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在一起那麼久,自然大概知道他是什麼人。他心思重,想得多。很多事情,他不說,誰也不知道。總之,我敢保證,他不會傷害老太太。你真的沒必要在除夕之夜把老太太送走。」
沈妍面無表情:「陳秘書,謝謝你和我說這麼多,要是沒什麼事,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新年快樂。」
陳銘嘴巴張了張,對上沈妍的臉,咽回去了到了嘴邊的話。
「新年快樂。」
門被關上,沈妍強撐的肩膀一下子塌了。
眼淚一下子涌滿眼眶。
她不知道她的眼淚到底為了誰。
敲門聲響起。
「誰?」
「陳銘。」
沈妍深吸一口氣,憋回了眼淚。
門打開,陳銘皺著眉:「沈妍,我想了想,還是要和你說一聲。你知道霍總最近為什麼沒有聯繫你嗎?」
沈妍沉默。
「他舊疾犯了,這會兒還在醫院躺著。他,」陳銘頓了兩秒,「他過的其實挺不容易的。霍家看著家大業大,可是也只是外面風光,霍董早就不管事了,這一大攤子都扛在霍總肩上。」
沈妍依舊一言不發。
陳銘有些破防:「沈妍,你就不想知道他是為什麼受傷住院的嗎?你要是能去看看他……」
沈妍:「和我無關。」
……
直到春節過完,沈妍都沒有見到霍聿行。
期間,她跟阿婆通了視頻電話。
是陌生的號碼。
電話里,宗秀蓮看起來氣色還不錯,她殷殷囑咐:「妹仔,我很好,不用擔心,你好好上學,莫讓我掛心。」
沈妍知道也問不出什麼,也沒做無謂嘗試。
她知道只要霍雲亭還沒有給她下達指令,阿婆就是安全的。
正月十四上午,沈妍去醫院探望自己生病的導師,出門的時候,聽到有人喊她。
「阿妍。」
一回頭,竟然是東方暨白。
「東方先生,你怎麼在這?」
東方暨白抖了抖自己的病號服,笑的一臉痞賴:「這還不明顯嗎?」
咖啡廳里,倆人相對而坐。
「你得了什麼病?」
沈妍上次聽霍聿行罵東方暨白是病秧子,就覺得疑惑。
東方暨白笑了:「疑難雜症。」
沈妍:「能治好嗎?」
「哈哈...咳咳咳……」東方暨白笑個不停,引發一大串咳嗽,「能治好,我血氣方剛美少年,這花花世界要是少了我,姑娘們還有什麼盼頭?」
沈妍表情輕鬆了些,能貧嘴說明大機率還有得救。
「是不是在咒我呢?」
「哪有?我在祝禱你早日康復拯救花花世界。」
東方暨白又笑了,狡黠的目光里裹著半真半假的誠意:「親愛的,沒娶到你,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憾事。算了,給你講個八卦開開胃吧。霍聿行最近沒怎麼聯繫吧?」
他話題轉變太快,沈妍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快死了。」
沈妍一口咖啡差點兒嗆在喉嚨眼兒。
「別著急嘛。難不成你還愛著他?」
沈妍不知道自己現下表情如何,她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要失控。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霍雲亭在外面的那個私生子嗎?」
沈妍想了下:「霍治東,寧藍的兒子。」
「對。霍治東在臘月十六那天在洛杉磯出了車禍,差點兒噶掉。據說有人看到霍聿行駕車撞了霍治東。」
臘月十六。
沈妍想起來那天。
是她和霍聿行在山頂的那天。
她脫口而出:「不可能。」
「我當然知道不可能。因為那天我和你一起吃飯,我還看到他坐在那輛騷包的車裡一臉不忿,他又沒有分身術,怎麼可能去洛杉磯撞霍治東?再說了,就算是他想搞霍治東,他也沒必要親自出手。霍雲亭可不管真假,或許只是欲加之罪,他把這筆帳算到了霍聿行身上,那晚上把他打了個半死。」
她突然想起來霍聿行身上那些陳舊的傷痕。
她曾經問過他身上那些傷是哪裡來的。
霍聿行只淡淡的說一句:這都是成長的代價。
「霍聿行是霍瘋子嘛,之前就有瘋病的,這下好了,新傷勾起舊疾,進了重症監護室,差點兒一命嗚呼遂了他老爹的心意。」
沈妍想到之前被霍雲亭追問的問題,不禁有些詫異:「霍聿行不是霍董的親兒子嗎?他已經在霍氏歷練這麼多年,足夠獨當一面,霍董為什麼還要捨近求遠為一個羽翼未豐的兒子對霍聿行下死手呢?」
東方暨白一拍大腿:「說的就是呢!你說他們一家是不是癲的?」
末了,他又補上一句:「除了霍雲亭不愛汪婉柔這個正妻,大概還是因為霍治東太像他那個姨媽寧佩佩了。」
沈妍又想到了寧真兒。
那是個怎樣的女子?能讓霍聿行在她死後為她瘋魔。
「霍雲亭身體不好,這幾年不理世事,只做了個掛名董事長,霍氏已然是霍聿行當家。老狐狸現在重新出山,下手狠辣,明知道霍聿行有心病,還不惜往死里逼他,為的都是給他心愛的小兒子掃清障礙。嘖嘖嘖,這當老子的,心當真是黑的偏的!」
18 別做傻事
沈妍和東方暨白分別後去了實驗室一直到傍晚才回到住處,剛出電梯,便看到一抹黑色的高大身影。
瘦了。沈妍下意識想。
霍聿行轉過身:「回來了。」
「嗯。」
門打開,倆人一前一後進去。
沈妍:「你喝水嗎?」
霍聿行坐到沙發上,骨節分明的雙手攏在膝蓋上:「不用。我就過來看看你。」
沈妍沒客氣,坐到他對面,餘光瞥見他手背上的青紫痕跡,她認出那是輸液時扎針留下的。
「陳銘和我說了,你把阿婆送走了。」
「嗯。」
「我沒打算用阿婆威脅你什麼。」
「我知道。」
幾句話後,倆人陷入了沉默。
這一瞬,沈妍突然有種恍惚感,他們之間什麼時候處成這樣的關係了?
