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妹妹不會以為自己的離間計很高明吧!
我輕笑道:
「三皇子有眼無珠,下次想想辦法,讓他爛瞎眼睛最好。」
晚宴上,祖母卻因三皇子的抬舉敲打起了我。
7
「三皇子與晚月情投意合,本是侯府的福氣。只你們祖父去得早,扔下我們孤兒寡母的,難免過得艱難了些,晚月要做皇子正妃,就少不得身份往上提一提。」
「宮中傳出話來,此次宮宴,太后娘娘有意要給侯府一個縣主的封賞,旨在為皇子賜婚。為了侯府的前程,便由月兒承下。」
我母親拿命換來的功勞,成了林晚月母女的踏腳石。
她們迫不及待找死的樣子,可真好笑。
祖母見我沒有回應,扯著笑沖我警告道:
「一府容不下兩個封賞,你就別和妹妹搶了。此次參加宮宴,你便在家中為我抄經書,方丈說我身子不好,要多抄點經書,由我好孫女棠兒代勞吧。」
「祖母之命不可違,否則就是不孝。」
我笑了:
「太后賞賜的是我母親的救命之恩,作為我娘唯一的親骨肉,我難道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了?」
「放肆!」
父親大喝道:
「你死乞白賴追著去,莫不是要在人前露出商戶挾恩圖報的醜惡嘴臉來?侯府要臉面,斷不會拿著你母親那點恩情一再在太后娘娘面前討要封賞。」
「你以為何來的賞賜?是三皇子心悅你的妹妹,從賢妃那裡求來的。」
「今日你在皇子面前失儀,對月兒動了手,實在有失教養與體統,便將你那套月緞裙送給月兒,只當賠罪了。」
轉頭,他滿臉慈愛地沖林晚月道:
「月兒本就教養出眾,配上流光溢彩的月緞長裙一舞傾城,必定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江柔與父親隔空對視一眼,一個滿目深情,一個含羞帶怯。
無人記得我死去的母親,和她早早為我及笄禮準備的月緞裙。
母親一見傾心非要嫁的人,終究是不值得的啊。
我想起胡姑姑的話:
「老爺與江氏青梅竹馬,若不是侯府沒落要靠小姐的嫁妝支撐,他斷不會娶小姐為妻。」
「得了小姐銀錢鋪路渡過了難關,便迫不及待過河拆橋。時時冷著小姐,動不動便是訓斥,連小姐纏綿病榻他也鮮少去看。」
「小姐屍骨未寒,他便大手一揮開了庫房,不要臉地將小姐的產業與嫁妝往二房院子裡搬。」
「二爺只顧尋花問柳逗蛐蛐兒,老夫人睜隻眼閉隻眼視而不見,縱著二人旁若無人地眉來眼去,簡直無恥。」
看著父親落在我身上的冰冷眼神,我重重舒了口氣,壓著冷意問道:
「月緞裙是母親花千金銀兩耗時半年,早早為我準備的及笄禮,父親當真要踩著母親的心血將其送給林晚月?」
父親勃然大怒:
「她來了侯府一切便都是侯府的。自私自利,眼界淺薄,既要做月緞裙為何不做兩條,明明知曉侯府有兩位小姐,只做一條月緞裙不是平白引起爭端!」
「侯府的東西自有我做主,今晚就送去月兒院子裡。」
看透了他的薄涼與自私,我無奈舒了口氣:
「父親開了口,送給妹妹便是,也祝妹妹萬丈矚目。」
是聲名狼藉,醜態盡出下的萬眾矚目哦。
幾人按不住滿心狂喜,一個個心滿意足。
我卻將一瓶子藥盡數倒在月白緞裙上,而後才送去了林晚月的院子。
「一府不能受二封?死一個便是!」
「哦,不對,是算計我娘嫁妝的白眼狼,都該死。就從這裡開始!」
8
次日一早,江柔便衝進了我的院子裡,雙目猩紅,猶如惡鬼一般沖我興師問罪道:
「賤人,你對月兒做了什麼?」
我放下湯碗,一臉茫然:
「二妹妹怎麼了嗎?」
她氣得指尖發抖:
「月兒全身瘙癢,破皮潰爛,渾身上下已然找不到一處好皮。她從未如此,定是你這個賤人下的手。」
我故作驚訝,捂著嘴誇張道:
「妹妹怎會遭此橫禍啊?這眼見就要入宮了,爛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唉,看來也是賤命一條,全家為她謀劃的錦繡前程就在眼前,竟也不中用到要拱手相讓了。」
啪!
