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儀的房子完整後續

院子裡傳來花盆被推倒的聲音。

我早就瞥見三爺爺在院子的花草外探頭探腦。

卻還聽他用粗獷的老煙嗓喊：

——「喵嗚~」

「三爺爺，出來吧，都瞧見你了。」

奶奶在屋內吐槽。

「聽牆角就聽牆角，學啥貓，也學不像。」

7

對於我爸算計我這件事。

我沒有什麼意外的感覺。

因為他向來就是一個沒多大本事，卻愛鑽研怎樣損人利己的草包。

從小，我就知道我爸媽不對付。

我爸的工作是源於頂崗，在我爺的單位一「清水衙門」里喝茶看報。

我媽則是力爭上遊，夜校、培訓、競選一個不落。

一個原地踏步，一個穩步上升。

他們大小吵不斷。

後來，我出生了。

我爸樂意閒著，就把照顧我的活兒給攬了去。

就因為這樣，我媽才樂意和他繼續過下去。

可我十三歲那年，我爸媽一地雞毛的婚姻，還是迎來了破裂的結局。

起因是：

我爸單位開始有下崗計劃。

我爸為了自己不被裁，給我媽出了一個主意。

讓她把一次至關緊要的晉升機會讓給她的競爭對手。

理由是那個競爭對手是我爸負責裁員領導的地下情人。

我媽三觀都要碎了。

「你要用我的前途去給一個見不得光的姘頭鋪路，這種下三濫的主意也虧你想得出來！」

他們大鬧了一場。

離了婚。

之後。

我媽升職加薪，出國深造。

我爸打牌摸魚，得過且過。

我尷尬到連家長會都湊不齊一對整齊的爹媽。

兩家的老人心情都糟透了。

在他們的傳統觀念里。

當年戰亂天災瘟疫人禍都震不碎一個家。

可因為這檔子破事，竟能撕碎一個家。

但令人更沒想到的是。

我爸在離婚後的十年。

他把女友帶回家，見了爺爺奶奶，還提出了再婚的想法。

那個女友就是我現在的後媽。

也是當初那個領導的地下情人。

8

爺爺覺得丟人。

「再婚？你和這個有夫之婦糾纏了十年，她在外頭跟多少人有過關係，你不知道嗎？」

奶奶嘆息。

「原來當年你離婚，還真是做了對不起家裡的事兒。那個女人和你領導……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我知道啊。」