霍聿行突然站起來:「我就過來看看你,行了,你休息吧。」
沈妍站起來關門,已經出門的霍聿行突然折回來。
他一把抱住了沈妍,鎖骨碰上沈妍的額頭。
他的力氣很大,大到沈妍有種他想把自己嵌進骨髓的錯覺。
「別離開我,好不好?」
沈妍任由霍聿行抱著自己,她的手始終垂著,沒有回應他的擁抱。
也沒有回應他的請求。
……
日子平靜的過著,好像又回到了年前的節奏。
只不過沈妍和阿婆的會面只能依賴手機視頻。
霍聿行好像很忙。
可也隔三岔五會帶著沈妍出去吃點好的,用他的話說就是:「學校里的飯菜不養人,你太瘦了,胖一點更好看。」
沈妍私下裡卻覺得他好像一直在瘦。
如今似乎跟東方暨白不相上下。
他精神狀態看起來也不大好,總是很疲憊的樣子。
他把陳銘派到了國外辦事處,身邊又招了個男助理,叫唐睿。
小伙子精明能幹有眼色,還很體貼,總是拿著保溫杯提醒霍聿行喝養生茶。
沈妍見了唐睿幾次,感覺他好像有些眼熟。
她還發現霍聿行好像很看重他,飲食什麼的都交給他辦。
霍聿行會帶著沈妍到處放風。
他說她不能總把自己關在圖書館實驗室,那樣腦子會壞掉。
可是,下一秒,他就又說:「腦子壞掉也不怕,我不嫌棄你。」
他們會擁抱,接吻,也會深度交流。
在各種地方糾纏,比如酒店,比如車子,比如度假山莊的泳池……
沈妍每次見霍聿行都會有種奇怪的想法。
他那看起來每況愈下的身子板,還能頂得住這樣折騰嗎?
可是當霍聿行大汗淋漓在她身上奮力馳騁時,沈妍又覺得自己一定是誤解了他的體力和實力。
不過,這是為什麼呢?
某天晚上霍聿行從學校門口把沈妍接往半島別墅時,沈妍在半路叫停了他。
「我不去那裡。」
霍聿行的車子停在半路上,他沒有問為什麼。
只是在沉默片刻之後,掉了頭。
那晚,他們在港城鉑銳酒店的頂樓總統套抵死糾纏。
沈妍能觸碰到他背後的累累傷痕。
她的指尖無意撩過那些陳年的溝壑山丘,撩動男人經久不息的情慾。
一次次的深入和碰撞中,霍聿行緊緊抱住懷裡柔軟的軀體。
「阿妍,別離開我。」
這是霍聿行在情事中第一次在「別離開我」之前明確了主語。
如果這個夜晚可以倒退到兩年前,沈妍覺得自己應該是會喜極而泣,甚至在須臾間為這個男人許下以命相疇的祈願。
那是她暗藏洶湧的愛得到回應和昭示的肯定。
足以慰藉她卑弱的青春一路跋山涉水的踽踽前行。
可是,如今,時過境遷,時移事易,沈妍卻驚覺自己的心臟在這句遲來的反饋抵達的同時,也只是稍微起了些許漣漪,很快便歸於一片水波無痕。
……
轉眼就到了春末。
沈妍一直專注於學習,奔波在圖書館和實驗室之間。
她並不知道這段時間其實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比如,富豪圈子裡霍氏夫妻交惡已經不是台面下的隱秘。
比如,銷聲匿跡許久的朱綺羅母女突然在短視頻上大熱,以母女姐妹花狂攬近百萬粉絲,又幾乎在一夜之間被封殺,以詐騙罪鋃鐺入獄。
比如,投資行業隱藏大佬 XY 突然頻頻動作,劍指霍氏幾大根基產業。
比如,有個眼尖的娛記突然發現霍聿行左手中指上多出一枚銀色素戒,甚至大著膽子在霍氏門口攔住霍聿行發問是否已經好事將近。
而霍聿行一改往日的冰冷,留給記者一句:「她很忙,別去打擾她。」
這個世界的每個瞬間都在發生變化,時間洪流滾滾向前,不會因為哪個人駐足停留。
芒種那日,沈妍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她和導師一直在研究關於某種神經性疾病的新藥研發,這次的實驗結果已經基本接近理論數據。
沈妍很開心,卻不知道和誰分享這份喜悅。
霍聿行電話打來的時候,沈妍正因為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有些許的哽咽。
霍聿行一下子聽出來她聲音的異樣。
「在實驗樓天台?」
沈妍訝異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電話那邊已經傳來男人些微的粗喘。
那是奔跑的聲音。
「等著我。」
電話掛斷不到五分鐘,聽到腳步聲從消防通道傳來。
接著,霍聿行從門裡沖了出來。
被他結實的懷抱包裹的那個剎那,沈妍感受到男人凌亂的心跳,還有他周身散發出的緊張。
這個剎那,她惶然覺得他好像在害怕什麼。
「別做傻事。」霍聿行沉聲道。
沈妍這才後知後覺,原來霍聿行以為她在天台是想尋短見。
無語到失語,沈妍推開了霍聿行:「我沒打算尋死,是你誤會了。」
話一出口,卻剛好對上男人蓄滿擔憂布滿猩紅的瞳孔。
一瞬間,寧真兒的名字再次出現在沈妍的腦海。
沈妍下意識錯開視線,無意間看到霍聿行手指上那枚戒指。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裡兩秒,便移開了。
「你的身份戴這個戒指不匹配。」
霍聿行眉眼深沉看著沈妍:「配不配的,得我說了算。」
沈妍突然有些生氣。
她自己也不知道這股猝然而來的憤怒源自何處。
可是,下一秒,她的動作卻讓她自己都著實驚呆了。
她憤憤的抓住霍聿行的手指,在霍聿行沒反應過來時,一下子擼掉了那枚戒指。
「別扔!」
霍聿行話音還未落,戒指已經呈拋物線消失在天台下。
霍聿行二話沒說掉頭沖向樓梯。
沈妍從天台下來的時候,霍聿行正彎著腰在草叢裡一點一點的翻找。
她後知後覺,剛剛看到霍聿行眼底的擔憂時,一瞬洶湧的情緒,是裹著酸的嫉妒。
有些羞憤於這種不受控的情緒,她冷冷道:「你有那麼多的錢,什麼戒指買不到?何必呢?」
霍聿行沒有停止尋找的動作。
沈妍越發氣了。
他這是在做什麼!凹什麼深情人設!
