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勾錯魂。
閻王罰我穿成鎮北王蕭野腕上紅繩,靠吸他煞氣贖罪。
於是威震天下的殺神,人後開始⾛背字。
⾛路踩屎,喝⽔嗆鼻,連帳篷漏水都精準澆他頭頂。
蕭野開始對著我這根「祖傳」的紅繩陷入沉思。
「⼩紅,能不能讓那罵我的⽼頭也摔個狗吃屎?」
我:「……?」
直到刺客放冷箭,煞⽓⾹得我上頭,當場化形捏碎箭⽮:「嗝……真補~」
蕭野低頭看看空蕩蕩的手腕,捏住我的後頸皮,咬⽛道。
「終於出來了?瘟神大⼈。」
1
一進帳,蕭野就發了好⼤的⽕。
幾個忠心耿耿的將領跪得板正,被罵得狗⾎淋頭。
我知道,他今天火⽓這麼旺,不是因為前線軍情,純粹是因為——
他鋥亮的新靴子邊上,正明晃晃地沾著⼀坨新鮮熱辣、還冒著熱氣的馬糞。
那味⼉若有似⽆地飄散開,眾人屏氣,表情微妙。
「本王再問你一遍,馬廄外的空地,到底查沒查過?」
一名校尉磕頭如搗蒜:「王爺明鑑!末將親自帶人⼀⼨⼨檢查過的,確實幹凈…
「誰、誰知道旁邊營⾥一匹公馬突然發了情,嘶鳴著引來了一匹不知哪兒溜達過來的母馬,這、這才……」
「噗。」我實在沒忍住,在他腕上輕輕抖了一下。
幸好我是一條紅繩,笑出聲也沒人聽見。
蕭野的眼風像刀子一樣掃過去:「你想死嗎?」
眾人頓時跪倒一片:「末將不敢。」
「滾出去!」他額角青筋直跳,「去把那匹惹事的母馬給我宰了!今晚加餐!」
似是罵得口乾舌燥,他抓起案上的水杯猛灌一口。
結果下一秒,「咳咳——!」。
他被嗆得驚天動地,眼淚都快出來了。
「王爺!」眾人慌了神。
蕭野咳得滿臉通紅,好不容易順過氣,掐著眉心,很頭痛的樣子。
「說,今日第幾次了?」
旁邊一個副將業務熟練地從懷裡摸出個小本本,迅速翻到某一頁,朗聲彙報。
「回王爺,今日巳時至今,共嗆水十三次,絆倒八次,被帳頂漏雨澆頭兩次,以及……」他聲音低了下去,「踩踏馬糞一次。」
蕭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都給我滾出去!」
2
蕭野戰場神勇,刀下亡魂累累。
可威名赫赫的他,近幾年,開始走一種很新的霉運。
走路必踩屎,喝水精準嗆嗓,每逢雨天,帳篷永遠漏雨只淋他床頭,就連坐下都能精準壓死一隻路過的老鼠。
剛開始,他只當是流年不利。
直到某天,他先後踩踏了馬、牛、豬、狗、雞、鴨等共計十種糞便,創下個人倒霉史新高。
親自刷靴刷到手臂酸軟,他氣得直接暴走,揚言要宰光天下所有不長眼的小畜生。
那一刻,他才悲憤地意識到。
自己除了是戰場上的殺神,也是生活中的衰神。
但這真不怪他,全賴我。
我,前地府十佳優秀員工,因年終沖 KPI 手滑,勾錯了這位爺的生死簿。
閻王罰我穿成他腕上一根其貌不揚的紅繩,任務是吸凈他今後沾染的一萬縷煞氣,將功折罪,才能回去競爭編制。
於是,他摔跤,我狂吸;他被蛇咬,我猛吸;他踩屎,我不太想吸。
我一邊吸還一邊良心不安地碎碎念:「對不住,又讓您丟臉啦~」
蕭野不堪其擾,重金請來高僧道士。
法事做了一場又一場,帳內佛像也請了好幾尊,晨昏定省,虔誠上香,比誰都積極。
可每次他滿懷希望走出帳門。
下一秒,他總能黑著臉沖回來,怒氣沖沖地一把折斷香火。
「全他嗎是騙香火錢的!」
然後第二天,照舊拜得比誰都認真。
