折斷我的腿,無時⽆刻不⽤陰濕粘稠的視線盯著我。
他似乎把我幻想成⽗⺟不愛,為了弟弟彩禮賣女,走投無路的⼩白花⼥主。
把⾃己則幻想成一⻅鍾情,清冷孤傲,卻不明⽩為何單對我上癮的總裁男主。
對我占有欲趨近於偏執。
「那該怎麼醫治呢?」
我坐在醫⽣對面的椅⼦上,眉眼低垂,手腳冰涼。
主治醫師知道我經濟上的窘迫,嘆了口⽓,給我開了便宜的抗精神類藥物,講了些注意事項。
臨⾛時,朝我囑咐道:
「在家儘量給予患者足夠的關心和愛,滿足他內心的渴望,如果不⻅效,半個⽉再來看看吧。」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我輕聲道謝,在窗口拿過藥後,剛⾛出醫院大門,天空飄起了小雨。
市區上空的烏雲翻湧著。
我並不著急回家,步行了一公里,在一家甜品店買了個特價草莓蛋糕後,乘坐就近的公交車回到小區。
雨更大了。
高跟鞋踩過水窪,濺濕裙擺。
轉角時,我跟一個高中生相撞,差點摔倒在地。
「對不起。」
那少年面容清秀,單手捂著脖頸,無措地朝我道歉。
「沒事,你今天不上學?」
我捂著肩膀,朝他溫聲問。
我見過他,住在這棟老舊小區,父母雙亡,名為沈期的可憐少年。
上個月,還看到過一個女生送他回來,對他頗為關心,約莫是他女朋友?
他低「嗯」一聲,和我擦肩而過。
我卻不經意瞟到了他脖頸上,宛如枝丫般的紅黑咒紋,與指尖冒出的小藤蔓。
這不是幻覺。
一個月前,市區出現了詭異的紅霧,各種規則與怪物降臨全球。
他是被感染成怪物。
但有意識的高等人類吧?
2.
小區的樓梯間狹窄又破。
聲控燈時亮時不亮。
我打開燈照著鑰匙孔,剛推開門時,便被人握住手腕大力拽了進去。
屋內未開燈,昏沉又暗。
清瘦俊美的青年迫切地抱住我,埋在我的肩頭輕嗅,死死地將我摁在懷中,似要揉入骨血。
「我的金絲雀。」
謝衍拉扯尾音,他似是剛醒,清冷的嗓音有點兒啞。
他抬起頭,冷白近乎病態的漂亮手指托起我的臉,危險逼問:
「你去哪了?」
我踮腳,親了親他的唇角。
在他怔住時,溫聲道:
「今天你在家很乖,我給你買了個草莓蛋糕,作為獎勵。
「所以,親愛的,你能先放開我嗎?我手裡拿著東西,不方便回抱你。」
謝衍垂眼,落在我臉上的視線粘稠,不放過我的任何一處表情。
我眨了眨眼,無辜又無奈地看向他,軟下聲道:「提著東西好累,我有點兒餓了,能不能吃過飯後再貼貼?」
他沒有動作,只是問:
「你今天沒有想逃對嗎?」
「我想逃走就不會回來了。」
我眉眼溫和地看向他。
謝衍鬆開我,拎過我手中的藥和蛋糕放到桌上,在我剛關上門時,又黏了上來。
他從背後擁來,紅唇貼著我的耳垂,自顧自地道:「不用賄賂我,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青年冰涼的吻落在我的脖頸。
我按住他亂作的手,側過臉親了親他,哄道:「現在太早了,我忙一天了有點兒餓,先吃飯好不好?」
「可你是我的情人。」
他下巴擱在我肩頭,道:
「你要先滿足金主要求。」
妻子變情人?
我轉過身,攀上謝衍的肩,輕咬他的喉結,曖昧地低下聲,故意問:
「你在外面養情人。
「你妻子知道嗎?」
在謝衍的認知中,他好像是因為「包養」我,和強烈反對的家族鬧了彆扭,才搬出來和我一起住的。
「沒有。」
他俯身吻了下來,唇齒纏綿間,啞著聲道:「沒有妻子。」
「啊?」
我躲開他的吻,故作恍然:
「原來是沒有妻子,所以謝總才在外麵包養情人,玩那麼花呀。」
「不是。」
謝衍指腹碾著我的唇,道:
「如果你想做謝總夫人。
「你要先學會討好我。」
我輕咬著他的手,問:
「怎麼討好你?
