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老公⽣重病之後發現的。
他確診癌症之前,他們家⼀直和和美美、其樂融融,家裡的弟弟妹妹有什麼事都找他。
大佬大佬叫的清甜,大佬是粵語裡面大哥的意思,他們家廣東人,都是講粵語的。
特別是他姑,每天都要打電話給他,倆姑侄一聊就是⼀個多⼩時。
老公小時候在他姑家生活過幾年,感念他姑姑的付出和⾟苦,所以⼀直都很孝順。
說孝順不夠,是敬重加⾔聽計從。
關於我們家的任何重⼤決定,幾乎都有他姑的參與。
包括買房裝修這樣的大事。
我們家裝修房子,全程我這個⼥主⼈沒有參與。
倆姑侄有商有量的,買什麼怎麼裝,全是他們在弄在跑。
我為⼈⽐較心大,也懶得操心。有人幫我分擔這些讓⼈頭疼的瑣事,ƭû⁸我瞌睡遇枕頭—巴之不得。
反正搞好了,還不是我去享受?我是這麼想的,因此也樂得當甩⼿掌柜。
我知道他姑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也儘量好歹不說,不予置喙。
因為我老公是不容任何⼈對他姑有任何冒犯的。
記得有⼀次在老公弟弟,也即是我小叔子家聚餐,小叔子娶了一個牙科世家的女兒,倆夫妻也都是牙科醫生。
只因為他弟說話頂撞了他姑一句,我老公上去就是一巴掌掄他弟臉上,打得他弟鼻子鮮血直淌。
弟妹那麼厲害的角色,嬌寵出來的富二代,一貫囂張跋扈,也全程只是幫他老公擦血,一聲未吭。
所以我心裡明鏡似的,掂量過斤兩,絕不去擼他的逆鱗。
一個女子,徒有外表不長智慧,是不夠的。
我也一直以為,他姑也把他看得重要。
18 年四月份,一直有鼻炎,鼻塞很久的老公查出鼻咽癌。
我們一家子都懵了。
他平時身體看著可壯實了,經常戶外爬山、戶內健身的。
一身腱子肉,二頭肌、翹臀、健碩的很,引體向上可以連拉二十幾個,伏地挺身五十個不在話下。
單位農行福利很好的,年年都是所謂的 VIP 體檢。
可即便這樣,晴天霹靂,還是無情的炸在頭頂。
我內心的煎熬和老公第一次治療的艱辛,不忍贅述。
那個時候,他姑還會幫我忙給送飯,每天往醫院跑。
很快,病情控制住了,我們惶惶不可終日的心,終於暫時告一段落。
沒想到,癌魔是如此的可怕、恐怖,一旦得上,是無法逆轉的。
也是大意了,控制住病情之後,想著鼻咽癌應該問題不大。
廣東境內的常見癌症,很多人得了治療後,十幾二十幾年沒事的大有人在。
老公正常上班、鍛鍊身體。
日子又像潺潺流水般緩緩向前,時光很慢,陽光很暖,平靜而簡單。
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與悠閒。
因為老公生病,我得了焦慮症,正確的叫法是心理創傷性應激障礙,也暫時緩解。
老公剛確診時,那個曾在港大熙熙攘攘地大廳,無助地嚎啕大哭的寶媽,驚懼的臉上也漸漸多了笑容。
可是,我們都低估了癌魔的威力。
21 年六月,老公腰疼,我讓他去看,他堅持說自己是腰肌勞損。
鴕鳥心態,不願意正視現實,我何嘗不是也抱著僥倖心理?也希望真是腰肌勞損。
但看著他體重一天兩斤兩斤的往下掉,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憋悶的喘不過氣,意識到不是小問題。
說不動他,只能哭著打電話求助他姑,他把他姑當親媽一樣敬重,最聽他姑的話。
他姑接了電話,馬上來到我家給老公做工作。
老公總算答應了去醫院複查。
果不其然,癌症復發,骨轉,肺轉。
拿到結果的那一刻,天都塌了,我癱軟在家樓頂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當我們在朋友的幫助下,馬不停蹄住進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深圳醫院時,萬萬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治療的,居然是他姑!
是老公視為親媽一樣並言聽計從的姑。
我大跌眼鏡,心裡的震驚無法表述。
我老公有多看重他姑吧,舉一例說明。
他那麼愛我,視我如珠如寶。我過生日時,他送的是鮮花。
他姑過生日,他送的是鑽石耳環,我跟他一起去挑的,幾千塊。足以說明分量了吧。
平時也是和和美美的當親子親媽一樣走動,這麼關鍵的時刻,不是應該給患者打氣、鼓勵、和信心嗎?
