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下室後面不知道有多大的空間,全部被人用黑色的布簾隔成了電梯間大小的格子間,密密麻麻,棋盤似的,走了幾個,我就徹底失去了方向感。
看著那些沒完沒了的黑色帘子,我心裡冒出一團火。
「搞什麼東西啊!」
我用力扯住布簾,想把它拉下來,可是不管我怎麼使勁,哪怕整個人都掛上去,那帘子就是牢牢固定在頂上,紋絲不動,我只能放棄,繼續往裡面走。
18
又走了兩格,這次布簾一掀,一大團東西差點撞到我臉上。
我忙停下腳步,身體戰術性後仰。
這一仰,頭頂正對上一雙綠油油的眼睛。
「五雷號令——」
我立刻一揚手裡的雷擊木令牌,一道雷光躥出,上面的東西嘶吼著掉了下來。
我用手電一照,發現這是一隻模樣古怪的蜥蜴。
這蜥蜴小貓一樣大小,通體黑色,兩隻眼珠像青蛙一樣朝外鼓起,嘴巴兩邊原本應該是鱗片的位置,居然長了一對魚鰓。
這個樣子,長得和劉能山他媽幾乎一模一樣!
蜥蜴被雷光擊中,四肢抽搐著倒在地上,我揪起它的後頸處觀察了一會,也沒看出什麼所以然。
我把它捏在手裡,又去看剛才差點撞到臉上的那一大團東西。
那居然是幾條掛著的香腸。
腸衣是糜爛的紅色,上面黏糊糊的,一靠近,傳來一股腐臭味,我伸手去碰,另一隻手裡的蜥蜴忽然掙紮起來。
「嘶——嘶——」
蜥蜴吐著鮮紅的舌頭,朝我齜牙咧嘴,我愣了一會,試探著把它放到那根大腸上,它立刻用雙爪抱住,開始大口啃咬。
腸衣被咬破,裡面黏糊糊的腐肉掉了下來,我伸手去接,看見那團爛肉裡面,還有一根沒腐化的小手指。
這居然是死人肉。
那這腸衣——也是人的大腸?
我嫌棄地一甩手,然後把那隻蜥蜴重新抓在手裡,一掀帘子鑽進了隔壁。
隔壁帘子間裡站著個穿黑衣服的女人。
漆黑的長髮黏糊糊地貼在臉上,看不清五官。
我一走進去,兩人就差臉貼臉了。
19
「臥槽!」
我驚叫一聲,直接把手裡的蜥蜴甩到她臉上。
「yue——嘔——喬墨雨,你神經病啊!」
陸靈珠原地跳起來,從臉上把蜥蜴扒拉下來,往我臉上懟。
我忙伸手去擋。
「誤會,都是誤會啊,你啥時候下來的,你這外套不是白的嗎?宋菲菲和江浩言呢?」
「你還說,媽的我就不該信你的鬼話,這趟倒霉透了。」
陸靈珠氣呼呼地把那隻蜥蜴扔地上,一腳踩上去,沒幾下就給踩死了。
「這山里居然還有這種死變態,養這些噁心人的玩意兒!」
陸靈珠告訴我,我和江浩言跟著劉家人回村之後,她和宋菲菲留在山上,重新把劉能山他媽挖了出來。
然後她就震驚地發現,那具屍體竟然是空的!