父親驟然而來的一耳光將我打得嘴角溢血,他惡狠狠地破口大罵道:
「孽障,誰教你的謊話連篇又心思歹毒?」
「為父今日在朝堂上刻意問候狀元郎姚大人的二弟,卻被他劈頭蓋臉一頓唾罵與揶揄,滿頭霧水丟了好大的臉,才從旁人口中得知他二弟早就落水而死。」
「你滿口謊話,給侯府招來滅頂之災,我打死你都不夠解恨。」
「說,月兒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他話音剛落,下人便大叫道:
「不好了侯爺,三皇子昨夜來侯府走了一趟,回府後便手癢了一整夜,如今被撓得皮開肉綻。賢妃怒火滔天,要侯府給個說法呢。」
父親瞳孔一縮,戰戰兢兢的視線落在我臉上:
「又是你!」
我壓著唇角冰冷的笑意,揶揄道:
「怎會是我呢,明明是妹妹沒有富貴命,不僅在這種時候爛了身子,還害得三皇子得罪了賢妃娘娘。只怕明日她喪門星的名聲便要傳遍京城了。」
「爭命里沒有的東西,搶不屬於她的富貴,賤命壓不住,只能飛來橫禍死不足惜。入皇室?我看她日後帶著喪門星的罵名,嫁人都難了。」
江柔身子一軟,就被父親抱在了懷裡:
「柔兒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月兒有事的,別怕。」
繼而像看殺父仇人一般看著我:
「來人,將這歹毒的孽障給我拖下去打三十大板,然後扔去祠堂靜思己過。」
可這次,我不僅沒掙扎,反而哭得震天響:
「父親為了二房的妹妹竟不問青紅皂白就要置女兒於死地嗎?娘親的嫁妝被你縱著二嬸嬸用了多少?娘親留給我的產業又被二妹妹占去了多少?便是太后娘娘要給我的賞賜,你要給二妹妹我也答應了,你為何還要如此待我?」
「難道我娘不在了,我連活著都不配嗎?」
父親在江柔的眼淚慫恿下,越發憤怒:
「不識好歹的東西,定要給我狠狠打,打到她無力張嘴,再也說不出話來的好。」
下人在江柔的暗示下,狠狠揮起手臂粗的棒子,正要一棒子打在我後腰上,讓我腰骨斷裂生不如死時,突然傳出一聲呵斥:
「住手!」
我嘴角一彎,來得正是時候!
