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謝家抵債後,謝汀洲依舊不喜歡我。
被他關進漆黑的禁閉室時,只有一條金瞳小蛇始終陪在我身邊。
我和小蛇做了好朋友。
一起吃飯,也一起睡覺。
只不過醒來時,身上總會有奇怪的痕跡。
我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直到家族聚會上,謝汀洲的弟弟看向我時。
我發現——
他的瞳孔中,金色光芒一閃而過。
1
謝汀洲又帶女人回來了。
聽見主臥傳來的聲響,我默默從矮櫃里抱出一床被子,進了客臥。
婚後半年,謝汀洲總是夜不歸宿,和我同床共枕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偶爾,他興致來了,還會從外面帶人回來。
第一次撞見時,我們鬧得很不愉快。
從被送進謝家抵債開始,我就明白了。
我不能指望謝汀洲把我當作妻子,也沒資格要求他在外面沒有別的女人。
可我以為,再怎麼樣,他也不該把人帶到我面前,將我僅有的自尊都踩碎個徹底。
那時,我頂著蓬亂的頭髮,哭腫的眼睛,發了脾氣,要他帶著人滾出去。
而謝汀洲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禁錮住我的手腕,把我按在鏡子面前,嗤笑:
「容溪,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容家大小姐呢?看看你現在這副難看的樣子。」
我咬著唇偏過臉,掉了眼淚。
他拖著我,把我鎖進漆黑一片的禁閉室。
「好好反省,等你什麼時候認清了自己的地位,我再放你出來。」
他說得沒錯。
是我對他抱了不該有的妄想。
後來,我認清了,也就徹底放下了。
我和謝汀洲很少交流。
他每次開口,都是好一番奚落。
從我的品味一直挑剔到我的喜好。
我不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所以,謝汀洲帶人回來過夜時,我甚至暗暗感到慶幸。
至少,不用再擔驚受怕他出現了。
鋪好床,我的手腕上忽然被冰了一下。
我低下頭。
一條通體銀白,額頭一點紅的小蛇攀上了我的手臂,正嘶嘶地吐著信子,看向我。
我驚喜出聲:「元寶,你來啦?」
2
小蛇是我在禁閉室里認識的朋友。
我怕黑,又怕蛇。
初見它時差點一巴掌扇飛出去。
不過,小蛇很乖,從來不咬人,只是盤在我的手腕上,安靜地看著我。
久而久之,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小蛇有一雙金瞳,我給它起名叫元寶。
去禁閉室時,我偷偷帶零食進去喂它,給它講鬼故事,時間就沒那麼難熬了。
說來奇怪,我從來沒有聽說過謝汀洲有養異寵的愛好,也不知道元寶是從哪裡來的。
看著小蛇額頭那一抹妖冶的紅色。
我驀地想起謝汀洲那個同父異母,性格乖戾的弟弟——謝臨安。
他染了一頭張揚的紅髮,對經營公司毫無興趣,反倒整日擺弄他那些寶貝機車,是謝家最為離經叛道的存在。
偏偏謝老爺子一向寵他,倒也隨他去了。
想想元寶出現的時間,還有謝臨安回祖宅的時間,好像還真能對上。
我想著想著,喃喃出聲:「謝臨安——」
小蛇在我腕上緩慢攀爬的動作忽然一頓,直起身子,歪著腦袋看向我。
「元寶,你真的認識他呀?」我摸了摸小蛇的腦袋,「看來他就是你爸爸了!」
小蛇又趴了回去。
我想起什麼,興沖沖地站了起來。
「對了,你還沒吃飯吧?我讓管家給你買了老鼠……你怎麼了?」
小蛇驟然激動,尾巴勾著我的手腕,拚命往回拽,金色的瞳孔里閃動著異樣的情緒。
我思索了一下:「現在不想吃嗎?那好吧,下次再喂你。」
小蛇這才劫後餘生似的放鬆了身體。
時間也不早了。
或許謝臨安已經喂過它了吧。
我打了個哈欠。
把小蛇揣進被窩,安心入睡。
3
再次睜開眼時。
謝汀洲正站在我的床頭,默不作聲地垂下眼,注視著我,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你幹什麼?」我嚇了一跳。
謝汀洲面上不顯,心底卻隱隱得意。
過去的容家大小姐,風光無限,張揚跋扈,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
如今,卻只能蜷縮在這張小床上,聽著丈夫和其他女人的動靜入睡。
