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幾分鐘,他身上的襯衫就被雨水澆得濕透,流暢緊實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
我別過臉,不看。
謝臨安救回了最後一盆洋桔梗,鎖上門,這間小小的花店徹底與世隔絕。
狂風驟雨拍打在玻璃門上,我們如同置身於巨浪之中的一葉扁舟。
謝臨安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衫扣子,睨著我:
「嫂子,看在我給你當了一天苦力的份上,放我上去洗個澡?」
浴室的水聲淅淅瀝瀝,響了很久。
我坐在閣樓的小沙發上。
也許,不該喝那杯酒。
又或者,不該上那輛車。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默不作聲的勾引。
可千不該萬不該,我無一例外,都做了。
謝臨安出來時,沒有穿上衣。
他走到窗前,看了眼天色。
「雨不會停了。」他轉身,看向我。
「我們回不去了。」
我想說,沒有什麼是回不去的。
現在是 21 世紀,人不會被困在一場大雨里。
可忽然間,電閃雷鳴。
眼前陷入一片化不開的漆黑。
停電了。
謝臨安沒有動,只是站在我身前。
我感覺到他的視線,在我身上游移,燙得人心發癢。
他沒有動作。
但我知道,他在引誘我。
而我,咬了鉤。
9
分不清是誰先吻上了誰。
我們在黑暗裡糾纏,接吻。
雨打窗欞,木板床也吱呀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
白熾燈發出嗡鳴,眼前恢復了光亮。
謝臨安被我壓在身下,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嫂子,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我被激得顫了一下:「不許這麼叫我。」
他低低地笑起來,勾著我的脖頸向下,纏綿地吻過我的每一寸。
他終於,不裝了。
慾望如同出籠的困獸,將這個雨夜裡有限的理智都撕碎。
最盡興的時候,電話鈴聲驀地響起。
是謝汀洲。
我閉上眼,平復著呼吸。
他聲色冷淡:「你在哪兒?」
我張口,嗓音微啞,含著莫名的倦怠:
「下雨了,回不來了。」
謝汀洲在電話那頭頓了頓,說:
「下雨不能打車?」
「對。」
「你說什麼?你……」
他忽然急躁,我卻被攪得無暇再聽。
隨手把手機關機,扔到一邊。
剛剛還卯著勁使壞的人這會兒又裝起乖來。
我俯下身,指尖輕輕描摹過他的眉眼。
「怎麼這麼不聽話?」
謝臨安眯起眼,笑得跟個狐狸似的。
「姐姐,明明是你不專心。」
窗外,雨還在下。
時而纏綿,時而瓢潑。
或許,今夜都不會停了。
10
隔日清晨。
謝臨安還沒醒,我輕手輕腳地起身,穿好衣服,一個人回了謝家。
時間尚早,家裡的傭人都還在沉睡著。
我鬆了口氣,推開門,就這樣直直地對上了謝汀洲陰翳而冷郁的視線。
他的唇線繃得筆直,死死盯著我,好一會兒都沒有開口,卻讓我出了一身冷汗。
「汀洲,我……」我張了張口。
「怎麼,總算捨得回來了?」
謝汀洲語帶譏誚,站起身,一步步逼近。
我這才看清,他的眼底有一層薄薄的烏青,竟像是一夜未睡。
「去哪兒了?」
「……花店。」
「我怎麼不知道,你那間破花店這麼有魅力,還能讓人夜不歸宿?」
他湊近我的耳邊,語氣發了狠:
「我讓人去砸了它,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眼圈霎時紅了。
「哭什麼?」謝汀洲好笑似的問,「嬌氣,我還能真給你砸了嗎?」
「為什麼一晚上不回家?自己說。」
我別過臉,眼淚撲簌簌落下,在謝汀洲的耐心耗盡以前,咬著唇開口:
「你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謝汀洲嗤笑一聲,面上不屑,唇角卻像是心情很好似的揚了起來。
「鬧了半天,原來是吃醋了,不就是想要我多陪你幾天?」
他輕呵一聲:「手段頻出。」
我順勢作出一副耍小性子的模樣,睨了一眼謝汀洲,繞開他往樓梯走去。
昨夜折騰得太晚,沒來得及洗澡就睡了過去,腿間的粘膩讓我很不舒服。
現在,我只想回房間洗個澡再好好睡一覺。
「等等。」謝汀洲叫住我。
他走近幾步,指腹在我的後頸摩挲。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一處曖昧的紅痕正躺在那截雪白的後脖頸上。
11
「怎麼了?」我無知無覺地伸手去碰。
「你這裡……有點紅。」謝汀洲聲音很低,好像壓抑著莫名的情緒。
我心頭一跳,勉強笑道:「是嗎?快入夏了,花店裡蚊蟲好像很多。」
謝汀洲沉吟不語,不自覺走了神。
容溪會出軌?
