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窮那年。
我出了車禍,喬濯得了絕症。
三十萬賠償金,給他做了手術。
而我錯過最佳治療時機,右腿被截肢。
多年後,他功成名就。
為了給我找到最匹配的假肢,投資了海外數個實驗室。
每月往返,只為給我換最新研究的假肢。
人人都說,他愛我入骨。
直到十周年同學聚會,昔年校花沈知微姍姍來遲,手中提著一個已顯陳舊的愛馬仕。
有人嘆她戀舊,明明已是世界頂級舞者,仍拎著十年前的包包。
沈知微卻滿眼含笑,目光緊追喬濯。
「不是戀舊。」
「戀的是十年前那個身無分文,卻花三十萬為我買包的人……」
1.
沈知微一句話。
激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十年前?三十萬?大手筆啊!」
三十萬。
我心顫了顫。
十年前,我們大四。
實習工資一千八。
花三十萬買只包,博美人一笑,確實是大手筆。
只是,這個熟悉的數字,以及沈知微那句「身無分文」,讓我沒來由地有些心悸。
我看向身側的喬濯。
他正在為我剝蝦,眉眼低垂。
冷峻凌厲的一張臉,在感受到我的目光時,輕輕牽動唇角。
「怎麼了?」
他問。
我搖搖頭。
壓下心中所想。
三十萬而已。
不過是個巧合。
沈知微決定留學時,喬濯正在準備手術。
何況,我們同在孤兒院長大,從小就一分錢掰成兩瓣花。
洗到發白的校服,地攤上十五塊一雙的 NIKF 運動鞋,裝滿書本的蛇皮袋……
這才是我們的全部。
那時候的喬濯,哪知道什麼愛馬仕。
其他人還在八卦。
「身無分文是什麼意思啊?怎麼沒錢還能拿出三十萬給你買包呢,知微?」
沈知微面露羞澀。
「就是字面意思啦,那時候他還沒想著創業,每個月的實習工資不到兩千塊,確實很窮。」
「但他的愛,卻很純粹。」
「那會兒大家都在用微博嘛,我就是不小心給這個包包點了個贊,他以為我真喜歡,也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了那麼多錢,大半夜的跑來找我,要帶我去買包包。」
說到這裡,她輕輕笑出了聲。
「那個傻子,不知道專櫃九點就關門,給我開了間五星級套房,自己就穿著件薄外套,在商場外面坐了一夜。」
「三十萬肯定不夠拿包啦,不過我之前就有買過配貨,再加上他一直在求 sales,人家一心軟,就讓我拿包啦~」
「我還記得那天,他對我說,『知微,我一定會努力賺錢,以後給你買一牆的愛馬仕,請你給我十年時間。』」
故事講到這裡,眾人一陣唏噓。
有女同學面露艷羨,「好純愛啊!那現在呢?十年了,你們之間有進展沒?」
沈知微睫羽輕垂,沒有回答。
只是打開手機,操作了下。
下一秒。
校友群有了新消息提示。
2.
兩張圖片。
滿牆的愛馬仕,和一雙交握的手。
有人驚呼出聲。
「天啊,知微,四合院你都集齊了?鑽扣喜馬拉雅也每個配色都有……這滿牆的限量款,要上億了吧?」
「這麼多愛馬仕,我只在專櫃見過。」
眾人七嘴八舌,聊的都是愛馬仕。
而我的注意力,被第二張圖吸引。
那隻手,很是眼熟。
無論是無名指那枚婚戒,還是虎口那處細小的疤。
他們都屬於同一個人。
我的竹馬,我的丈夫,我用三十萬和一條腿救回來的人。
會是他嗎?
這個世界上,會有這種巧合嗎?
「所以,你們是在一起了嗎?」
有同學激動發問,打斷我的思緒。
沈知微輕晃酒杯,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下,搖了搖頭。
「這些年,他每個月都會抽出時間,飛往 M 國與我見面,為我買下一隻愛馬仕。」
「關於愛情,我們心照不宣,可惜他身不由己,只能向我許下承諾。」
「等他功成名就,把身邊的拖油瓶擺脫掉後,就向我求婚。」
「一個月前,他的公司成功上市了。」
言至於此。
沈知微給出的信息太明確。
在場不少人,都聽出了不對勁。
他們的目光在我和喬濯身上打轉,神色玩味。
一顆心,不斷向下墜。
真的是喬濯。
真的是他。
3.
掌心被我掐出了血,我強忍著不出聲質問。
我想在喬濯的臉上看到什麼情緒。
驚慌,羞愧,內疚。
總該有什麼情緒的吧?