看她這副眼角含淚,髮絲凌亂的樣子,昨夜怕是哭了一晚上。
可真是,狼狽到了骨子裡。
謝汀洲收回視線,轉身,淡淡道:「今晚謝家家宴,準備一下,別給我丟臉。」
他走了。
我鬆了口氣,這才發覺自己渾身酸軟,身上還有幾處不明顯的痕跡。
奇怪,我的睡相也沒這麼差吧。
懷疑謝汀洲趁我睡著時打了我一頓。
真沒禮貌。
小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它一向在謝家神出鬼沒,我倒也不擔心。
興許是回去找它爹了吧。
傍晚,我挽著謝汀洲,擠出笑容,對著來來往往的人寒暄。
無論謝汀洲私底下玩得有多亂,這時候還是會裝出一副愛護妻子的樣子。
他這副嘴臉,真有些倒胃口。
我站了一會兒,找了個不勝酒力的藉口,溜到一邊的沙發上休息。
剛坐下,對面的位置就多了個人。
4
那頭張揚的紅髮實在是令人難以忽視。
沒想到,謝臨安今日居然也來了。
以往,這位驕矜的小少爺向來是對家族宴會不屑一顧的。
謝臨安神情懨懶,隨意地抬起手,對著我舉了舉杯,薄唇輕啟:「嫂子。」
我微笑致意,抿了口酒。
在此之前,我與謝臨安幾乎沒說過幾句話。
這會兒,他倒像是來了興致。
「嫂子,最近偏頭痛好些了嗎?我認識一個神經科的醫生,或許可以幫上忙?」
我怔住。
偏頭痛是我的老毛病了,可是,在謝家,我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他怎麼會知道?
難道是謝汀洲無意中發現的?
謝汀洲,竟然會對他弟弟說起我的事?
謝臨安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笑了:「大哥先前跟我提過一嘴,我就記在心上了。」
我跟著笑起來,客氣道:
「多謝你關心,已經好多了。」
這話不假。
嫁入謝家後,我常常睡不好覺,夜半驚醒,頭疼的毛病因此加重了許多。
可是,不知為何,有元寶陪在我身邊以後,我總能睡得格外沉,病發的次數也少了。
謝臨安起身,給我倒了杯酒:「好事兒啊,我敬嫂子一杯。」
我仰頭,飲盡杯中酒液。
人已經有些暈乎了。
傳言中話不投機半句多的謝家小少爺,今日話卻很多,一杯接著一杯敬過來。
我本就酒量一般。
連著喝了幾杯,視線都模糊了。
恍惚間,謝臨安的瞳孔變成了金色豎瞳,正一眨不眨地盯視著我。
像是看準了獵物的毒蛇,要將我拆吃入腹。
我定睛去看時,又似乎什麼都沒變。
5
「嫂子,你醉了。」謝臨安的聲音響在耳邊,他探身過來,指腹輕蹭過我的頸側。
我捉住他的手,顫聲:「癢……」
他低笑一聲,撥開我的手,直起身。
謝汀洲不耐的聲音響起:「怎麼讓她喝了這麼多?你也太沒分寸了。」
謝臨安懶洋洋地說:「不好意思啊,哥,我跟嫂子一見如故。」
謝汀洲嗤笑一聲:「她一個乖乖女跟你能有什麼共同話題?」
謝臨安拖著調子,像是挑釁,又像是玩笑:
「誰讓我跟嫂子年齡相近呢?哥,你畢竟不年輕了。」
他們後來還說了什麼,我醉得聽不太清了,自顧自閉上眼睡了過去。
意識恢復時。
謝汀洲正冷著臉把我放倒在床上。
在車上睡了一路,我其實清醒了不少。
他轉身的剎那,我作出依舊酒醉的樣子,軟著嗓子喊了一聲:「謝汀洲。」
他頓住腳步,蹙著眉擠出一個字:「說。」
我按了按額角,說:「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汀洲,你能從抽屜里幫我拿一盒藥嗎?」
空氣靜默了一瞬。
謝汀洲看向我,面上的疑惑不似作假:「什麼老毛病?你生病了?」
我沉默幾秒,對謝汀洲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我、我說什麼了?抱歉,汀洲,你去吧,我好像醉糊塗了。」
謝汀洲冷笑:「你確實醉糊塗了,謝臨安那種浪蕩貨也是你能去攀關係的?」
「我看你就算被人家兩句話哄去賣了,估計還得給人數錢!你……」
他看了一眼醉眼朦朧的我,搖了搖頭。
「跟個醉鬼講道理,我也真是瘋了。」
房門被重重闔上。
一個荒誕的猜測浮現在我的心頭。
謝臨安和元寶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沒等我思考出個所以然,困意襲來,我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
