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完整後續

2025-09-09     游啊游     反饋
1/3
最純窮的那年,沒錢買空調,我拿招魂幡降溫。

家裡果然變得又陰又涼。

新能源就是好。

1

朋友來我家做客。

「你家空調還挺好用的,開著窗戶還這麼陰涼。」

我說:「沒開空調。」

「開的招魂幡。」

朋友:「?」

朋友臉一下就白了:「我家裡沒事但我先走了。」

呃,她窮鬼一個,和鬼比起來不一定誰更克誰呢。

2

但也不是只有好處。

夜裡窗戶總是吱呀作響。

我把窗戶拆了。

電視總無端打開又被關掉。

我把電視扔了。

睡覺總被鬼壓床。

那很爽了。

3

但漸漸地。

我發現招來的鬼好像不止一隻。

有的鬼喜歡破壞。

常常回到家入目便是一片狼藉。

無所謂,就當養了只比格。

而且我家徒四壁,被破壞一通後發現竟然沒有任何損失。

有的鬼喜歡半夜痛哭。

聲音尖利悲悽。

和我閨蜜失戀的時候一模一樣。

聽慣後已經能聽著美美入睡。

還有的喜歡深夜在家裡跑來跑去。

並發出一些銀鈴般的笑聲。

和哭聲一唱一和。

她一哭。

他就笑。

就像在笑那個愛哭鬼。

那很有諷刺感了。

持續幾天後。

愛哭鬼好像忍無可忍。

在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後。

我聽到一個響亮且沉重的大逼兜。

笑聲頓時戛然而止。

然後爆發成猛烈的慘叫慟哭。

哎喲臥槽。

給愛哭鬼和上聲了。

4

本來倒也還能忍受。

我熱熱鬧鬧的單人大家庭,多讓人稀罕啊。

直到有個鬼對我家裡唯一的不動產下手了。

他撓我桌子!

我第二天就擺了陣法。

果然深夜時分。

我的桌角又出現一道道印記。

我瞅準時機,立馬衝出以精血喚醒法陣。

手上的桃木劍已經饑渴難耐了!

霎時間金光大閃。

一陣黑色煞氣涌動。

我面色鄭重嚴陣以待。

黑霧散去。

眼前出現。

黑色的、長毛的。

貓。



不是,怎麼是個小貓鬼啊!

我和小貓鬼面面相覷。

下意識:「喵?」

小貓鬼:「......」

它斜著眼看我。

明晃晃的嫌棄樣。

......我的桃木劍呢?!

5

按理來說,小貓小狗這類小動物,因為思想懵懂單純,一般死後七日魂魄就會被牽引離開,兩個月就會輪迴轉世。

但面前這個小貓鬼魂魄幾近透明,明顯是執念未消,強留在世。

不是你一隻貓到底會有什麼執念啊。

但我不會貓語,無法和它溝通。

它懶洋洋地躺在地上,指尖仍在我的桌角磨爪。

好像魂魄馬上要消散的不是它。

我試探性去摸它。

它瞥我一眼。

舒服地開始咕嚕咕嚕。

然後我就猝不及防地被咬了一口。

呵呵我這就把你超度了。

6

桃木劍剛拿起。

陣法忽然金光一閃,但下一瞬,黑色煞氣鋪天蓋地狂涌而出。

媽呀這個煞氣難道是邪劍仙轉世?!

