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為太后擋箭而死,幫沒落侯府重入勛貴之列。
可當被養在外祖父跟前的我回府領賞時。
才知恩情被占,家業被搶。
連太后論功行賞的晚宴,都被強制禁足家中。
祖母為堂妹搶我賞賜理直氣壯:
「一府容不下兩個封賞,縣主之位只能是你妹妹的。」
望著她們得意的嘴臉,我笑了:
「容不下兩個,殺一個不就好了。不,應該是白眼狼都該死絕了。
1
在臨安祖父家待了十年,再回京時,已到了及笄之年。
祖父能給我錦衣玉食,卻無法干涉我的婚事,因我終究是平南侯府的女兒。
可沒想到,我這平南侯唯一的女兒,在回自己家時,竟無立足之處。
明知我今日回京,府門外不僅無一人相迎,竟在我回自己的院子時,才知我的院子如今住著我的堂妹林晚月。
寒風朔朔,院子裡唯一能認出的是那棵被積雪壓彎腰的海棠。
母親為我搭起的鞦韆、種下的葡萄和千金買來的秋菊,盡數被挖去,換成了二嬸江柔喜歡的牡丹和林晚月喜歡的臘梅。
江柔頭上戴著我母親嫁妝壓箱底的五鳳掛珠釵,一步三搖走到我面前,親親熱熱地拉起我的手時,晃得我眼睛生疼:
「疏棠,你怎來了妹妹院裡?你的院子在西邊,二嬸早早便差人收拾了出來。」
「離你祖母院子近,她老人家想你想得緊,非要與你住在一處呢。二嬸不好讓你落下不從長輩的罵名,也是為了你好。」
鳩占鵲巢還理直氣壯?
我想起上一個從我手上搶鋪子的惡霸,也是這般理直氣壯、咄咄逼人,將我掌事打得皮開肉綻後,放話給我,說他想要的,便是我這個人,也得乖乖低下脖子討他歡心。
我聽得好笑,算盤珠子一撥,豪擲千金,買了他一條命。
最後,他一具浮屍在河裡泡了三個月,腫脹得面目全非才被撈起來。
商鋪被奪,通緝令加身,他只落得兩鏟子刨出的土坑就地掩埋的爛下場。
我也不虧,占回的三個商鋪一年就賺回了買命錢。
商戶嘛,一把金算盤撥得震天響,為的就是睚眥必報,分毫不虧。
可惜,二嬸不懂。
視線落在二嬸親昵我的手上,我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這些年替大房掌著家,倒是辛苦二嬸嬸了。」
一句話,將要在我面前擺女主人架子的江柔堵得面色一僵。
2
可我對她的尷尬視而不見,繼續道:
「想來二嬸嬸瑣事纏身,終是忙昏了頭,連海棠苑是我的院子都忘了。」
「無妨的,我畢竟是做姐姐的,應當給妹妹······」
「就知道姐姐不會搶我的院子。」
林晚月一身錦衣華服,從屋裡沖了出來,抱著我的胳膊就撒嬌道:
「我就說了,姐姐不是不懂分寸沒有禮教的商戶女,斷不會一回京就強搶妹妹的院子落人口舌的。」
她挑著一雙丹鳳眼,沖我笑道:
「笑話姐姐商戶出身粗鄙無禮,又爭又搶的,想必都是誤會,姐姐,我說得對嗎?」
要拿名聲壓我?
還用商戶女的身份激我發怒?