這個可能性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作為容家從小培養出來的千金,體面和禮儀是刻在容溪骨子裡的東西。
婚後半年裡,他幾乎每天每夜都跟不同的女人過夜,有時在酒店,有時在家裡。
即便如此,容溪也沒有在人前鬧過一次。
失去了容家庇佑的她,不過是一株弱不禁風的蒲柳罷了。
而謝汀洲,會耐心地磨去她的稜角,將她打磨成足夠合適的謝家掌權人的妻子。
他的手段是有效的。
最開始的容溪還會鬧,後來只是一味隱忍,而現在,她開始像個小女人一樣為了他爭風吃醋,耍小性子。
這就對了。
容溪,會成為他最美麗的一件玩物。
……
謝汀洲沉默了太久。
我不自在地動了動腿,開口道:「汀洲,我有點累了,先去休息了。」
謝汀洲如夢初醒,鬆開手,看著眼前人上了樓梯。
女人身段極好,每一步都走得搖曳生姿。
謝汀洲下意識地喉結一滑。
「今晚——」
他還沒說完,臥室的門就已經緊緊闔上了。
算了。
謝汀洲勾起唇角。
不急於一時。
他是一個素質絕佳的獵人。
有著充足的耐心,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12
謝汀洲找我的次數越發頻繁了。
又一次受邀參加他的朋友聚會,我盛裝出席,卻在進門前被人攬進了隔壁房間。
熟悉的氣息覆了上來。
謝臨安啄吻著我的後頸,聲音里透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委屈:「你在躲我。」
我深吸一口氣,說:「我是你嫂子。」
他一怔,隨即低笑:「下了床就不認人?」
我撥開他扣在我腰間的手,淡淡道:
「別再提了,那天的事……忘了吧。」
謝臨安這才意識到我不是在跟他玩笑,他沒了笑意,俯下身,眼神很冷:
「你是認真的?」
「不然呢?」
謝臨安盯著我,瞳孔縮成一條細線,他驟然湊近,把我禁錮在牆壁和他的身體之間。
「容溪,你玩了我就想走?」
我睨著他:「都是成年人了,睡一覺而已,還要談什麼負責不負責的話來掃興嗎?」
「更何況,我是你哥的妻子。」
我抬手,憐憫地拍了拍謝臨安的臉:「謝臨安,你總不會,是真心喜歡我吧?」
謝臨安張了張嘴:「我……」
不等他說完,我就語帶嘲諷地打斷了他。
「你要是真心喜歡我,當初又為什麼要看著我嫁給你哥哥?」
「你明明就知道,我不喜歡他……」
話落的瞬間,我的眼淚也適時地落下。
謝臨安下意識抬手,好像要替我拭去淚水,卻被我重重打開。
我轉身走出房間,把啞口無言,不知所措的謝臨安甩在身後。
其實,我知道的。
我被送到謝家時,謝臨安玩機車摔斷了腿,在醫院躺了半個月。
可是,無論他的喜歡是真心還是假意。
為了離開謝家,我會利用一切我所能利用的人,包括謝臨安。
也包括我自己。
13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推門。
包廂內,坐滿了謝汀洲的狐朋狗友。
我在謝汀洲身側坐下,剛端起酒杯,冰冷的觸感就爬上了腳踝。
我被激得手上一抖,碰掉了筷子。
「怎麼了?」謝汀洲問我。
我搖搖頭,勉強糊弄了過去。
謝臨安到底要做什麼?!