畢竟,我們朝夕相處數十年。
我為他捨棄的,也不僅僅是三十萬,也不僅僅只有一條腿。
可惜,都沒有。
他只是神色淡淡的,像十年來我們每一次交流一般,氣定神閒,古井無波。
「喬濯,我等了太久了,」沈知微說,「所以今天,我來親自問你了。」
原本熱鬧的包廂。
在沈知微真的說出喬濯兩個字後,一片死寂。
下一秒。
她噗嗤笑出了聲。
「哈哈哈,都被我嚇到了吧?」
「我開玩笑的啦。」
「我們喬總可是有家室的人,誰不知道他愛妻如命啊,我可不敢當第三者。」
「對吧?喬總。」
她再次點名。
喬濯笑了笑,目光緊鎖著她。
良久,微微頷首:「是。」
氣氛鬆快了些,有人長呼一口氣。
「知微,你是真愛開玩笑,你知不知道,剛才你那些話,都把我給嚇死了!」
「誰說不是呢?要不是知道喬濯每個月出國是為了給蘇蘇研究假肢,我真以為知微說的是他呢!」
「說到愛馬仕,喬濯,你現在這麼有錢,是不是也給蘇蘇買了很多愛馬仕啊?」
沒等他回答。
我笑著點頭。
「是啊,很多。」
「我就知道……」
「全都是配貨。」我打斷他的恭維,笑著盤點,「絲巾,圍巾,手鐲,項鍊……每次他去國外,都會給我帶幾件回來,當然了,是最丑的款。」
「我以為他是鋼鐵直男,不知道愛馬仕該買的是包,現在想想,哪裡是什麼直男啊,人家要送的,另有其人罷了。」
「是不是啊,知微?」
「你胡說八道什麼?!關別人什麼事?」
喬濯眉頭緊皺,猛然捏住我的手腕。
眼神中有幾分緊張,一閃而過。
心臟泛起細密的疼。
他在緊張。
緊張他的沈知微,因我背上罵名。
「蘇蘇,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剛剛只是開玩笑而已……」
「如果我剛剛的話冒犯到你了,那我自罰三杯,請你千萬別再生氣了。」
沈知微輕輕咬唇,一雙美目盈盈含淚,給自己倒了一小杯茅台,仰頭喝下。
而後被嗆得連連咳嗽,俏麗的小臉浮起了紅。
第二杯酒還沒倒完,喬濯就已快步走到她身邊,一把奪下。
「別喝了,你酒精過敏,再喝下去要出事的!」
說完,他環視四周,就著沈知微的酒杯,一飲而盡。
「林蘇小家子氣,鬧得大家不愉快,我替她敬大家一杯。」
「知微酒精過敏不能耽誤,我現在送她去醫院,大家自便。」
眾人早已坐如針氈。
喬濯說完這話,他們紛紛起身,蜂擁出門。
我看著空蕩蕩的包廂,笑出了淚。
淚意朦朧,只看得見那盤被剝好的、象徵著喬濯對我的愛的蝦。
這麼多年過去了。
他還是不記得。
我海鮮過敏。
4.
喬濯一夜沒回。
我翻出了這些年他送我的所有愛馬仕配貨。
打開了沈知微的微博。
第一件,在他創業的第二年。
投資方跑路,公司帳上的錢,只夠維持十幾天。
為了幫他籌錢,我賣了自己用獎金買的小公寓,早上三點起床去擺攤賣早點,晚上為了幫他拿下一個客戶,喝酒喝到胃出血。
新投資方資金注入那天,我擺攤時累到昏厥,被好心人送到醫院。
醒來後得知,喬濯去國外談業務了。
也是同一天,沈知微曬了 999 朵玫瑰,一大堆愛馬仕禮盒,以及一個繫著圍裙做飯的背影。
配文:【其實就只是有點小咳嗽而已啦,但是某人嚇得要死,非要連夜飛過來照顧我~】
第五件,在我們結婚第三天。
婚禮前他突然消失,只留下一條群發的信息,說我的新假肢磨合不好,恰巧國外工作室有新進展,他要去重新定製。
我一個人應付所有賓客。
所有人都贊他對我用情至深,背地裡說我任性,不過是失去了一條腿,卻逼得他連婚禮都要耽擱。
我滿心委屈,在看到風塵僕僕的他時,偃旗息鼓。
而沈知微卻在我一個人舉辦婚宴時,曬了鑽扣喜馬拉雅,和一枚鴿子蛋鑽戒。
配文:【他的承諾】
這枚鑽戒,和喬濯戴的婚戒,是同一系列。
我總說他是大直男,婚戒都能買錯。
原來,不是什麼直男。
真正配套的另一枚戒指,在沈知微那裡。
第二十件,我懷胎三月,出門再次遭遇車禍,不慎流產。
喬濯匆匆趕來,看著我進了手術室。
我出來時,他再次不見蹤影。
我失去孩子,一個人躺在蒼白的病房中流眼淚時。
喬濯飛到 M 國給沈知微的狗狗過生日,為她集齊了一套「四合院」。
那天她發了九宮格。
有一張聊天記錄。
記錄里沈知微發了個小貓噘嘴表情:【你知道的,我要保持身材,這輩子都不會給你生孩子哦。】
他回:【好巧,我也是丁克。】
……
5.
一件,又一件。
每當沈知微拿到一隻新的包包,相應的,我也會收到一件配貨。
真的好噁心。
我想吐。
胃裡空空,能吐出來的,只有苦不堪言的黃綠色膽汁。
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我甩開那具並不合適的假肢,頹喪地坐在地上。
我想不通。
喬濯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人生的前半程,我們相依為命。
在孤兒院沒東西吃,他明明饞到偷偷舔餐盤,也要將每人只有一個的雞腿分給我。
長大後我被小混混欺負,他孤身一人來救我,被打到下不了床,躺了半個月。
他說,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永遠不會丟下我。
我信了。
所以,在他說出自己得了絕症的那一刻,我沒有片刻猶豫,主動給肇事者寫了諒解書,求他給我三十萬現金。
我只想讓他活下去。
可那三十萬,卻給沈知微買了包。
我痛到身體抽搐,求著護士給我加一支止痛藥時,他用我的賠償金給沈知微開一間五星級套房。
我被幻肢痛折磨到恨不得要自盡時,他正為了沈知微到處奔波,為她出國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