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行婚禮那天,未婚夫被青梅一通電話叫走了。
「婚禮我以後補給你。現在她需要我,我不能不去。」
他一離開,他那群兄弟頓時換了臉色。
「這才對嘛,沉易娶個拜金女,那是讓人看了笑話。」
我穿著婚紗,孤零零地站在聚光燈下,不知所措。
頭紗突然被人掀開。
「溫常寧,你要不要跟我走?」
我點點頭。
當晚,灰姑娘溫常寧被太子爺搶婚的消息傳遍社交圈。
沉易瘋了。
1
沉易逃婚了。
在接到青梅的電話後。
他用焦急卻又一貫溫柔的聲音跟我說:
「姚穎出事了,我不能不管她。我先離開一會,馬上回來。」
我緊緊抓著他的袖子,拚命搖頭:
「你讓別人去不行嗎。沉易,還有 5 分鐘就進場了。
「她的事再急也沒有我們結婚重要吧!你走了我一個人怎麼辦!」
沉易緩慢但堅定地拉開我的手:
「常寧,乖,聽話。現在姚穎需要我,她沒有我不行,如果我今天回不來……」
他停頓了一會,「婚禮我下次再補給你。」
他把我丟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隔著頭紗,我看到他像個騎士一樣堅決。
他拋下他的新娘,要去拯救他的公主。
就像以往每一次一樣。
姚穎煮麵燙傷了手,他得知後坐立不安,我還沒來得及吹滅生日蠟燭,他就說他要先走。
「從小到大我照顧她習慣了,要是我不幫她處理,她肯定不當回事。她一個女孩子,手上不能留疤的。」
說完便匆匆離開。
在刺眼的燈光下,我吹滅蠟燭,笑自己許了個實現不了的願望。
我希望他能永遠陪著我。
果然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啊。
除夕那晚約好一起看煙花。我在人群中,找不到他的身影,只能一遍遍高舉手機找信號,卻怎麼也等不到他發來的信息。
後面的人拚命往前擠,肩膀狠狠往我身上撞,我被撞得站都站不穩。
手機差點被擠飛的時候,他的信息終於艱難傳來:
「姚穎喝醉了,醉到不省人事,我得留下來照顧她,不然我不放心。明年我再陪你去看瀏陽最大的煙花好不好。」
我吸了吸鼻子,收起手機。
遠處煙花恰巧綻放,滿天煙花在我眼中模糊成了滴落下來的流星。
「算了。」我一次次對自己說。
不過失望,不過低落,不過傷心,而已。
但是這次,一門之隔,廳里坐滿了我的親戚朋友,爸爸媽媽都在翹首以待。
只有我一人被這樣拋下倒還好,摻和進了別人,我實在不知道,要不要繼續「算了」。
2
沉易的背影剛消失在拐角處,我便聽到廳內主持人的聲音:
「接下來,讓我們歡迎新郎新娘入場!」
大門依照程序被拉開,聚光燈就落在我面前幾步之遙的地方。
背後嗤笑聲傳來。
是沉易的兄弟團。
「易哥總算清醒了,這才對嘛,一個拜金女,拿什麼和姚穎姐比。」
「還想嫁入豪門,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早和沉易說過,這種撈女玩玩就得了,結婚那是被人看了笑話。」
我忍不住揪緊婚紗,不知現在是要像沉易一樣跑掉,還是要頂著眾人異樣的眼光進場解釋比較好。
正猶豫時,後背不知被人推了一把。
「進去丟人現眼啊!」
我受不住力,快走了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剛站穩,聚光燈敬業地打了過來。
燈光灼眼,但我還是能感覺到宴會廳里所有人同時投過來的目光。
片刻沉默後,場上竊竊私語聲響起。
「新郎呢,不會逃婚了吧。」
「不可能吧,沉易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不想接盤了唄。你們沒聽說嗎,新娘之前被人包養過,靠那錢包裝自己,把沉易給騙了!」
「不會吧,長這麼乖,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啊。」
「嘖,她也就長著一張好臉,家境很差的。看她爸那樣就知道了,還沒開席呢,就跟沒喝過好酒一樣,那 XO 一杯杯往嘴裡倒。」
「什麼!包養!這個下賤胚子,竟然真做了那種事!丟盡老子的臉!」
我站在原地,鬨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我原本生出的那一點勇氣早已消失殆盡。
現在該怎麼辦。
沉易丟下我走掉的時候,會想過讓我陷入這樣的境地嗎?