孩子死了來奶了,秋莊稼都種上了你想起來耙地了。
那枚戒指是沈妍送給霍聿行的。
那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年,六一兒童節,剛好是霍聿行生日。
餐廳里,沈妍有些忐忑的把一枚戒指盒遞給霍聿行,那是她用三個月工資買的。
其實是一對,她不敢戴那枚女戒,只把男戒送給了霍聿行。
當時,霍聿行拿起來瞅了眼,眼底的輕蔑燙的沈妍幾乎無地自容。
霍聿行沒有收那枚戒指,他只輕飄飄的說:「以後別送這種有特殊意義的東西了,被拍到不大好。」
凌亂的沈妍慌不擇路的收起了盒子,連同那枚女戒一起藏到了半島別墅的柜子角落裡。
後來時間久了,她都忘了這個東西,只不過在某日打開柜子時候,並沒有看到。
以至於她恍惚以為那時霍聿行的不屑一顧是不是一場她曾深深恐懼的噩夢。
她並不知道這枚早就遺失的舊物是怎麼被霍聿行時隔多年翻到戴上的。
他到底在想什麼?
霍聿行突然站了起來。
恰在此時,電話鈴聲突兀的響起。
是唐睿。
「霍總,董事長出車禍了!」
19 要你陪葬
霍雲亭的車禍被封鎖了消息,社會上幾乎沒有人知道。
資本大鱷輕鬆掌控輿論的口舌。
於是,也幾乎沒誰知道他的這次事故是汪婉柔動的手。
沈妍並不知道霍雲亭的事故發生後,霍聿行已經連續半個月沒有出現在公司,他看重的那位助理唐睿也突然離職,而陳銘被調回國。
她是在霍雲亭事故發生後第十七天接到電話的。
回到住處時,她手裡已經多了一個小瓶子。
「你只需要連續一周,每天兩次,把藥下在他的飲食中即可。放心,這不是毒藥,不會要了聿行的命。虎毒不食子,他是我的親兒子,我不會對他下黑手。這點東西只會讓他暫時處理不了公務而已,而且很快就能恢復健康。」
這晚,沈妍一晚上沒合眼。
第二天上午,她打給霍聿行。
有一個瞬間,她祈禱他別接。
可是,電話在快要掛斷時,還是通了。
男人聲音低沉:「阿妍。」
「我想搬到你那邊去住。」
霍聿行此時正靠坐在半島別墅的客廳沙發上,遲了差不多四五秒,才回復。
「好。」
沈妍就這樣回到了她曾經生活了三年的房子。
面對裡面和之前分毫不差的擺設,她說:「謝謝。」
霍聿行疲憊的臉上露出蒼白的笑:「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回到這裡。」
他舉起手,無名指那裡赫然是那天被沈妍扔掉的戒指。
無名指的意義,沈妍當然懂。
「你找到了。」
「對。」
沈妍遲疑片刻,抬眸看向霍聿行,她似乎在做什麼重大的決定。
兩秒後,她上前一步,抱住了霍聿行的腰:「對不起,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該扔掉戒指。我只是有些生氣,那年我送你戒指,被你嫌棄,我……」
「那個時候,米娜在不遠處,她是我母親的助理,我不想讓她們過多了解我。」
沈妍微愣,這倒是她沒想到的。
霍聿行沒有解釋更多,他從兜里掏出一枚女戒,套到沈妍的左手無名指上。
「別摘,以後我給你換大的。」
沈妍乖順點頭:「好。」
倆人一起吃了晚飯,一起散步,一起回了臥室。
就像在一起很久的老夫老妻。
晚上睡覺前,沈妍端給霍聿行一杯牛奶。
「喝了再睡。」
霍聿行接過,一飲而盡。
他朝沈妍伸手:「過來。」
沈妍靠進他懷裡,霍聿行聞著沈妍髮絲的清香,很快沉沉睡去。
沈妍卻幾乎睜著眼到天亮。
……
回到別墅後,沈妍每天早晚都給霍聿行送牛奶,霍聿行都二話沒有一飲而盡。
一連六天都是如此。
第七天的晚上,霍聿行在沈妍遞過來牛奶時,說:「不喝可以嗎?」
沈妍笑了笑:「乖,對你身體好,你最近太勞累了。」
霍聿行看著沈妍的眼睛,沈妍一眨不眨的回視著他。
幾秒後,霍聿行接過杯子,喝光了裡面的牛奶。
沈妍這晚很主動。
她幾乎用盡全力在榨取。
她能聽到男人像拉風箱一樣的喘息聲。
在最頂點到來之際,她深深的吻住霍聿行的唇。
兩具嵌合的身體在摻雜著苦痛的歡愉中顫抖。
在看到床上出現一抹紅色時,沈妍心口像是破了一個洞。
猩紅鮮血從霍聿行鼻腔口腔同時流出,染紅了床單枕頭。
「急救中心嗎?快來救人啊!」
……
霍聿行進了搶救室,病危通知下達了好幾次。
沈妍和陳銘等在門口。
汪婉柔趕到的第一時間就甩給沈妍兩個巴掌。
「賤人!」
瞬間,沈妍兩邊臉頰高高腫起,口鼻出血。
陳銘罕見的沒有護著沈妍,任由霍太發泄滔天的憤怒。
「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陪葬!」
沈妍低著頭,白色地板上砸下滴滴鮮紅,像是開在雪地的梅花。
兩個小時後,手術室燈滅了,霍聿行身上插滿管子被推了出來。
「病人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情況還很不穩定,家屬要做好準備。」
霍聿行住進了重症監護室。
霍太不允許沈妍靠近半步。
「滾!別讓我看到你,不然,我保證你死在聿行前面!」
沈妍頂著一張紅腫的臉從醫院離開,保鏢醫護們都看到了她這副慘樣。
回到家的第一時間,她就聯繫了阿婆。
接通之後,視頻那邊卻不是宗秀蓮,而是照顧宗秀蓮的保姆。
「老太太吃壞了肚子,在醫院輸液。」
沈妍掛斷電話後打給霍雲亭。
電話一接通,沈妍平靜的臉瞬間掛上悲切,她哽咽道:「霍董,我是不是會害死霍聿行?他會不會有生命危險?他今天吐了好多血,怎麼辦?」
「沒事,你放心,聿行是我兒子,我不會害他的。我只需要他暫時退居幕後一段時間。」
沈妍抽抽嗒嗒:「霍董,那我已經照您的指示做了,我阿婆什麼時候能回來?」
霍雲亭看著平板上正在播放的重症監護室的視頻,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你阿婆很好,再過五天,公司股東大會上,等我宣布新一任霍氏繼承者那天,就是你和老人家團聚之時。沈妍,你做的不錯。不過現在還有最後一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做。」
電話被掛斷,霍雲亭看向剛進門的女人:「放心吧,我不會讓誰擋了咱們治東的道,哪怕是聿行,也不可以。這是我欠你姐姐和你的。」
寧藍把一勺粥喂到霍雲亭嘴邊:「姐姐在天有靈,知道你替她和真兒報仇雪恨,也會瞑目的。我和治東都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我們只要陪著你好好的就行。」
霍雲亭握住寧藍的手:「藍藍,你一向這麼善良。」
……
霍聿行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
而他突發重病的消息也不知怎麼被媒體獲知,每天醫院門口都蹲守著大量的記者。
霍氏股東大會召開的前一天,沈妍去了醫院。
陳銘剛好從特護病房出來,看到沈妍,表情比從前疏離許多:「沈小姐。」
「他怎麼樣了?」
「不大好,你進去看看吧。」
沈妍剛要推門,陳銘說:「沈小姐,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消防通道里。
「沈妍,霍總這次生病是不是和你有關?」
陳銘盯著沈妍的眼睛。
沈妍表情很淡:「和我無關。」
當天晚上,霍聿行再次進入搶救室的消息鋪天蓋地霸屏整個網絡。
沈妍卻在深夜敲開了東方暨白的門。
20 功虧一簣
一夜之間,霍聿行因為突發重疾搶救無效英年早逝的消息傳遍了港城內外。
霍太汪婉柔因為受不了巨大的打擊,精神崩潰被緊急送入醫院精神科治療。
消息的內容和密度,都太過於讓人咋舌,以至於沒有人敢相信這是真的。
霍聿行,死了?
