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餓了…」
這些天被蕭野寸步不離地盯著,我是一口煞氣都沒敢偷吸。
短暫休息時,我有氣無力地拽了拽他的袖口。
「季松他們沒給你備吃食?」他臉色似乎不悅。
「不不不!他們人都特別好!」我趕緊擺手,這話可得說清楚,「真的!又是香噴噴的烤魚,又是油滋滋的烤雞,連半點素腥兒都見不著!」
他們對我的投喂,熱情得簡直像在供著一尊吉祥物。
可是…可是那些人間煙火,它不頂飽!
「蕭野…」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坦白從寬,「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底細,就該明白…我、我是靠吸食煞氣活著的。那些五穀雜糧,山珍海味,我…我吃不飽。」
蕭野輕嗤一聲,隨手扔掉了撥弄火堆的木棍,站起身:「嗯?倒是頭一回聽你承認得這麼痛快。」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朝營地外的黑暗處揚了揚下巴:「走吧。」
「啊?」我一愣,沒明白他的意思。
「難不成你想讓本王當著所有親兵的面,表演一下怎麼踩屎?」
語氣裡帶著慣有的嘲諷,卻又透著難得的縱容。
「本王可丟不起那個人。」
「好嘞哥!您真是我親哥!」
我瞬間眉開眼笑,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一蹦一跳地鑽進不遠處一棵大樹後的陰影里。
半晌,我心滿意足地走出來,腳步輕快。
一回頭,卻見蕭野正單手扶著旁邊的老樹。
臉色潮紅,一副消耗過度的樣子。
我不禁上下打量他幾眼。
【嘖,現在知道嬌氣了?哪能次次都踩狗屎呢~】
【不過是一起掉進個水塘,抱著吸了幾口嘛,多大點事兒~】
只是我沒注意到,蕭野的臉似乎更紅了。
10
我們終於回到了京城。
車馬剛停穩,蕭野甚至來不及換下那身染塵的戰袍,只匆匆對我交代一句「老實待著」,便徑直入宮面聖去了。
他將我丟給了副將季松,吩咐道:「送她回去。」
我懵懵懂懂地跟著季松上了另一輛馬車,坐定了才反應過來,眨巴著眼問:「回哪個家?」
季松笑著回:「姑娘真會說笑,自然是侯府。」
???
這一路上,我都坐立難安,尷尬得幾乎要把腦袋埋進胸口。
說實話,我壓根沒想過蕭野會真把我帶回京城,更沒想過他竟會讓我住進他的侯府。
思來想去,只得出一個結論——
他肯定是想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好慢慢報復我這些年讓他踩的狗屎、嗆的冷水。
馬車晃晃悠悠,終於停下。
我垂著頭,正準備溜下車,季松卻突然叫住了我。
「紅…紅姑娘。」語氣彆扭,像是難以啟齒。
我愣住,我什麼時候有姓了?
只見季松別過臉,不敢直視:「您以後,一定好好對我家王爺…」
【!!!】
【他他他…他該不會以為我是蕭野從北地帶回來的什麼…什麼相好的吧?】
還沒等我從這驚天誤會中回過神來,季松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冷水。
他嘆了口氣,聲音沉痛:「此番北征耗時太久。老侯爺與侯夫人已在幾天前相繼病故了。」
他又頓了頓:「王爺他…如今在京中,沒什麼能依靠的親長了。」
我其實知道那段往事。
當年,他即將隨父遠征北狄,意氣風發。
就在大軍開拔的當日清晨,老鎮北侯積年的舊傷驟然發作,咳血不止,昏昏沉沉間連榻都下不了。
大軍整裝待發,號角嗚咽,是在催促主帥出征。
老鎮北侯還掙扎著起身,想證明自己不老的雄風,結果剛走到門口,人就栽倒了下去。
「去…本侯必須去!」病榻上的老侯爺每說一個字都喘得厲害。
「軍令如山,三軍豈能無帥?北狄…必須蕩平!」