半響,從陣法里爬出一隻黑色的手。

帶著濕潤的水汽。

嘀嗒嘀嗒。

他的聲音嘶啞,吐出的音節也晦澀難懂:「不......不要。」

「我......我知道。」

我手裡的劍握得更緊了。

「我知道......它想做什麼。」

像是破裂的喉嚨終於知道如何發音,他的話漸漸清晰起來。

「它想給它的主人託夢。」

7

水鬼男說小貓已經死了兩個月了。

生病死的。

它其實生前過得特別幸福。

但死的時候,主人因為傷心欲絕,在最後一刻沒有來得及把它抱在懷裡。

我說:「所以它遺憾到成了執念?」

小貓眼睛溜圓看著我。

真是只小氣的小貓。

男鬼卻說:「不是。」

「是它的主人遺憾到成了執念,日日自傷。」

「無法原諒自己。」

「它想告訴人,沒有關係。」

對哦,小貓腦袋空空,本沒有執念這樣的東西。

但被愛的小貓也許會有。

我頓了頓,「就為了這件事?」

我拍了拍小貓的頭,這次它沒有躲。

就為了這件事,自己魂飛魄散也沒關係嗎。

但話又說回來。

「它都死了兩個月了,力量只會越來越小,最開始那段時間怎麼沒有託夢成功?」

小貓突然很激動的嗷嗷叫起來。

像在罵人。

我卻莫名懂了它的意思。

「人前幾天一直不睡覺!」

「後來晚上一直哭,白天睡覺!」

「白天陽氣太足,託夢不了!」

......

8

我借了一些陽氣給小貓鬼。

那天夜裡,愛哭鬼沒有哭。

愛笑鬼也沒有笑。

小貓鬼的靈魂入了一個濕漉漉的夢。

夢裡有人的淚淌成了海洋。

我也做了夢。

夢裡也有個小貓。

咬了我一口。

9

再醒來的時候,小貓鬼已經離開轉世了。

而我望著壓在我身上的水鬼。

「看不見就算了。」

「看得見的話還壓在我身上會不會有點不禮貌了。」

水鬼望了我一眼,慢悠悠地從我身上爬下去。

然後縮在角落。

陰冷地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結果他把頭埋到臂彎里。

只露出一雙濡濕的眼。

小聲道:「對不起。」

「因為你太溫暖了。」

......我們陽氣重的人是這樣的。

就很討死鬼喜歡。

10

自從那天之後。

家裡是越來越熱鬧了。

我只能理解為招魂幡還在發力。

愛笑鬼不知道是不是鬼來瘋。

最近日漸活潑。

我能在廁所的拐角。

臥室的天花板。

床下的木板。

發現她留著血淚陰笑望著我。

有時候整個軀體還扭曲成了麻花。

冷不伶仃被嚇到好幾次後。

我終於拔劍而起!

結果她臉上毫無懼色,指著我說:「哎喲你急了急了!」

「笑死,有人破防了!」

我:「?」

她頭一甩:「如何呢,又能怎?」

「如何呢,又能怎?」

我笑了笑,咬破指尖,桃木劍沾上血。

「你猜我能怎?」

她面色微變,撇撇嘴:「你這個人玩不起!」

我勒個魔童降世。

網絡爛梗怎麼連鬼都不放過。

還好打鬼不犯法。

正準備兩刀砍死算了。

她卻忽然一跪就開始磕頭了:「對不起我錯了。」

「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

我:「......」

用胳膊彎曲 180 度頭旋轉著飛去吸引別人注意嗎?

