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單獨抽離地魂,又把這弔死鬼的魂魄注入進去,這種攝魂手段,讓我想起了第七章西藏篇的方露。
又是那伙人!
我氣得咬牙,把弔死鬼的魂魄超度了,魂魄一散,花語靈兩眼發直地癱坐在地上,頭髮被火燎成了自然卷。
「喬墨雨——你沒事吧!」
「花花怎麼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見你一個人在這裡面,但是中間好像隔了透明的牆,我怎麼都進不來!」
江浩言和季康一前一後,從山道的兩端衝進來。
我狠狠瞪了江浩言一眼。
「都是你前女友乾的!」
江浩言傻眼:「什麼前女友,我沒談過戀愛,門主,你不要聽信謠言啊!」
「方露!」
江浩言閉上嘴巴,慚愧地低下頭。
「我當時中邪了,怎麼能算啊。」
「別吵了,方露是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季康心疼地抱起花羽靈。
我給季康解釋,綁架花語靈的應該是一群想要復活蚩尤的神經病。他們抽了花語靈的地魂,把這個弔死鬼塞進去,一面引誘我們往山頂走,一面想辦法在路上害我們。
「我們不是在下山嗎?怎麼會朝山頂走?」
「你看清楚一點——」
我指著前面蜿蜒而上的階梯。
「他們用了障眼法,我們當時遇見迎親隊伍,跑出來的時候以為自己在下山,其實一直在走上坡。他們是故意要引我們到山頂去,我估計那邊還有什麼局等著我們。」
「我當時就奇怪,鬼王娶親,一般是要娶地魂的,他們弄個活人進花轎,不知道想幹什麼,現在都明白了,那是特意給我們準備的。」
「他們備的宴席,就在山下,而且花花的地魂,只怕另有他用。」
我從江浩言身上拿過背包,把靈符和裝備都掏出來,衣服四個口袋,褲子兩個口袋都裝滿了,又把桃木劍和七星劍背在背上。
然後雄赳赳氣昂昂一揮手:「出發!干鬼王!」
19
我們遇見迎親隊伍的時候,過了中天門沒多久,從中天門往下有兩條路,一邊是紅門,另一邊是天外村方向。
到了中天門,我從包里掏出一個紙人,用硃砂筆點了,然後拔了花語靈一根燒焦的頭髮纏在上面,把手一揚:「生魂一線牽,捉魂在指間,紙人聽我令,速速顯神通,去——」
紙人可以尋找人的生魂,但是花語靈身上有本命蠱,會本能地克制這些道術,所以最開始沒法用。
現在她的本命蠱受傷,地魂又被單獨抽離出來,用紙人術就可以找到她。
紙人顫顫巍巍飛起來,在空中引路,出乎意料的是,既沒有朝紅門,也沒有朝天外村,而是避開台階,從兩條路中間的樹林裡,穿了過去。
我們跟在後面,大約走了半個小時,前面忽然有燈光出現。
一座戲台子周圍,擺了十幾桌宴席,我們剛才遇見的那批人坐了兩桌,另外的都是陌生人,應該也是夜爬泰山,被他們引來的遊客。
戲台子上,有一對花旦和小生,正「咿咿呀呀」地唱戲。
「陽未盡,陰不容,孤魂何以渡忘川。黃泉路,望鄉台,魑魅魍魎莫歸返——」
曲調哀婉悲傷,如泣如訴,台下人都聽得入了神。
我朝四周看了一圈,戲台左側,用紅帳隔了一塊地方,煞氣沖天,裡頭還隱隱傳出一道熟悉的慘叫聲。
季康立刻急了:「是花花,花花就在裡面!」
「別急——」
我伸手壓住季康的肩膀,示意眾人矮下身形。
「等會兒我會先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江浩言,你把這幾面陣旗插在震位和艮位,這是我們的退路。」
「季康,你看見戲台右邊那個水缸沒有?」
「那叫封魂罐,這些人被借的陽壽都被封存在裡面,現在他們人還在這,把罐子破壞掉,陽壽就能回到他們體內,他們會有一瞬間的清醒,到時候肯定要慌亂地逃跑。」
我把法印塞到季康手裡。
「就用這個砸,等下局面越亂,對我們越有利。」
