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不知多久,不甘心地捏緊滑鼠。
「可惡!被他跑了!」
顧津抿著唇,打手勢:
【我盯了好幾天,石玉峰看你的頻率最高。他上課總是盯著你的耳後的痣看。】
我倏地想起。
那變態第一張字條就寫的是我的痣。
【石玉峰坐在你的後面,而且他可以隨時拿到門卡、進監控室刪視頻。】
「原來是他。」
我陷入沉思。
一切都指向石玉峰,可我並不這樣覺得。
他是第一個被我排掉的人。
顧津:【你該離他遠點。】
「知道了。」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從這天起,一面備戰考試,一面觀察著石玉峰。
他是個陽光開朗的人。
食堂沒飯了,他裝模作樣摸著下巴:「今天朕的泡麵大臣要為朕征戰飢餓,朕心甚慰!」
考試失利被罵了,他向老師保證:「再給俺一次機會,暗一定不寫林黛玉倒拔垂楊柳了,俺會寫沙悟凈風雪山神廟!」
做不出題,他用那雙圓眼看著我:「你別生氣,我雖然笨,但一直在努力學習趕上你!」
這種積極向上的人,不會陰暗扭曲到做出窺視別人的事。
「啪嗒!」
我手中的筆掉落。
彎腰撿拾時,餘光瞥見正看著我的顧津,他的眼神晦暗貪婪,像是盯著獵物的狼。
十二月份保送結果出來,我成功保送。
那病態發現長時間沒有動作,以為我找不到他,更加激動,字字興奮。
【今天撿到夢夢的發圈了,好香好香好香,你猜猜我用來做什麼了?】
【怎麼辦,我要忍不住失控了……】
這天晚上。
我看著王媽端進來的牛奶,提前每晚都喝,現在卻伸手倒進垃圾桶里。
凌晨時,隔壁顧津的房裡還亮著燈。
走過去,透過沒關嚴實的門縫,聽到了異常的聲響。
急促的、沉悶的、壓抑的呼吸聲……
少年一手埋在被中,一手捧著個相框顫抖親吻,神情虔誠又痴迷。
5
而那張照片上的人——是我。
我看著顧津這副上癮的模樣。
想起來桌洞中被塞的那些細細密密寫滿對我占有欲的紙條、想起他忽然出現在監控室、課間看我的幽暗眼神……
他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平時看我一眼都冷漠疏離,私下裡卻對著我的照片……
想到這裡。
我忍不住冷笑。
猛地推開他的房門。
「顧津,你在做什麼?」
顧津見到我,沉重的呼吸戛然而止。
身體一僵,陡然悶哼一聲。
眼中瀲灩出水光。
下意識把相框往身後藏,胸口不停起伏著。拚命搖頭想制止我靠近。
平日裡冷淡疏離的臉上染著緋色,眼尾泛紅,看上去很性感。
「藏什麼呢?」
我笑著走近他,奪出相框。
看著照片里的自己,彎起嘴角。
「平時厭惡到看都不看我一眼,私下卻對著我這張臉手藝活,不噁心麼?」
他拚命搖頭,打手語。
【我喜歡你、我一直喜歡你!】
【是你不要我,我連接近你的機會都沒有!】
我恍然大悟:「奧,你的喜歡就是偷窺、騷擾?」
他瞳孔皺縮,臉色一瞬間煞白,手語打得飛快。
【不、不是,是石玉峰,不是我……】
那雙從來帶著皂香的手,此刻卻染上其他潮濕味道。
我皺眉把紙巾扔過去。
「你把我當三歲孩子呢?死到臨頭還裝。」
「髒死了!」
顧津臉色攥著紙巾的神情難堪,嘴唇抖了抖,絕望地低下頭。
他明白,自己已經被徹底看穿。
「好弟弟,你躲在暗處偷偷寫那些紙條,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有趣。」
我邊說邊掐住他的脖子。
溫柔地一字一句。
「你怎麼敢騷擾我呢?我可是你的繼姐。」
他不能說話,呼吸困難,臉色漲紅,用力攥住我的手腕想要掙脫。
我看他幾乎窒息,才鬆開手。
幽幽嘆了口氣。
「我的好弟弟,你也不想自己這樣不堪的一面被別人發現吧?」
他倒在床上,捂著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眸子裡滿是破碎感淚光。
我摸了摸他的臉,像照片里一樣溫柔。
