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酒店時,我在床下發現一具無頭屍體。
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小時,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警察逮捕我,我卻告訴他們,屍體到晚上就會復活。
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他們不知道,我是唯一的地師傳人。
而這具屍體,是一個會使飛頭降的降術師。
1
我叫喬墨雨,是南江大學的大三學生,也是當代唯一的地師傳人。
地師,古代又指風水先生。
俗語有云,一等地師觀星斗,二等風師尋水口,三等先生滿地走。現在行走世間的,大多都是普通的風水先生。能掌握觀星望氣之術的,古代都在欽天監任職,效命於帝王家。
我喬家祖上便是欽天監監正,也是世傳的風門門主。
這次,我到廣西找一個朋友,誰料剛進酒店,就發生了意外。
「你好,給我開一個單間。」
前台低著頭打電話,我不耐煩地催促半天,她接過身份證,頭也沒抬,丟了張房卡給我:
「8302——」
「啥態度?」
我接過房卡,拖著行李箱去房間,好不容易找到 8302 房,正要刷卡,卻發現房門是開著的。
估計是保潔剛打掃完吧,我也沒在意,推開房門走進去,把行李箱推到旁邊,撲在床上倒頭就睡。
昨晚一夜沒睡,又坐了三個小時飛機,我實在太睏了。
睡得迷迷糊糊間,我被一陣味道熏醒了。
一股熟悉的腥味,淡淡的血腥臭里又混著檀木香,又香又臭,很矛盾、很特別的味道,好像在哪裡聞到過。
我睜開眼睛,發現那股味道是從床下傳來的。
「到底是啥味道來著——」
一邊喃喃自語,我一邊探頭向下看,這一看,我頓時瞪大眼睛,瞌睡蟲跑個精光。
床下躺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一件睡袍,手掌攤開在身體兩側,手指還在微微抽搐。
「大兄弟,你有病啊,躲人床底下嚇人!」
我伸手把他拖出來,外面傳來服務員的敲門聲:
「你好,酒店服務員,這間要打掃衛生嗎?」
我走過去把門打開,伸手指向那個男人,怒道:「你們酒店怎麼回事?床底下藏這麼大個人都不知道?」
2
「啊——」
「啊——殺人了——殺人了——」
服務員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一邊叫一邊轉身向後跑,我扭頭一看,只見我拖出來的那個男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他的頭——哦,他沒有頭。
可我剛剛明明看見他的手還在動啊。
我走到他旁邊,蹲下來仔細觀察。
他脖子上的傷口非常整齊,邊緣的皮肉也很齊整,沒有翻卷,而且神奇的是,沒有流血。整個脖子一圈,像是被什麼透明的東西給封住了。
我恍然大悟。
這人居然是個降頭師,而且是最厲害的降頭師,會使飛頭降。
一提到降頭術,大家通常會聯想到東南亞國家,它也被稱為南洋邪術,但降頭術的起源其實很複雜。
它是茅山術、苗疆巫蠱術、再加上印度佛教融合的產物。
降頭術按照下降物的不同,大致分成三類,藥降、血降和鬼降。
藥降和苗疆的巫蠱術幾乎一樣,用五毒做降物害人,受害者必須要接觸藥物才能中降頭。
血降以鮮血為媒介,而其中最厲害的,就是鬼降。
飛頭降,就是鬼降里頂級的一種。
所謂飛頭降,是指降頭師通過做法使自己的頭顱和身體分離,頭顱遠去千里之外,對中降者施以詛咒和報復。
傳聞想要練成飛頭降,必須經歷七個階段,每個階段持續九九八十一天。在前六個階段里,除了頭顱以外,五臟六腑也會跟著飛出去。
想想一個頭下面拖著一大截腸子,不用人家施法,正常人看一眼就嚇個半死了。
而且頭顱飛出去之後,中途會把遇見動物的鮮血吸干,維持自己的法力。
這人居然已經練成第七層的飛頭降,也不把自己的身體藏好,擱這嚇人。
3
我蹲在地上看得出神,門外忽然湧進一大幫警察。
剛才那個給我房卡的前台也在,躲在人群里探頭朝裡面看。
「天吶,什麼仇什麼怨,把頭都砍了!這個女人好可怕啊!」
我站起身:
「警察同志,這都是誤會,我進來的時候這具屍體已經在這了。我一個小時前剛入住的這間房,前台可以給我作證。」
前台尖叫起來:
「我沒有,我給你的是 8306 的房卡,誰知道你怎麼跑這來了!」
「8302 這個房主根本沒有退房,我怎麼可能會把他的房間開給別人?」
前台衝進屋子,打開旁邊的衣櫃,指著一個行李箱說:「你看,他的東西都還在這!」