霍太,瘋了?
怎麼跟做夢似的!
可,各路消息真真假假,傳的有鼻子有眼。
有的人說霍聿行瘋病犯了割腕自殺死在家裡浴缸,被發現時,已經泡發了,慘不忍睹。
有的人說霍聿行是死在一個女公關床上的,磕了藥又玩兒的太猛,以至於做了牡丹花下的風流鬼。
有的人更是有圖有真相,拿出霍太在搶救室門口掌摑那狐狸精的照片。
重度糊的照片里,隱約能看到那女人身材纖細窈窕有致。
……
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的傳播速度就像癌細胞增殖,勢不可擋。
這一夜,未眠的可不止霍家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霍氏股東大會要延期或泡湯時。
霍氏各大股東和高管在清晨收到消息:大會如期舉行。
輪椅上的霍雲亭坐在首位。
他按著一根拐杖,一身黑色,表情哀慟,仿佛一夜之間步入蒼老。
注意細節的人已經發現霍雲亭身邊換了位從未露過面的貼身女秘書。
女秘書面容姣好,對霍雲亭照顧有加,很是細心。
兩人的關係看起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眾人不敢明目張胆的打量,可也有眼尖之人發現這女人的面孔有些似曾相識。
「想必大家都多少聽說了。」
這是霍雲庭的開場白,嗓音嘶啞,有氣無力。
他眼白泛紅,一看就是煎熬許久,強撐著來主持大局。
「我兒聿行,突發重病,雖然經過全力搶救,可還是無力回天。唉……」
霍雲亭說著說著哽咽起來,潸然淚下。
他身邊的女人適時的遞過去紙巾和水杯。
坐在下位的那些股東們臉上無一不是震驚。
「什麼時候的事情?」
「怎麼可能?」
霍雲亭臉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聿行是我選定的繼承人,他的優秀有目共睹。可奈何天妒英才!我身體不好不能理事,早已經把霍氏交給聿行,所以這些年我退居幕後不過問公司事宜,本以為可以頤養天年,誰知道人有旦夕禍福,世事難料,竟然讓我霍家突遭橫禍,白髮人送黑髮人!失了這麼一位優秀的繼承人!」
「另外我的太太婉柔也因為接受不了喪子之痛,住進了醫院。」
「我們這一家,現在只剩下我這麼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
霍雲亭老淚縱橫,底下的人也都真真假假的一邊唏噓,一邊抹著似有若無的眼淚。
一片唏噓惋惜之後,霍雲亭話鋒一轉:「家不能一日無主,咱們霍氏也不能沒有個領頭人。所以,我決定把我名下的所有股份轉給我的小兒子,霍治東!」
此言一出,滿室寂靜。
大家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門口的角落裡坐了個戴眼鏡的年輕人。
「小兒治東剛剛成年,目前在伯克利就讀,還不算愚鈍,我相信假以時日,必能有一番作為。希望各位老夥計看在我的薄面上,以後能護佑我的治東。」
「治東,過來,見過各位叔叔伯伯們。」
眾人大眼瞪小眼,眼看著這個傳聞中被藏的滴水不漏的二公子走到首位,面面相覷。
剛才那眼尖之人直到這時才後知後覺,站在霍雲亭輪椅旁的女助理像極了一位故人,寧佩佩。
那個在如今的霍太汪婉柔之前和霍雲亭傳緋聞的女演員。
不對,寧佩佩早已經故去,那這位是?
難道?
「爸爸,媽媽。」
還不待下面人琢磨透徹,霍治東已經開口。
瞬間,眾人一臉大惑得解的恍然。
原來這位就是霍雲亭金屋藏的那個「嬌」。
原來狗崽們挖的那些料竟是真的!