20
我整理好背包,一邊鼓掌,一邊走了出去。
「這戲唱得真好,哎呀,這麼好的席面,怎麼也不叫我喝杯喜酒呢?」
小圓幾人興奮地站起來。
「咦,喬墨雨,你也來了,坐我們這桌。」
「是你——」
喜氣鬼黑著臉從人群中走出來,嘴角咧著,眼神中滿是譏諷。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啊——」
我一個巴掌拍上去,用手裡的尋龍尺拚命扇他的臉。
其他鬼見了,立刻圍上來,我一邊毆打喜氣鬼,一邊朝外丟最不值錢的雷火符。這符看著名號大,其實威力很小,用力一甩,會發出細小的雷光和火花,經常被陸靈珠這個死大戶拿來當鞭炮用。
一路火花帶閃電,我把動靜鬧得很大,正打得熱鬧的時候,「哐!」一聲巨響,戲台右邊的鎮魂罐碎了。
「喬墨雨,你怎麼打人——啊——鬼——有鬼啊——」
「天吶,桌上的這是什麼,蜈蚣,青蛙,蝸牛殼,嘔——嘔——」
「快跑,大家快跑啊!」
桌椅翻倒,大家尖叫著四散逃跑,人群亂成一團。
「該死的,不能讓人跑了,快把他們抓回來。」
喜氣鬼也顧不上我,忙指揮著眾鬼去抓人,趁這個機會,我從包里掏出一大疊符紙,朝那頂紅帳衝過去。
鬼王實力強,我半點不敢留手,一上來就放了個大招。
神霄派的三十六雷符,這還是我當初在英國古堡的時候,從狗大戶手裡薅來的。
密密麻麻的雷網在頭頂炸響,紅帳被撕扯成碎片,露出裡面一個祭壇。
花語靈被五花大綁地捆在一根柱子上,旁邊擺滿了一大圈瓷碗,每個瓷碗里都裝著鮮血,中間還插著一炷香。
祭壇前面,背朝我跪著一個黑衣人。
我目眥欲裂:「花花——」
我正要朝花羽靈衝過去,旁邊忽然伸出一隻長著黑毛,巨大無比的手,一巴掌把我拍飛了。
21
我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來。
扭頭一看,旁邊有個怪物,頭生二角,紅髮沖天,青面獠牙,體型像一隻巨大的黑熊似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鬼王無疑了。
我撐著手坐起來,從兜里掏出幾張火符,朝花羽靈身上丟去,一邊丟,一邊吐槽:「花花,你老公好粗魯啊,一見面就打我。」
花羽靈:「?」
花羽靈的地魂劇烈掙紮起來,身上的繩索瞬間收緊。
我再接再厲:「你幹嗎那麼激動,我說他不好,你生氣了?」
「早知道你們感情這麼好,我就不來了。」
「唉,沒想到你喜歡這樣式兒的,難怪看不上季康那個小白臉了。」
花語靈氣瘋了,尖叫一聲,身上的繩索斷裂,然後「咻——」一下,她的魂魄從我眼前消失了。
我鬆了口氣,人的軀體對自身的魂魄,本身就有極強的吸引力,越是激怒她,刺激她的精神,身體命魂里散發出的吸力就越強。
花花,現在應該三魂歸體了。
果然,不一會兒,身後響起花語靈怒氣沖沖的嗓音:「喬墨雨,你講話能不能不要這麼三八!」
「花花,你沒事了——」
季康滿臉驚喜地從遠處衝過來,花語靈臉色更難看了。
「喬墨雨,你把這個廢物帶來幹嗎?」
季康腳步一頓,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
「我——花花,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兩人說話間,那個祭祀的黑衣人朝後退去,身體隱藏在黑暗中,我正要追去,鬼王又一巴掌拍了過來。
「花語靈,別在那磨嘰了,快來幫我啊!」
「來了——」
22
花語靈本命蠱受傷了,十成的本事最多只能用三成,我們兩人加一起也不是鬼王的對手。只能邊打邊退,我順便八卦。
「那小子犯啥事了,你為什麼不肯搭理他?」
花語靈朝季康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屑地撇嘴。