蕭野眼眶泛紅,跪於榻前,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然而,他懇求延遲一日出發,以便在病榻前盡完最後的孝道。
「混帳!」老侯爺不知哪來的力氣。
「你如今既是主帥,你的戰場在北狄,不是在這!咳咳咳…在這榻前!」
老侯爺還說了很多話,決絕哀敗。
蕭野終究還是鬆開了父親的手,將其緩緩放回枕上。
然後後退一步,筆直跪下去,對著榻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兒子遵命。
「兒子這就出發。必踏平北狄王庭,揚我大祁國威。
「請您務必保重。等兒子凱旋。」
他說完,豁然起身,再無半分猶豫,轉身大步離去。
只是在邁出房門的那一刻,他緊握住拳,指甲深掐掌心。
我不過是他腕間一縷無知無覺的紅繩,卻將那隱忍的痛楚看在了眼裡。
於是當天晚上,我自作主張,掏空全部家底,悄悄入了他的夢。
11
因為耗盡了功德,靈力不濟,我只幻化成了一個大約三四歲的小孩。
藕節似的胳膊腿兒,腦袋上頂著的髮髻都歪歪扭扭。
所以蕭野一見到我這樣的粉糰子,蹲下就伸手要捏我軟乎乎的臉蛋。
嫌棄般的眉頭皺起:「哪來的小屁孩?走錯地方了?」
我「啪」地一下拍開他的爪子,努力挺起小胸脯,奶聲奶地認真宣告。
「別小瞧~我可是很厲害的!是專門來幫你的!」
蕭野後退半步,抱臂而立,懷疑地將我這個「藕粉糰子」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
「嗯?幫我?」
「沒錯!」我一屁股盤腿坐在柔軟似雲的地上,仰起小臉,「我能實現你的願望!」
見他似乎不為所動,我又拋出最能拿捏他的籌碼。
「比如…我可以讓你的父親身體變好一些,至少能穩穩噹噹地,儘量撐到你凱旋歸來。」
蕭野猛地蹲下身:「當真?」
「沒錯。」我開心地眯起眼,繼續補充,「不過是有代價的。」
蕭野幾乎未有遲疑,便應聲道:「要什麼都可以。」
地府的規則如同鐵律,一切交換必須等價。
我緩解了老鎮北侯的痛苦,為他延壽,就註定要有另一人承擔相當的厄運。
於是我告訴蕭野,他會變得非常倒霉,甚至可能一天比一天更倒霉。
他明明答應得很爽快,誰知剛從宮中回來,沉著臉就對我興師問罪。
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12
蕭野眉頭緊鎖,上上下下打量著我,乾脆利落地說道:「你這樣太扎眼了,趕緊變回去。」
我無辜地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怎麼變回去啊。」
蕭野思考片刻:「我記得你說過,上回是吃得太撐,煞氣灌頂,才化了形,對不對?」
我警惕看著他,小聲嘟咕:「是…是啊…」
「那簡單。」他笑得像只老狐狸,「餓你幾天,肚子裡那點存貨消耗完了,想必自然就打回原形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這離譜的邏輯,就見他身影猛地一動。
「哐當」一聲,他直接將房門從裡頭拴死了。
「我去!!!蕭野你大爺!!放我出去!」
我瞬間炸毛,嗚哇亂叫著撲向門口,卻被他一把揪住後衣領,輕鬆地提溜回來。
「慌什麼?」
他將我按回椅子上,自己則抱臂往門板上一靠。
「本王說話算話,陪你一起餓著,絕不偷吃。」
【???】
【這是重點嗎?誰要你陪餓啊!我是根本不想餓肚子啊,嗚嗚嗚…】
五天後,緊閉的房門終於「吱呀」一聲從內被推開。
蕭野一個人走了出來,腳步虛浮。
他臉頰明顯凹陷下去,眼底帶著青黑,唇色發白,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候在外面的丫鬟小廝們見狀,嚇得大氣不敢出,二話不說就去準備水和吃食。
誰也沒注意到,蕭野蒼白的手腕上,多了一根繩結,正安安分分地纏在那裡。
他扶著門框,緩了好一會兒。
隨即低聲抱怨:「…還真他娘的難熬。」
他深吸一口氣,強打起精神,揚聲一句:「來人,備馬!去後山亂葬崗。」