半夢半醒間,好像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攀上了我的雙腿,越纏越緊。
我想要掙扎,卻怎麼都動彈不得。
再然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6
一早醒來,我腿軟得差點直接跪地上。
不僅如此,我的頸側還多了幾道曖昧的紅痕,位置很高,想遮也遮不住。
我懷疑自己被鬼纏上了。
如果不是鬼,那就只能是……
我半眯起眼。
比起從前,這位始作俑者好像察覺到了我的縱容,行事越發囂張。
也不知道是在對誰宣示主權。
幼稚得很。
我收拾好自己,出了臥室。
謝臨安難得坐在餐桌邊,笑眯眯地對我打招呼:「嫂子,昨晚睡得好嗎?」
我沉默了幾秒鐘,說:「還行。」
餐具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謝臨安放下刀叉,目光往我的頸側落了落,不依不饒地跟我搭話:「打算出門?」
我點頭:「去我的花店看看。」
嫁入謝家後,謝汀洲雖然對我不怎麼樣,但好歹沒太約束我的花銷。
我用攢下來的錢在城西開了一家小花店。
就算將來出了什麼變故,也不至於連一條退路都沒有。
謝臨安挑眉笑道:「巧了,我也有事要去趟城西,送你一程。」
我說:「不用了,我坐張叔的車就行。」
謝臨安不置可否,看了眼手機,才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可惜,今天張叔請假了。」
騙子。
幾分鐘前,張叔明明還在樓下跟人聊天。
我沒有戳穿他:「謝小少爺最近倒是清閒,看來,今天只好麻煩你了。」
對面的人一手支在桌上,歪著頭看我,眼底的灼熱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不麻煩啊。」
「你什麼時候想見我,我都有時間。」
7
跟著下了樓,我才知道,謝臨安送人,用的是他那輛寶貝機車。
他遞給我一個頭盔,彎了彎唇:「上車。」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上去,埋著頭,緊緊環抱住謝臨安的腰身。
他開得很快。
風聲在耳邊呼嘯,機車轟鳴著穿過狹長而漆黑的隧道,光亮乍現,幾乎刺痛我的眼睛。
十字路口亮起了紅燈。
他回頭問我:「害怕嗎?」
我搖頭:「不怕。」
相反,我甚至覺得,很喜歡。
進了謝家以後,我的一舉一動都被放在謝汀洲的眼皮底下批判。
說話不夠輕聲細語,笑起來的樣子不夠溫婉,接待賓客時不夠優雅……
但凡有一點不順他心意,就會被鎖進禁閉室里反省,少則一天,多則一個月。
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自由暢快地呼吸過了。
束縛在我身上的很多東西,好像都在風裡消散殆盡。
「到了。」謝臨安把車停在花店門口,摘下頭盔,露出鋒利的眉眼。
這間小小的店面是我考察了好久才定下的。
一樓是花店,二樓是閣樓。
閣樓的空間雖然不大,但從浴室到床鋪,該有的一樣不少。
店員早上跟我請了假,現在,花店裡只有我和謝臨安兩個人。
他進門以後,就絕口不提要走,跟在我身後,抱著手臂東看西看。
外面陽光正好,我招呼謝臨安:「不急著走的話,幫我把花搬出去吧。」
他挑起眉,解開袖扣,把襯衫袖子卷到手肘處,一盆一盆地往外搬。
搬到其中一盆萬壽菊時,他開始打噴嚏。
一連打了七八個噴嚏。
顧客好笑地看過來:「老闆,你的小男朋友好像對花粉過敏啊。」
我瞥了一眼謝臨安,打趣道:
「也不一定是這個原因,我以前好像聽人說,萬壽菊有驅蛇的效果。」
謝臨安動作一滯,忽然直起腰,死死地屏住了呼吸。
我勾起唇角,輕輕笑起來。
看來,我猜對了。
8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
忽然間,大雨傾盆。
謝臨安看了眼門外,被雨水澆得可憐兮兮的幾十盆花,說:「我去搬進來。」
他動作很快,我跟出店外,又被謝臨安抵著肩膀推了回去。
濕冷的大手在我的發心揉了一把。
「淋壞了花還好說,淋壞了你我可賠不起,乖乖等著,嗯?」
像話嗎?
我抿起唇,說:「我是你嫂子。」
他低笑一聲,轉身又邁進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