此時,大家看向上面那一家三口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揣摩。
有幾位膽子大的,甚至暗地裡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
手機螢幕里上也顯示著他們的交流。
【這一齣戲不會是殺劉盈扶如意吧?】
【都說虎毒不食子,我看此言差矣!】
【霍氏變天了!】
【這乳臭未乾的書呆子能擔得起霍氏?】
【看不出來嗎?霍董這是要出山為少主保駕護航了!】
【說話悠著點吧,一朝天子一朝臣,別口不擇言丟了飯碗】
【話別說那麼滿,結果怎麼樣還不一定呢】
【張董你什麼意思?】
每個人心底都揣著小九九,誰的面上都是不顯山不露水。
霍雲亭沉重開口:「我向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小兒子治東,這位就是我的二夫人寧藍,也是我新任命的總經理。以後,就由她……」
「父親!」
一聲清冽男聲從門口傳來,打斷了霍雲亭的話。
大家都看過去。
隨即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有反應大的竟然驚恐的從座位上跳起來。
「霍總,你!」
霍聿行一身黑衣,筆挺沉穩,再沒有此前的病弱之態。
他昂首闊步進了會議室。
身後跟著一個蔫頭耷腦的男人,唐睿。
「父親召開股東大會,怎麼不等我到就開始了。」
霍聿行凌厲眼神依次掃過霍雲亭和寧藍,落在目光躲閃戰戰兢兢的霍治東臉上。
只一秒,便移開。
可眾人都看到他眼神里昭然若揭的輕蔑。
霍雲亭眉行微皺:「聿行,你……」
霍聿行唇角勾起一抹冷嗤:「父親用資助之恩要挾唐睿給我下毒,我沒死,父親是不是很失望?」
股東大會竟然成了豪門秘斗現場,偌大的會議室竟然成了一線吃瓜現場!
室內詭異的靜謐了十幾秒,霍雲亭扶著拐杖強撐著從輪椅上站起。
他伸出手要擁抱霍聿行:「阿聿。」
不料,霍聿行後退一步,避開了。
「父親,您就這麼恨我?」
霍聿行的聲音很輕,眼底的哀傷卻濃的快要溢出來。
霍雲亭看向下面幾十雙眼睛:「各位先出去一下,給我們一點私人空間。」
底下的人聞言剛抬起屁股。
「都不許走!」霍聿行沉聲道,「我要你們都看著。」
他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爸!您真的就這麼恨我?恨到要置我於死地?」
霍雲亭此時明白他的計劃已經功虧一簣,他看了臉色蒼白的寧藍一眼,對上霍聿行憤怒的瞳孔。
「阿聿,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我是你的父親,血濃於水,我怎麼會與你為敵?你是我親自選定的繼承人,如果我對你不滿意,何必要把霍氏交給你?今天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不得已而為之。」
寧藍握住霍治東的手,在聽到霍雲亭這句話時眼眸震顫。
霍聿行突然冷笑出聲:「不得已?」
「呵!」他額頭青筋畢露:「都滾出去!」
雖然沒有主語,可是下面坐的都是人精,一個個如聞大赦,慌忙消失。
霍聿行把目光看向寧藍:「你很厲害啊,躲在背後翻雲覆雨。如果我這次真的沒逃過這一劫,霍家是不是以後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你是不是就能報仇雪恨了?可是,寧藍,你到底是在為你的姐姐寧佩佩報仇,還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敢用你兒子的命發誓嗎?」
寧藍唇瓣顫抖:「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是霍家的子孫,治東也是,他有權利獲得他該有的東西。」
霍聿行冷笑:「顧左右言他,顛倒黑白,混淆主次,寧藍,怪不得你能把我爸哄的快不能自理還心甘情願替你披掛上陣!」
「聿行!」霍雲亭大怒,「怎麼說話呢!」
霍聿行看向寧藍,眼底燒著憤怒的火:「寧真兒是你故意送到我身邊的吧?」
21 內部矛盾
寧藍的瞳孔驟然一縮。
霍雲亭看向霍聿行:「你在說什麼?」
「藍藍,他在說什麼?」
寧藍表情一瞬驚慌之後迅速歸於慘白的平靜,整個人嬌弱可憐。
「雲亭,真兒是我的親外甥女,我姐姐懷她生她的時候,消失了一段時間,我根本不知道真兒的身世,她也沒說過。後來她不在了,我看真兒可憐,就把她當成我的親女兒撫養,我那時候並不知道她是你和姐姐的女兒,退一萬步講,如果我知道,我更不會把她推到聿行身邊啊!」
霍聿行看著寧藍狡辯,也不說話。
突然,一道女聲傳來:「姐,真兒是霍家的孩子,我們為什麼不能去找他?你為了他吃了這麼多的苦,憑什麼他不用負責!你要是拉不下臉,我去找!」
另一個女聲:「藍藍!你不要這樣!我和他在一起本來就是個錯!如今他已經有妻有子,我不能一錯再錯!以後我的唯一心愿就是好好撫養真兒長大。你也不要在真兒面前多說。」
「姐!你真是個傻的!明明可以當正房太太擁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卻寧願吃糠咽菜!我不管!我就要去找他!」
「寧藍!你是不是喜歡霍雲亭?」
「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會喜歡他?」
「霍雲亭長得好,有錢有家世,你是不是早就看上他了,這才在知道真兒身世之後三番五次鼓動我去找他?」
「寧佩佩你是不是瘋了!我都是為了你還有你那個拖油瓶好,你竟然敢汙衊我!我一片好心被你當成驢肝肺!我沒有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姐姐!我再也不管你了!你停車!我要下去!」
「藍藍你別鬧!旁邊是懸崖!你鬆開方向盤!危險!」
「砰!」
接著是連續翻滾碰撞的聲音。
一段空白之後,聲音再次出現:「你別怪我,誰讓你握著金元寶偏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姐姐,你放心,你的女兒,我會幫你照顧好的。你愛的男人,也會是我的……」