3
第二天,蕭野的心情肉眼可見地明媚了。
處理完緊要的軍務,他竟有閒情逸緻地支起一口小鍋,親自生火。
他將商隊換來的茶磚敲碎,混入干硬的奶疙瘩,慢慢熬煮。
咕嘟咕嘟的泡泡翻滾著,濃郁的奶香混合著茶香,漸漸瀰漫了整個帥帳。
這時候,副將季松掀簾進來稟報:「王爺,巡營完畢,今日風平浪靜。」
蕭野眉梢一揚,唇角勾起。
「看來前日那場仗,確實打疼了北狄那群狼崽子!傳令下去,讓弟兄們好生休整,輪流放鬆。」
副將季松領命退下後,蕭野舀起一勺滾燙的奶茶,小心吹了吹,抿了一口。
他滿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陽光曬透了的大狗。
我卻在他手腕上餓得前胸貼後背,只能無聲地「哼哼」。
【好香…】
【我要餓死了!敵人呢?刺客呢?哪怕來個誰走路不長眼撞他一下也好啊…】
天氣明明晴好,蕭野卻一反常態地足不出帳。
就連帳篷頂都被親兵盯得滴水不漏,好像打定主意要將這難得的時光焊死在營帳里。
【王爺!蕭野!祖宗!你動一動啊!你去校場晃一圈,去馬廄看看,哪怕去河邊散個步呢?我的 KPI…我的功德…真的要餓暈了…】
因為太餓,我顯得格外黯淡無光,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蕭野放下茶碗,自言自語道:「平日裡,雖然運勢不佳,但似乎…你為我擋去了不少禍患。」
我忙不迭「嗯嗯」回應。
頭頂傳來蕭野低沉的聲音:「孫兒,感謝祖宗庇佑。」
【…?】
我一愣,小聲咒罵:【不是祖宗,是你紅姐哦!】
不過細細琢磨,他這話好像也沒毛病。
我確實是被他老娘以「傳家寶」、「祖宗留下的」名義,硬塞給他戴上的。
那年,他才十九歲。
一身灼目的紅衣勁裝,墨發高束,縱馬於京郊長風中,意氣風發。
我第一次見他,他正手提長劍在校場演練,劍如游龍。
那是他隨父遠赴西北的臨行前夜。
侯夫人眼含淚光,在千萬句嘮叨叮囑後,終於拿出了壓箱底的「我」,鄭重其事地系在了他勁瘦的手腕上。
年輕的蕭野當即就皺緊了眉頭,滿臉嫌棄,伸手就要去扯。
「蕭家滿門軍功,靠的是真刀真槍!兒子為何還要戴這女工才擺弄的玩意兒?一條破紅繩,娘們唧唧的,礙事!」
侯夫人一把按住他的手,語氣十分認真:「胡鬧。」
「這是…這是祖宗傳下來的福緣。能保平安的!你此去刀劍無眼,娘只求你千萬平安,這繩子,絕不准摘下來!聽見沒有?」
少年蕭野終究是敗下陣來,不情不願地應道:「聽見了。」
剛剛被塞進紅繩里的我,努力眨了眨並不存在的無辜大眼,開心地悄悄晃了晃繩結。
【俺也聽見了。】
我在心裡應和著侯夫人。
【俺會努力保住你這小崽子的~】
正回想著,季松突然折返回來。
「王爺,剛收到消息,山下王家村似乎有潰散的北狄兵卒流竄劫掠,傷了村民!」
蕭野面色一沉,猛地站起身:「備馬!點一隊人,隨本王去看看!」
他利落地披甲,我也來了精神。
【來了來了!業績來了!煞氣!新鮮的煞氣!】
4
蕭野他們策馬疾馳,很快就趕到一片狼藉的村口。
他下馬上前,查看情況。
但誰也沒注意到,旁邊一堆看似屍首的北狄兵里,有一個忽然睜開了眼。
下一瞬,那賊子抽出靴中的匕首,趁人不備,直撲蕭野後心。
「王爺小心!」親兵驚呼。
可距離太近,蕭野根本來不及完全閃避,只能竭力側身。