他姑當時跑到病房,非要我老公出院,說是中醫怎麼怎麼好,讓他出院去找中醫開中藥喝。
諷刺的是,同病房就住著一位癌症患者,是天津過來的老倆口,家裡據說是四代中醫世家,在天津經營著好幾家連鎖門店。
連老中醫都在找西醫治療癌症,她老人家卻讓我老公這個時候去喝中藥。
稍微有點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癌症晚期找中醫,無異於放棄治療。
愚孝的老公有點動搖了,真的催我去辦出院手續。
我一看勸不動,趕緊打電話給老公的高中同學,也是他的鐵哥們兒。
他同學一通勸,老公才決定住下來。
他姑一看不聽她的,把我拉到一邊又試圖說服我:」這樣吧,先辦出院,讓你老公回去喝三個月中藥調理調理再來治療。」
兒子聽不下去了,在旁低聲吼了一句:.」就我爸這樣,回去喝三個月中藥直接去殯儀館了。」
他姑一看孫子站出來說話才住了嘴。
回去的車上,他姑還在不停地叨叨:」我問過啦,他這樣全身轉移已經是沒救的啦,治不好的啦,我經歷過知道的。」
姑的母親也是癌症去世,子宮頸癌。
我不禁哽咽著說:」姑,如果我老公有五六十歲,我都認了,也算大半輩子。可他才四十多歲,太年輕了,我真的不甘心啊。只要能多留他幾年,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傾家蕩產我也願意搏一搏。」
姑看我這麼說,陰森森瞪我一眼,氣咻咻地將頭別過一邊。
其實我懂,他姑以前過過苦日子,把錢看的特別重。
她知道癌症復發後續治療,要上最先進的靶向、免疫藥,多少ťû₀錢都不夠花的,怕我們手裡沒錢,跟她張口,拖累她。
我哪能不明白她老人家的心思?
可是她不知道,她侄子什麼都告訴她,唯獨我們家的財政狀況,我老公對她留了一手,沒有跟她說實話。
他姑以為我們在還房貸,手裡沒有什麼錢。
事實是我老公那人,很會精打細算,居家男人一個,不但房貸還完了,還存下不少。
在一線城市有這樣的家底,已經很不錯了。
要知道,光深圳核心區域一套房子,就夠很多人奮鬥一輩子也難以企及。
我不管錢,因為我手鬆,喜歡瞎整。
所以家裡財政大權老公一手抓,但我們倆是透明的,卡上有多少錢,ṭũ₌什麼時候進帳多少,老公都會一一彙報。
而且,所有密碼都在我手裡。
老公還是明事理、知輕重的。
他腦子其實冰雪聰明,外表看著單純,眼睛卻是雪亮,識人精準。
也幸虧他沒有跟他姑交家底,要不然,不知道要遇到什麼么蛾子。
他也明白,這世上,唯有我才是他一個戰壕里的隊友,因為我跟他有共同利益,是他兒子的親媽。
為什麼說不交底是對的呢?老公治療階段,靶向控制了幾個月,第三次復發又上免疫,錢像流水一樣嘩嘩往醫院流。
整個過程,老公視為親媽的姑,沒生病時有事就找他解決的弟弟妹妹們,全隱形了。
沒有一個人問一聲我老公缺不缺錢,深怕一問就沾上了。
也沒有人心疼我日夜陪護,替換我一下。我累到心跳加速,自己幾次半夜掛急診。
關鍵是他家裡人,經濟實力都是非常不錯的,可是表現的卻連外人都不如。
因此,老話說得好,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老公老婆有還隔道手。至理名言。
老公對他家裡人是非常失望的。
有一次,他鐵哥們打電話來問候,22 年冬不是疫情大爆發麼,醫院限制進人,他哥們兒看望不了,打電話焦急的問:」治療感覺怎麼樣?錢夠不夠用?」
就這一句話讓老公破防,一個大老爺們兒,治療過程各種項目檢查、打藥,那麼痛苦眉頭都不皺一下,放下電話卻嚎啕大哭得整層病房都聽得見。
他邊哭邊抽噎著說:」他自己都一堆麻煩事兒,還在關心我錢夠不夠用。」
他哥們兒做生意的,正在經歷資金鍊的問題。
可我知道,老公是有感而發,他家裡人沒有一個人這樣關心過他一句。
而他哥們兒,深怕他治療費用不夠,轉頭就往我卡上打過來十五萬,怕引起老公情緒激動,特意交代我不要告訴他。
不過我們始終沒有動那筆錢,在老公不在了之後,立馬打回了他鐵哥們兒卡上。但這份情意,至死不忘。
當時我就在想,好在我們自己手裡有錢啊,不用求人。
不用求人的情況下,都能看到親人現實的嘴臉,如果是沒錢的情況下,又會是怎樣的舉步維堅?不敢想像。
不過,在幾年後的今天,我已經理解了他姑,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釋然了。
經歷過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後,我現在對任何人,包括親爹親媽親兒子,都已不抱任何期待。
餘生照顧好自己,理好錢袋子,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活得盡興就好。
只能說,生活遠比戲劇更荒誕沉重。
最後演變成無法彌補的遺憾,其核心原因,其實還是因為利益。
歸根結底是他姑不甘心,不甘心我一個外人成利益最大獲得者,怕他侄子奮鬥的成果旁落,才跳出來刻意針對為難我。
在她們眼裡,媳婦就是外人。
這也是我後來才想明白的。
她們當時的目的只有一個,打算去母留子。
想讓我一文不名離開深圳。可這怎麼可能呢?無異於痴人說夢。
他姑其實也不是什麼多壞的人,知友說的沒錯,立場角度不同吧。
她可能認為她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之前我老公沒有生病的時候,他姑是很善良的一個人,家裡家外口碑都很好。一大家子處得和和睦睦,關係非常融洽。
老公一場重病,撕下了所有溫情脈脈的面紗。
有人質疑我老公為什麼如此愚孝,敬重姑如親媽,不容任何人冒犯?
是因為,他姑對老公兄弟倆有大恩。
說起來他姑也是個苦命人,姑的老公是第一批來深的,工商銀行職工。
86 年初夏的一天,她老公騎摩托車帶著我老公的爸爸,出門辦事。
結果在路上出了車禍,她老公和大舅哥,也就是我未曾謀面的公公,兩個人當場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