對話戛然而止。
霍雲亭跌坐在輪椅上,看向搖搖欲墜的寧藍:「這是你和佩佩?」
寧藍眼睛微眯,看起來像要倒下。
霍治東一把扶住了他母親。
「媽,那是真兒姐姐的媽媽嗎?」
霍聿行:「寧藍,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霍治東突然大喊:「這不是真的!錄音是偽造的!」
「錄音不是偽造的。」沈妍從門口進來。
她身旁跟著消瘦的東方暨白和陳銘。
沈妍把幾張紙放到桌子上:「那輛跌落懸崖的車子後來輾轉到了一家舊車報廢處理廠。」
東方暨白接話,還是一股吊兒郎當:「很不巧,那家舊車廠倒騰幾手後到了我手裡。我這人沒別的愛好,也就喜歡收集點破爛,所以,就這樣咯。」
「霍董事長,你的眼光和腦子可都不怎麼樣啊。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怎麼保住你家老爺子留下的這點家底的?哦,我忘了,你雖然智商不咋樣,好歹生了個霍聿行還是差強人意的。不然,呵呵,你們霍家這艘老船早沉海里了!」
「你說說你,都半截入土的老東西了,身體身體跟不上,腦子腦子也不行,好好消停點享享兒子福不好嗎?幹嘛出來搞事情?還搞的不咋樣。」
「你!」霍雲亭被東方暨白一張毒嘴氣的差點原地回老家見祖宗。
他大喘著氣看向沈妍:「你敢騙我!」
沈妍很淡定:「我和霍聿行之間,還不到銷他戶口的程度。」
霍聿行看向沈妍,眼底濃情密布。
東方暨白翻了個白眼:「行了,你那眼神都拉絲了,收斂點吧,證人我也當了,接下來你們關門打狗吧,我撤了。」
霍聿行不冷不熱:「我欠你個人情。」
東方暨白沒搭理他,看向沈妍:「我是為了我親愛的阿妍,關你屁事。」
門被關上,霍雲亭臉色一片灰白。
今天這場戲唱到這樣的局面,他是怎麼都沒想到的。
「寧藍,錄音是真的嗎?」
寧藍搖頭,斬釘截鐵:「不是真的!」
霍聿行遞給霍雲亭一份文件。
「這是寧真兒的屍檢報告,她死前服用了能讓神經麻痹的藥。她不是自殺。這份報告是我從那個被你收買的醫生那裡拿到的。寧藍,你還有什麼說的?」
寧藍眼眸震顫。
「不!不是的!真兒是因為你才自殺的!是你和你母親害死了她!」
霍雲亭手指顫抖:「寧藍,你!」
他突然嘔出一口血。
霍治東大叫:「爸爸!媽媽!」
霍聿行下巴抬了抬,陳銘遞給霍治東一份文件。
霍治東嚇了一跳。
陳銘說:「治東少爺,這是一份信託基金。」
霍聿行挑眉看向霍治東:「你是霍家人,所以,不管你多蠢,我都認你,只要你不作死,這份基金足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霍治東看看失魂落魄的寧藍,又看看自顧不暇的霍雲亭。
只猶豫了不到五秒,就在文件上籤了字。
陳銘收起文件:「治東少爺,請跟我來。」
霍治東看向寧藍。
寧藍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陳銘帶著霍治東和唐睿出了門。
沈妍也要走,霍聿行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等我一起。」
霍雲亭仰頭看向沈妍:「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沈妍說,「我認出了唐睿,他是我那一屆一起來港城的校友。我告訴了霍聿行,他穩住了他。然後我請人幫我救出了我阿婆,同時,我換了你讓我下給霍聿行的藥。並且,昨天,在你讓我拔掉他的氧氣時,給他吃了讓他昏睡還能呼吸變慢看起來就跟死了一樣的藥。」
霍聿行冷冷道:「我的投資公司已經收購了大部分的股份,霍氏,以後不再是您作主了。」
霍雲亭抹了下嘴邊的血跡,突然嘆了口氣,笑了。
「現在真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了。」
「霍董,您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才做了別人的刀,砍向了您自己選定的繼承人。而且,您太心急了。霍氏在霍聿行的帶領下更加強大,您大概並不知道,我視霍聿行為恩人,所以,即使我離開他了,也見不得他這樣被人算計傷害。我和他之間,從始至終,都屬於內部矛盾。」
霍聿行眸底閃光,鼻腔一瞬酸澀。
這一刻,他只想帶著沈妍離開,他想緊緊擁抱她,親吻她。
霍雲亭:「你求了誰幫你?」
沈妍沒隱瞞:「您夫人。」
霍雲亭微怔,是切切實實沒想到。
他們走到門口時,霍雲亭從後面叫住了他:「阿聿。」
「你小時候很喜歡纏著我,那時候我也總是抱你。你還記得嗎?」
霍聿行沒有回頭。
他握著沈妍的手出了會議室。
門關上的剎那,裡面傳來巴掌聲還有女人悽厲的慘叫。
22 你會給我機會嗎?
巴博斯停在山頂。
霍聿行和沈妍並排坐著。
「你從前是不是覺得我生在這樣的家庭,從小就是被護的跟金蛋似的,油皮都沒破過一星半點?」
霍聿行吐出一口煙。
白霧瀰漫。
「小時候,我總是很納悶我媽為什麼嘴上說著愛我,卻還是沒來由的暴打我。她打了我又抱著我哭。哭完繼續打。」
「我還很奇怪為什麼我爸總是對我拉著臉,也是動不動就對我拳打腳踢。」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管我爸回家還是不回家,我媽都不高興。」
「我媽一生氣,就打我。我爸被我媽氣,也打我。我身上的那些鞭痕,都是他們夫妻倆打的。」
「是不是很可笑?」
沈妍沉默。
「我有段時間叛逆的很。那次我又被我媽暴打一頓,打過之後,我跑了出去,到了一個我爸經常去釣魚的那個湖邊。我常偷偷去那兒。我游泳很差勁,可是,那天我就那麼撲通一聲跳進了湖裡。我當時想的是,要是他們發現我死在這個湖裡,他們會不會後悔的痛哭流涕。他們會不會和好不要再吵架了。在我快不行的時候,寧真兒把我救了。」
「我就是那樣認識的她。」
「寧真兒會游泳,她後來告訴我她那天出現在那裡,是她弟弟給她展示了一張照片,剛好是那個湖,他說湖邊有彩虹色的鵝卵石,所以她是去找石頭的。」
「我後來想,大概那張照片是寧藍故意說給霍治東的,目的就是引導寧真兒遇上我。」
「寧藍嫉妒她姐寧佩佩,也不在乎寧真兒,她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給她兒子鋪路並掃清障礙。她從一開始做的就是霸占霍家的夢。」