「廢物一個,天生蠱體的人有潔癖,說出去笑死人了。」
她一說,我立刻明白過來,季康居然怕蟲子,也不能說怕,是噁心蟲子。
按理說,天生蠱體的人,從小就有無數的蛇蟲鼠蟻會親近你。但季康家是富豪,他媽又特別怕這些東西,每次看見,都緊張得不行。
她神經質地大呼小叫,緊急送季康去醫院查看有沒有被蟲子咬,又把家裡到處消毒一遍,小時候一直這樣弄,導致季康對蟲子有應激反應。
花語靈幾次想引他一起煉蠱,季康總是堅持不下去。
我看著一旁拿著高壓電棍,各種辣椒水,奮力往鬼王身上招呼的季康,不由得有些唏噓。
江浩言也很感嘆:「其實他也不容易,剛做完闌尾炎手術就跟我們上山了,之前遇見那幾個山精的時候,是他拚命把你擋在身後的。」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雖然他怕蟲子,又愛乾淨,但是他其他方面,真的都挺好的。」
「喬墨雨,你說是吧?」
我搖頭:「我師父說了,人活世上,鐵都要吞得下去,吃點苦算什麼,一個男的,居然還怕蟲子!花花,你快跟他解除婚約吧,我看他配不上你。」
江浩言:「……」
花語靈猛點頭。
「那婚約本來就是假的。」
我們邊戰邊退,但是這個鬼王實在厲害,我的符紙幾乎都用完了,還受了不小的傷。花語靈也面若白紙,身體一晃,再也支撐不住。
幸好這個時候,我們已經退到了江浩言布置的陣旗後面。
我忍著心痛,把那柄跟隨多年的桃木劍插在陣眼上,一陣火光閃過,桃木劍熊熊燃燒起來。
我不斷安慰自己,沒關係,上次和陸靈珠搞了一把千年桃木做的,還藏著沒拿出來用呢。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把三百年的,毀就毀了吧。
陣法里冒出滾滾白煙,我們幾人的身形快速消失在密林中。
23
我和花語靈互相攙扶著,腳步踉蹌,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又走回山道上。只不過這條路,一旁是陡峭的懸崖,我們大家貼著里側,走得小心翼翼。
頭頂的探照燈也在剛才的打鬥中摔壞了,幸好天色已經蒙蒙亮,隱約能看清腳下的路。
走了幾步,台階前方,出現一個黑影。黑影穿著黑色的斗篷,緩緩朝我們轉過身來。
我僵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人。
「童福生,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童福生這人,我雖然沒見過,但前面我和他的人打了七八章,劉雄又給我看過他的照片,我對他的臉是很有印象的。
童福生六十多歲的年紀,眼睛明亮,精神矍鑠,眉高過耳,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可現在呢,頭髮掉光了,臉上的皮鬆垮地垂下來,看著起碼老了十幾歲。
「果然是惡有惡報,遭報應了吧?」
童福生聞言,滿臉怨毒地盯著我。
「喬墨雨,又是你壞了我的好事!」
「你知道嗎,如果花語靈的魂魄被鬼王成功吞噬,他就能再上一個台階。」
「我布下這麼大的局,現在因為你,都毀了!」
童福生說了幾句,就開始大喘氣。
他乾咳幾聲,忽然又笑了起來。
「還是我小看你了,真沒想到啊,你還能從鬼王手下逃生。」
「不過沒關係,這最後一關,才是我要送給你的大禮。」
說完,他大笑著張開雙手,一揮衣袍,往旁邊的懸崖縱身一躍。
我們所有人都蒙了,花語靈不解:「他在幹嗎,是要自殺讓你內疚嗎?」
江浩言:「也可能是身體太虛弱,先死了變成鬼,再跟我們拚命?」
幾人說著玩笑話,可很快,大家都笑不出來了。