「那就乖乖聽話,做姐姐的玩具狗好不好?」
他渾身顫了一下。
下意識歪頭蹭我的手心,暴露出內心的貪婪和渴求。
我卻扇了他一巴掌。
「賤狗!」
「很希望我因那些紙條恐懼是不是?」
「現在落到我的手裡,你可要好好享受著。」
他像是受了極大的滿足,一張白皙俊美的臉緋紅,興奮的淚撲簌簌落下,沾濕我的手心。
我又扇了一下。
「舔掉。」
從前顧津從來不主動靠近我,我只當他厭惡我,不知道他內心這樣的變態。
越變態,收拾起來才會越沒負罪感。
尤其他還不能說話,當真是玩具狗了。
課間吵吵嚷嚷。
我拿著生物試卷,邊彎腰給他講題,邊把手探進他衣擺。
「這道題是白眼果蠅近親繁殖,用配子棋盤就能解出來,你畫一下我看著。」
顧津拿起黑筆寫,不停顫抖。
「上次偷畫我的時候不是畫得挺好,怎麼現在畫直線都歪歪扭扭?」
我不滿地握緊。
他眼眶蓄了淚,還沒寫完就脫力地跌趴在桌上,胳膊擋著臉難耐喘息。
我冷聲道:「寫。」
他沒法說話求饒,卻也怕呼吸聲過重惹得同學側目,煎熬地寫字哀求。
【姐姐,求你,求你……不要這樣。】
「在家教過你了吧,該叫我什麼?」
【主人。】
我攤開手,讓他看著上面的東西。
「嗯,給我弄乾凈。」
他拿酒精濕巾仔細地擦,討好地小心翼翼看我臉色。
班上的同學看出我最近跟顧津走得近。
「大學霸,你這兩天老給那個怪人講題,都不怎麼跟我們說話。」
「班長都成悲傷小狗了。」
「悲傷小狗?」我看了一眼蔫蔫的石玉峰,輕笑一聲,「是挺像的。」
沒想到,這話被顧津聽到。
他把我叫出去,急切的手語打得眼花繚亂。
【我才是姐姐的小狗!】
【石玉峰有聽話、有我乖嗎?他能隨地給你玩嗎?】
【別再拋棄我了,求你……】
我看著他急紅了眼,幾乎要哭出來。
慢慢地摸上他的臉。
笑吟吟說:「怎麼會捨得拋棄你呢,你可是姐姐聽話的玩具狗。」
6
高考結束。
我保送本不用進考場,卻也去試了試題。
出來的時候又遇到石玉峰。
他看上去考的不錯,整個人洋溢著青春朝氣:「物理有一道你之前教過我的題,我填上了!」
暑假。
他又以班長之名辦了同學宴會。
沒想到竟是為了跟我告白。
走廊上,他一字一句真摯:
「高三這一年,我是因為追逐著你的腳步才拚命學習,顧夢,我喜歡你!」
我還沒有開口,就被衝出來的少年擋住。
他眼神冰冷森寒,像下一刻就要咬死人的毒蛇。
石玉峰感到莫名其妙:「顧津,你擋在這裡做什麼?難不成你要跟我爭?你放心好了,顧夢同學不會喜歡你的——你都不會說話。」
顧津臉色瞬間白了。
我也沉了臉。
撥開他,看向石玉峰。
「是否會說話,不是一個人是否值得喜歡的標準。」
「班長,謝謝你的喜歡,這件事你讓我考慮考慮。」
我護短,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別人貶低。
帶著顧津離開。
一路上不說話,急得他一直打手語。
甚至回家後都躲著父親和傭人,進我房間,央求我理理他。
我翹著二郎腿,踩在他的胸口。
「只有不聽話的狗,才會管主人要做什麼。」
輕輕撥弄他脖頸上的鈴鐺項圈,嘴角彎起弧度,字句薄涼:「你不聽話,所以,我不想要你了。」
7
顧津瘋了。
他囚禁了我。
每天都跟我依偎在一起,逼我愛他。
我看著手腕腳腕上的鎖鏈,幽幽地說:「姐姐從小跟你相依為命,你就這麼對待姐姐?」
【就是因為姐姐跟我相依為命,我只有姐姐,姐姐也只有我,絕對不能喜歡別人!】
我笑了。
他從前很喜歡我笑,可自從囚禁我,我每次笑他都會發瘋。
我越不在乎,他越癲狂。
【姐姐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
「是麼?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屬於誰呢。」
我看著地下室的昏暗燈光,細數著日子,已經第十天了。
李雯帶人破門而入,逮捕了顧津。
顧津對李雯時那麼冷漠,不是因為自己的母親被取代,而是因為她的職業是警察。
哪有罪犯會喜歡警察呢?