匕首帶著寒光,眼看就要刺入他的肋下。
「鏗」的一聲。
匕首像是撞上了一層看不見的牆。
賊子瞪大眼,活像白日見鬼。
最終「刺啦」一聲,他只在玄甲上劃出一道深痕,並未傷及皮肉。
可蕭野還是悶哼了一句。
不是因為受傷,而是手腕上猛地傳來一陣灼燙。
偷襲的北狄兵被反應過來的親兵亂刀砍死。
蕭野站在原地,沒有去看死去的敵人,反而低下頭,默默看向我。
此時的我正快活似神仙,吸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欲仙欲死。
【嗷~這波煞氣好沖!差點沒吸住!幸好擋住了…】
【好像發力過猛,繩子燙了?他不會發現了吧?不管了,功德+1!】
直到周遭將士們焦急地呼喊他,蕭野才回過了神。
他屈起手指,在我那小小的腦袋頂上輕輕一叩。
【……?】
【幾個意思?】
我整個繩頓時僵住。
我心虛地咽了咽口水,偷摸地又從他那兒嘬了幾口。
5
深夜,帥帳中。
蕭野在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床板被他折騰得吱呀作響,連帶著的我也被晃得七葷八素,幾乎要暈繩。
【老天爺,他身上是長釘子了,還是進螞蟻了?能不能消停會兒!】
我正默默腹誹,他卻坐起了身。
指尖落在繩子上,摸了摸,又使勁蹭蹭。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一臉的純良,眸子低垂,睫毛輕顫。
「今天在村裡,是你在幫我,對不對?」
指尖摩挲著繩結,很癢。
【哼,不然呢。】我內心瞬間膨脹。
【雖然平日裡蹭你點煞氣,讓你踩點狗屎嗆點水,但這種要命的大災大禍,還不是全靠我紅姐罩著你?】
我歡快地晃了晃腦袋,準備迎接他接下來的感激涕零。
月光落在他半邊臉上,那點子的純良竟像霧氣,倏地散去。
蕭野忽地轉了話茬:「對了,前幾日,京都來過信。」
他斜倚回榻上,閒閒地晃了晃手腕。
「說那位李御史,又彈劾本王擁兵自重。」聲音懶洋洋的,尾音拖得很長,「所以啊,小紅,展現你價值的時刻到了。」
「那位李大人精力如此旺盛,如今想必正南下公幹。你說,他應該不會介意路上馬驚了、車陷了,或者乾脆被只惡犬追著跑過三條路吧?」
「嗯?」他頓了頓,挑起眉毛,好像真的在等待我的回應。
我:「……?」
【我是吸煞氣的!不是許願池裡的王八!更不是專搞下三路打擊報復的!】
好在過了一會兒後,蕭野不說話了。
他在我身上用力捏了捏,似乎最終確認我只是條再普通不過的紅繩,便轉身睡去。
我也困得不行,在他手腕上蠕動半天,總算找了個好地方。
於是,內心最後在吐槽一句——
【今日 KPI 超額完成,睡覺!】
隨即秒睡。
6
最後一戰,塵埃落定。
北狄大軍兵敗如山倒,再無反撲之力。
蕭野在萬軍中衝殺,所向披靡。
最終北狄人的頭目被射穿了頭。
他的頭高高掛在大祁軍旗上,宣告著這場漫長戰爭的終結。
戰打贏了,蕭野卻沒有休息,繼續收拾著殘局,親自俯身搬運受傷的士卒。
他尋了一處開闊的地,親手掘出一個巨大的土坑。
他將那些戰死沙場袍澤的遺體一具具抱起,鄭重地放在裡面。
泥土覆上前,他閉上雙眼,雙手合十,虔誠祝禱:「安息吧,皆是英雄。」
當他再度睜開眼,目光沉沉落到了腕間的紅繩上。