小蛇順著我的腳踝向上攀爬,大庭廣眾之下,每一寸肌膚相觸都誘人遐想。
我緊抿著唇忍耐,不由得想起那個雨夜。
謝臨安也是這樣,每一寸都與我緊緊相貼。
小蛇爬上了我的膝彎,還想繼續深入,被我垂下的手死死按住了腦袋。
明明是它在胡作非為,卻好像很委屈似的,一下一下頂我的手指。
偏偏這時,謝汀洲開口道:「容溪,去給大家敬個酒。」
現在?!
我臉色發白。
膝上的小蛇還在惡作劇般輕蹭我的指尖。
要是鬆開手,它會去哪兒就不好說了。
場面一時僵持。
謝汀洲只要偏一偏頭,就會發現端倪。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
心一橫,打算站起來時,對面的程家少爺忽然笑著拍手。
「不用麻煩嫂子,今天可有個新人要來!」
說話間,一個女孩低著頭走了進來,是個生面孔,又隱隱有些熟悉。
我辨認了一下,才認出她是前幾天登上新聞的祝家千金。
祝家破產了,她被送來的原因顯而易見。
這場蓄謀已久的公然羞辱拉開了帷幕。
14
程家少爺率先起鬨:
「小祝啊,想叫上你跟哥幾個玩一趟可太不容易了,是不是該自罰三杯?」
女孩連連應是,勉強喝了三杯。
幾個紈絝子弟輪流想著法兒戲耍人。
一會兒叫人點煙,一會兒讓人敬酒。
女孩臉色慘白,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卻只能緊咬著唇,強顏歡笑。
謝汀洲交叉十指,倚在沙發上,沒有主動參與,但也沒有絲毫叫停的意思。
我漸漸明白過來。
謝汀洲把我叫來這裡是在敲打我。
女孩的下場對他而言根本無足輕重。
他是要我記住,如果當初不是他大發慈悲要了我,我也會是這麼個下場。
啪——
女孩手抖得要命,不小心在倒酒時碰碎了程家少爺手中的高腳杯。
程家少爺大呼小叫起來:「怎麼這麼不小心?小祝,你說,要怎麼賠?」
女孩顫抖著,幾乎說不出話。
我看不下去了。
不知何時,小蛇已經不知所蹤。
我端著酒杯起身,不急不緩地開口:「程少,何必這麼為難一個小姑娘呢?」
席間靜了幾秒鐘。
程家少爺看了眼謝汀洲的臉色,笑道:「嫂子,倒個酒的事兒,怎麼叫為難呢?」
我說:「也是啊,那不如,我給你倒吧?」
程家少爺一怔,訕笑起來,連連推拒,一個勁兒拿眼睛瞥謝汀洲:
「這、這……嫂子,這就不必了。」
我沒搭理他,走近幾步,手一晃,把酒潑到了女孩潔白的長裙上。
「啊,不好意思,手滑了。」我抬頭,對女孩抱歉地笑笑。
「走吧,先跟我去洗手間處理一下。」
15
女孩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出了包廂。
我遞給她一張卡,裡面有我的一部分積蓄。
「你走吧,今天這局就是為了羞辱你而設的,待在這兒也沒有意義。」
我想了想,無奈地說:「抱歉啊,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不過,這些錢至少能讓你周轉一段時間,去找找別的出路吧。」
「要是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再告訴我。」
女孩隱忍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掉了下來,她緊緊握著我的手,泣不成聲。
一句謝謝,翻來覆去,她說了好多好多遍。
「好啦,快去吧。」我推了她一把,看著她的身影小跑著消失在走廊盡頭。
身後,謝汀洲給我鼓了兩下掌:「看不出來,容溪,你還有扮演救世主的愛好啊?」
我僵住,臉上的笑意逐漸褪去。
酒會提前散場了。
席間的幾個人都說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咬了,急著要去醫院。
謝汀洲面無表情地開車回了家。
不等他開口,我自己就進了禁閉室。
謝汀洲扯了下嘴角,冷笑:「挺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