吩咐完畢,他低頭用指尖點了點腕間的我:「你…等下不許吃太多。聽見沒有?」
【傻缺,我才不聽。】
然後——
餓急了的我,又水噹噹地化形了。
我眨眨眼,舔了舔嘴唇,還在回味美味的煞氣。
蕭野:「……」
他咬牙攬住我的腰,另一隻手氣得抬起,似乎想掐我的肉臉。
「本王的話,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是吧?」
「聽了呀。」我理直氣壯地點頭,「你說不許吃太多,又沒說不許吃,我這才剛開始呢!」
「你還有理了?」
蕭野被我這詭辯氣得差點笑出來,手臂卻箍得更緊。
「…走,我們回府。」
「不要!」我掙紮起來,手腳並用地想推開他,「放開我!煞氣都快跑光了!」
「由得了你?」
蕭野冷哼一聲,乾脆將我打橫抱起,無視我的撲騰,大步就朝著馬車方向走。
「蕭野!你獨裁!你專制!你欺負繩!」
我氣得哇哇大叫,手指胡亂地抓著他的衣襟。
腳步絲毫未停,只是抱著我的手臂收得更緊了。
【啊啊啊!我的大餐!我的自助!】
【蕭野你這個討厭鬼!嗚嗚嗚。】
13
蕭野凱旋,龍心大悅。
皇帝特地在宮中設下盛宴,為他接風洗塵。
百官作陪,絲竹管弦,觥籌交錯,極盡恩寵。
蕭野卻非要拽著我一同進宮陪著。
「…我去那兒做什麼!又沒煞氣可吸!」
臨出發前,我氣得跺腳,再次揪住他的袖子抗議。
「嗯。」他垂眸瞥了我一眼,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雖說也不是不能把你單獨留在府里……」
話鋒一轉,蕭野忽然俯身湊近:「但萬一某個小沒良心的,趁機溜了怎麼辦?本王豈不是人財兩空?」
【我@#¥%&*……!】
蕭野不知道的是,我根本跑不了。
閻王爺早就一紙罰單,把我跟他綁得死死的。
但這種丟人的真相,我才不會告訴他。
宴至酣處,皇帝陛下也注意到了我。
他帶著幾分微醺的笑意,看向蕭野:「蕭愛卿,朕觀你身後這位姑娘,甚是靈秀可人,與你倒是般配。此番歸來,莫非不僅立下赫赫戰功,還順帶覓得了位紅顏知己?」
話落,眾人目光瞬間聚焦在我的身上。
【…其實…俺真的只是個丫鬟,真的!】
蕭野面色不變,穩穩端起酒杯:「陛下說笑了。微臣只是將她帶出來見見世面,當不得陛下如此讚譽。」
宮娥們奉上冰鎮過的梅子酒,酸甜沁人。
我偷偷咽了咽口水,瞅準時機,飛快地端起來嘗了一小口。
【哇!好好喝!像果汁一樣!蕭野他們平時竟然偷偷喝這麼好喝的東西?】
完全嘗不出辛辣的酒味,我忍不住一杯接一杯地偷偷往下灌。
不知過了多久,我只覺得渾身莫名發熱,腦袋暈乎乎的。
眼前精美的雕樑畫棟開始扭曲旋轉,像打翻了的調色盤。
【唔…好暈…這屋頂怎麼在晃…】
坐在旁邊的蕭野終於察覺出我的不對勁,側過頭,壓低聲音問我:「你怎麼了?」
然而,他話音未落——
「嗖!」
一陣淡淡的紅光閃過,原本坐在錦凳上的我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下一條繩結。
整個喧鬧的大殿,霎時間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好像見了鬼。
皇帝舉到唇邊的酒杯頓住了,大臣們的談笑音效卡在喉嚨里。
鄰座一位寵妃懷中抱著的雪白獅貓,突然「喵」的一聲叫,掙脫了懷抱。
它猛地竄過來,一口叼起我,轉身就矯健地往殿外溜。
「啊!那貓!」有人驚呼。
蕭野握緊住拳頭,強裝鎮定:「無妨,讓陛下和諸位見笑了。
「不過是內子一根心愛的紅繩手鍊,方才不小心散落,竟驚了娘娘的愛寵。
「內子方才去透氣了,一會兒便回來。」
他面不改色地扯著謊。
「她性子頑皮,就喜歡這些小東西,一會兒找不到又該跟臣鬧脾氣了。」
下一瞬,蕭野站起身,對著皇帝快速一拱手。
他根本不等皇帝回應,身形一晃,直接朝著白貓消失的殿門方向疾追而去。
皇帝舉著酒杯,半天沒回過神來,自言自語道:「一條紅繩而已,他至於急成這樣?」