太后娘娘的貼身姑姑忍著怒氣大步而來:
「太后娘娘有旨,接侯府大小姐林疏棠進宮!」
父親倒吸涼氣:
「姑姑可是搞錯了?被三皇子看重,要入宮受封的是二小姐林晚月啊。」
姑姑皮笑肉不笑:
「老奴長了一雙不瞎的眼睛,還分得清誰才是太后娘娘救命恩人之女。至於二小姐,既是三皇子看重的,就讓三皇子封她為縣主吧。」
說罷,她不理會父親的駭然與江柔的蒼白,將哭得梨花帶雨的我輕輕扶起:
「好孩子,侯府無人為你做主,自有太后娘娘為你做主的。」
我抽抽噎噎地答謝,掩著帕子藏住了唇角的冷笑。
卻無比張狂地沖父親挑了挑眉,女兒能有什麼壞心思呢,不過就是血債血償要他生不如死罷了。
昨日入京時,太后娘娘便派人在城門外接我了,只我以舟車勞頓、風塵僕僕怕失了體面為由,讓姑姑今日來接我。
剛剛好,能撞上父親對我的大打出手。
這人的苦楚啊,耳朵聽得總不夠真實,親眼看到的才能感受真切。
只一瞬之間,我的好父親什麼都懂了。
我步步為營,不斷挑釁,引他怒不可遏出手收拾我被太后的人親眼看到,每一步都是對他與侯府的算計。
事到如今,我抱上了太后的大腿,便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永遠地壓在了他心愛的月兒頭上。
9
只沒想到,我剛與太后吃了一盞茶,隻字未提侯府的遭遇。
坐不住的侯爺便與三皇子求到了賢妃跟前,三人齊齊來到太后宮裡,要惡人先告狀,狀告我謀害堂妹與皇子之罪。
此事鬧得轟動,不多時帝後也跟著趕了過來。
三皇子眼見我無處脫身,便嘴角一彎,不惜露出血肉模糊猶如爛豬蹄的雙手,求他的父皇為他做主:
「如此蛇蠍心腸、算計皇子與堂妹的惡毒女子,便是打死了也不為過。」
太后的茶碗輕輕放在了檀木桌上,緩緩開口問道:
「疏棠,你還有何話可說?」
我輕提裙角,直直跪在了地上。
「臣女冤枉!」
眾目睽睽之下,無人庇護的我,為了脫身,自揭傷疤,將昨夜三皇子如何英雄救美當眾羞辱我,侯府又如何為了二妹妹逼我入了祠堂搶了我衣裙的事,一五一十攤開了。
太后娘娘的救命恩人之女,回京第一日便遭受如此薄待,她滿面寒光。
帝後也被侯府的無恥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賢妃自知三皇子理虧,冷冷看了我一眼:
「這與你謀害皇子與堂妹有什麼關係?」
我便歪頭看向她:
「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在明目張胆欺壓侮辱我,所以理所應當地認為自己遭受的傷害來自於我的報復。那麼我請問三皇子當真是中了毒嗎?」
三皇子怒氣衝天:
「你果然和月兒說的一樣,巧言令色、惡毒至極,便不是中毒,本皇子遭受的傷害也是實打實的。」
「不是中毒?那是為何?」
「本皇子對野百合過敏,滿京皆知,你別說你不知道。」
我茫然搖頭:
「昨日我才回京,我哪裡能知道三皇子的喜好,我又不心悅你,莫不是在千里之外就開始打聽你的喜好與忌諱了?」
他噎得滿面通紅,不等他發作,我繼續道:
「若是野百合過敏便說得通了,昨日我穿的衣裙上繡了大朵的百合花,味隨形變是臨安富戶們的穿衣講究。這百合裙,便當真用了百合花提取的香料烘過的。」
三皇子一臉得意:
「所以,你是承認本皇子是被你毒害的?」
我眉頭一皺:
「雖是出自我身上,可我怎知殿下會對百合花過敏,還在入京之時便穿了那身衣裙?又怎能提前預料殿下會不顧男女之別闖入後院,且對我一個區區弱女子動手?」
幾句話堵得他啞口無言。
陛下甚至冷聲呵斥道:
「對女子動手,朕的好兒子可真出息。」
話音剛落,父親背影一僵,便一膝蓋跪在陛下跟前:
「此女被養於商戶,不懂禮數,沒有規矩,巧言善辯且詭計多端,陛下萬莫被她矇騙了。」
「只對她妹妹下死手這一條,便可見其心思之歹毒。」
10
話音落下,滿堂寂靜。
太后身邊的姑姑帶著鄙夷問道:
「方才疏棠小姐所說,侯爺搶了她的月緞裙給了二小姐,可當真?」
父親一驚。
皇后接話道:
「陛下面前,敢有一字欺瞞便是欺君之罪。」
衣裙如今還在林晚月院裡,父親便是想欺瞞也瞞不過去了。
他硬著頭皮承認道:
「雖是如此,可微臣也是心疼月兒入宮時沒有體面的衣裙,才將其借給月兒一用。」
「林疏棠既是做姐姐的,就該有做姐姐的胸懷,為了一個衣裙,害自己妹妹皮開肉綻,屬實惡毒。求陛下為月兒做主。」
太后俯視著父親要置我於死地的決絕,輕笑一聲,問道:
「你可知曉,月緞裙能在月下流光溢彩,是因其用的是夜吟蟲的殼兒,一片片泡軟後縫上去的?」
父親不懂,可他會倒打一耙:
「雖製作繁瑣了些,價格也不便宜,可到底只是一條裙子,比不得手足之情。為了身外物對手足動手,便是罪大惡極。求娘娘做主,將其趕去皇廟青燈古佛為大越祈福一生。」
皇后娘娘倒吸涼氣:
「若非罪大惡極的命婦與貴女,斷不可能送入皇廟。侯爺真的捨得讓女兒受如此重罰?」
父親脊背挺得筆直,擲地有聲道:
「不敢留此禍害危及他人,微臣只能忍痛大義滅親。」
啪!