那確實很有吸引力了。

11

愛笑鬼說她看到我幫了小貓鬼。

她也想我幫幫她。

但她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毫不猶豫:「那就別開口。」

她眼眶立馬就紅了:「小孩子的忙你都不幫,你也太沒良心了!」

我邪惡一笑:「如何呢,又能怎?」

「你!!!」

這些鬼逗留人間,都是有強大的執念在身。

誰知道她的執念是什麼。

而且我都窮到這地步了,我才是最需要幫助的人好嗎。

愛笑鬼怒氣沖沖地盯著我。

眼眶慢慢流出血淚。

良久,聽到她小聲道:「求求你了。」

我還是沒同意。

只是那天晚上。

夜裡就做起了很長的夢。

夢裡我年紀尚小。

因為家暴,父母離了婚。

我跟著爸爸。

爸爸把我扔在了鄉下。

爺爺奶奶不喜歡我。

說媽媽自私金貴,打幾下竟然就跑了。

而我是個女孩。

村裡的小朋友不喜歡我。

還好我有手機。

我只有手機。

過了兩年。

爸爸回來了。

他告訴爺爺奶奶,他似乎很難再有小孩了。

於是我突然成了家裡的寶貝。

爸爸把我帶進了城。

跟著他一起生活。

那半年時間我過得很快樂。

直到爸爸認識了一位漂亮阿姨。

有一天,那個阿姨給爸爸打電話。

「我懷孕了!」

爸爸拿著電話,眼裡被巨大的喜悅盈滿。

但下一瞬。

爸爸的視線轉到我身上。

曾經短暫愛過我的那雙眼。

又變成了嫌惡。

愛消失得那麼快。

後來爸爸帶我去爬山。

又陡又高。

我累極了。

我說爸爸我好累我爬不動了。

爸爸扇了我一耳光,說。

「沒用的廢物,爬不動就跳下去。」

後面我真的不小心掉下去了。

爸爸一怔,馬上拉住了我。

我害怕極了,死死地抓住爸爸的手。

爸爸的手那麼溫暖,寬大有力。

一定能把我拉上去。

可下一瞬。

爸爸的眼神變換,閃過那麼多我看不懂的情緒。

只聽到他說:「妞,是爸爸對不住你。」

「要怪就怪你媽。」

「怪你不是個兒子。」

下一瞬間,他突然鬆開了手。

我大腦一片空白。

求生的本能讓我抓住他。

我的爸爸,就那麼一個個指頭地把我的手掰開了。

爸爸,我甚至接受你不愛我。

但為什麼一定要我死呢?

夢境戛然而止。

我猛地清醒過來。

夢裡的小女孩和愛笑鬼的面容重合起來。

我立馬衝到衛生間找到她。

「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幫你。」

小女孩怔了怔,從牆角慢慢站起來。

卻不像從前那樣膽大妄為。

怯生生地問我:「真的嗎?」

我認真道:「真的。」

「你要怎麼報復你爸我都幫你。」

她卻一愣,燦爛地笑起來:「不是。」

「我的願望不是那個。」

不是?

她忽然笑容赧然起來:「我、我、想去遊樂園!」

......

難道小孩子真的不記仇。

12

準確的來說。

是和媽媽一起去遊樂園。

愛笑鬼說。

別的小孩總會炫耀她們的父母會帶她們去遊樂園。

這在小孩里。

是只有被愛的小孩子才會有的待遇。

她曾經偷偷給媽媽打過一次電話。

媽媽聽到她的聲音卻很憤怒。

「你來找我幹什麼?」

「找你爸啊!」

「別想把我騙回去,別想!」

然後她就被拉入黑名單了。

她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

媽媽憎恨爸爸,連同她也一起也憎恨。

我說那你這個願望有些難啊。

去對一個好不容易才逃離出去的女性道德綁架。

太殘忍了。

即便是用愛。

小女孩的神情越來越扭捏。

「我沒想去找她。」

「我的意思是......」

「你能不能當我一天的媽媽?」

我震撼了。

搞了半天打的是我的主意。

我嘆口氣,蹲下身:「好。」

正此時。

一直隱在暗處的水鬼突然現出身形。

「我可以當你爸爸。」

我:「......這算什麼,死鬼一家人?」

13

小女孩想去遊樂園。

自然得以人形去。

可她的身體早就摔得四分五裂,一動起來,就東一半西一半的。

想想到時候坐過山車。

坐著坐著,頭掉了。

後面的人接到她的頭。

接到她的腿。

不敢想像會有多刺激。

我把她的身體一點一點縫合起來。

我技術不太好,縫得十分艱辛。

問她:「痛嗎?」

她搖搖頭:「不痛。」

「我問的是掉下懸崖的時候。」

她沉默了一會,再睜眼望向我的時候又紅了眼眶。

「也還好。」

「死了也挺好的,我現在死了,就一點都不痛了。」

可是,你還那么小。

本應該還有那麼長的人生。

14

縫補好身體後,我又為她化了妝。

儘量遮掩痕跡。

遊樂園人多陽氣重,我還得畫符將她的魂魄定住。

免得直接被陽氣衝散了。

水鬼倒是好處理。

他這般龐大的煞氣。

就算大白天站在人群里太陽下也能毫髮無傷。

我也覺得奇怪。

按理來說既然有這麼龐大的煞氣。

說明他死了很長時間,且心懷怨氣。

但卻沒有化為厲鬼。

真是怪了。

只是他臉色太白。

得用粉底弄黑點。

掀開他遮住眼帘的髮絲的時候。

我心口一跳。

竟然是一張好看得有些昳麗的臉。

15

我們是夜裡去的遊樂園。

門票比較便宜。

但孩子爹的門票錢又給了我沉重一擊。

我問孩子。

「你今天能不能沒爸?」

孩子:「......做個人吧。」

還好孩子個頭矮沒有一米四。

只需要買半票。

大大緩解了我的經濟壓力。

結果一進去她說她想吃二十塊錢一個的棉花糖。

我說做夢。

她氣鼓鼓:「為什麼!」

我說:「因為我是你媽。」

她攥緊拳頭:「中式教育你贏了。」

......