如果知道了,他會像拯救姚穎一樣來拯救我嗎?
會的,肯定會的,他是個好人,肯定會來的。
我咬緊下唇,像個臨時抱佛腳的信徒,虔誠地祈禱沉易會出現。
只是我又隱隱覺得,他不會回來的了。他在婚禮前夕及時止損,矯正了我這個錯誤。姚穎只是一個藉口,好讓他能回到正軌。
下一刻,我的頭紗被人掀起。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溫常寧,你要不要跟我走?」
3
我如落水抱緊浮木般快速點點頭。
那個人便如以往一般,強勢且不容拒絕地抓住我的手腕,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我拉出這沼澤一樣的地方。
「有人來搶親了!」
「誰啊,看得清嗎?」
「好像是陸家那位太子爺陸慎!嘶,不可能吧。」
他越走越快,我跌跌撞撞地跟上。
走出酒店旋轉門時,我的頭紗被門卡住。
我來不及扯出來,前面快步的人又不給我停下來的機會。
幾步拉拽下,它便脫離了我的頭髮,和我的婚禮夢一樣,飄飄然落到了地上,被留在了酒店。
我忍不住想回頭去撿,可陸慎沒有停下。
我雙腿向前快走,目光卻頻頻向後張望。
全都結束了嗎?我夢寐以求的婚禮,我夢想中的生活。
酒店門口,我和沉易的婚紗照易拉寶還放在那裡,照片上兩個人頭靠著頭,笑得甜蜜。
我真的可以放棄嗎?
我現在走了,我和沉易還有可能嗎。
一想到那個絕望的結局,我停下腳步。
「陸慎,放開我,我要回去。」
4
陸慎猛地停住,轉過身,難以置信地盯著我看。
他直直地看著我,抓住我手腕的手隱隱用力,仿佛我敢說是的話,他就要折斷我的手一樣。
「我要回去。我要等他回來。」我一字一句地強調。
陸慎嘴角一勾,竟笑出來了。
「那些人說的話你沒聽見?你未婚夫在婚禮現場拋棄了你,你還要回去讓別人看你的笑話?」
陸慎生氣了。他這人就是這樣,氣到極致反倒會笑。這個時候,順他的意思行事才是最好的辦法。
要是惹惱了他,保不准這尊佛爺會做出什麼混帳事來。
只是,我以前可以,現在不行了。
我低聲下氣地說:「他答應我會回來的,我信他。至於別人說什麼,我管不著,隨他們去,反正我不聽就行了。
「剛才謝謝您了。我很感激。麻煩您放開我,我要回去。」
陸慎眉頭皺起:「溫常寧,你賤不賤。他都拋棄你了,你還以為他會回來?」
我直視他的眼睛:「我賤,可以嗎。」
陸慎愣了下,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我不是想罵你的……算了,反正我的人,我不可能看著她遭罪。」
我用力去掰開他的手:
「陸慎,你放我一條生路吧,我陪了你三年,你玩也玩夠了。你都要結婚了,帶我回去當你的小三嗎?你放過我,我們好聚好散吧。」
陸慎似被我驚到,不由得鬆開了手。
我抓起婚紗轉身就跑。
沒跑幾步,一隻手從後面環來,把我攔腰抱起。
我又踢又抓,他卻不為所動,硬是抱著我走到車前,司機早已守在車門旁,陸慎抱著我坐進去,把我扔到后座上。
「溫常寧,當初是你自薦枕席,說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剛才是你自己點頭,答應要跟我走的。我沒有逼過你。
「你想招惹我就招惹,想走就走。你還真以為,我是什麼好說話的人嗎。」
他說得對,可是,可是……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難不成你在監視我嗎。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出現在我身邊嗎。你到底想幹嘛!」
他摟著我的腰,臉色很疲憊,像是累極了,雙眼緊閉:
「我也不知道,你陪陪我,興許我就知道了。」
車子開動了。我被束縛著,只能扭動著身子拚命轉過頭回頭看。
酒店在我的視線里越來越遠。
5
我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初二那年我媽跟我說過的話。
那時候,她指著我在地攤上買的衣服,破口大罵:
「你這個出去賣的娼婦,不檢點的狗東西,一輩子註定是賣的命!」
現在這樣,是一語成讖嗎。
臉上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流下。
不要哭。