「屍體裡面所有內臟和肉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具皮,但是裡面有一種特殊的腐蝕氣體發酵,把皮囊又像氣球一樣沖了起來,看著就跟正常的屍體一樣。
「我們一連挖了幾具屍體都是這樣,直到後來,在另一個棺材裡發現了一隻蜥蜴。」
陸靈珠朝地上那具蜥蜴的屍體努努嘴。
「就是這玩意兒,吃了腐肉,嘴裡還叼著一大塊肉要跑。宋菲菲這個孽徒要抓蜥蜴,不小心把那具屍體戳破了。
「然後它就爆炸了——炸了我一臉,我——
「嘔——」
我忙把陸靈珠推到旁邊。
「真的好噁心,你離我遠點。」
「哼!這趟可是你的事,你要賠我精神損失費。」
20
陸靈珠罵罵咧咧,說一進這個詭異的格子間之後,自己和宋菲菲他們很快就走散了,而且這黑色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隔音質量好得出奇,怎麼喊都聽不見對方的聲音。
「也不知道這些蜥蜴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先找到菲菲他們再說吧。」
我和陸靈珠同時掀開直角上的兩面帘子找人,一次找兩格,速度一下就快了很多。
格子後面,時不時就會出現那種腐肉香腸,要麼就會有隻蜥蜴躲在裡面。越往裡走,遇見的蜥蜴越大,最大的那隻,幾乎跟摩托車一樣大,趴在地上,把整個格子間都占滿了。
一看見我們,那隻蜥蜴就齜著牙猛地朝我撲過來,然後狠狠一尾巴抽上陸靈珠,居然以一敵二,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我朝右邊猛地一避,陸靈珠也正好朝左邊避讓,兩人撞在一起,同時發出一聲慘叫。
「金剛印——」
我一記手印砸在蜥蜴的眼珠子上。
「鎮山符——」
狗大戶一張符紙拍在蜥蜴尾巴上,寬大的尾巴頓時扁進去一大截。蜥蜴吃痛,扔下陸靈珠,全力朝我攻來。
陸靈珠抱著胳膊在旁邊觀戰。
「瞧你那摳摳搜搜的樣!」
「你懂什麼,我就是喜歡磨鍊自己,你這麼依賴外物,下次萬一碰到什麼意外情況,啥裝備都沒帶,咋辦?
「還古武傳人,那些招式你都忘得差不多了吧?」
「你放屁!」
陸靈珠氣急敗壞。
「我從生出來就開始學的武術,我能忘,我招式都刻骨頭裡了好吧?
「虎鬥拳——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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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證明自己,陸靈珠使出全力,一拳一腳,跟那隻蜥蜴斗在一起。我這邊頓時輕鬆了很多,我抱著胳膊在旁邊觀戰,給陸靈珠鼓掌。
「好,這記腿法真漂亮啊!
「能打個八分。」
陸靈珠把那隻蜥蜴打死,一撩頭髮。
「哼,八分?等會就給你看看十分的!」
嘿嘿,這傻子,還是那麼好騙啊。
我和陸靈珠又打死了幾隻蜥蜴,卻一直都沒有遇見江浩言他們,直到最後一層帘子被掀開,我和陸靈珠同時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一條巨大的山谷,地上布滿苔蘚和大型的蕨類植物,有許多小蜥蜴在跑來跑去,稍微大一點的蜥蜴抓住它們,就會把它們吃掉。
而在前方一座石台上,還趴著一隻像鱷魚那麼大的巨蜥,正死死盯著我們看。
我傻了。
「侏,侏羅紀公園?」
陸靈珠:「啊,恐龍?」
我:「恐龍,Dinosaur,d-i-n-o-s-a-u-r-。」
陸靈珠:「你神經病啊,我不聽我不聽,別想教我英文!」
「靈珠——快救我——」
頭頂有喊聲傳來,我抬頭一看,發現宋菲菲和江浩言被一張紅色的網網住,正在裡面不停地掙扎。
宋菲菲:「這網是大腸做的,我快臭死了,靈珠,快救我下來,嘔——」
「咦——」
我和陸靈珠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同時旁邊退了幾步。
22
「你們不該來這裡,咳咳——咳咳咳——」
伴隨著幾道劇烈的咳嗽聲,二叔公從那隻巨蜥後面繞了出來,手裡還拄著根拐杖。
「我的睢(suī)蜥就要大成,我本來不想殺你們,可惜了。」
「睢蜥?」
我轉頭看著那隻巨大的蜥蜴,腦子裡忽然浮現一個很遠古的傳說。
師父告訴過我,深山裡有一個神秘的民族,他們能養一種巨大的蜥蜴。那種蜥蜴,一開始喂魚,等吃得多了,兩頰會長出魚鰓,就開始喂人肉,必須是死亡一年以上的腐肉。