14
宮牆之下,夜色深濃。
我被一隻通體雪白的獅貓叼在嘴裡,身體隨著它在假山亭閣間瘋狂地顛簸飛躍。
冷風呼呼。
幾番折騰下來,那點梅子酒帶來的暈乎勁兒早嚇沒了。
【什麼情況?哪來的這麼大隻肥貓!跑慢點!要吐了!】
【摔!快給我摔個跟頭!摔啊!】
【嗚嗚嗚完了完了,我不會真要被這畜生當成磨牙棒了吧?蕭野呢!需要他的時候死哪去了?!救命啊——!】
就在我內心瘋狂哀嚎時,一道熟悉又急切的聲音終於從後方傳來,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孽畜!放下!給本王放下!」
貓非但沒停,還以為在跟自己玩鬧,竄得更歡,得意地甩了甩尾巴。
【……】
眼見蕭野手腕一翻,幾枚銅錢帶著破空聲激射而出,精準砸在肥貓前方的青石板上,阻攔去路。
「喵嗚!」
貓一聲慘嚎,猛地剎住腳步,驚慌失措地調轉方向。
【嘔——!暈死我了!】
就這麼被連追帶堵,貓的路線終於被逼得凌亂起來。
最終在一個荷花池邊,蕭野看準時機,一個飛撲,手臂一攬,將那隻嚇得全身毛都炸開的白貓,連同它嘴裡可憐兮兮的我,一起牢牢抱在懷裡。
「喵!!!」貓在他懷裡,四爪亂蹬。
蕭野掰開沾著口水的貓嘴,將我這條差點「葬身貓腹」的紅繩搶救了出來。
他低頭看著掌心裡的我,近乎脫力地吁出一口氣。
這才有空黑著臉,屈指彈了一下懷裡罪魁禍首的毛腦袋,咬牙切齒地教訓它。
「什麼東西都敢往嘴裡叼?嗯?」
他抱著徹底蔫兒了的貓,將我仔細地揣進貼身的衣襟里,朝著依舊燈火通明的宴席大殿走去。
然而不知怎的——
貼著他胸膛的我,清晰地聽見了他的心跳。
如擂鼓。
15
北疆歸來後,蕭野似乎清閒了不少,至少不必再日夜兼程地奔波。
我便也在這鎮北侯府里,過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蛀蟲生活。
雖然主食依舊是蕭野每日「定量投放」的煞氣。
但是這樣的風平浪靜,倒叫我心裡不踏實。
我不止一次揪著他的袖子,仰頭問他:「你明明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為什麼不像對付那些北狄探子一樣,乾脆利落地把我解決了?」
蕭野每次聞言,都只是懶洋洋地掀開眼皮。
他用一根手指點著我的額頭,將我推開些,語氣一慣欠揍:「殺你?然後呢?誰知道會不會又來個更厲害的瘟神纏上本王?」
「倒霉這事,習慣成自然。與其換個不熟悉的,不如就拴著你這個知根知底的,好歹…嗯,手感還不錯。」
我:「……」
【手感不錯是幾個意思啊喂!】
久而久之,我也摸清了他的嘴硬。
我們之間似乎達成了一種無聲的默契。
他為我提供食糧,而我護他周全。
這是一種古怪卻平衡的共生。
我竟然也有點兒喜歡上了現在的生活。
入冬後第一場雪,落得又急又密。
我並不怕冷,可蕭野依舊吩咐繡娘為我趕製了一件新襖。
我就像個圓滾滾的球,蹲在院角堆雪人。
畢竟從前在地府當差時,可見不到這般晶瑩剔透的玩意兒。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蕭野撐著油紙傘走出來,一眼便瞧見了我。
還是一貫的冷淡調子:「…多大了,還玩這個?當心寒氣入體,感染風寒。」
我正專注於給雪人安鼻子,頭也懶得抬。
所以順手撈起一團涼沁沁的雪,捏了個松垮的雪球就朝衍站的方向丟去。
「哼,我才不會生病!接著!」
那雪球軟綿綿的,沒什麼力道,準頭也差,只「噗」地一聲,砸在他貂裘大氅上。
他沒有躲開,只是轉過身,悶聲回應道:「…胡鬧。」
說完,便撐著傘,快步朝廊下走去。
轉身時,我好像瞥見他凍紅的耳根,不知是氣的,還是別的。
【或許是因為我最近吃得過多?他心生不滿?】
16
因著上次秋日宮宴,我險些在那隻白貓嘴裡走一遭。
所以今年新年,蕭野再次提及闔宮家宴,還需要我一起去時,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死死扒著門框不肯鬆手。