我們玩了很多項目。

旋轉木馬,大擺錘,海盜船,過山車。

玩得孩子妝都花了我還渾然不覺。

直到開始有人在身後竊竊私語。

我暗道不妙。

忽然有人上前問:「小妹妹,你這個臉上的縫合痕跡是怎麼回事?」

小孩姐面不改色:「cosplay,我......媽媽給我化的妝。」

那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你出的是那個 xxx 動漫里的 xxx 嗎?太還原了!」

最支持二次元的一集......

隨著時間過去,遊樂園裡人影漸少。

熱鬧歸於沉寂。

小孩姐還捨不得走。

她說再玩一遍。

再玩一遍。

我和水鬼都沒有拒絕。

玩到設施關閉,小孩姐還覺得沒夠。

視線落到遠處。

我讓她等我一會。

然後在棉花糖打烊的時候買來了最後一份。

我別過臉:「我就是看到半價想占便宜。」

小孩姐怔了怔。

接過棉花糖。

咬了一口,聲音模糊不清。

「好甜。」

忽然她抬起頭來。

像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一樣。

「媽媽,我們能不能拍個全家福?」

她的身體已經逐漸開始透明。

心愿達成。

她要轉世了。

我不知怎麼覺得有點難過。

「好。」

拍完後我看了一眼。

「拍得我好醜,你們不要看。」

她爭搶了一會。

卻突然停下。

收了笑容。

面色認真。

「媽媽,謝謝你。」

「今天我很開心。」

我聲音有些澀:「我也很開心。」

她又驀然笑開:「媽媽,拋下我也沒關係。」

「你幸福也很重要。」

下一瞬。

她的身體金光漸起。

化作無數金色的光點驟然消散。

我心裡忽然像空了一塊。

她不怪對她從不相問的媽媽。

也不想恨殺了她的爸爸。

就遊樂園一天的時間。

她就消弭了所有怨氣和恨意。

釋然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太不公平了。

我看著只映出來我的臉的全家福照片。

惡人憑什麼能幸福。

我不允許。

16

我用了些法子找到了小女孩的父親。

水鬼阻止我:「你這樣徒增因果,會被反噬的。」

我問他:「你要攔我?」

水鬼一頓。

「我來就好。」

我愣了一瞬。

第一次認真打量面前這個渾身散發著冷意的水鬼。

我張了張嘴,想問他那你呢。

但最後我只是說:「不用。」

「我自己的因果,我擔得起。」

17

我惡毒地想了很多種報復的方式。

其中最惡毒卻最有用的是讓那個女人打掉七個月的孩子。

然後離開那個男人。

他一定會開始痛哭流涕悔不當初拋棄了他唯一的孩子愛笑鬼。

我本有些猶豫。

可在查清愛笑鬼的具體信息的時候。

我憤怒得想要不管不顧地報復所有人。

十歲,方劍韌。

她不是看起來的七八歲。

只是因為營養不良。

才像七八歲。

我們好好一女寶。

憑什麼要叫「劍韌」這種名字?

這股怒意盈在我的胸腔。

在我的腦海里聒噪地盤旋。

引著我衝到了那個女人的上班的地方。

她卻很溫和。

即便我一看就是不速之客。

但她詫異後就平和地帶我進了她的辦公室。

她為我沏茶,又給我拿糕點。

我心裡無端煩躁。

迫切地想打斷她。

「你知不知道你交往的那個男人的女兒是怎麼......」

話語突然頓住。

我的眼神定在女人平緩的腹部。

唉?

