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
夫君遞來一把匕首,語氣冰冷:
「失貞之人,不配為林家婦。
「要麼自請為妾,要麼……用它了斷,全你正妻名節。」
於是,我接過匕首,含淚劃破了他的喉嚨。
這下好了。
當寡婦就不用擔心被休了。
01
成婚前五天。
我去城郊為母親掃墓,回程被賊人擄了。
我被囚在陰暗的山洞裡,受盡凌辱,生不如死。
但我不想死。
和賊人周旋了三日後,我抓住了時機,用石頭砸死了他。
憑著求生的本能,我終於在大婚前一日回到了秦府。
秦府門口掛滿了紅燈籠。
僕人們捧著大紅綢緞進進出出,到處喜氣洋洋。
完全看不出秦府丟了嫡長女的樣子。
我正準備進門。
「站住!哪裡來的乞丐!滾遠點!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衝撞了府里的喜氣,你擔待得起嗎?」
守門的小廝嫌惡地揮著手,語氣里滿是鄙夷。
我緩緩抬起頭。
他看清我的臉,眼珠瞪得要掉出來,嘴唇哆嗦:「大、大小姐?!」
我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思與他多言。
只是踉蹌往裡走。
「大小姐!大小姐您等等!容小的先去稟報老爺……」
小廝驚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還未到正廳,裡面便傳出妹妹秦玉嬌那銀鈴般的笑聲:
「娘!您快看呀!這喜服不愧是宮裡繡娘的手藝!瞧瞧這金線,這雲錦的料子,這珍珠綴的領口……太美了!」
我一步跨過正廳的門檻。
廳堂內,燈火通明,滿屋都是喜慶的紅色。
秦玉嬌得意地轉著圈。
那身本該穿在我身上的大紅嫁衣,刺得我雙目生疼。
父親秦正儒捋著鬍子,抿著清茶,滿臉欣慰。
他身邊的繼母柳眉,捻著佛珠,一臉慈祥。
好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啊。
「大小姐回來了——!」
轉圈停了。
佛珠掉了。
茶盞碎了。
秦玉嬌精心描繪的臉上只剩見鬼般的驚駭:
「秦昭華!你、你怎麼沒死?!」
02
我沒搭理秦玉嬌。
而是朝著秦正儒福了個身,「父親,女兒回來了。」
秦正儒眼裡的驚訝被厭惡替代。
「你頂著這副鬼樣子,怎麼敢大搖大擺回來?
「秦家的百年清譽都被你這孽障毀了!」
他煩躁地一甩袖子。
「還不如死在外面得了,省得髒了秦家的地!」
字字誅心。
我剛死裡逃生。
我的親生父親,沒有一句詢問,沒有一絲關切。
他的眼裡,只有我給他帶來的恥辱。
心不斷往下沉。
原來,最深的煉獄,不是那個充滿汗臭的山洞。
而是我的家。
柳眉朝著我走來,臉上掛著刻意的偽善。
「昭華!菩薩開眼,回來就好!」
她伸手挽著我,語氣親昵:
「正好能趕上你妹妹的大婚,快,母親陪你去換身乾淨衣服。」
我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明日,不是我的大婚麼?」
柳眉的笑意未減,眼底的得意藏不住了。
她拿著帕子慢條斯理地擦剛碰過我的指尖。
一下,又一下。
擦得用力。
好像沾上了甩不掉的穢物。
她退回我父親身邊,姿態帶著勝利者的從容:
「昭華你幾日前被賊人擄走,生死不明,可林家那邊婚期是早就定死的,耽誤不得呀。林家仁厚,同意讓玉嬌替你嫁過去。這也是為了兩家的體面著想,你說是不是?」
「替嫁?我不同意。」
我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
「我現在回來了。這婚事自然該由我親自完成。
「玉嬌,把我的嫁衣脫下來吧,別弄髒了。」
秦玉嬌再也按捺不住。
她指著我尖叫道:
「你不同意?!秦昭華,你做夢還沒醒吧?