「不去不去!說什麼也不去!」
我哭喪著臉,為了增強說服力,還特意指了指自己怎麼梳也梳不服帖的髮髻。
幾根細軟的頭髮正不聽話地翹著。
「你看你看!這就是上次那隻壞貓乾的好事!它的尖牙刮壞了我本體的繩線,所以現在才總是炸毛,亂糟糟的根本見不了人!」
我越說越覺得委屈。
蕭野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我表演,唇角似乎彎了一下,又迅速壓下。
他上前一步,無視我的張牙舞爪,伸手捏住我一縷不聽話的頭髮,捻了捻,哼道:「歪理邪說。幾根頭髮而已,也值得你拿來當幌子?」
「這哪裡是幌子!這是事故證明!是物證!」我據理力爭。
「嗯……宮裡新進了江南的糕點師,據說做的梅花酥、糖漬乳酪乃是一絕,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自從發現梅子酒的美妙後,我便迷上了搜羅各種吃食。
雖然這些東西填不飽肚子,卻讓我的嘴巴可是過足了癮。
我不禁咽了下口水,但強迫自己硬起心腸:「…休想用吃的收買我!命更重要!」
蕭野眼底笑意更深,慢條斯理地補充道:「此次宮宴,本王已特地求得陛下恩准,所有嬪妃及宗親均不得攜帶寵物赴宴。
「所以不會再有不長眼的小畜生欺負你了。」
「怎麼樣?」他直起身,笑了笑。
我:「……」
【可惡!又被拿捏了!梅花酥…糖漬乳酪…好像…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下?】
內心激烈交鋒片刻,我終是沒抵住誘惑,點點頭:「那好,你要說話算數哦!」
是夜,我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氣騰騰的花瓣澡。
趁著蕭野外出置辦年貨,我又偷偷摸出了一壺冰鎮梅子酒。
【就喝一點點,助助眠…】
我如是想著,然後一杯接一杯。
直到周身開始發熱,眼前的水面又開始天旋地轉,我才心裡咯噔一下。
【糟…糕…了…又喝多了……】
意識模糊的前一秒,我只聽見「噗通」一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掉進了水裡。
第二天醒來,我發現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只是腦袋沉甸甸的,宿醉未消。
我打著哈欠,迷迷糊糊地踱到銅鏡前,想瞧瞧自己憔悴的模樣,卻猛地愣住——
鏡中人云鬢依舊,卻分明有些不同。
我湊近了仔細瞧,才發覺髮髻兩側,竟不知被誰巧妙地編入了好幾顆圓潤小巧的淡粉色珍珠,珠光在晨暉下流轉著溫潤瑩澤,襯得面容都柔和了幾分。
我瞪大了眼,對著鏡子左看右看,驚訝地捂住了嘴。
【咦?這…】
【蕭野他…還真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偷偷補好了?】
呼,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17
年會,宮宴笙歌聒耳,我覺得百無聊賴。
蕭野被一群官員圍著敬酒,無法顧及我。
更讓我奇怪的是,這繁華宮殿底下,似乎隱隱散發著一股陳年的、陰冷的怨氣。
這對我來說,充滿了誘惑。
【好無聊…那邊陰森森的,好像有好吃的?】
我趁蕭野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喧鬧的大殿。
循著厄運的氣息,我來到了御花園一處偏僻的角落,似乎是最靠近冷宮的地方。
【怪不得煞氣這麼重呢。】
正當我開心汲取著牆角石縫裡滲出的煞氣時,假山後忽然傳來壓得極低的交談聲。
我下意識地縮進陰影里。
「都已安排妥當,朱雀街兩側商鋪的火油桶隱藏極好,只待信號…」
「牛群也已驅趕至巷內,角上皆綁了利刃,尾部浸了火油,一旦受驚衝出…」