童福生重新出現在我們視線中。
他的身下,是一個巨大的頭顱。
一條蛟蛇,身體攀在峭壁上,緩緩朝上升起。
童福生站在巨蛇頭頂,一手抱著那隻殘角,滿臉得意。
「幽冥大人,吃了他們,你就能恢復元氣了。」
24
我感到一陣絕望,上次打敗這條蛟蛇,我靠的是周天星辰大陣,三百六十五面特製的主幡,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的存款。
不藉助外力,就憑我們這幾個,哪怕蛟蛇傷勢沒有復原,我們也絕不是對手。
我捏緊了手裡的雷擊木令牌。
那裡面,我還能用最後一道天劫令。
沒有半分猶豫,我又是一口舌尖血,噴在雷擊木令牌上。
「天帝敕命,總召雷神。上通無極,下攝幽冥——」
密密麻麻的雷網落下,童福生和那條蛟蛇,被雷電扯成了碎片,毫無反抗之力。
眾人都鬆一口氣,可我卻敏銳地感覺到不對勁。
這條蛟蛇,不應該這麼弱才對。
「哈哈哈哈——」
下一秒,一道張狂的笑聲從身後響起,一條鱗片殘損,滿身鮮血,瞎了一隻眼的蛟蛇帶著童福生,緩緩從我們背後的山谷里升起。
我捏緊掌心,一顆心直直沉到腳底。
我上當了,這條蛟蛇,用大部分的鱗片,造出了一個分身,我最強的底牌,就用在它的分身上了。
「喬墨雨——」
蛟蛇開口說話了,嗓音低沉,充滿蠱惑。
「你若是能為蚩皇效力,我可以饒你們一條命。」
花語靈握住我的手,一咬牙。
「等會兒我會祭出本命蠱,到時候,你帶他們先走。」
燃燒本命蠱,花語靈必死無疑,她這是要拚命了。我眼眶通紅,用力回握住她的手。
「不行!」
「為蚩皇效勞,不僅能永生,還有數不清的財富和權勢,你不是很缺錢嗎?喬墨雨,來加入我們吧,那些死掉的普通人,不過螻蟻而已,關你什麼事啊?」
25
蛟蛇繼續遊說,季康卻忽然上前一步,把我們都攔在身後。
「我也是你口中的螻蟻。」
季康仰起頭,一臉認真看著巨大的黑蛇,眼神一片平靜,沒有半點恐懼。
「我甚至怕螻蟻, 不僅怕螻蟻,也怕蛇,怕老鼠,怕蟑螂,怕蜘蛛。」
「花語靈,你一定覺得我是個膽小鬼吧。」
「可是膽小鬼,也會有自己拼了命,都想要守護的東西啊——」
季康嗓音顫抖,又往前跨了一大步。
地平線上,一線紅日升起, 一道金光噴薄而出,刺破了灰色的天幕。
花語靈忽然反應過來, 一把推開我就往前沖。
「季康, 你要幹什麼!」
可已經來不及了,季康毫不猶豫地用匕首刺入胸口,然後一個飛撲, 跳下山崖,死死地抱住童福生。
大蓬大蓬紅色的鮮血噴涌而出, 澆在童福生和蛟蛇身上。
下一秒, 整座泰山仿佛都抖動起來,無數的蛇蟲鼠蟻, 飛鳥蚊蠅,從林中鑽出, 黑雲一般,蜂擁而上蓋住了季康。
兩人一蛇, 被密密麻麻的蟲蟻包裹成一個巨大的圓球,從崖上墜落。
「季康——」
花語靈撲過去大哭:「對不起,你不是膽小鬼, 季康——」
我死死抱住花語靈的腰。
「走吧,這些東西擋不住蛟蛇多少時間,快走!」
季康天生蠱體,他心臟的血液對所有的蛇蟲鼠蟻,都有致命的吸引力。現在他用自己的命, 給我們爭取了逃跑的時間。
我帶著花語靈和江浩言匆匆下山,季康給我們爭取到的時間,比我想像中的多, 又或許,是這條蛟蛇拔了這麼多鱗片, 傷得本來就厲害。
直到我們坐上車離開泰山, 蛟蛇一直沒有追上來。
透過後窗玻璃,花羽靈死死盯著那座巍峨的高山,在視線中越來越遠,逐漸縮小成一個黑點。
「喬墨雨——」
「你幫我去一趟雲南, 抓一隻蠱王回來。」
「好。」
我沒問花語靈要蠱王幹什麼,但我知道,今天的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本篇完。
( 抓蠱王詳見陸靈珠系列的落花洞女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