當時我爸態度不免得意。

「小茹遇人不淑，歷盡千帆之後，還願意嫁給我，說明她懂得我的好，我唯一一個能接納她愛護她的男人。從前的那些都是狗屁，我才是真男人！」

爺爺奶奶被噁心得說不出話來。

再多的冷水也澆不掉我爸老房子著的邪火。

平時每個月花錢捉襟見肘的我爸，在我們當地的老牌酒樓辦了相當奢侈的流水宴。

大宴三天。

等我從親戚嘴裡知道消息，我爸已經把我的那套房子裝修完當新房了。

我打電話詢問的時候。

我爸把嗓門扯得豪邁非常。

「我結不結婚，和你也沒什麼好交代的？」

「你已經上大學了，我當爸的難道不能再有自己的家庭？」

「我是不指望你能幫我養老，你難道還要老子下半輩子孤孤單單地過？」

我心底鬱結一口悶氣。

最後才開口：「你愛怎麼過就怎麼過吧。就像……」

就像他離婚後，再也沒顧過我一樣。

我爸訕笑一聲。

「爸爸，起碼在新家給你留了一間房。那個……爸爸還是你的爸爸。」

「廖暢？你快過來看看……」

隨著女人的呼喚，我爸掛斷了電話。

正是聽到電話里那個女人的聲音。

我腦海里瞬間翻湧過許多事情。

瞬間也就明白過來。

那需要什麼後媽。

爸爸早就不是我的爸爸了。

9

我和我爸的衝突。

很快就傳到親戚的耳朵里了。

因為是假期，我一直住在鄉下爺爺奶奶家。

親戚們打著各種理由上門作客。

爺爺奶奶對待親戚有老一輩的觀念。

來者便是客，是不能趕人的。

這些人來了談，談了走。

就是一味的吃瓜、消遣、看笑話。

唯獨有一個混不吝。

腆著一張菊花似的笑臉，問我：「迦儀，聽說你找中介賣房子？」

我憋屈了好幾天的小腦瓜子忽然一亮。

「三爺爺，您要學區房不要？」

三爺爺的為人，用爺爺的話講就是「當年嚴打的時候，怎麼溜掉你這個禍害的」？

在法治還不嚴明的年代，他賣過假藥，辦過賭局，騙過姑娘，自己也好幾次差點死外面了。

老了老了，在親戚嘴裡，他還是一個胡攪蠻纏占盡便宜的老禍害。

正如此時，我剛問完三爺爺是不是真要買房。

我爺爺拎著拐杖就揮到他面前了。

「你個不要臉的老三，別想騙我孫女！」

三爺爺連連退後。

「我不是還沒答應嗎？你罵誰不要臉！」

奶奶也連連擺手。

「你趕緊走吧，我家的事不勞煩你了。」

三爺爺明著撤退，暗自卻在家族群里偷加了我的微信。

「迦儀，你白天說的事兒，當真嗎？」

「真！珍珠都沒那麼真！」

10

三爺爺還是很有效率的。

從我這兒得到應允後，立刻回家籌集現金。

我和三爺爺是按照房子的市場價打個七折，先給三成首付。

三爺爺滑不溜手的屬性忍不住發作了。

「迦儀，咱們是親戚啊，你就打七折，有點太低了。」

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那高點，打八折。」

三爺爺眼珠子一瞪，鼻子一哼，長輩的架子就出來了。

我就說：「那我告訴爺爺吧，高點低點，怎麼都行。」

三爺爺擺擺手。

「那行那行，就七折，還親戚呢。」

好像他多吃虧似的。

我煩了扯犢子：「八折，全款。」

三爺爺怔愣一下，大喊大叫：「你怎麼比我還反覆無常。」

我乾脆不談了：「沒全款，那算了。」

三爺爺氣得夠嗆。

他是沒想到，我還能臨時擺爛，直接不賣。

其實，我根本不懂怎麼討價還價。

純粹從我爸那兒吃了做晚輩的虧之後，遇見擺長輩譜的，就不想講武德。

三爺爺這些年只受過罵名，沒受過戲弄。

就嚷嚷開了。

結果，我爺爺先啐了他一頓。

「你缺大德占便宜，占到我孫女身上了！」

「那麼好的學區房，你七折就想買走，不是欺負迦儀不懂買賣嗎？」

三爺爺的名聲確實不咋地。

親戚們說他趁著我家有矛盾想渾水摸魚，摸不成還喊冤，真是沒臉沒皮的老不羞。

而我爸在得知三爺爺差點買了我名下的房之後。

徹底炸了。

多年不登爺爺奶奶家門的他，直接氣勢洶洶地上門了。

我在房間。

他直接把我拽了出來，揚手就打了我好幾下。

爺爺奶奶上前阻止。

也拉不住他的蠻力。

我抄起院子裡種花的犁耙，和他乾了起來。

就算打不贏，我也要打他。

什么爸爸？

什麼父輩的尊嚴和權威？

什麼倫理綱常，什麼教育？

我都拋諸腦後。

就是緊緊握著那支犁耙，分毫不讓。

我爸挨了好幾下犁耙背面的痛擊。

直接去房裡工具箱找了把錘頭。

「我打死你個沒有教養的忤逆女！」

錘頭槓上犁耙的柄。

震得我手都在抖。

爺爺氣得漲紅了臉。

奶奶直接捂眼睛。

11

——「啊！嚇死人了，廖暢你幹什麼呢？」

後媽花容失色地出現在爺爺家的院門外。

爺爺趁機奪過了我爸手裡的錘頭。

奶奶把我護在身後，把自己當作人肉盾牌。

我推不開奶奶。

奶奶一直在哭求我。

「別打了，別打了，他會打死你的。」

我又冷又恨：「誰打死誰還不一定呢，我先打死他。」

奶奶埋怨地推了我一把。

「你還鬧不夠嗎？」

我大聲答：「他有什麼資格做我爸？」

「我就是不要再被他壓迫！」

「我就是不許他拿我的房子，去做討好那對母子的人情！」

隨後又將目光橫向門口的後媽。

「不是鳩占鵲巢嗎？沒想到我會把窩都賣了吧？」

後媽臉上怒氣一閃而過，裝成一副寬宏大量的慈悲臉。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但你做女兒的，怎麼能拿傢伙對準自己的爸爸。」

