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亮看著路牌,面色猶豫:
「陳哥,這地方邪門得很,要不明天天亮再來吧?」
9
很多人會被剝皮村的名字嚇到,其實這個名字很普通。
廣西叢林茂密,有很多做木材生意的,以前,這個村就是專門剝樹皮的地方。
剝皮村是個大村,而且有固定的收入來源,在周邊幾個村裡算富裕,人來人往的,一直很熱鬧。直到二十年前,村子裡出了一件怪事。
有個老頭在家中睡午覺,醒來後忽然口吐白沫,來不及送醫院就去世了。從那天起,仿佛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每個月都會死幾個人。
有人說是村子裡的河水有問題,也有人說是土質不幹凈,村民們不敢再住,陸陸續續搬走,只留下幾個老人家堅持住這。
從那以後,村子裡流傳起各種詭異事件,有車子經過,會遇見鬼打牆,有人說在空屋子裡看見了棺材,神神鬼鬼的,再也沒什麼人敢來這。
現在已經快九點了,村子裡漆黑一片,連路燈都沒有,孫亮就有些打退堂鼓。
陳哥瞪他一眼:
「怕啥?當警察的還用忌諱這個?明天有明天的事兒要辦,萬一那殺人犯改主意不肯認了呢?」
「快走!」
陳哥打起手電筒,孫亮不敢再吭聲,推著我們兩個走在前面。
進村的路很寬闊,周圍都是樹木巨大的陰影,在黑夜中奇形怪狀,總感覺後面仿佛藏著什麼東西。
而那隻蜥蜴,從進村以後,就趴在包里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一樣。
在陳哥的催促下,聞晏開始亂指:
「那邊草叢裡。」
他剛說完,草叢裡一道白影,速度極快地一閃而逝。
聞晏尖叫一聲,身體貼近我:
「啊——有東西——」
我很嫌棄地翻個白眼:
「不是,你這膽子,怎麼當的降頭師?」
「我,我叔叔說我考不上大學就跟他干這行,我都是被逼的。」
10
陳哥晃動手電筒,一個人先走到前面,站著不動了。
孫亮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哥,怎麼了?」
「沒事,剛剛那白色的影子,是條狗。」
孫亮明顯鬆口氣,跟著走過去,蹲下來去看那條狗:
「嗨,我還以為是啥呢,這是誰家的狗啊?」
「我草——」
孫亮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慘白得向後跌坐在地上。我湊過去仔細一看,才發現這是一條白色的薩摩耶。
狗不大,只到膝蓋高,睜著眼睛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詭異的是,這條狗早就死了。脖子上一個大口子,全身的血仿佛都被吸干,身體像只空蕩蕩的破麻袋一樣,扁扁地攤在地上。
我和聞晏對視一眼,默契地沒說話。
聞晏的叔叔肯定來過這,降頭師在路上,會吸食動物的鮮血保持能量,這條狗十有八九是被他吸乾的。
而且吸食完動物鮮血後,降頭師會有幾分鐘的時間,維持動物生前的習性,所以,他很有可能就在這條狗的家裡。
我拎起那條狗:
「村裡還有幾戶人家住著?去問問是誰家的。」
陳哥眉頭一皺:
「別多管閒事,去找頭顱要緊,你管這狗是誰的?」
我把情況解釋了一遍:
「找到這條狗的主人家,就能找到頭顱。」
陳哥:「呵呵,你能不能別編這些東西?還是大學生呢,講講科學道理行不?」
「你講科學道理,那你給我解釋一下,這狗已經死了,為什麼剛剛還在這旁邊跑?」
陳哥沉默了:
「可能是風吹的?」
「陳哥,要不,就聽他們一回吧。」
孫亮在旁邊打圓場,聞晏也堅持要先去找這條狗的主人家,陳哥無奈,只能點頭同意。
11
我們沿著村子的小路往裡走,穿過幾座破敗陳舊的老宅子,很快,就看見前面有光亮。
院子的圍牆半人高,上半部分是鐵柵欄,裡頭透出燈光,還傳來隱隱的說話聲。
陳哥過去敲門,不一會,房門打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探出半個身子:
「誰啊?」
我忙把手裡的死狗舉起來:
「這是你家的狗嗎?」
老頭盯著看了會,搖搖頭:
「不是,我家的狗沒這麼扁。」
「不過我認識你,我家孫貴一直在等你呢,進來吧。」
認識我?