他抬起手腕,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融在風裡。
「願神明庇佑,英靈早歸故里。
「願……本王的小紅能顯靈。」
被他這麼一點名,我一個激靈,趕忙學著樣子,無比認真地對著那片新墳晃了晃繩結。
【安心走吧,到了下頭,報我名字,保證沒鬼敢為難你們!】
我在心裡默默補充著,盡力將這份心意傳遞出去。
一日後,大軍開拔,踏上了返回京城的征途。
京城遠在東南,就算快馬加鞭,也需十幾日的功夫。
入夜,隊伍在一處荒廢的古廟前紮營。
我正仰頭盯著皎潔的月亮,耳邊一癢。
只見蕭野正獨自坐在廟前的石階上,單手握拳,抵著側臉。
他的目光落在腕間,不知看了多久。
卸去冰冷沉重的甲冑,他倒是比之前更顯俊俏,高高豎起的黑髮隨著微風飄逸。
【嘖,人靠衣裳馬靠鞍,這話果然不假。】
馬有感應般地嘶了幾聲,原地四蹄翻飛幾下,又垂頭繼續吃著糧草。
「小紅。」蕭野低聲喚我的名字。
「你…
「真的好久沒讓本王踩到屎了。」
【???】
【這是什麼特殊的癖好?上次的煞氣夠我消化好久了…他怎麼還帶主動要求踩屎的?!】
蕭野的手指玩繞著紅繩,喉嚨間溢出一聲輕笑。
「小時候在王府…」
聲音低沉,融在夜風裡,幾乎聽不真切。
「他們都說本王是天生的煞星,克父克母,靠近誰,誰就會倒霉。」
我一怔,收起了所有玩笑的心思。
「那時候,好像也確實如此。」他語氣平淡,像在說別人的事。
「養的小狗無故走失,喜歡的弓弦會突然崩斷,甚至只是和堂弟們一同念書,書房都會莫名走水…
「後來,便沒人敢輕易靠近本王了。」
他頓了頓,指尖微微收緊。
「除了娘親…她從不信這些。這紅繩,就是臨行前,她硬給本王戴上的,說能辟邪擋災,讓那些閒言碎語都滾遠點。
「可本王戴上後,該有的倒霉事,一樣沒少。」他扯了扯嘴角,似乎覺得有些好笑。
「該摔跤還是摔跤,該挨罰還是挨罰。久而久之,本王也慣了,只覺得是娘親求個心安罷了。
「可直到最近……」
他聲音更低了,幾乎成了氣音:「直到那些真正的刀兵災禍,一次次化於無形,卻只留下些踩屎嗆水的小麻煩…」
他停頓片刻,像是終於想通了。
「我才發現…」
他抬起手腕,與「我」平視,眸中映著跳動的篝火與皎月,亮得驚人。
「你不是帶來厄運…
「你只是把那些真正可怕的災劫,都換成了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對不對?」
夜風吹過,破廟前的篝火噼啪作響。
他不再說話,只是靜靜望著我,透過這幾縷絲線,窺見一個藏於其中,靈動羞赧的靈魂。
我也第一次忘記了晃動,也忘記了吐槽。
【嗐,原來他都知道~】
恰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嘩啦」——
幾片殘瓦混合著積蓄已久的雨水,劈頭蓋臉地澆了蕭野一個透心涼。
冰涼的雨水順著他稜角分明的下頜滴滴答答地淌落,沒入衣領。
他緊閉著眼,濃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微微顫動。
半晌,他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對、對不起!】我瞬間縮成一團。
【你眼神太犯規了!我我我…我一個沒忍住,吸猛了!】