我把犁耙「嗙」一聲杵地。

「那我對準你就沒毛病了，是嗎？」

我爸指著我大罵：「你再給我出言不遜試試！」

我目光又橫向他。

「早試過了！你們東西就是我砸的，你們敢怎地？」

我爸又要上前來打我。

後媽眼底也藏著幸災樂禍。

爺爺把手裡的錘頭拍在了院中的大石桌子上。

「都給我閉嘴！」

「去！把老三喊來，今天就把迦儀的房子賣給他！」

我爸不可思議道：「老爺子，你怎麼就任由迦儀胡鬧？」

爺爺指著我爸鼻子罵。

「是我給迦儀買的房子，是我想給孫女一個立足之地！」

「什麼時候輪到你把迦儀的東西拱手送人？」

更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後媽從前那點子破事。

「這女人做過多少人的情婦，攪得多少人家裡雞犬不寧？你當我不知道嗎？」

「你樂意接手你領導不要的破鞋，我就當眼瞎，看不見你在城裡乾的破事。」

我爸喘著粗氣，鼻翼翕動，像是極其受辱的樣子。

最後竟是蹦出一句孩子耍賴的常句式。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這回是奶奶接著罵。

「我們但凡管得了，當年你就不會離婚，我和你爸也不會被人笑話了這些年！」

「你為這女人這麼欺負迦儀，總有你遭罪的一天！」

後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真是難堪至極。

「廖暢！太傷人了，我們還是走吧！」

三爺爺家離我家不遠，從矛盾剛剛爆發的時候，他在他家就聽得差不多了。

這會兒，拍著自己大肚腩，悠哉悠哉地走到了爺爺院門口。

「大哥，你是文化人，要懂得尊重廖暢當王八蛋的意願才行啊。」

又對我爸露出那種道上怪滲人怪壓迫的笑。

「大侄兒了不起，我當了一輩子的王八蛋，你比我還王八蛋！」

我爸根本沒心力應付他。

因為今天他算是體會了一把眾叛親離。

扶著後媽，踉踉蹌蹌地走了。

12

「八折，全款，今天廖暢那王八蛋我算看透了。」

「外強中乾、色厲內荏，一肚子算計全擱自己閨女身上了。」

三爺爺很是瞧不上我爸的模樣。

「五折，全款。」

我認真地說。

「不是，你瘋了吧。」

三爺爺都驚著了。

他往屋裡去看坐在沙發昂頭休息的爺爺，以及忙著找降壓藥焦急的奶奶。

「迦儀，我可沒逼你啊，你爺爺要知道這個價格，還不殺了我。」

我很冷靜也很理智。

「三爺爺，今天你看到了。爺爺奶奶年紀大，他們管不了我爸。」

「我爸怎麼犧牲自家人的利益，也要取悅我那個後媽，這也是改不了的。」

「賣了房子後，我和我爸就沒有利益瓜葛，剩下的一點關係，也就是和爺爺奶奶。」

「房子打五折，其實是我想用剩下的錢，請您照看我爺爺奶奶。」

「我是不可能留在老家的，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也就爺爺奶奶了。」

說著說著，我眼淚也掉下來。

三爺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

「你爺爺是我大哥，我肯定會幫忙。」

我擦了眼角眼淚。

「不夠。」

「沒有足夠背景和力量的人，就是會被欺負的。」

三爺爺自然聽得懂。

只是又遲疑地問：

「可我是個王八蛋啊？」

我道：「王八蛋只是拿刀對準外面的人，我爸是拿刀對準了我。」

三爺爺動容地眨巴眨巴眼睛。

他當年確實是王八蛋。

直到他的兒子想要報考軍校還是什麼的，一查政審不合格。

回來之後和他大鬧了一場。

三爺爺直接「金盆洗手」了。

這次他想買我手裡的學區房，也是為了自己的孫子能夠到城裡的重點中學去上學。

兒孫就是他的軟肋。

13

窩裡橫的親爸，攪事精的後媽，還有一個躲起來等著坐享其成的繼兄。

這三個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