「阿妍,我曾經和你說過關於寧真兒,我會給你一個交代。我想告訴你的是,在你之前,她的確是唯一一個能讓我放鬆下來的人。」
沈妍看過去,霍聿行沒有避開,他看著沈妍的眼睛:「你別誤會,我沒有和她上床。」
「她在家裡並不受待見,我在家裡也是個挨打的,我那時候很中二,仇視一切,又加上霍家給我的身份,所以我沒有朋友,寧真兒是我的救命恩人,也算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第一次在清水縣見你的時候,我已經認識寧真兒差不多快兩年,那時候的我心態已經好了許多。」
「後來,就像東方暨白狗嘴裡講的那樣,我和寧真兒表白了。」
「可是,寧真兒卻死了。她會游泳,卻死在了水底。」
「我得知她死亡消息的時候,剛好也是知道她是我同父異母姐姐的時候。」
霍聿行看向遠處浮在半山腰的一朵雲。
「寧佩佩是我爸的初戀,可是,他們家世懸殊,最後分道揚鑣。我爸娶了我媽,有了我,而寧真兒比我早出生半年。」
「我爸恨我媽,他把他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罪過歸結到我媽身上。所以,他連帶著也恨我。」
霍聿行臉上划過一抹譏諷的笑:「而我媽恨我爸不愛她,她也低不下高貴的頭顱,那種無法消解的恨意便也被轉移到我的身上。」
「他們那一對怨偶,就那樣一邊消磨著對方,一邊又要在外界裝作伉儷情深。我在那種畸形的環境里掙扎,透不過氣,腦子一熱,我就和寧真兒表了白。」
「我一度以為是我的告白害死了她。」
霍聿行眼露哀傷:「因為我和她告白那天,她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拒絕見我。我猜她比我早知道了真相。是我的告白讓她背負了罪惡感。她失眠,寧藍換了她的安眠藥。所以,她死了。」
「害死她的這種罪惡感讓我在之後很長一段日子寢食難安。他們都說我瘋了。」
「阿妍,這就是我和寧真兒的故事。」
沈妍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聽完了這個故事。
可是,意外的,卻沒有了她之前想到寧真兒時的那股酸意。
倆人沉默了許久。
突然,沈妍從霍聿行指間抽走了煙,她吸了一口,扔掉煙頭,湊到霍聿行唇邊,吻了上去。
香煙在他們口中過渡。
只一瞬,唇齒便已糾纏。
「阿妍,謝謝你,沒有拋棄我……」
……
從山上下來,沈妍說:「就在這裡把我放下吧。」
「我送你回家,我想去給阿婆賠個不是。」
「霍聿行,你應該能想到我阿婆現在大概不會太想見你。」
霍聿行眼底划過一抹落寞,他小心翼翼的說:「我錯了。」
「這場戲唱完你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該忙了。」
沈妍開門下車。
霍聿行一刻都不想和她分開,可是如沈妍所說,他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這場戲讓他把霍氏從上到下大換血,估計要忙好一陣子了。
「阿妍。」
霍聿行下車追上沈妍。
他一把抱住了她:
「阿妍,我還欠你一個解釋。請你別懷疑我對你的愛。你知道那個投資公司 XY 嗎?是我的。用的就是我和你的名字「行」和「妍」的首字母組合。」
「這家公司已經四年多了。所以,你能明白嗎?我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你了,可是,有前車之鑑,我不能把你放在顯眼的位置,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我太自以為是了嗎?我習慣以我自己的方式來處理問題,包括去怎麼維護你和我的關係,可我太自不量力了,也傷害了你。我只是不想讓你成為明晃晃的箭靶子,我……」
「我明白,」沈妍說,「你有一個好助理,陳銘都告訴我了,你不用解釋的。況且,有些事情即便是當時不明白,後來也能想明白。」
霍聿行明顯表情放鬆了些,他親了親沈妍的額頭:「阿妍,你還記得你說你愛了我十年嗎?我很感激。也很慶幸我沒有弄丟你。你走了那麼多步,現在換我來走向你。我儘快忙完來找阿婆賠罪,阿妍,我要娶你。」
沈妍眼神閃爍霎那。
霍聿行再次確認:「你說了我和你之間始終是內部矛盾。阿妍,你會給我機會彌補的,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沈妍勾唇:「你現在可是霍氏的老大,我又不傻,為什麼要丟掉你這顆金蛋?」
霍聿行心滿意足的走了。
沈妍看著他的汽車尾燈匯入茫茫車流,攔下一輛計程車。
「師傅,去蒼山館。」
包間門口,沈妍敲門。
「進來吧。」
沈妍推門而入,恭恭敬敬的站定:「霍太好。」
23 豺狼虎豹很般配
「事情都處理好了?」
沈妍點頭:「好了。」
汪婉柔推過去一個文件袋。
「機票在裡面。差不多十七八個小時後,你就可以和你的阿婆團聚。」
沈妍接過輕飄飄的文件袋,她知道那裡裝著能讓她見到阿婆的機票。
「謝謝霍太。」
汪婉柔走到沈妍面前,臉上依舊是無可挑剔的笑,和之前並沒有相差分毫。
仿佛歲月也深諳嫌貧愛富之道,對她格外優待。
「阿妍,其實我越發喜歡你了。要是你的出身好一些,我或許真的認了你這個兒媳婦。」
沈妍沉默。
「霍雲亭扣下你阿婆威脅你,你知道這種事情我也辦的出來。那你為什麼就敢求到我這裡?你是怎麼篤定我會配合你演這齣戲的?」
沈妍很淡定:「因為您在乎霍聿行。」
汪婉柔打量沈妍半晌,笑了:「你既然懂得我有多在乎我這個兒子,那就別怪我。」
「我不敢。」
汪婉柔從手上褪下那枚粉色鐲子,套到沈妍腕上。
「拿著吧。」
沈妍沒有像上次那樣退回,她知道這是霍太對她懂事的認可和獎勵。
她彎腰鞠躬:「多謝霍太。」
「你去吧。」
從蒼山館出來,沈妍長舒一口氣,她抬頭仰望天空。
霞光燦爛,孤鶩遠遠掠過,風景一片大美。
「艾瑞克先生,您的邀約我答應了,不過合作方式我想改一下,我要用兩千萬美金加技術參股,我大概在三天後能和你面談。」