7
我們繼續前進。
早上一起來,蕭野的臉色就非常難看,黑壓壓的。
破廟本就年久失修,漏風又漏雨。
那場兜頭的涼水,加上夜風一激,饒是鐵打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
季松憂心忡忡地遞上乾燥的衣物,低聲勸他更換。
他卻抿著發白的嘴唇,還不死心,嘴硬道:「不,本王相信,本王有神靈護體。」
結果到了後半夜,他果然發起了高熱,哆嗦不止。
【……真是個祖宗,逞什麼能?】
實在沒辦法,又不忍心,我悄悄動用了一些平日辛苦積攢的功德。
將帶著夜露的葉片,一片片貼滿他的額頭和臉頰,以助降溫。
葉片被焐熱,我就趕緊換上新的。
忙活一整晚,累得本繩想罵人。
【哎,攢點家底不容易,這下可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正嘀嘀咕咕著。
一名將士策馬突然從前方趕來稟報:「王爺,前方有流民在乞討。」
「數量多少?」蕭野勒馬,擰緊眉頭。
「回王爺,有十幾個,均是老少婦孺。面黃肌瘦,說是從西邊旱荒之地逃難來的,求我們施捨些糧食清水。」
這麼些年,我太懂蕭野了。
他脾氣雖然容易爆,可最見不得老百姓受罪。
他經常把自個兒軍餉換的那點精貴口糧,全塞給過路人,自己則啃了好幾天硬得能崩牙的干餅子。
所以話未說完,他便策著馬,一揮手,帶領眾人前去。
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瑟縮在路上,哭聲哀切,令人心頭髮酸。
【哎,戰爭害人不淺。】
【得回頭跟閻王說道說道…讓那些壞人們都入畜生道!】
可當蕭野帶著人靠近時,兩邊林子裡「咻咻咻」地射出來一大堆冷箭。
「中計了!保護王爺!」季松邊吼邊拔刀砍箭。
混亂之際,有個灰頭土臉的小女孩嚇得腿軟,站在了路中間,而一支箭直衝她飛去。
「小心!」
蕭野想都沒想就從馬上撲下去,一把抱住小丫頭,用自己的背對著那支箭。
我看著那支煞氣濃得都快冒黑煙的箭,眼看就要扎進蕭野心口,我也一個飛撲。
【忍不住了!這也太香了!】
煞氣多得我直接「嗷嗚」一大口。
【嗝,好補~】
突然,一道紅光閃現,眾人紛紛閉上了眼睛。
等我再睜眼時,竟發現——
我一根繩,居然!變!成!人!了!
眼下,我的手依然緊緊握住那支險些刺穿蕭野心口的箭。
他也感覺到了背後預期中的劇痛沒來,眼睛疑惑一抬,正對上我的視線。
蕭野看著我,明顯愣住了。
大概他也完全沒明白這舉著箭、憑空冒出來的姑娘是哪位。
他下意識地一摸手腕,空了。
他終於懂了什麼,直接捏住我的後頸皮,咬牙道:「終於捨得出來了?」
我吞吞口水,不敢看他:「……」
「本王的——瘟、神、大、人?」
8
銅鏡里映出一張陌生的臉。
我的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
好端端的,怎麼就變成一個大活人了?
銅鏡里的人,烏黑的頭髮被梳成了兩個圓滾滾的髻,像模像樣地堆在頭頂兩邊。
這髮式襯得一張臉圓潤飽滿,肥嘟嘟的。
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臉上的軟肉:「嘶…好痛!」
疼得我瞬間呲牙咧嘴,趕緊捂住腮幫子。
不是做夢!