我傻眼,難怪我剛才還沒刷卡就進來了,感情這屋子裡是有人住的。
「先把人帶走,你們別破壞現場,把這具屍體抬走,找個法醫過來。」
領頭的中年警察有條不紊地指揮,我也不急,這種級別的降頭師,身體肯定是有人看守的,不可能任由他就這麼被法醫解剖了。
果然,不一會,一個年輕小伙子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你們幹什麼?」
「你們把我叔叔放下——」
知道這個小伙子和受害者是一個房間的,警察攔住他,把剛才的情況解釋一遍,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激動,具體案情怎麼樣,我們要把嫌疑人帶回去調查清楚。」
「被砍頭?」
小伙子聞言,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一陣,他猛得一跺腳:
「你們,你們不要管了,就把屍體先放這!」
「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是一夥的?」
警察眼睛一眯:
「把他也給帶走!」
4
我們兩個人被押著離開房間,小伙子湊到我旁邊說話:
「小姑娘,我叫聞晏,你別害怕,我師父沒死。」
我點點頭:
「降頭師離開身體不能超過三天,他出去多久了?」
聞晏眼前一亮:
「同道中人啊,咳咳,實不相瞞,今天已經是第三天,最晚到晚上六點,我師父肯定能回來。」
我低頭看一眼手機:
「現在已經快六點了啊。」
「沒事,到時候跟這些警察打個招呼就行,我師父在這一片,誰都賣他面子。」
聞晏看起來很得意,我們也沒刻意壓低嗓音,旁邊年輕的小警察聽了,好奇問道:「你們在說什麼,降頭師?」
我點點頭:
「警察同志,他師父是個降頭師,使飛頭降出去了,等會自己會回來的,他沒死。」
幾個警察一愣,哈哈大笑起來:
「現在的年輕人可真夠離譜的,什麼話都能說啊!陳哥,你聽聽,這像話嗎?」
陳哥就是那個領頭的中年人,他臉一板,凶道:「嬉皮笑臉幹什麼?殺人案件,是跟你們開玩笑的嗎?還有你,喬墨雨,嫌疑犯要有嫌疑犯的樣子,閉嘴,手機交上來!」
陳哥搶過我的手機和身份證,我也沒反抗,老老實實跟在他們身後上了車。
派出所離酒店不遠,下了車要進派出所大門的時候,我察覺到不對勁。
時間已經過了六點。
「警察同志,你能不能打個電話給酒店裡留守的那幾個警察,問問他們,那個頭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陳哥沒理我,倒是旁邊的年輕警察,笑著掏出手機:
「行,我給你問問,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像你心理素質這麼好的嫌疑犯。」
他當著我們的面,撥打了同事的電話,打開揚聲器:
「喂——」
5
「剛才那具屍體——嗯?」
「好,知道了,好。」
掛完電話,小警察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嚴肅。
我湊到前座問:
「警察同志,頭回來了嗎?」
「給我老實待著!」
小警察忽然瞪著大眼睛凶了我一句,然後抿著嘴不說話。我和聞晏兩個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陳哥扯了扯嘴角:
「孫亮,這才對嗎,對這種殺人犯,態度沒必要太好。」
警察把我們帶到派出所,把我們關進了留置室。
留置室是派出所里特有的關押室,可以將違法嫌疑人留置 24 小時,最長不得超過 48 小時。留置期後如果要採取強制措施,就要移送看守所。
留置室是個四平米左右的小房間,靠走廊這側是鐵柵欄,房間裡有一個蹲坑,旁邊砌了半人高的矮牆,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把我關進去後,警察叫聞晏過去隔壁審訊室問話。
過一會,聞晏失魂落魄地回來了。
留置室分男女,聞晏被關在我對面,我忙隔著鐵窗揮動雙手:
「你叔叔呢?」
聞晏臉色慘白:
「我叔叔死了。」
「警察懷疑我才是殺人兇手,嗚嗚嗚——」
聞晏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原來剛才六點一過,那具屍體的頸部忽然噴出大量鮮血。警察調查了賓館的監控,過道里的監控錄像顯示,聞言背著一個包離開房間,然後我才進去的。
從我進去一直到警察上門,我都沒有離開過那個房間,而屍體的頭顱不在房裡,所以,聞晏成了殺人拋頭的最大嫌疑人。