「全京城上下,誰不知道你失貞了,居然還妄想嫁給楨哥哥?
「我要是你,早就抹了脖子,不給家族蒙羞了!你居然還有臉回來?」
秦正儒的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此事兩家早已商定,不容更改。你同意與否,毫無意義。」
他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會污了他的眼。
「來人!把這丟人現眼的東西,拖回她院子!!沒我的命令,一隻蒼蠅也不准飛出來!」
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沖了進來。
正打算要將我押下去之時。
一個小廝急匆匆跑了進來。
「老爺!宮裡的常嬤嬤到門口了!」
「常嬤嬤?!」
昭華失聲驚呼,她緊緊抓住父親的胳膊,聲音都變了調。
「老爺!這、這可如何是好?!若是讓常嬤嬤看到大小姐這副模樣,太后那邊如何交代?
「大小姐失貞了,若是傳出去,那咱們秦家可就真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柄!林家那邊必然也會退婚……」
她眼中閃過一抹狠毒的精光。
「萬幸大小姐剛回來,這消息還捂得嚴實,外頭的人都還不知道!」
秦正儒聽了這話,眼裡閃過一絲殺意。
好像我不是他的女兒,而是他仕途、家族榮耀上的絆腳石。
他再無猶豫,吩咐著一旁的婆子。
「這是冒充大小姐的賊人!膽大包天,竟敢到我秦府招搖撞騙!快給我拖下去——」
他頓了頓,牙縫擠出四個字,「處理乾淨。」
03
我忽然笑了。
笑聲不大,卻足以讓眾人震驚。
秦正儒蹙著眉,神色驚疑地看著我。
「你在笑什麼?」
「父親,您以為……常嬤嬤為何會恰好在此時到來?」
秦正儒瞳孔猛地一縮。
「你做了什麼!」
「在踏入這秦府大門之前,女兒先去了一趟京兆府衙!」
我滿意地看著他臉上的血色褪去。
「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已然知曉我已安全回家。」
我揚起下巴,聲音陡然轉厲:
「我是御封的常安郡主!
「你,秦正儒,區區三品侍郎,今日竟敢殺我?
「你、你這個孽障!!!」
秦正儒渾身劇震,氣得發抖。
「呵……」
我輕輕嗤笑一聲。
「虎毒尚且不食子,父親您倒真是讓女兒大開眼界!」
我太了解他了!
自私涼薄,唯利是圖。
將家族前程和自身官位看得比命還重。
更何況我這個失貞的女兒。
只是我沒想到他居然狠心到滅口。
04
就在就在這窒息的對峙中。
一道沉穩的聲音驟然響起:
「常安郡主,太后娘娘聽聞您安然回京,鳳心甚慰,特命老奴前來送您出閣!」
我心一暖。
常嬤嬤是太后的心腹。
太后這是明晃晃地要給我撐腰!
常嬤嬤在兩名宮女的簇擁下踏入廳堂。
她的目光落在被兩個婆子鉗制住的我身上。
「放肆!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如此折辱當朝郡主?」
秦正儒額頭瞬間冒汗:
「混帳東西!還不快鬆開郡主!滾下去!快滾!」
那兩個婆子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急忙鬆開我,狼狽退下。
秦正儒慌忙轉向常嬤嬤,臉上堆砌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諂笑:
「常、常嬤嬤!都是誤會啊!昭華這孩子回來得突然,風塵僕僕,下人們眼瞎,一時沒認出來,鬧了點小、小誤會!」
常嬤嬤卻連餘光都懶得給他。
她眼睛一眯,落在了正試圖往後縮的秦玉嬌身上,厲聲喝問:
「這件喜服是太后娘娘親自為常安郡主挑選的貢品雲錦!由宮中十二位頂尖繡娘,耗費七七四十九個日夜,傾盡心血縫製而成!