我輕笑一聲,慢慢推開了她的手:
「拿回自己的東西怎麼叫搶呢?我的院子妹妹住了十年,就成了妹妹的不成?」
「無妨的,沒有自己的院子我就去皇宮裡和太后娘娘住。我這沒娘的可憐人,她老人家斷不會讓我沒處立足,二嬸說對不對?」
江柔徹底笑不出來了。
可我卻笑得歡心,反握住林晚月的手,一字一句道:
「妹妹不是商戶女,怎麼也做出了又偷又搶的醜事來?這首飾,這衣裙,這院子和下人,哪一樣不是我的?京城裡的人瞎了眼不成,只看到我要自己東西,看不到你賊人做派?」
我假裝欣賞,卻狠著勁兒捏著她的耳墜子往下拽,耳洞溢血疼得她啊的一聲,正要哭出來,我便大叫道:
「哎呀,開玩笑啦,妹妹是開不起嗎?怎麼還掉起眼淚了?哦,是我不懂,京城裡的貴女原是搶了別人東西不還,還靠賣慘倒打一耙的啊。早知道哭一哭就什麼都有,我就一路從臨安哭到京城,哭到太后娘娘跟前告訴她老人家人走茶涼,我連自己的東西都守不住了。妹妹要與我同路嗎?」
假裝為她擦淚,卻狠狠捏著林晚月那張厚顏無恥的臉,我皮笑肉不笑道:
「妹妹是覺得,你的幾滴淚,比我母親為太后娘娘擋刀而流下的血還貴重嗎?穿戴著這一身鬧出動靜,丟臉的只會是你哦。」
林晚月的眼淚生生憋在了眼眶裡,想哭又不敢哭了。
冷眼看著她們母女二人的咬牙切齒,我狠狠一把拽下了林晚月頭上的發簪,在她被拽掉好大一縷頭髮疼得倒吸涼氣時,我心滿意足地轉身道:
「下次不許用我的嫁妝發簪哦,做姐姐的當然大度,給妹妹三日時間給我恢復如初。」
「妹妹不想落個白吃白拿的臭名聲吧?二嬸嬸向來溫柔端淑,自然也不會是趁著管家之便搶占別人院子的惡人吧?」
「太后娘娘還在呢,為了一個院子和我與娘的些許壓箱底,就毀了侯府名聲丟了妹妹前程,遺臭萬年,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二人身子一抖,滿眼皆是對我不顧體面要討回一切的不可置信。
「祖母身子不好,我先去給祖母請安了。人多嘴雜,妹妹快別哭了,免得別人說你捨不得還商戶女的院子和首飾,臉都不要了。」
一牆之隔,父親與二叔正陪著三皇子飲茶賞雪,只等我驟然發作的時候,她們母女就鬧出動靜,好借三皇子的嘴讓我落下個粗俗跋扈欺負堂妹的惡名!
可我自始至終都和顏悅色地講道理,堵得二嬸與堂妹啞了口。最後,賠了院子又丟了臉的,反倒成了霸占我院子和首飾二房母女!
3
海棠苑的事,不出片刻便傳到了壽安堂。
祖母藉口午休,將我扔在大雪裡站規矩。
普通小姐若是一回府便落了這麼大個沒臉,必定坐立難安。
可我卻坐在廊下悠然賞起了雪。
嬤嬤訓斥我,請安不能丟了請安的規矩,要站在門外候著。
我茫然問道:
「什麼樣的規矩?讓我站在大雪裡被凍壞的規矩嗎?」
「祖母仁慈,疼母親更疼愛沒了母親的我,如何捨得她的寶貝孫女凍壞了身子?你仗著祖母熟睡不知道外面大雪滾滾,壓著我在院中立規矩,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侯府嫡女回京第一日便被祖母刁難了嗎?」
「你是要毀了祖母一輩子仁慈大度的好名聲,連累她老人家被罵偏心眼是非不分的老虔婆,還是要旁人唾罵侯府白眼狼,踩著我母親的血肉雞犬升天后,就翻臉不認人帶頭苛待起了我?」
借著質問嬤嬤,我不僅公然撕碎了侯府的臉面,將他們的白眼狼行徑鬧得人盡皆知,還指桑罵槐罵了屋裡偏心的老夫人是老虔婆。
屋裡被氣到氣喘吁吁的祖母終於坐不住了,開口請我進了門。
我前腳剛落座,二嬸與哭得像死了娘的林晚月便進了院子。
一個眼圈一紅就撲進了祖母懷裡,被祖母心肝肉心肝肉地叫著。
一個攪著帕子惶恐立於一側,做足了左右為難的架勢。
祖母正要開口,我便先她一步開口了:
「我母親身邊的胡姑姑哪裡去了?本留她給我看院子的,院子沒看住被妹妹不小心住了數年,連人也沒了?」
三人身子一僵。
「一個刁奴而已,扔去了莊子,有什麼好問的。」
父親與二叔送走了三皇子後,大步而來。
可我十年不曾見過的父親,只淡漠掃了我一眼,便安撫起了林晚月:
「月兒乖,不就是一個院子,大伯父做主了,給你便是。你姐姐不懂事缺教養,你不要與她一般計較。」
林晚月掛著淚珠沖我挑釁地勾了勾唇角。
「長輩之命,莫敢不從,月兒謝謝大伯父了。」
父親一臉老懷安慰,滿眼溫情快溢出水來。
我假裝視而不見,繼續問道:
「胡姑姑是我祖父傅家的人,不知在林家犯了何事,竟被扔去了林家的莊子上?」
不屬於林家的家奴,林家有什麼資格私自處置。
越俎代庖的二嬸眼圈一紅,便哽咽著轉移起了矛盾:
「疏棠可是對我管家有所不滿?先是月兒的院子,如今連處置一個刁奴也被質問。莫不是林家的家裡,我連處置一個謀害主子的傅家刁奴都不可以?」
「到底是傅家養大的小姐,心都丟到了傅家!」
「既是對二嬸嬸掌家不滿,我便將帳簿與府鑰拿出來便是。」
祖母的佛串一丟,砸得噼啪作響:
「林疏棠,你一回來就鬧事,是巴不得我侯府不得安寧嗎?若是你滿心滿眼只有傅家,便滾回臨安去!」
父親見我被針對,不僅毫無心疼之色,反倒沉著眸子訓斥我:
「早知道你去臨安養出的是一身刁鑽的商戶氣,我當初就不該讓他們把你帶走。」
「還不快給你嬸嬸與妹妹道歉!她為這個家殫精竭慮好不辛苦,再敢胡言亂語別怪我這個當父親的不留情面。」
這就是我的父親,自始至終不曾過問過我半分,開口就是護著二嬸與林晚月,恨不能將我趕出去才罷休。
而江柔所謂的殫精竭慮就是想著法兒花我娘的嫁妝,霸占我的產業。父親不懂嗎?若無他的默許和撐腰,二房豈敢騎到大房頭上。
心不寒是假的,畢竟,哪個做子女的對父愛不曾有過奢望呢。
只如今,我看透了,就不抱希望了。
二叔優哉游哉捧著茶碗直搖頭:
「疏棠乖啦,二叔要去斗蛐蛐,別鬧了。」
林晚月嘟著嘴埋怨道:
「姐姐為何一回府就刁難我母親啊?你就不怕傳出去丟了自己的名聲嗎?」
看著這一家子齊心協力的樣子,我大抵知道母親曾經的艱難處境了。
輕笑一聲,我直視著父親毫無情感的冷眸揚聲道:
「可要置你們於死地的,並不是我,而是二嬸啊。」
4
幾人剛要發怒,我便眸光一冷大聲喊道:
「胡姑姑的女兒嫁了江南姚家次子。江南姚家父親可能不甚了解,但今年陛下欽點的狀元郎姓姚,父親大概是清楚的吧。」
父親瞳孔一縮,似乎有了猜測。
我便含笑道:
「沒錯,二人一母同胞,乃實打實的親手足。」
眾人呼吸一滯。
我繼續道:
「姚家二郎特求了祖父,要傅家善待他岳母。他說多謝侯府對他岳母的多年照拂,下月入京,必定與兄長一起備厚禮來謝。」
「不是我要胡姑姑,是姚家二夫人要自己的娘,是侯府得罪不起御前大紅人新科狀元郎。」
「我雖在臨安,卻對狀元郎也有所耳聞。聽聞此人鐵面無私還雷霆手段,不過上任三月,抄家滅族不知幾何,是陛下手上最鋒利的刀。你們說,這把刀會對準侯府嗎?陛下最厭惡無故苛待下人的勛貴,胡姑姑當真半點冤屈都沒有嗎?侯府又當真毫無把柄經得起他鋪天蓋地地查嗎?」
見眾人亂了神,我才衝著面色煞白的江柔冷聲道:
「二嬸好歹也是掌著家的,只顧給妹妹搶院子爭首飾,竟連這點事都不用心去查,差點將侯府的命都搭上了呢,犯了如此糊塗,就沒有責罰嗎?」
祖母嚇得身子發抖,畢竟百年侯府,怎麼可能手上不沾半點髒。這一院子的女人,隨便拉兩個地牢走一趟,便名聲盡毀,再無前程可言。
想到這些,她不顧江柔的焦急與阻攔,忙命人去莊子上帶胡姑姑回府。
她難得換上了慈愛之色沖我道:
「疏棠是中用的,一回來便救侯府於水火,海棠苑自然該賞你的。你嬸嬸雖有疏漏,但念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就饒她這一次。疏棠,侯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務必要為了自己安撫好胡姑姑。」
求人都帶上了威脅,我這祖母不容小覷。
我乖巧地行了一禮:
「多謝祖母,都是我該做的。」
迎上林晚月母子暗恨的眼神,我毫不避諱地露出了眼底的鋒芒。
她們不懂我,我出自商戶,從來不願吃半分虧。
搶我的院子和產業?