「可以教教我嗎?」
謝衍眸光暗下,喉結滾動,手指剛移到我裙子腰間的拉鏈。
我推開他,「啪嗒」一聲將燈打開,昏暗的屋裡頓時亮堂起來。
空間不大,有點逼仄。
但勝在陳設簡約乾淨,鋪著碎花布的小桌子,米白布藝小沙發……也算溫馨。
我解開皮筋,散下頭髮,剛從臥室拿出換洗的衣物想要洗澡,被謝衍不滿地拉住手,有些生氣地指控道:
「金絲雀不應該騙金主。」
「那對不起?」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小貓似的撓了撓他的掌心,輕聲道:
「可我現在淋濕了,要先洗澡,生病了會很難受,你不急於這一時,對嗎?」
謝衍糾結一番,鬆開了我,看向我單薄的身影,心尖猛地一抽,疼得他想落淚。
他忍住酸澀,狀作冷淡:
「你沒吃飯吧?
「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我想了想,道:「我想吃炒肉,酸辣白菜。」
3.
洗完澡後,雨已經停了。
大風颳得玻璃嘩啦作響。
謝衍給我吹過頭髮,將我按在椅子上,瘋狂給我夾菜。
我有點兒無奈道:
「謝先生,你不如把盤中的菜全部倒在我碗中,那樣你還會省力一點兒。」
謝衍依舊我行我素,輕哼:
「瘦得要死,抱著硌得慌。」
「可我胃口一向很小,真的吃不完,況且這樣會串味呀。」
謝衍夾菜的動作頓住,他未想到這一層,彌補似的將菜盤推到我面前,端過我桌前的碗給自己,臉窘迫的紅,卻冷淡道:
「金貴的小雀。」
我托腮溫柔地看著他,道:
「嘴硬心軟的金主。」
對上我近乎寵溺的目光。
謝衍心跳加速,垂下眼,握緊筷子,耳根紅透,偏要硬邦邦的命令:
「食不言寢不語。
「不許看我,吃飯。」
「哦。」
用過飯後。
我喂謝衍吃藥。
青年剛洗過澡吹過發,額前的柔順黑髮半遮眼,他神情不明地垂眸看向蹲在他身前的我,眼神黯了黯。
「我沒有病。」他強調。
他沒有精神病。
他的妻子將慢性毒藥包裝成抗精神類藥物,試圖殺死他,離開他。
「我知道。」
我趴在膝上,撒嬌般地嘆氣:
「只是一些補氣血的呀。」
我早就將抗精神類藥物的盒子扔了。
在此之前,我哄了他半個小時,讓他乖乖地把藥吃下。
可謝衍一直表現得十分抗拒。
我起身,坐在謝衍腿上,指尖點著他眼下的青黑肌膚,道:「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吃完藥早點兒休息,聽話一點兒好不好?」
謝衍總覺得我會離開,精神時刻緊繃著,看起來病懨懨的。
不對,他確實是生病了。
「不好。」
謝衍別過頭,嘴上硬著,卻在我起身拿過桌上的藥喂給他時,接過我手中的水杯,仰頭乖乖吃下。
而後他將我打橫抱起,按在床上,斯文地解開領口的兩顆襯衫扣,露出精緻的鎖骨。
「休息之前——」
青年拉長聲線,和我十指相扣,俯身朝我脖頸吻來,低啞著聲道:
「要教小雀如何討好金主。」
明明是他的小雀,卻總愛用哄小孩的語氣,去和他聊天。
他是一個成年男人。
他的小雀有點兒太過天真。
謝衍向來在雲雨之事上不讓步。
在他終於放過我時,已是深夜。
我昏沉睡去,夢中黑暗不著邊際,有熾熱的目光總能在無邊的黑暗中鎖定我的方位。
緊跟著我,不允許我逃出他的視線,或者說是離開他。
占有欲強到令人心驚的地步。
可是很快,我墜入了另一個夢,一個做了許多次,和現實相連的夢。
夢中。
我的世界最開始是本現代追妻文。
那個愛慕謝衍,對他多次糾纏,名為蘇嬌嬌的豪門千金是女主。
而謝衍則是一開始對她滿不在乎,深愛歸國白月光,追妻文中的總裁男主。
在後續的走向,謝衍多次為了白月光放棄蘇嬌嬌,她幾番苦纏終於死心,選擇成全謝衍和白月光離開。
按照套路,謝衍後悔了,並追妻火葬場。
只是文中劇情剛開始時,蘇嬌嬌高燒再醒來後,能看見頭頂滾動的實時彈幕,得知後續虐心劇情後立馬覺醒。
她不再糾纏謝衍,而是通過彈幕給的信息,選擇跟青梅竹馬的歸國嘴毒心軟的男二顧梟在一起。
他們家底深厚,兩家聯合,顧梟為了蘇嬌嬌報復了謝衍這個商圈新貴和白月光。
謝衍破產了。
白月光的家族為了利益,將本就在家裡不受寵的白月光趕出家門,讓兩人淪落街頭。
這個白月光就是我。
沒錯。
我和謝衍就是彈幕覺醒文的反派。
我醒來後,天依舊如濃墨般黑。
我心尖空落落的,謝衍貼著我的背,不安地緊抱著我。
我有點兒不明白。
我和謝衍好像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他一直在拒絕愛慕他的蘇嬌嬌,而對方說什麼愛他好累,不要再愛他了。
我們便遭到如此報復。
而我更是被冠以貪慕虛榮,歸國後發現謝衍功成名就,才選擇和他重歸於好的白月光。
4.