6
果然,警察審訊完,知道我是外地來旅遊的,和聞晏他們毫無瓜葛,也沒有任何過往接觸,很快就把我放走了,我給江浩言打完電話,看著聞晏坐在地上大哭的樣子,有點不忍心:
「警察同志,如果我能找到死者的頭,是不是能證明聞晏是無辜的?」
聞晏立刻不哭了,雙手握住鐵欄杆,滿臉期待:
「嗚嗚,喬墨雨,你真是個好人。」
「嗯?」孫亮瞪起卡姿蘭大眼睛,「能證明你們是同黨,你也有嫌疑!」
說完,一臉狐疑地盯著我:
「你真知道,頭在哪裡?」
我:「……」
「開什麼玩笑,我都不認識他!警察同志,兇手肯定是他,你們洗清我的嫌疑,我回頭送個錦旗過來。」
同情心有,但不多,我還有正事要辦,可不能浪費時間。
我正準備走,孫亮不幹了:
「我看你們像是認識的樣子,來個人,把她帶回去關起來,等會我再重新審一審。」
一分鐘後,我蹲在鐵窗里,和聞晏大眼瞪小眼。
聞晏哭著咧開嘴角:「喬墨雨,謝謝你留下來陪我,不然我一個人待在這,真有點害怕。」
聞晏告訴我,他師父有一個死對頭,是個姓黃的老太太,也是個降頭師,大家都喊她黃姑婆。
黃姑婆是苗疆人,年輕時候跟著丈夫下南洋,在泰國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才回國的。她本來就會巫蠱,又在泰國學了降頭術,很厲害。
「那死老太婆只要收了錢,什麼噁心事都干,我師父肯定是被她給害了!」
7
聞晏咬牙切齒地咒罵黃姑婆,這種派系紛爭不關我啥事,我坐在地上發獃。
房間裡是不可能找到那個頭顱的,警察最多關我到明天,或者今晚,審訊完以後還是得把我放了。
我百無聊賴,兩眼盯著眼前的牆壁。
盯著盯著,感覺有點不對勁,眼角餘光好像瞥到蹲坑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外面天早就黑了,留置室里燈光昏暗,我走近幾步,彎下腰湊近蹲坑仔細看。
只見坑洞裡,爬出一條黑色的蛇。
三角形的頭顱,就拇指粗細,半米長左右,蠕動著身軀,慢慢從坑洞裡擠出來。
一條接一條,很快就把蹲坑底部給填滿了。
我毛骨悚然,向後退了一大步。
我向後貼著牆壁,深吸一口氣,正要喊人,卻發現坑底的蛇都瞬間消失不見。
剛才發生的一切,仿佛只是錯覺。
難道真的是這裡視線太昏暗,我看花了眼?
我站在原地發愣,過一會,孫亮又把聞晏帶去審訊,審完之後,他走過來給我開門:
「走吧,喬墨雨,聞晏都交代了。」
「交代啥了?」
孫亮打開門,給我和聞晏都戴上手銬。
聞晏滿臉慚愧:
「我說我知道頭顱在哪裡,讓孫警官帶我們去指認現場。」
「你去指認現場,帶上我幹什麼?」
聞晏低下頭:
「你是我幫凶啊,喬墨雨,我一個人去,害怕。」
他媽的,我算是明白這孫子在打什麼主意了。
他一個人很難洗清嫌疑,就想讓我幫忙把頭顱找回來。從他離開酒店到警察出現,不超過一個小時,如果他師父的頭顱在一小時以外的距離,那他就能脫罪了。
8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小縣城很少有兇殺案,警察破案心切,把我和聞晏從派出所裡帶出來,讓我們去指認現場。
聞晏要求帶上自己的背包。
降頭師最常用的降,就是五毒降。五毒是指自然界的五大毒蟲,即蛇、蜈蚣、蠍子、蜘蛛及蟾蜍(或壁虎),這五種具有天然毒素的動物。
聞晏包里,裝著他叔叔養的壁虎。
毒蟲會用降頭師的鮮血喂養,和主人之間有天然的感應。通過這隻壁虎,就能找到降頭師的頭顱。
我忙要求也帶上自己的背包,警察沒拒絕,我和聞晏被拷著手銬,押進車裡。
派出所和酒店中間有個岔路口,車子按照聞晏的提示,駛進岔路口裡,一直開了快半小時,聞晏也沒喊停。
陳哥生氣了:
「你小子別動什麼歪腦筋!到底到了沒有?」
「這離酒店開車半小時,來回就得一小時,都快超出作案時間了,你拋屍的頭顱能在這嗎?」
聞晏苦著臉:
「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媽的,你給我整這一套?」
陳哥揪起聞晏的衣領,就在這時,我看見旁邊的背包動了一下,一隻壁虎從包包敞開的口裡鑽出來,往聞晏的衣服下擺鑽了進去。
聞晏鬆口氣:
「陳警官,到了,到了,就是前面這個村子。」
孫亮踩著剎車,車子緩緩停靠在路邊。
我們兩個被押著下車,車燈打在旁邊的路牌上,發出一片慘白的光。
我看著路牌上的字,倒吸一口冷氣:
「剝皮!」
村子叫剝皮村,而這趟我來廣西要找的人,就住在這個村裡。
「怎麼到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