吃多了腐肉,這些蜥蜴就會互相殘殺,像煉蠱一樣,體型也越來越大。
等出了蜥王,就要喂它吃「陰身人」的血。
所謂的「陰身人」,是指活人,但因為常年跟屍體打交道,身上會有一層淡淡的屍氣,就像陳俊兆這樣的。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是你設局把陳俊兆綁來這裡的,還想引更多的陰身人過來?」
養睢蜥的人,太損陰德,必然疾病纏身,而且不能離開養蜥地太遠,只能想辦法把撿骨師引過來,再取他的血。
陳俊兆和江浩言之前面對屍體那副樣子,估計就是中了二叔公的迷藥。
「不錯,我把藥抹在蜥蜴牙齒上,咳咳——」
二叔公彎著腰咳嗽。
「你很厲害啊,連睢蜥都知道。
「那你更不能活著離開這裡了。」
二叔公擺擺手,那條巨大的蜥蜴嘶吼著,朝我和陸靈珠衝來。
我們立刻分頭跑,蜥蜴猶豫一會,追著陸靈珠去了。
我趁機一揚雷擊木令牌,頭頂的大腸散發出一股焦臭味,宋菲菲和江浩言掉了下來。
「快,一起上。」
這條巨蜥太大,陸靈珠一個人對付得很吃力,我們三人分頭在旁邊干擾,宋菲菲拚命砸靈符,我則不斷地念咒,時不時引一道雷下來。
23
大家原本配合得很好,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一道人影,一下子就把宋菲菲撲倒了。
巨蜥見了,立刻張著大嘴,一口朝她咬過去。
腥臭的涎水滴在宋菲菲臉上,巨蜥的那雙豎瞳近在咫尺,關鍵時刻,我和陸靈珠撲過去,兩人一左一右,死死掰住巨蜥的嘴。
江浩言衝過來,把那道人影從宋菲菲身上扯下,和對方扭打在一起。
巨蜥用力咬合,我直接一掏尋龍尺,卡進了它的嘴裡,陸靈珠趁機撿起地上一截斷掉的大腸,拋到我這邊。
「把它的嘴綁起來!」
這個時候顧不得噁心了,我接過大腸,用力一拉,然後從底下拋給陸靈珠,就這麼快速繞了兩圈,眼看著巨蜥的嘴就要被捆住,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巨蜥臉頰上那塊像魚鰓的東西,忽然張開了,裡面伸出一條觸手,觸手頂端長得跟菊花似的,有一圈細密的牙齒,一口咬在我手臂上,撕下一大塊肉。
「啊——」
我和陸靈珠同時慘叫一聲,情不自禁鬆開了手。
巨蜥掙脫之後,飛快地後退幾米,吐出口裡的尋龍尺,然後一甩尾巴,就要朝我們衝過來。
剛沖幾步,它忽然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口中有紅色的火光冒出。
「哈哈哈,這傻逼,這種至陰之物,還敢吃我們兩個的血!」
陸靈珠得意地哈哈大笑,拿著七星劍在傷口上一抹,朝巨蜥沖了過去。
我恍然大悟,睢蜥是靠腐肉養大的,至陰至邪,最怕我們這種清正的血液。
我也把血在桃木劍上一抹,兩人衝過去,你一刀我一劍,很快就把巨蜥砍死了。
解決掉巨蜥,我和陸靈珠坐在地上喘氣。
「水山謇,險是險了點,倒沒我想得那麼可怕。」
江浩言按著陳俊兆。
「這人怎麼辦?二叔公,你有解藥嗎?」
宋菲菲點頭:「對,都到這個時候了,老實點把解藥拿出來吧。」
24
二叔公沒理我們,而是呆呆地看著地上那條巨大的蜥蜴屍體,自言自語:
「差了點,火候不到,沒事,也沒關係。」
二叔公跪在蜥蜴身旁,伸出手,掏進蜥蜴的魚鰓中,把那根觸角拉出來吃掉了。吃完一根,又吃另一根,所有人都看傻了。
「桀桀桀——你知道得多,但還不夠多。
「睢蜥不是一隻蜥蜴,而是一個人,蜥為人身,人為蜥魂,不死不滅,逍遙長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叔公猖狂地笑起來,笑著笑著,舌頭越來越長,然後從中間裂開,分成兩半。他的身上長滿鱗片,眼珠子也變成了豎瞳。
肚子上那個鼓包,更是突然撕裂,從裡面探出一隻尖利的爪子。身上的衣服也全都炸裂,屁股後面探出一條長長的黑色尾巴。
陸靈珠吃驚地瞪大眼睛:「哥斯拉?」
我張了張嘴:「godz——」
我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陸靈珠:「嘿嘿嘿,英文不會念了吧?跑啊——」
陸靈珠撒腿就跑,二叔公,不是,睢蜥衝過來,狠狠一掌打在我肚子上。
我只感覺身體好像撞上了一輛飛馳的汽車,「砰」的一聲,整個人沙袋一樣往後飛了出去,在地上一直滾了好幾圈,才泄掉那股衝力。
這堅硬的觸感,剛才我進地下室的時候,那個怪物就是他?