我的腦子瞬間嗡得一聲,一片空白。

「你,你的肚子呢?」

她一怔。

神色忽然變得哀傷又遺憾。

撫在小腹的手輕緩而溫柔。

「沒有了。」

「如果你是來告訴我那個男人的事。」

她抬頭望向我。

臉上的神情又變得勇敢決絕起來。

「我都知道了。」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並沒有告訴過我他有個小孩。」

「只是說他的前妻精神有些問題,一點小事她就總是竭斯底里。」

「後來他們就離婚了。」

「他將自己說得可憐委屈,我看他平時為人端正老實,從沒有懷疑過他的話。」

「後面一次意外,我懷孕了,他很高興,說要把婚禮提上日程。」

「我想,他倒是個負責的男人,我沒有看錯人。」

「直到我知道了他女兒的死訊。」

「我想,他本來是打算瞞著我的,結果竟然在葬禮上哭暈了過去,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給他的緊急聯繫人打電話。」

「打的是我的電話。」

「雖然警方判定是意外墜亡,但我總覺得沒那麼巧。我能感覺得到,我就是能感覺得到......」

她的聲音忽然哽咽痛苦起來。

「我真的不知道他會這樣對他的女兒......」

「我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沒能力去得出一個真相,」她指尖拂過小腹,「但我總有些能做的事情。」

我震撼無言。

似乎是我眼裡的憐憫觸動到她。

她反倒笑了起來:「不必同情我。」

「我是母親,也是女兒。」

「更是女性。」

「我決不容許我生下這樣的人的小孩。」

她的目光溫和而堅定,暖黃色的燈光打在她頭頂,像為她踱上了一層泛著神性的光暈。

「我打掉了孩子,和他分了手,把他做的事也告訴了他公司里的人。」

「他很快辭了職,倒不是因為這事。」

「聽說他在公司的時候常常一臉驚恐地大叫說女兒對不起,我錯了什麼的。」

奇了怪了,這種人,竟然還會被愧疚後悔折磨嗎。

我還以為這種人都是沒有心的。

18

茫然地從女人辦公室出來。

我忽然有些厭惡自己。

我顯得那麼卑劣。

水鬼不知什麼時候從陰影里潛出。

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後。

良久才道:「你做得很好了。」

我眼眶有些熱:「但我覺得還不夠。」

我心裡還在止不住的憤怒。

無法平息。

19

直到回家遇到房東上門來催房租。

好了這下什麼都平息了。

心裡一下就涼了。

我將投入偉大的打工事業。

為了加班費不眠不休。

結果爽加一個月班發現根本沒有加班費,笑死。

很命苦了。

更命苦的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不知從哪裡傳出去的消息。

說我會助鬼消去執念。

一群孤魂野鬼紛紛找上門來。

老天爺,真是天大的誤會!

甚至還有些惡鬼想強逼我替他們做事。

bro 不會以為我的桃木劍是擺設吧......

水鬼本想幫我殺了那些鬼。

看我一刀的事。

又默默縮回了黑暗裡。

「打擾了。」

我本以為就此應該是清凈了。

沒想到還有不開眼的。

——愛哭鬼哭得更厲害了。

20

無所謂,我會裝作沒聽到。

但她堵著我哭。

到我夢裡哭。

有點心思,全用在歪門邪道上了!

