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
真的很好。
我忍不住伸手,想要撫一下他的臉。
他靠近了過來,握住我的手,紅了眼睛。
「若若,你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
「好……」
裴司硯把我安置好,出門了。
我轉過身,從門上玻璃,還看了他一眼。
他對我溫和地笑著。
我陷入了沉睡,分不清現實與夢幻。
警察的電話打來時,我尚且以為自己幻聽了。
裴司硯出了車禍,情況危急。
複製一般的劇情,唯一不同的是,當年小喆被車撞,是當場死亡,我連守在手術室外的機會都沒有。
裴司硯被推進去搶救,護士匆匆趕出來,告訴我解決方案。
他左小腿需要截肢,否則性命不保。
我盯著紅色手術燈看了兩秒,點了頭。
「那就截吧。」
9、
「不許截肢!」
沈初雪匆匆趕到,瘋了一樣地阻止我。
「師哥他那麼驕傲的人,截了肢,你是要他死嗎?」
「你知不知道,他已經連續兩天沒睡過覺,就是因為你讓他去買那破東西,他才出車禍的!」
「許若,你怎麼這麼狠啊!」
我面無表情,等她喊完了,反問她:「那不截肢,讓他死?」
沈初雪愣住了。
我冷笑了聲,在手術單上籤了字。
說不出什麼感覺,只是覺得無所謂,這個世界不管如何破碎崩塌,都跟我無關,因為我早就被埋在一片廢墟之中了。
裴司硯的命保住了,人還在昏迷。
公司一下子亂了套,裴司硯的律師找到我,希望我能出面穩住局面。
「您是裴總的合法妻子,您有權處理裴總名下的一切。」
哦。
差點忘了。
老天爺真有意思,讓我在死前,還能風光一回。
我走進了裴司硯的辦公室,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不管沈初雪如何撒潑,在我甩給她一封辭退函後,她也只能被保安趕出去。
不只是她,從秘書長開始,我看著不順眼的,都被我砍了。
所有人都說,我瘋了,這不是在救公司,而是在加速公司的死亡。
他們沒說錯,我本來就沒想救公司。
這家企業是我和裴司硯肩並肩打下的江山,現在,也該毀在我手裡。
我砍掉了公司一半的業務,停了初雪遊樂園的建造,讓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促成向日葵基金會的落成。
基金會成立那天,我參加了剪彩儀式,終於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把一束向日葵放在了小喆的墓前。
寶寶,這是媽媽在人世間,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
希望你喜歡。
裴司硯醒了。
我去見他,他已經過了最初那段無法接受自己截肢的日子,看到我,他很是平靜,只是眼神一直落在我臉上,仿佛我就是殺了他,他也沒有怨言。
「公司的帳目你看了?」他問我。
我點了頭。
他扯了扯嘴角,「抱歉,之前一直沒告訴你,資金鍊出問題了。」
他說著,眼角落下一滴淚。
「沈初雪她叔叔是中行的行長,我一直護著她,是希望能通過她,得到銀行的支持。」
「若若,我跟她……」
我打斷了他,「你們睡過嗎?」
裴司硯一頓,眼神緊緊盯著我,唇瓣抿成了乾涸的一條線。
他勉強張了張口,最終卻沒發出聲音。
我淡淡地笑了笑。
是為了公司,還是早有私情,難道我會感覺不到嗎?
早在小喆出事前,我就找私家偵探查過他了。
他和沈初雪在各種私下場合親吻的照片,我收到過一打。
我看著他狼狽地掙扎著要觸碰我,忽然問了他一句。
「裴司硯,你還記得嗎,當初你發誓,說如果負了我,會是什麼下場?」
他眸色一震,似是陷入了回憶。
我裴司硯發誓,將來如果負了若若,就讓我被車撞死!