祖母敢罰她入祠堂,我必定讓她在祠堂一病不起,再也興不起風浪。
可惜,饒是賠上侯府,祖母也捨不得動她好大兒的心尖尖。
可沒想到,他們狼子野心,搶的豈止是母親的嫁妝。
5
胡姑姑已然骨瘦如柴、滿頭白髮。
一見我,便撲進我懷裡,哭出了聲來。
「老奴拖著一條殘命,終於等回了小姐啊。」
原來,胡姑姑因為阻止江柔搶我的院子,便被江柔以莫須有的罪名扔去莊子做最苦最累的活兒,食不果腹地過了八年。
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便是等我回京。
「小姐死得冤枉,侯府都該給我們小姐陪葬!」
我手一抖,忙問道:
「何出此言?」
姑姑面色一冷,解釋道:
「小姐為太后擋箭,雖傷及肺腑,卻未傷及性命。偏偏藥越喝身子越差,直到最後竟連開口都沒了力氣,死得骨瘦如柴。」
「小姐屍骨未寒,我便發現她嫁妝里少了三萬兩現銀,被老爺拿去了老夫人院裡,悄悄送出去抵了債。」
「我起了疑心,便多留了一個心眼,才從帳簿上得知,侯府入不敷出靠的是小姐的嫁妝支撐。那八十八抬嫁妝,有一半都被掏空了。」
「小姐入宮前夜去庫房找過首飾,定然是知曉了,才與侯爺鬧了脾氣。誰知,當晚便遭了難,不過月余就沒了命。」
「小姐去時,侯爺不見半點悲傷,甚至驟然鬆了口氣的樣子,老奴記憶猶新。」
我衣袖下的手恨得發抖:
「原來我要搶的不只是母親的嫁妝和產業啊,還有他們欠我的人命!」
「姑姑信我,我與娘不同,這十年都跟著外祖父走南闖北,見過了多少風雨。」
「我保證,要撕下他們的皮還帶下血肉。」
我不再猶豫,連夜將胡姑姑送出了京城。
畢竟狀元郎的弟弟早死了,胡嬤嬤的女兒也不過是嫁了個小商戶。
打信息差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是商戶的手段。救了胡姑姑也就夠了。
看著馬車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我才含恨轉身。
「姐姐!」
林晚月嘴角一彎,像毒蛇一樣向我吐出了冰冷的信子。
6
「真遺憾,姐姐搶了院子,搶回了自己的姑姑,卻搶不走我的錦繡前程。與三皇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是我,此次太后賞賜的縣主之位與三皇子的婚事自然也是我的。」
「大伯父說了,院子讓給了你,他會拿大房庫房裡的大半嫁妝給我作陪嫁呢。」
「死了娘,連爹都不要的東西,你拿什麼跟我爭!」
說著,她不顧我錯身要走,一把拽住了我的手,咬牙切齒道:
「你就該在臨安,不該回京丟人現眼跟我搶。」
她尖銳的指甲掐得我生疼,我冷笑一聲抽出自己的手,她便順勢往地上一倒:
「姐姐,我都來跟你道歉了,你為何還是不肯原諒我?」
「難道那些俗物比我們骨肉至親的情分更重要嗎?」
她話音剛落,三皇子裴燁便沖了過來,抬手便推了我一個趔趄後,緊緊將林晚月護在了懷裡:
「我告訴你,我認定的皇子妃只有晚月一人,你以為搶了她的院子,欺負了她們母女,你就能鳩占鵲巢去宮宴上搶風頭嫁給我嗎?」
「休想!」
林晚月拽著他的衣袖哭道:
「不怪姐姐,是我沒站穩。婚事與前程本就是姐姐的,我讓給她就是。」
裴燁心疼壞了:
「十年不曾回過京,一回來便鬧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這樣的人,便是傳到皇祖母耳里,也會因其德不配位盡失所有。比不上你溫婉乖巧,哪裡配得上你讓她!」
轉頭,三皇子敲打我:
「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你這種滿肚子算計的女人,給我做妾我都嫌丟臉!」
他帶著林晚月大怒而去。
看著林晚月得意的嘴臉,我忍不住搖頭:
「這樣的草包,也就她喜歡!」
抖了抖我身上的藥粉,我在想,推了我的三皇子,今晚的手會爛成什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