「秦二小姐!偷竊御賜之物,僭越無禮,可是死罪!」
秦玉嬌嚇得腿一軟,直接癱在地上,抖如篩糠。
秦正儒慌忙上前:
「嬤嬤息怒!又是誤會!她們姐妹情深……玉嬌她……她只是……只是……」
他憋得滿臉通紅,最終擠出一個連自己都不信的蠢話:
「只是替郡主試試合不合身!」
常嬤嬤的目光終於轉向我,瞬間變得無比柔和。
她對著我,一絲不苟地躬身行禮:
「郡主,秦大人所說的是真的嗎?」
我沒有說話。
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秦正儒。
秦正儒慌了,把我拉到一旁,氣急敗壞地道:
「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想毀了秦家嗎?!」
我微微一笑:
「父親言重了。女兒只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
「只是女兒如今名聲有瑕,恐惹未來夫家不喜,丟了秦家的臉面。為免父親難做,只好委屈父親……
「在現在的嫁妝單子上再添一半!地契、商鋪折現均可,女兒不挑。」
柳眉以為替嫁十拿九穩,為了給親生女兒臉上貼金,幾乎搬空了半個秦府庫房!
現在正好,全歸我了。
「再添一半?你這是要掏空秦家!」
秦正儒氣得發抖。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父親若是捨不得,那便算了。」
我作勢就要繞過屏風。
「女兒只能和常嬤嬤好好聊聊,想必太后娘娘定會為女兒主持公道。」
秦正儒再次拽住我,幾乎要將我胳膊捏碎。
他咬牙切齒道:「我答應你!」
我輕輕拂開他的手:
「口說無憑。麻煩父親現在就派人送來。
「也好讓常嬤嬤做個見證。回宮向太后娘娘復命時,也好說說父親您是如何厚愛我這個嫡長女的。您說,是不是?」
秦正儒額角青筋暴跳。
「難道我還會賴帳不成?!」
「對啊。」
我坦然點頭,眼神清澈無辜,語氣理所當然:
「畢竟女兒明日就要出嫁了,萬一您要是賴帳……
「我總不可能穿著嫁衣跑到京兆府衙門口去擊鼓鳴冤,告我親爹貪墨女兒的嫁妝銀子吧?
「那可真的是把秦家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盡了。」
秦正儒被我噎得啞口無言。
他的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嘴唇哆嗦著。
最終只能妥協。
「來人!叫趙管家!開庫房!」
05
我這才滿意地轉過身,換上了一副溫婉大度的面孔,對著常嬤嬤柔聲道:
「常嬤嬤,我與二妹妹自小感情深厚,她小孩子心性,見這喜服華美,想沾沾喜氣。
「我一時心軟,便允她試試了。」
說罷,我居高臨下看著秦玉嬌,嘴角微勾:
「二妹妹,看來這喜服果然是為姐姐我量身縫製的。
「穿在你身上,倒是顯得……太長了些,不合身得很。」
我伸出手,語氣陡然轉冷:
「現在,麻煩你,脫下來還給我。」
「我……」
秦玉嬌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襟,滿臉不甘。
這衣服,一旦脫下,就代表她明日不能嫁給林幀了。
「混帳!還不趕緊換下來給郡主!!」
秦正儒見她還敢遲疑,急得吼了一聲。
秦玉嬌渾身一顫,眼淚涌了出來。
她死死咬著下唇,抹著眼淚,踉蹌著跑向內室更換。
過了許久。
她才不情不願地捧了喜服出來。
我伸出手去接。
就在我碰到嫁衣的瞬間……
秦玉嬌暗暗發力,攥著嫁衣的另一端,不願鬆手!
她在我耳邊低聲道:
「秦昭華!你別得意!楨哥哥那樣清風霽月的人,絕不會要你這種破了身子的賤人!」
她話音未落。
我不經意地將腳向前微微一勾。
「啊——!」
秦玉嬌狼狽萬分地向後重重摔去!