可我不認識你啊。
我滿心疑惑,陳哥還以為這老頭是我們的同黨,立刻警惕地握緊腰上的手槍,跟孫亮眼神示意一下,兩人把我們夾在中間,一前一後地進了院子。
老頭好奇地盯著陳哥腰間的東西,兩眼放光:
「哎呀,你說來都來了,還帶什麼東西,這麼客氣幹啥?」
說完伸手就去摸陳哥的腰。
陳哥臉色大變:
「你幹什麼?不許動!」
「怎麼這麼凶啊?」
老頭嘟噥一聲,收回手,過一會,又高興起來,帶我們走到旁邊車庫的位置:
「客房早就給你們留好了,一人一間,管夠。」
昏暗的平房裡,頭頂一盞日光燈閃著慘白的光,積滿灰塵的水泥地上,整整齊齊擺著四口棺材。
老頭轉過身,咧著嘴,滿臉皺紋擠在一起:
「我家孫貴說了,你們都是貴客,等會晚上就住在這。」
12
寂靜的山村,昏暗的燈光,舉止古怪的老頭,再加上這四口排列整齊的棺材,我心裡「咯噔」一下,聞晏更是倒吸一口冷氣,往我旁邊靠。
孫亮的心理防線一下就崩潰了。
「草!」
他伸手揉了把臉,罵道:「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
「這什麼鬼地方,陳哥,你要找自己繼續帶他們找,我受不了, 我要回去了。」
孫亮踢了一腳旁邊的石頭,轉身就走。
走到院子門口,他忽然愣住了。
只見我們剛剛進來的院門,已經消失不見,整個院落一圈,都是整齊的圍牆和鐵柵欄,根本沒有門。
「這,這不可能。」
孫亮臉色慘白,不甘心地繞著院子走了一圈,我也跟著看了一圈,放鬆下來:
「原來是這樣啊,嚇死我了。」
「原來是哪樣?喬墨雨,我們是不是遇見鬼了?」
孫亮滿臉緊張,我點點頭:
「對啊,我們這是遇見地縛靈了,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撞上個神經病。」
一邊轉頭安慰陳哥:
「不用緊張,就是個鬼而已。」
孫亮:「……」
陳哥強行板著臉:
「什麼靈啊鬼的,你別給我來這一套,這是你同黨吧?」
老頭也不說話,站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我們:
「進去喝茶啊——」
13
我給幾人解釋,地縛靈是一種特殊的鬼魂,是指人過世後,因為余願未了或有所怨恨,導致靈魂被困縛在斷氣之地,無法離開。
地縛靈本身因為掛礙和怨氣太深,會以為自己沒有過世,所以會一直做著生前習慣的動作和作息。
自殺的人,就會不斷重複自殺的過程,如果是慘遭橫死的,就會不斷地重複死之前的畫面。碰到這種惡靈,不用去得罪他,只需要觀察,順著他說話,然後滿足他的遺願,他就會放你離開。
「呵呵,編得還挺像那麼回事,他不讓我走,我就走不了?」
「那么小一堵牆,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特種翻牆術。」
陳哥忽然抄起手刀,一個助跑,朝院牆的方向衝刺。
到了牆壁前面,他跳起來一條腿蹬了一下牆壁,另一隻手一攀,很輕鬆地騎上牆頭。他嗤笑一聲:「看見沒有?這麼點牆,我想翻就翻。」
說完轉了個身,跳回院子裡。
「噯——我翻出去了。」
我們幾個站在原地,一頭黑線。
孫亮尷尬地拍了兩下手,誇讚道:「哥,呵呵,你還挺幽默。」
陳哥看看我們,又轉頭看了眼那堵身後的院牆,臉色大變:
「不可能,這不科學!」
說完繼續爬牆,然後跳回院子裡,把剛才的動作重複了七八遍,累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老頭站在屋子門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客人,進來喝茶啊。」
陳哥終於放棄了。
他認命地要往屋子裡走,我忙拉住他的手臂:
「解開我的手銬,不然等會出事,不利於我發揮。」
「你放心,這裡連你都出不去,我更加跑不了。」
陳哥猶豫一秒,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把我和聞晏的手銬解開了。
14
老頭家客廳倒還挺正常,他招呼我們四個坐下,然後端上茶杯:
「別客氣,喝茶啊。」
我低頭看一眼手裡的茶杯,瓷白的杯子,茶水卻不是褐色,而是鮮紅色的,上面還飄浮著一片半透明的東西。