我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陸靈珠衝到我面前,掏出一把符紙瘋狂地在帶血的地面上摩擦。
「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我——七關陽怒陣!」
「唰——」的一聲,七張符紙飛到空中,團團圍住二叔公,把他籠罩在一團金光里。
我快氣哭了。
「七張封陽符,你怎麼這麼有錢啊,你真該死啊!」
這種封印著陽力的符紙是最難煉的,市面上隨隨便便一張,價格都不會低於一百萬。
陸靈珠隨手一甩就是七張。
25
陽怒陣威力無窮,二叔公被那些金光打了一會,整個人往外噴著漆黑的膿血。
他尖叫一陣,忽然一仰頭,肚子中間那隻爪子長長地伸出來,從脖子開始,把自己全身的人皮都扯了下來。
「啊——」
二叔公又悽厲地慘叫,把那張人皮朝上一甩。
所有的金光砸在人皮上,二叔公原地一滾,居然從陣法里衝出來了。
「對自己真下得了手啊!」
趁他衝出來的時候,我一個飛撲,飛快地掏出一張靈水符,然後一咬牙,從包里掏出一整瓶陰陽水,澆到他頭上。
剛剛的陽護陣是極強的金陣,金生水,能極大地激發靈水符的水汽,再加上這瓶陰陽水,二叔公頓時像被潑了硫酸一樣,身上冒出陣陣黑煙,大塊大塊的鱗片往下掉。
「趁他病,要他命,靈珠,上!」
我不敢鬆懈,和陸靈珠拿著武器上去又是一頓,很快,二叔公倒在地上, 抽搐著不動了。
兵貴神速, 打架也是。
趁二叔公還沒有完全吸收睢蜥的力量, 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它,我們才能贏得這麼輕鬆。
二叔公倒在地上以後,從他身上飄出一張紙,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 銀光閃閃, 上面寫著一個形狀古怪的文字。
趁陸靈珠不注意, 我忙把那張紙塞進懷裡。
「唉,累死了,這破地方,趕緊走吧我們。」
「陳俊兆怎麼辦?」
江浩言單膝跪在陳俊兆背上, 把他死死壓在地板上。
「他就是身體太陰, 中了二叔公的迷藥一直散不出去,喝點陸靈珠的血就沒事了。」
我直接在陸靈珠手腕上摳了一下, 然後把那點血抹在陳俊兆的嘴巴上。
陸靈珠很生氣。
「怎麼不用你的?」
「你傻啊, 你的血是極陰生陽,比較溫和,不像我這種, 太剛了, 很容易搞死他。」
26
我們給陳俊兆解完毒, 帶著他離開了地下室。
二叔公死狀悽慘,不好解釋,我聯繫了特殊部門過來, 跟警方聯合處理。
我以為這次的事就這麼輕鬆地過去了,卻沒想到,手腕上那個被巨蜥的觸角咬過的傷口, 遲遲沒法癒合。
不只沒癒合,而且傷口越來越大, 裂成一道縫隙, 旁邊時不時有透明的黏液滲出來。
乍一看,仿佛手腕上長了一隻眼睛。
陸靈珠嚇壞了, 一天發八百條微信給我。
【喬墨雨,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問遍了茅山的師兄弟們, 也沒人知道。】
我沉默片刻,掏出那張二叔公身上拿來的銀色紙張,拍了張照片給陸靈珠。
很快, 陸靈珠就發來一大串感嘆號。
【!!!臥槽,你哪弄來的, 我師尊說了, 這是水書, 又叫泐睢(lè suī)。】
【泐睢?睢蜥——」
我恍然大悟。
【傳說中的水族嗎?
【這是二叔公身上掉下來的, 他肯定跟水族有關。】
水族是貴州大山深處的一個神秘民族,看來我和陸靈珠想解毒,是非去一趟貴州不可了。
下艮上坎相疊, 山高水深,看來這卦象,居然只應了一半。
而下一半的坎卦, 坎為水,又為險,才是真正的險地啊。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