隱忍許久的太后娘娘聽不下去了,狠狠將茶盞砸在了地上。
姑姑便開口解釋道:
「夜吟蟲雖羽衣流光溢彩、美不勝收,卻帶著劇毒,不可隨意上身。若要穿在身上,務必提前三日開始用特殊藥粉塗抹晾曬,壓住它的毒性。」
「想必侯爺不知,定然越過了這個步驟,直接讓二小姐上了身。如此,全身潰爛必在情理之中。」
「侯爺不問原因,便冤枉自己的女兒,對自己女兒喊打喊殺,可真是位好父親啊。」
父親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腰背筆直,半分怯懦都沒有,甚至俯視著跪在地上的他時,帶著顯而易見的輕蔑與嘲諷。
好似無聲在笑話他,他敗在了他最看不起的商戶女手下。
父親瞳孔震顫,怒吼道:
「林疏棠,你又害我?明知如此,你為何不早說!心思歹毒的東西,你就是要害死我!」
「夠了!她出京時還不足五歲,自己都不曾見過月緞裙,如何能知曉這些。」
太后盛怒。
「倒是你所謂的弟妹,掌家數年,明珠的嫁妝被她掏了大半,月緞裙被她惦記了好多年,她怎不知道月緞雖美,卻帶著劇毒呢?」
你看,姑姑親眼所見的事實,再派人隨意打聽一二,便什麼都清楚了。
用不著我叫一聲苦、喊一聲冤,太后娘娘便清楚了我所有的苦楚,主動為我做了主。
她喜歡隱忍乖巧的孩子,可惜父親不懂。
「娘娘明鑑!」
父親果然神色大變:
「江氏溫柔大度,是微臣逼著她替侯府代為管家,也是微臣憐其悽苦,才開了庫房隨她借用。她絕非惦記亡妻嫁妝的惡毒之人,求娘娘明鑑。」
太后娘娘失望至極,同為女人,她為我娘感到不值,便冷笑道:
「你配不上你女兒為你求的情。」
「既然侯府看不起明珠的女兒,一口一個商戶女不懂規矩不識體統,恨不能將其踩在地底下。哀家便不勉強侯爺替明珠養女兒了。」
「傅明珠之女林疏棠,心懷天下,回京路過徽州瘟地,不惜捐出十萬銀錢購買藥材救治一方災民,其心之良善赤誠可表天地。自然,侯府也是不知情的吧。」
父親像被一耳光打蒙了,滿是迷茫。
太后看在眼裡繼續道:
「哀家不能讓哀家恩人的女兒惶惶不可終日,陛下看來,該如何是好。」
陛下一聽為他解決徽州疫病燃眉之急的人是我,當即封我為長樂郡主,另賜府邸,徹底與侯府脫離了關係。
可還不夠。
我謝恩後又求道:
「臣女娘親的嫁妝產業是歸臣女所有,還是屬於侯府?臣女若想帶走娘親遺物做念想,可以嗎?」
太后心疼至極:
「侯府如今的爵位都是用你娘的血肉之軀換來的,他們哪裡來的臉面再占你的嫁妝與產業。」
「李姑姑,奉哀家之命去侯府幫郡主搬家。侯爺看不起商戶女,想必也不稀罕商戶女的臭錢吧。」
父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被噎得面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