連著三天盯著黑眼圈上班後。

我忍無可忍。

結果一拔劍。

她就馬上求饒:「我有錢別殺我!」

「很多很多錢!」

我一愣:「早說啊!」

然後給了我一沓紙錢。



我請問呢。

我只是窮得有一點死了,但沒真的死好嗎。

她看我臉色不對勁,面帶祈求之色:「你以後總有用到的時候。」

我:「......謝謝你但是不必了。」

她撲通一聲就給我跪下了,一邊從兜里掏出一把又一把的紙錢,一邊求我:「求求你,我真的太痛了,我痛得受不了了......你幫了她們,也幫幫我好嗎?」

我看著她頭上插著的刀。

還在不停不停地流血。

面前的紙錢堆成一座小山。

這麼多紙錢。

是被很多人愛著的人吧。

但我還是拒絕了:「不幫,每一個都幫的話我這輩子還活不活了。」

她憤怒了:「她們都可以!」

我也憤怒了:「她們是貓,是小孩!」

愛哭鬼忽然安靜下來。

怔然望著我。

豆大的眼淚從她眼眶裡不斷湧出來。

「我是孕婦。」

「可不可以也幫幫我?」

我愣住了。

21

愛哭鬼是懷孕六個月的時候被人砍死的。

說來荒謬。

她好心給同事做媒。

成了後,同事給了他兩百塊感謝費。

一年後,同事說女生出軌分手,拿刀砍死了愛哭鬼。

「都怪你給我介紹得不好!」

她死得茫然又困惑。

她本身生活幸福,家庭恩愛美滿。

覺得愛情讓她的人生更加完整。

才會在女生朋友單身的時候執意要給她介紹對象。

她不懂。

那個男人在公司的時候明明爽朗大方。

為什麼在一起後,女生告訴她,她一直被男人精神控制打壓,導致患上了抑鬱症。

但男人非說她是因為出軌了才要分手。

他們爭吵不休,在捕風捉影里男生判定了女生的罪名。

最後男人情緒失控打了女生一巴掌。

女生終於決絕地離開了。

聽說那一巴掌讓她耳膜穿孔了。

愛哭鬼想向她道歉,才發現她早已被拉黑了。

她想恨那個男人。

但她本身卻討厭憎恨。

那些因為怨恨生出的怨氣,短暫地在她身上停留。

還沒等她化為厲鬼,善良又重新覆蓋了她的心。

那些長出來的紅色指甲被她一根根拔去。

於是一堆痛苦重重疊疊地全堆在了她自己身上。

那個沒有出生的孩子。

朋友受的所有罪。

甚至父母因失去她而感到的痛楚。

她全算在了自己頭上。

她讓自己不得解脫。

她要活在自己的地獄裡。

我問她:「你死了多久了?」

她仔細想了一會:「七年?八年?」

我沉默了一會,認真道:「夠了。」

她眼裡又開始不停地湧出眼淚:「真的嗎?」

「我的罪孽那麼多,真的夠了嗎?」

她淚如雨下,聲音哽咽:「可是我做錯了,我害了朋友,害了自己的孩子,害了所有愛我的人,我受的罪真的夠了嗎?」

她望著我,像在祈求我的寬恕。

但我知道,她要的不是我的寬恕。

我問她:「你的執念是什麼?」

「我......想向我朋友說對不起。」

我說:「好。」

「說完,你就原諒自己,去投胎吧。」

22

她的朋友不太好找。

不僅是搬了家,還換了個城市。

所以愛哭鬼無法自己找到她。

我託了很多人問,最後還是水鬼用了一些陰間關係才找到了人。

那個男人給她帶來的陰影太重了。

我上門拜訪的時候,愛哭鬼不敢進去。

只敢站在門外。

她臉色蒼白,眼眶裡的淚比平日裡還要多。

她說:「我沒臉見她。」

敲響門,半響才有人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同樣蒼白沒有血色的臉。

「你是......?」

我儘量不擺出平時的死人臉,表情柔和,「你是岑音嗎?我是小羽的朋友。」

她一怔,發白的指節死死抓著門框。

我正以為要吃閉門羹時,她卻突然閃身放我進了屋。

屋裡昏暗不清,窗簾拉得密不透風。

她打開一盞並不明亮的落地燈。

「抱歉,我不太喜歡光亮。」

我沒在意,視線隨意掃過屋內。

卻瞬間定住。

客廳正中竟然有個小型靈堂。

愛哭鬼的灰色照片就放在那裡。

還未燃盡的香徐徐飄散。

下方鐵盆里還有剛散去火光的黃紙錢。

原來那些用不盡的紙錢里。

還有一份是岑音燒的。

我轉過頭,看向她,面色認真。

「小羽有話對你說。」

她呼吸微頓。

「小羽......有話對我說?」

「可小羽不是走了九年了嗎?」

我看著她眉間化不開的郁色。

連小羽自己都不記得死去了多久。

但她竟然這麼清晰地記得。

「恩,偶然發現了她那時的遺言。」

「她說......她對你感到很抱歉。」

「一直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女人呼吸一窒。

笑了笑,臉上卻更加苦澀。

「跟我說對不起?」

「是我要和她說對不起啊。」

她張了張嘴,卻半晌發不出聲音來。

突然將頭埋入手心裡。

像頭小獸一樣無聲哭泣。

「是......是我要和她說對不起。」

「小羽......是被我連累死的啊......」

「那個畜生本來想殺的是我,他一定是找不到我,才把氣撒在小羽身上......」

她的淚從指縫裡不斷滑落。

「該死的人其實是我......」

「小羽肚子裡的寶寶都六個月了......」

不知是不是她哭得太悲傷,我心裡竟也跟著發悶起來。

你的陰影究竟是那個男人,還是覺得無法面對的小羽?