他無力地摔回床上,胸口上下起伏,眼眸里滿是偏執,無數複雜的情感,最終都化作一句。
「若若,對不起。」
10、
走出病房時,裴司硯無法起身,卻還是求我。
「你的病還有得治,別因為跟我賭氣,就放棄自己。」
「若若,算我求你,好好吃藥治病。」
他不懂,我不是在跟他賭氣,是真的覺得生命沒有了意義。
那天晚上,我將風雨飄搖的公司以最低價賣了出去,又立遺囑,一半錢捐掉,一半留給了裴司硯。
該我的,我都用了。
該他的,我一分不要。
哪怕不離婚,我們之間也乾乾淨淨了。
夜晚的星空很美,我在街上走了很久,最後買了小喆愛吃的蛋糕,還有曾經我和裴司硯都愛吃的菜,回到了那個充滿回憶的別墅里。
我愛的人,還有我的寶寶,都已經死在了過去。
現在,該輪到我了。
蠟燭燃盡的時候,我畫完了一瓶沙畫,是一幅全家福。
畫面中,我抱著剛出生的小喆,裴司硯抱著我。
我睡在小喆的房間裡,懷抱那瓶沙畫,微笑著進入了夢鄉。
記憶中的孩童笑著在前面奔跑,向我招手,「媽媽,我在這裡!」
裴司硯番外
若若死了。
她沒有朋友,我也幾乎沒有,就算有,我也不想請他們來參加若若的葬禮。
我一個人操辦完了一切,把她葬在了小喆邊上。
看著墓碑上她們母子倆微笑的照片,悲從中來,我第一次哭得難以自抑。
另外一側的位置,我也買下了。
公司已經賣了,我不需要上班,我有足夠的錢,像廢物一樣躺在醫院裡,做無休無止地康復治療。
沈初雪來了。
她和從前一樣,一口一個師哥,任勞任怨地照顧著我,甚至說要跟我結婚,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
挺偉大的。
但我沒怎麼感動。
看到她,我想起了很久之前那個晚上。
公司的資金鍊出了問題,若若剛生完寶寶,我不想讓她煩心,每天回家,都裝作若無其事。
和沈初雪見面,是老同學的金婚晚宴上。
我對她沒什麼印象,她卻說一直仰慕我,學生時代就聽過我的傳說。
小女生的恭維話,我沒放在心上。
我不需要別的女人愛慕我,有若若就夠了。
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走偏的,或許是沈初雪一次次無條件地為我籌來資金,又或者是她脫光了衣服,哭泣著要我愛她一次的那個晚上。
就一次,我想,以後一定回歸家庭。
若若不會知道。
我也不會守不住本心,等公司恢復元氣, 我總能回歸家庭。
小喆生日那晚, 我是要回去的。
可下游工廠出了事故, 幾條生產線都被卡死。
沈初雪抱著我, 說一定會有辦法解決,只要我陪她看一場煙花。
師哥, 只要你給我一點陪伴, 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的。
對我而言, 只是晚回家一次, 只是對一個美麗年輕的女人溫柔一晚, 再不濟, 上個床,這筆買賣很划算。
但我沒想到,會造成那樣的後果。
小喆死了。
若若瘋了一樣, 幾次自殺被救下。
我後悔了。
可惜,悔之晚矣。
是我害死了我們的孩子,害了若若。
可我不願意承認, 只能懦弱地將責任推到若若頭上, 是她沒看好小喆, 不是我的責任。
只有這樣,我才能卑劣地逃脫來自良心的譴責。
秘書長驚呼。
「【只」我答應過她的, 不再讓她吃苦,到頭來,她這一生所有的苦,都是我給的。
我終止了所有治療, 回到了我們的家。
不知過去多少天,我就像一個遊魂野鬼,飄蕩在空洞的人世間。
新年的那個晚上,沈初雪又來找我,這回我沒拒絕她,我開著車, 帶她去了海邊。
又是絢爛的煙花, 在頭頂綻放。
在最美麗的瞬間,我帶她上了車。
她笑意盈盈,以為我要回心轉意, 沒發現我反鎖了車門, 直到我駕駛著車, 直直地撞向跨海大橋的欄杆。
她尖叫著, 呼喊我的名字。
劇烈的撞擊,伴隨著洶湧的海水。
胸腔被壓迫得劇痛,但身體卻逐漸放鬆。
我知道。
小喆生日那晚, 她是故意的。
之前有很多照片,也是她寄給若若的。
我是主謀,該死。
她是共犯,也該死。
我們兩個骯髒的人, 就該不得好死。
只是不知, 在另外一個世界,我還能不能再看一眼若若和小喆,屍體打撈上來, 不知會不會有人將我葬在他們身邊。
如果沒有……
也就算了吧。
若若大概,也不想見我。
只是,我很想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