我睡不著了。
看了眼手機,才凌晨兩點。
又渴又干。
我從謝衍懷中小心翼翼地退出,穿上拖鞋,打開燈,窗外紅霧濃郁,雨水嘩啦,像下起了暴雨。
暴雨與紅霧中,隱隱約約傳來有知生物沿著牆角攀爬的腳步聲,以及巨型鳥類的振翅聲。
我倒了杯水,坐在梳妝桌前,從抽屜拿出封口塑料袋中僅兩粒安眠藥。
還未吃下,抬眼,和梳妝鏡中不知何時從床上坐起的青年四目相對。
他清雋的臉上面無表情,黑瞳死寂如水,直勾勾地盯著我,陰冷又古怪。
「親愛的?」
我指尖輕顫,弱聲喚他。
謝衍未應聲,只是下床赤著腳朝我走來,手中的藥被他奪去放在桌上。
青年將我鬢角碎發別過耳後,指尖滑過我的面頰,冰涼的觸感讓我忍不住後退。
他卻用另一隻手按住我的後頸,漫不經心地摩挲,唇角勾著不明的笑,道:
「你就這麼討厭我?
「甚至不惜服毒也要離開我嗎?」
謝衍的妄想症又嚴重了。
我安撫地親了親他的唇角,剛想解釋說不是,被他先一步用食指抵在我唇上。
「噓。」
青年蒼白昳麗的面容,此刻異常詭艷,他單手托起我的下巴,舌尖撬開我的唇,和我長久接吻過後。
謝衍殷紅的唇緊貼著我的耳,鴉睫輕垂下的眼神危險又偏執,壓低聲:
「我愛騙人的小雀,你的解釋蒼白又無力,如果你不累。」
他咬了咬我的耳垂,修長如玉的手指不容拒絕地向下,尾音勾人:
「我們可以繼續上半夜的事。」
我握住他的手,安撫地親了親他,輕聲道:「可我有點兒累了,是安眠藥。」
謝衍頓住,心尖刺痛,反握住我的手,面上依舊冷然,語氣不自覺地溫和下來:「你失眠了嗎?」
「嗯。」
我與他額頭相抵,輕聲道:
「有一點兒」。
青年收緊手上力度,微冷的聲線壓住心尖苦澀,語氣很輕地問:
「和我在一起不開心嗎?」
他是有一點兒占有欲。
哦,或許應該說很多。
他的金絲雀討厭他。
他難過地想。
她早晚要逃離不正常的他。
青年眼眶濕潤,淚如同朦朧的霧遮住視線,從發紅的眼尾滑落,被人吻走。
我抱住謝衍,吻了吻他,嘆了口氣說:「不是。」
他眼神亮了亮,從低迷中抽離,茫然道:「那為什麼會失眠?」
我坐在他懷中,摟著他的脖頸道:「怕你受傷,怕你……」
「怕我什麼?」
我沒有繼續說,轉而蜷縮在他懷中,小聲問:「可以給我講個童話故事嗎?」
「當然。」
謝衍將頭埋在我肩上,悶聲道:「我不會受傷,我也不會傷害你,不要怕。」
「現在,親愛的小雀,你想聽什麼童話故事?」
我輕聲回他都行。
「《六隻天鵝》可以嗎?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國王……」
青年的聲音緩緩響起,刻意壓低聲線,如林間的溪水般輕柔又舒緩。
我開始確實不困。
他講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困意襲來,我渾渾噩噩地睡到了臨近下午。
5.
再次醒來是被疼醒的。
掌心被針扎般發燙疼痛。
我睜開眼,攤開手,掌心躺著一根純白聖潔的羽毛。
後背傳來窸窣聲響,我心尖一顫,幸好謝衍摟緊我的腰,再也沒有動作。
我轉過身。
青年面容清俊,睡顏恬靜。
見他閉眸還在睡覺。
我心中鬆了一口氣。
我沒喊醒他,躡手躡腳地下床,洗漱完後隨意做了點飯,才將他從睡夢中喊醒。
謝衍盯著桌上的飯,死死拽著我的手,眉眼低垂,不自覺地低下聲裝作可憐的樣子問:「你又要去工作嗎?」
「是的。」
我摸了摸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