正要開口,卻見愛哭鬼猛然推開房門沖了進來。

她眼淚橫流,情緒激動地要說什麼。

卻因為太過激動,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啊......啊!」

她瘋狂地在她朋友面前擺手,因哭泣而嘶啞的喉嚨極力發出吼叫:「不是......不是你!」

「啊......!」

痛苦凝成她眼裡的血淚,化作喉間的一聲聲哀鳴。

可面前人看不到,也聽不見。

岑音呆呆地望著面前的空氣。

「這門是怎麼了......」

小羽忽然頓住。

我看著她。

替她開口。

「小羽沒有怪你,她反倒覺得是她連累了你,把那個畜生介紹給了你。」

岑音緘口不言,半晌才道:「我是怨過她的。」

「但......也只是有一點怨而已。」

「我只是有點生氣,但我知道她一定只是想我幸福......」

「我很快就會消了氣,然後我們會再做回朋友。」

「應該是這樣的啊!明明應該是這樣的......」

「小羽怎麼會死了呢?」

她的聲音又哽咽起來:「我在她死前我還刪掉了她......」

「我在做什麼啊......我都在做什麼啊!」

原來那場死亡,困住的不止小羽一個人。

我問她:「那你原諒小羽了嗎?」

她的聲音像蘊了水氣,怔怔看向那張黑白相片:「原諒?我早就原諒她了。」

「可她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會的。

她會原諒你的。

話音落地。

在一旁無聲流淚的小羽的身形金光頓起。

我看向無人之地,問即將要消散的冤魂:「小羽,你會原諒岑音嗎?」

她的身形已經模糊而透明。

但那瞬間,我看見她用盡所有的力氣猛地奔向小羽。

一把將小羽抱住。

掠起的風揚起小羽的發梢。

只有我聽得見她在說:「小羽,我原諒你。」

「下輩子,也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下一瞬,她的身形連同她的眼淚一同消散。

留下茫然落淚的岑音。

「剛剛......好像有什麼?」

我看著她,沒有解釋,認真道。

「這件事裡該死的不是她,也不是你。」

「那個畜生已經執行了死刑死了好幾年了。」

「但你還得活著。」

「小羽從始至終,希望的都是你幸福。」

「你不必贖罪,不必自我折磨,因為你沒有錯,你要坦坦蕩蕩地向上地活下去。」

她驀然崩潰大哭。

「可是這不公平......我一個人幸福,太不公平了......」

公平,可哪裡又有真正的公平呢。

「岑音,如果你不幸福,小羽的死就變得毫無意義。」

「她說她原諒你了,我聽到了。」

23

我不知道岑音到底有沒有信我。

但從那以後,她開始走出家門,好好地開始吃藥治療心理疾病。

她回到了以前的城市,住在小羽父母的樓上。

每天都會去照顧兩個老人。

雖然常常三個人一起抱頭痛哭。

但總算日子能過下去了。

我也準備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牛馬人。

家裡的鬼雖然越來越多。

但也不是沒有好處。

這片的房價成功被打了下來。

我再不吃不喝地打工二十年就有望買房了。

24

打工的日子枯燥又痛苦。

每天下班回到家,我怨氣比鬼都還大。

有時候加班到深夜,回到家的時候更是厲鬼中的厲鬼。

每每此時,整棟樓的鬼看到我大氣都不敢出。

倒反天罡。

水鬼還是每天壓著我睡。

被我發現了他就默不作聲地縮回陰影里。

等我睡著他就又陰嗖嗖地貼了上來。

眼見無法阻止。

我把他遮住半張臉的頭髮剪了。

要貼就貼吧。

現在就很難說清楚是誰占誰便宜了。

我本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直到接到拂光的電話。

他說師父去世了。

25

其實我腦中老頭的模樣已經有些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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