沈妍在新加坡讀書的時候,在學校無意間遇上過到訪的艾瑞克。當時艾瑞克得知她在讀生物醫藥,很感興趣,後來,他們又接觸了好幾次。不久前,艾瑞克正式向沈妍提出邀約,邀請她到瑞典他的研究所工作。沈妍當時只說考慮考慮,現在她考慮好了。
她從一路泥濘中攀爬而來,她的世界裡,不該只被情愛睏囿。
電話那邊傳來男人爽朗笑聲:「太棒了!沈,你這個牆縫終於還是被我挖通了,霍現在可管不了你了。這是天意啊!」
沈妍知道他的中文水平有限,笑著回應:「是啊,這是天意。」
蒼山館內,霍太拿著電話,面色如紙一般慘白。
剛剛,她接到兒子霍聿行的電話。
霍聿行聲音陰騭又跋扈:「汪女士,我警告你,別背著我搞沈妍,我娶定她了!你忍她,你就是她婆婆,你要是不認她,那我的老婆可以沒有婆婆。別忘了,寧真兒的死,你的手也不幹凈。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那個開藥的醫生是你安排給寧藍認識的!」
霍太渾身發抖,卻在笑,淚水控制不住從眼眶漫出。
「我被霍雲亭那個老混蛋欺負了一輩子!我不幸了一輩子,你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憑什麼你能幸福!豪門子弟就是那麼好當的!阿聿啊,既然你那麼想娶她,那也得你速度夠快攆的上她!哈哈哈!哈哈哈!」
……
十八個小時後,沈妍落地法蘭克福,她在機場撲向一直等在那裡的宗秀蓮。
「妹仔!」
「阿婆,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他們換機後重新起飛,最終落地斯德哥爾摩。
沈妍見到了艾瑞克,簽下了合約。
她把港城的一切拋在了腦後,全新投入了新生活。
無論是警方在河邊發現一具臉上刻著「對不起」的無名女屍被證實叫寧藍,還是霍太一周連續兩次被送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又或者霍雲亭中風偏癱入住療養院,都和她無關了。
兩個月後,沈妍一襲白紗和艾瑞克在鄉村教堂舉行了簡樸的婚禮。
第二天,沈妍以艾瑞克合法太太的身份一起送艾瑞克的父親下葬。
一年後,她的研究成果在正式投入生產之前,被緊急送往港城。
港城某私人醫院手術室,東方暨白從手術昏迷中甦醒。
一睜眼,瞳孔還沒聚焦,就對上一張冷冰冰的臭臉。
「我知道是沈妍的藥救了你的狗命,她人在哪裡?」
東方暨白頂著他乾枯毛糙的丸子頭,蒼白如紙的臉上露出一抹譏諷的笑:「你那麼,有本,事,就去,找啊!」
霍聿行抬手就想往東方暨白的脖子上掐。
陳銘在一旁嚇的趕緊拉住他的胳膊:「霍總,使不得啊,他太脆弱了。」
「來啊,掐死,我啊,讓我家阿妍知道了,分分鐘,替我報仇雪,恨,弄死你...個王八...蛋...咳咳咳……」
霍聿行黑著臉:「她在哪?」
「無可...奉告……」
霍聿行轉身就走。
「慢著。」
「你過來。」
霍聿行不動。
東方暨白翻了個有氣無力的白眼:「聽說你新得了一艘遊艇。」
霍聿行不耐煩:「給你。」
東方暨白眼珠子緩慢轉動,唇角勾起一抹狡黠弧度:「叫聲哥,我聽聽。」
霍聿行:「給你臉了,你去死吧!」
「阿妍和我說她在……」
陳銘小聲:「霍總,好漢不吃眼前虧。」
霍聿行繃著臉看陳銘。
陳銘一身冷汗:「霍總我錯了,咱們走吧,再想辦法。」
霍聿行冷眼看陳銘:「你出去。」
陳銘微怔半秒,迅速閃人。
東方暨白:「喲,你還挺要臉啊。」
霍聿行:「你別給臉不要。」
東方暨白:「快叫。」
「哥。」
「聽不見。」
霍聿行拉著臉:「哥。」
東方暨白一臉邪祟:「沒吃飯啊。」
霍聿行吸氣咬牙:「哥!」
「欸,這才對嘛!」
「東方狗你最好說出個一二三,不然,我親自替你選吉穴送你下去見祖宗。」
東方暨白咧嘴:「你那個合作夥伴艾瑞克,就那個,藍眼睛黃毛,他大婚沒請你吃席啊?」
霍聿行蹙眉:「你耍我?」
「你都喊我哥了, 我耍你幹什麼?咳咳...對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他喜歡爺們兒?這傢伙壞的很,家裡,咳咳...藏了位嬌妻當擺設,還在外面胡搞,好像, 他老婆正和他鬧離婚呢!」
霍聿行瞳孔陡然一緊,想刀人的眼神藏不住, 已經一陣風卷了出去。
「欸, 你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咳咳...」
病房門一開一合,東方暨白臉上的吊兒郎當已然盡數斂去。
他轉頭看向窗外隨風飄搖的盎然綠意, 喃喃低語:「要是早先我特麼沒得病, 還有你個王八蛋什麼事兒?」
……
沈妍和艾瑞克剛辦完解除婚姻關係的手續,倆人在法院門口擁抱。艾瑞克身旁站著一個紅頭髮的波蘭男人,叫瑞恩, 是一個賽車運動員。
「妍,我的問題解決了,那你的呢?你真的不再給霍一個機會?你大概不知道, 那年在港城你救了我, 我得知你學生物製藥, 想和霍要你,被他一口回絕,他說你是他的私產, 概不外借。我猜那小子那時候就盯上你了。」
沈妍對此不知情。那天她誤打誤撞救了艾瑞克,沒想到當天就被調到霍聿行身邊做了貼身秘書。
艾瑞克輕輕拍了拍沈妍:「霍的父親癱瘓了,據說霍給他的父母辦了離婚, 還把他母親送到精神病院了。那個邪惡老斑鳩應該沒工夫再插手……」
「艾瑞克,你真的很八卦,今天是我們離婚的好日子,我們不談他好不好?」沈妍無奈打斷。
瑞恩:「親愛的, 大喜的日子,別說讓妍不高興的話。」
艾瑞克舉起雙手,聳肩, 很大鳥依人的模樣:「都聽你的。」
沈妍笑著說:「艾瑞克, 那叫死不瞑目和含笑九泉, 還有,我救的是你的小命, 不是狗命。瑞恩, 你以後管好他, 別讓他到處丟人現眼。
瑞恩和沈妍笑著握手:「必須滴。妍,我也愛你, 你的恩情,我當豬當驢下輩子再還。」
沈妍:我真是多餘囑咐你一句。
她無語又真誠的祝福:「你倆還真是天作之合。」
瑞恩求知若渴:「親愛的,妍什麼意思?」
艾瑞克不懂裝懂:「妍夸咱們倆豺狼虎豹很般配。」
沈妍不想繼續當燈泡看他們倆秀恩愛,轉身準備離開。
剛回頭, 一輛天藍色保時捷停在了她腳邊。
男人氣勢洶洶的從駕駛座衝下來,目標卻不是沈妍。
而是拉著瑞恩拔腿狂奔,鞋子跑掉都顧不得的艾瑞克。
「霍!大哥!哈尼!你聽我解釋!好漢饒我狗命!別打臉!」
……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