「哼,蕭野這廝壞了本王與北狄的大計!任那廝武功再高,亂軍之中也難保萬全…屆時亂箭齊發,必叫他死無全屍!」
話落,我心臟猛地一跳。
【他們這是衝著蕭野來的?!】
我悄悄探頭,月光下,總算看清了其中一人的長相。
那肥胖的側影和華麗的衣角,是之前來府上做客過的國舅爺。
【他們竟敢害我的長期飯票?】
想到蕭野可能會死,我心裡一陣發餓,哦不,發慌。
我必須阻止他們。
可看了看弱雞的自己,想到硬拼肯定不行。
我急中生智,想起煞氣吸多了會讓人倒大霉。
隨即一拍腦袋。
【對!讓主謀倒大霉,計劃自然就黃了!】
我屏住呼吸,尾隨著分開後的國舅爺,躲在一棵大樹後,對著他那肥碩的身影,瘋狂運轉能力。
【吸!吸!吸干你!讓你變倒霉蛋!看你還怎麼害人!】
國舅爺正志得意滿地走著,忽然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猛地一滑,「哎喲」一聲慘叫。
下一秒,整個人失去平衡,「噗通」一下栽進了旁邊的錦鯉池裡,濺起巨大水花。
「救命!救……咕嘟咕嘟……」
他在水裡拚命撲騰。
宮人們頓時亂作一團,驚呼著衝過去撈人。
我看著他被像死豬一樣拖上來,嗆得直翻白眼,狼狽不堪,心裡得意極了。
【搞定!看你還怎麼使壞!】
國舅爺落水昏迷被緊急送往太醫院,宴席自然不歡而散。
我和蕭野一路無話,回到了侯府。
他屏退所有下人,一把將我拽到書房跟前。
「今晚御花園,國舅落水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我還沉浸在得意里,挺起胸膛,眼睛亮晶晶地邀功。
「是啊!我厲害吧~那個大壞蛋想用火牛和亂箭害你,我就先讓他倒大霉了!他掉水裡了,就沒法安排埋伏害你了!」
「…你為什麼自作主張!
「…要是被他們發現了,任你本事再大,你也會沒命的,你明不明白!」
蕭野猛地低吼出聲。
被他這麼一吼,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往下砸。
委屈瞬間湧上心頭:「蕭野!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想幫你,難道還有錯嗎?誰稀罕幫你啊!」
「本王在朝堂多年,什麼明槍暗箭沒見識過?你只需要保護好自己!本王不用你幫!」
「蕭野!你個大笨蛋!我再也不會理你了!」
話音剛落,我捂著臉,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18
自那天不歡而散後,我與蕭野冷戰了三日。
我躲著他,即便他來我院外轉悠,我也緊閉著房門,只當不知。
不知怎的,心裡頭煩悶得厲害,就連糕點不香了,鬼使神差地溜達到了他的書房外。
通常他不在府上時,這裡沒有小廝守著。
我想著或許可以找兩本書打發時間,順便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麼忙。
書房內靜悄悄的。
我悄悄摸進去,目光卻被書案後方多寶格里一個半打開的木匣子吸引。
我好奇地走過去,拿了出來。
木匣里只有一卷畫軸。
我猶豫了下,還是緩緩將其展開來。
畫上是一位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女子,眉眼溫婉,唇角含笑,倚在杏花樹下。
她的發間,簪著一支用粉色珍珠串成的杏花簪子。
我呼吸一窒。
【原來我只是個替代品?】
【蕭野!王八蛋!誰稀罕你!我就應該讓你狠狠倒霉!多攢些功德,我早點回去不好嗎?】
想明白後,接下來的幾日,我算徹底「開了工」。
重新變回那根安安靜靜的紅繩,被他戴回腕間。
蕭野走路,我會讓他踩到圓潤的石子,狠狠摔跤。
他端起茶杯潤嗓,我將杯蓋弄滑,濺了他一身水。
他翻身上馬,馬鐙的皮帶突然鬆動,他摔下馬背,沾了滿身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