後頸傳來的酸疼讓我想起了暈倒前最後的畫面。
蕭野那張放大冷臉和毫不留情劈下的手刀。
他這個大王八!竟然直接把我打暈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人就躺在這間一看就是客棧客房的屋子裡了。
正抱怨著,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我嗖地就往床底爬。
一雙沾著塵土的靴子停在床前,來回踱了兩步。
我簡直太熟了。
畢竟不知道親眼見證他的靴子踩過多少次狗屎了。
他應該在四處找我。
【哼,找吧找吧,找到算我輸~】
我心裡正暗自得意,覺得自己這波操作堪稱完美。
剎那間,一股濃郁的煞氣猛地鑽進我的鼻子。
【好濃的煞氣!他這、這是從哪個修羅場回來的?】
理智瞬間下線,本能掌控身體。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床下躥了出來,「噌噌」幾下直接掛在蕭野的腰身上。
雙手死死摟住他脖子,整張臉埋進他的頸窩裡,貪婪地吸了一大口。
「嘶哈~」我發出滿足的喟嘆。
仿佛久旱逢甘霖。
【活過來了,這才是正經糧食啊!】
蕭野的臉色黑如鍋底,身子一僵。
一隻大手毫不留情地按上我的後背,輕而易舉地將我撕下來,一把將我摁回床上。
我甚至沒來得及掙扎,就像只小雞仔一樣,動彈不得。
蕭野俯下身,俊美罩著寒霜的臉龐逼近,眸子裡翻湧著怒火。
「起初,本王還幻想過,你是恰巧路過的什麼山精野怪。」
他從齒縫裡擠出聲音,每個字都像是冰碴。
「現在看來,是本王想錯了。
「那條整天讓本王倒霉的紅繩子——」
目光死死鎖住我:「就是你吧?」
我被他的氣勢壓得有點慫,眼神飄忽,下意識地眨了眨眼,試圖萌混過關。
喉嚨發乾,只能輕聲咳了咳,沒話找話地小聲嘟囔:「那、那你剛才……是從哪兒回來的啊?」
【他、他怎麼會沾上這麼濃烈新鮮的煞氣?】
蕭野扯了扯嘴角。
「衙門牢獄。
「剛去幫忙審了幾個不聽話的犯人。
「你不是喜歡吸嗎?所以本王讓你吸個夠。」
??????
9
蕭野的親兵們大概把腦子想破了也想不明白。
不過是途經鄔鎮,在客棧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們的王爺蕭野身邊就多了個姑娘,還要一同帶回京城。
要知道,我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憑空化形出現的。
原本我都做好了被當成妖孽,要麼亂棍打死、要麼火燒祭天的心理準備。
【其實,我是打算死遁的。】
我卻沒想到,蕭野只是黑著臉,很自然地給了我個合適的身份。
當著所有目瞪口呆的親兵們的面。
「都看什麼?」目光掃過一圈,帶著威壓。
「這是本王昨夜收留的逃難丫鬟,無依無靠,日後便跟著本王。」
「還有,昨日白天之事。」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下去,「誰敢多嘴,軍法處置。」
親兵們瞬間斂目屏息,齊聲應道:「是,王爺!」
我:「……」
【逃難丫鬟?無依無靠?他編瞎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嗎?】
【還有,這群大老爺們,這麼好騙的嗎?蕭野說啥就信啥啊……】
「你,隨我一同騎馬。」
蕭野牽過他那匹神駿的黑馬,用下巴朝我點了點,語氣很硬。
我仰頭看了看那匹比我高出大半頭,噴著響鼻的駿馬,又低頭瞅了瞅自己的小短腿,無語地眨了眨眼。
「你…就不怕我…」
不怕我一個控制不住,又吸嗨了,讓你當場表演個馬失前蹄摔進泥坑?
話未說完,蕭野直接打斷,壓根沒給我磨蹭的機會。
他大手一伸,直接掐住我的腰,像拎個小包袱似的,毫不費力地將我整個人托舉起來,穩穩地放在馬鞍前面。
隨後,單腳一踏,翻身上馬,動作一氣呵成。
我還沒坐穩,就聽見頭頂傳來他壓低的聲音:「我怕你離開本王身邊,去禍害其他人。」
胸膛緊貼我的後背,手臂從我身側繞過拉住韁繩,將我整個人竟然圈在了懷裡。
「畢竟,踩屎踩慣了。換個人,怕是受不住你這福氣。」
【????】
隊伍浩浩湯湯,繼續前進。
芯子到底是個姑娘家,我混在一群大老爺們隊伍里,實在扎眼又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