經此一鬧,顧津徹底失去繼承顧家家業的機會。
我成了唯一的繼承人。
顧津雖然沒被判刑,但也被拘禁。
到李雯跟顧戍罡的婚禮時,才被放出來。
婚禮上,我們再次見面,短短几十天像是過了半輩子。
狹窄的房間中。
顧津將我抵在角落,用力而貪婪地吻我,像是成癮一般。
被我狠狠扇了一巴掌。
「看來還是不長教訓啊,弟弟,非要下半生都吃牢飯才肯安分守己?」
他眼睛很紅,忽然崩潰地笑起來,笑意瘋狂。
【一切都是姐姐安排好的,是不是?】
【從小就這樣,先給我溫柔臉色,在我最依賴你的時候拋棄我,刺激我、讓我失控!】
我臉上溫柔消失殆盡,只有冷漠。
「我沒逼你囚禁我,你是自作孽。」
他嘴唇顫抖了,開始哀求。
【我很聽話、不會跟你爭家產!而且我成年了,可以獨立戶口……我跟顧家毫無關係,求你看看我、看看我好嗎?】
「單憑那一張張紙條就足以讓我恨你,更何況——」我的話戛然而止。
【何況什麼?】
我笑了笑:「何況,一想到你是誰的孩子我就覺得噁心。你身上流著你那個小三媽的血,噁心死了!」
顧津的淚怔怔掛在臉上,連嘴唇都失去血色。
「當年錢金桂知三當三,鬧得雞飛狗跳,逼得我媽媽抑鬱自殺。」
「憑什麼你們還能活得好好的?」
我恨極了錢金桂和顧戍罡,也恨極了顧津。
我們。
本就該相互怨恨啊。
8
顧戍罡看在死去錢金桂的面子上,把顧津送到國外鍍金。
跟我預想的大差不差。
自此之後,我們徹底各奔東西,就連過年都不回去。
六年後。
我進入顧氏集團,從基層爬到高層。
公司事多,經常有出國業務。
我失眠嚴重。
拿著挂號單到精神科,撞上個寬闊的胸膛,抬頭一看竟然是顧津。
他身穿白大褂,冷淡穩重。
跟從前陰鬱瘋狂相比,簡直脫胎換骨。
護士跑出來:「顧醫生,17 床患者又發作了,我們不會手語,你快去看看吧!」
鬼使神差地,我跟上去看了一眼。
是一個啞巴小男孩,發狂地正拿頭撞牆,被護士死死拉住。
顧津去打手語安撫了他,稍微理智一些。
不久又開始打砸,像一頭興奮的牛。
顧津給他注射完鎮定劑後,從病房出來,到僻靜處跟我打手語。
【你來這裡找我?】
「路過。」
我將手環交給他。
抽回手時,指尖不小心碰觸到他掌心。
滾燙的溫度傳來,心尖一顫。
我把這種悸動歸因於闊別多年,不去想感情層面的東西。
顧津看著我。
【我不信。】
【你這些年一直在國內,現在卻出現在 Y 國,又正巧進這家醫院、在我面前,這麼巧的巧合?】
我彎唇一笑:「你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找你做什麼?我們頂多是仇人。」
【這麼多年了你還恨我,說明沒有忘記我。】
我譏誚著,岔開話題。
「你一個心理變態,連自己的行為都管不住,這麼就成了精神科醫生?」
他臉色倏地蒼白。
就在此時。
電子屏叫號:「112 號,請到精神科 3 診室就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