與此同時。
她攥緊嫁衣的手也隨著身體的失衡用力一拽。
【嘶啦——!!!!!】
刺耳的裂帛聲響起。
整個大廳。
死一般的寂靜。
06
秦玉嬌完全懵了。
她呆呆地抓住手中那半片殘破的布料。
我眼圈瞬間泛紅,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
「二妹妹!你不想將這嫁衣還我也就罷了,為何……為何要故意將它撕毀?!這可是太后娘娘親賜的恩典啊!你……你怎敢如此?!」
「不!不是我!不是我撕的!!」
秦玉嬌猛地驚醒過來。
「是你!你個賤人故意絆倒我!爹!娘!你們要為我做主啊!」
她哭喊著,試圖找柳眉尋求庇護。
我的眼淚落得更凶,神情哀戚欲絕:
「二妹妹,我知道你一直心悅林幀,心中怨懟於我。可這門親事是我母親的遺願……」
我哽咽著,「我無法將它讓給你啊。」
常嬤嬤的臉色早已鐵青一片。
「秦二小姐!老奴都看到了,你惡意損毀太后御賜之物,此乃大不敬之罪!如今還敢攀咬郡主,汙衊嫡姐!
「這等品性,這等心腸!真是讓老奴……大開眼界!」
「孽障!!!」
秦正儒已是驚怒交加到了極點。
他必須立馬表態。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響起。
秦玉嬌被打得頭一偏,臉頰高高腫起。
她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一向疼愛她的父親。
秦正儒朝著門外厲聲嘶吼:
「來人!請家法!我今天就要打死這個孽障!!」
「老爺!不要啊!!」
柳眉哭嚎著撲上來,死死抱住秦正儒的腿。
「嬌兒她還小!她不是故意的!她是被陷害的啊!求求您……」
我適時地抬起淚眼:
「母親,二妹妹不是故意的,都能毀了我這御賜的喜服,那若是故意的……」
我頓了頓,幽幽道:「該不會……是想替我出嫁了吧?」
這句話。
徹底斬斷了秦正儒最後一絲猶豫。
「滾開!」
他一腳踹開哭嚎的柳眉,劈手奪過下人遞上來的牛皮鞭,高高揚起手臂。
【咻!咻!咻!】
鞭子一下又一下落在秦玉嬌的身上。
秦玉嬌的慘叫聲從一開始的悽厲,逐漸變得嘶啞、微弱。
三十鞭過後。
秦玉嬌適時暈了過去。
秦正儒眼裡滿是心疼,握鞭的手微微顫抖。
正準備停下的時候。
我用絲帕按了按眼角,哽咽著:
「父親,這就停手了嗎?女兒記得五歲那年,打碎了父親的花瓶,您親口說的,秦家家法如山,規矩不可廢。一百鞭,就是一鞭都不能少。」
我掃過秦玉嬌微微顫動的手指,繼續道。
「暈了……也得打夠數啊。父親您當年,可是這麼執行的。」
秦正儒只能再次揚起皮鞭!
鞭聲再次響起。
鞭鞭到肉。
皮開肉綻。
直到計數的人顫抖著報出一百鞭整時。
秦正儒才像脫了力一樣,扔掉了沾滿鮮血的皮鞭。
秦玉嬌真正地暈死過去。
秦正儒對下人吩咐道:
「來人!把二小姐拖到祠堂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放她出來!讓她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
我和常嬤嬤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就在這時。
趙管家滿頭大汗,帶著幾個抬著沉重箱子的家丁走了進來,手裡還捧著一份厚厚的嫁妝清單。
「老爺,東西都在這兒了。」
我走上前,當著所有人的面,慢條斯理地打開箱子。
裡面是碼放整齊的銀票,旁邊還有一疊地契和鋪面文書。
我拿起清單,一項一項,仔仔細細地核對起來。
銀票數額、田畝位置、鋪面地段……勉強夠了。
核對完畢,我合上清單,笑得燦爛:
「女兒清點完畢,數目正好。多謝父親大人厚愛!」
常嬤嬤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秦大人對郡主如此關懷備至,厚贈嫁妝,想必太后娘娘知曉後,定會十分欣慰的。」
秦正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應、應該的。」
07
大婚當日。
我換上了備用喜服。
雖不如太后親賜的那件華貴無雙,卻也用料考究,繡工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