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只能拚命咬緊下嘴唇,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音。
陸慎好像察覺出不對,他把我拉進他懷裡。
「溫常寧,不要偷偷哭,我說過的。」
我努力去想那些開心的事,想停止我的哭泣。
我可以的,我能做到的。
就像很久以前,我坐在爸爸的單車後面,淚流滿面地聽他咒罵我,卻一次都沒被他發現。
那條去學校的路,塵土飛揚,撒滿了溫常寧的眼淚。
除了土地,沒人知道溫常寧哭過。
那個時候,溫常寧常常在想,要是不被生下來就好了。
要是沒有遇到陸慎就好了。
要是不被陸慎包養就好了。
要是從一開始,遇到的是沉易就好了。
要是和沉易青梅竹馬的是溫常寧而不是姚穎就好了。
要是我是姚穎就好了。
要是我是那個家庭幸福、沒吃過苦、沒受過罪、被眾人寵愛著包容著的姚穎就好了。
「叮叮叮……」
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那是我給沉易設置的特殊鈴聲。
我看向角落裡陸慎順手從伴娘手裡拿過來的包。
只是還沒等我拿出手機,鈴聲便斷了。
我點開螢幕,看到了沉易發過來的信息。
「對不起。」
沒關係。
我在心裡默念。並逃避式的把手機關了機。
也就因此,錯過了沉易新發來的信息。
「我現在回來,希望能夠彌補。等我。」
6
陸慎把我帶走後,帶我去了很多地方。
私人海島、永遠熱鬧的拉斯維加斯、綠色極光鋪滿天空的芬蘭……
這些地方之前不是沒跟他來過,但這一次,他顯得異常體貼。
除了強迫我一定要十指緊扣之外,他沒做其他逼迫我的事。
風景很美,賭場很熱鬧,海鷗很可愛,陸慎看向我的眼神也很溫柔。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可我總是控制不住掉眼淚。
看到什麼好看的東西,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沉易。
要是沉易在這裡就好了。
要是這是我和沉易的蜜月旅行就好了。
我知道他在我和姚穎之間選擇了姚穎,我知道自己要放下。可是每到夜深人靜,躺在偌大的床上時,我總是蜷縮成一團,無聲哭泣。
我忍不住地想起他,想到心臟發麻胸口作痛也不肯停止思念。
我不知道原來我這麼愛他。
窗外極光不休止地爆發,我決定不要再這麼下去了。
我擦掉眼淚,洗了把臉,整理了一下衣裝。
打開門,我知道陸慎就坐在門外客廳沙發上。
「陸慎,我想回去了。」我走到他面前,「我還是想回去找他。」
陸慎面容藏在黑暗裡,落地燈微弱的燈光只能讓我看見他交叉放在腿上的手。
「沉易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蠱,讓你被這麼羞辱也要回去找他?溫常寧,這不像你。」
為什麼離不開沉易。
其實也不完全是因為愛。
7
沉易一直以為我們第一次認識是在朋友聚會上,實則不然。
愛上他,還要在更久以前。
那時候我剛離開陸慎,不知道該做什麼,便報名去爬山徒步。
只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力氣,在一個很陡的斜坡處,我差點滑下去,是沉易立馬拉住了我。
之後的路程,腳程好到一直走在最前面的沉易默默陪在我身邊,讓我攙著他爬下山。
到了山腳,我很不好意思:「對不起,拖累你了。」
沉易卻笑得開朗,「哪裡的話,你才沒有拖累我。你是第一次爬山吧,我幫了你,心裡不知有多開心。」
那是第一次,有人覺得我不是拖累。
實際上,我一直活得很羞愧。
我上學的時候很愧疚,一直很想退學,早早出去工作為家裡減輕負擔。
我花錢的時候很內疚,明明家裡沒錢,我還不懂事,總要花錢,給家裡增添了那麼多負擔。
我活在世上就是拖累了家裡。
這份羞愧,一直纏繞著我。
哪怕是在被陸慎包養,我把包養費大多寄回了家,讓家裡蓋起了房子,也讓畢業後在家修身養性的弟弟有錢娶了老婆,爸媽誇我是個好女兒之後,還是消除不掉。
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道德的事,被人包養這件事一旦被爆出來,我家人將徹底在村裡抬不起頭。
我曾經想過一了百了。
可上天似乎還眷顧我,它讓我遇到了沉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