我兩根手指捏起那東西,放在眼前仔細看了一會,才發現那是一小片指甲。
聞晏坐我旁邊,發出一聲輕輕的吸氣聲,我湊過去一看,他杯子裡漂浮著一小撮頭髮:
「喝啊,怎麼不喝?」
老頭板起臉。
陳哥正要拒絕,我立馬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順著他,不要激怒他!」
陳哥愣了好一會,臉色鐵青,顫抖著手接過茶杯。
我直接把茶杯擱在茶几上:
「叔,孫貴呢?他怎麼不出來見我們?」
「哦,知道你們幾個要來,他去外頭買熟牛肉了,喝茶呀,你怎麼不喝茶?」
老頭死死盯著我。
我淡定自若,把茶杯推到陳哥面前。
「我對茶葉過敏,陳哥愛喝,給他喝吧。」
陳哥:「……」
趁老頭逼迫陳哥的工夫,我站起身,假裝要上廁所,朝廚房的方向走。
雖然我不清楚屋子裡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孫貴顯然是個重要人物。杯子裡有頭髮指甲,很可能就是他被害了。
廚房是推拉玻璃門,玻璃上黏著厚厚的油污,看不清裡面的樣子,我正要伸手拉門,身後冷不丁傳來一陣陰惻惻的嗓音。
「你在這裡幹什麼?」
「哦,我手髒,過來洗個手。」
老頭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伸手擋住我:「去廁所洗。」
我搖頭:
「不行,我對廁所過敏。」
15
老頭瞳孔猛然放大,枯樹皮一般的臉開始皸裂,逐漸有縷縷黑氣冒出。
我直接推了他一把:
「別擋著我。」
說完拉開移門,跨進廚房。
廚房裡,一個中年男人被捆著雙手坐在地上,嘴裡還塞了團抹布,他其中一隻手,五根手指都被砍斷,鮮血順著地板,一直流淌到我腳邊。
「孫貴?」
我試探著喊了一句,孫貴猛地抬起頭,直起身體,掙扎著朝我靠近:
「嗚嗚嗚——」
我站在原地沒動,老頭忽然激動起來:
「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們家孫貴,你們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你們害死他了!」
說完,面目猙獰、張牙舞爪地朝我撲過來。
我彎腰一避,衝到孫貴旁邊,把他嘴裡的布條取下來,孫貴空洞的雙眼中閃過亮光。
「你們來了,我,我有錢,把貨給我,把貨給我。」
「啊——」
老頭憤怒地尖叫一聲,整個身體扭曲變形,身上的皮肉逐漸膨脹,寸寸剝落。我忙一個轉身就跑,衝到客廳里去拿背包。
「喬墨雨,你不是說不能激怒他,你咋——我草!」
聞晏嚇傻了,看著我身後怪物一樣的老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都閃開——」
我從包里取出雷擊木令牌,對著老頭一陣招呼:
「五雷號令——」
很快,一道雷光閃過,老頭的身影消失了,整幢房子裡黑煙瀰漫,我們幾個被一股力量涌著,推出門外。
陳哥鬆口氣:
「你有這玩意,早拿出來不就好了?」
說了一半,陳哥呆住。
黑煙散去,我們四個依舊站在院子裡,老頭站在門口,笑眯眯地朝我們招手:
「進來喝茶。」
16
我搖頭嘆氣,把雷擊木令牌塞進褲兜:
「沒那麼容易,地縛靈是束縛在大地上的靈魂,但束縛就有保護,換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受到大地保護的意思。」
「一般的方法傷不到他們,必須要按他們死前的劇本走,解開這個謎團才行。」
我摸著下巴沉思:
「我剛剛到底是哪一步沒走對呢?」
其他三個人忍不住齊齊翻個白眼:
「你是哪一步都沒按劇本走啊!」
「算了算了,從頭來過。」
「不過你們記住,地縛靈死了可以不斷地循環重生,但我們在裡面受的傷,卻是真實的。待會記得要保護好自己,我一個人可管不了你們這麼多人。」
我們四個重新進入屋子,老頭又給我們倒茶。
陳哥先發制人:「我對茶過敏,這個給喬墨雨喝吧。」
「陳哥,你過敏的是綠茶,這是紅茶。」
我繼續把茶杯推給陳哥,然後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