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自己身上摸了一下,口袋裡空蕩蕩,包里都是法器,不能用,江浩言正好躺在旁邊,我一臉警惕地盯著對面的影子,一邊伸手朝江浩言褲子口袋掏去。
剛碰到一團鼓鼓的東西,江浩言悶哼一聲,按住了我的手,嗓音低啞,還咽了下口水:
「喬墨雨,你幹嗎——」
他這一說話,帳篷外面的兩個人立刻動了,兩人直接伸手抓向我,長長的指甲劃破了帳篷的帆布,我仰面一躺,倒在江浩言身上,兩手掐了個五雷訣:
「五雷急會,吼電迅霆!」
一道雷光閃過,那兩隻手縮了回去,我迅速一個鯉魚打挺,從江浩言身上蹦起來,然後往外一滾。
撲到帳篷外面,我一抬頭,這才看清那兩個人的樣子。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男人穿著衝鋒衣,頭髮凌亂,臉上一副車禍現場的樣子。
沒誇張,是真的車禍現場,腦門被撞得凹下去一大塊,一隻眼球鼓在外面。
女人穿著性感的黑色緊身短裙,紅色高跟鞋,膝蓋內扣站著,姿勢和電視里的喪屍有點像。
一擊不中,兩人又迅速朝我撲來,我就地一個翻滾避開,隨後扔出一張火符。
火符正好擊中那具男屍,他身上一陣火光閃過,又迅速消失了,就好像火落在冰面上,根本燒不起來。
我略一愣怔,女屍猛地撲過來,狠狠一抓撓到我臉上。
我身體向後一仰,避開她的指甲,沒想到,那指甲居然迎風而長,在空中突然長了三寸,我身體還在空中,用力地一扭頭,指甲劃破了我的脖子。
我感覺脖頸一涼,抬手摸去,居然流了不少血。
看見我流血,這兩人更加興奮了。
「桀桀桀——」
女屍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把指甲湊到唇邊,去舔上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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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舔一下,她猛得瞪大眼睛,喉嚨里發出一陣悽厲的慘叫,全身劇烈地顫抖,手腳扭曲成一團麻花。
「嘿嘿嘿——」輪到我笑了,「三清血你也敢亂舔,活著時候反派電影看多了吧?」
我掏出桃木劍,在脖子上一擦,花語靈正好從後面趕到,看見我的動作,大吃一驚:
「戰況已經激烈到這個地步了嗎?你就算打不過,也不用自殺吧?」
那具男屍又速度迅捷地朝我撞過來,我提劍一砍,砍中他的手臂,他慘叫一聲,整條手臂齊根而斷。
可下一秒,斷臂的地方,居然有血肉慢慢往外湧出,很快,一隻新的小手臂又長了出來,皮膚白嫩,五根手指在空中一抓一合。
成人的身體長了嬰兒的手臂,怎麼看怎麼怪異。
「好噁心,賜死吧。」
我提劍撲過去,這兩人也知道桃木劍的厲害,不敢再正面對戰,兩人緊盯著我慢慢往後退,退到崖壁上抓住藤蔓一晃,人就消失不見了。
我揉了下眼睛,感覺不對。
西北的丹霞地貌,山壁上全是光禿禿的,我記得進來的時候,表皮上沒有任何植被覆蓋,現在整面山壁,密密麻麻全是藤蔓,一眼望不到頭,被風一吹,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這些藤蔓什麼時候長出來的?我們睡覺的時候?」
我走到山壁前仔細觀看,藤蔓的根莖粗壯,而且長期被山谷里的西北風吹,枝葉都沿著一個方向長,明顯有一種飽經風霜的年代感,看著實在不像一晚上能長出來的。
花語靈搖頭:
「這些藤蔓長在這裡很久了。」
「那誰把它們挪過來的?」
「它們沒動,是我們被挪過來了。」花語靈伸手指了指腳下,「我們現在,在山谷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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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左右看了一眼,果然,這裡不是之前紮營的谷口,山道比之前狹窄許多,兩側山崖對傾,頭頂只留下一線天。
「不是,它們怎麼弄的?」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陣法擺了,花語靈蠱蟲也放了,她體內的金蟬蠱也不是好惹的,怎麼就能神不知鬼不覺,把我們的帳篷挪到這個地方?
這也太不科學了吧?
花語靈:「科學講不通的時候,能不能試試玄學?剛才那兩隻是什麼玩意兒?殭屍嗎?」
「不是,殭屍肢體僵硬,也不會斷肢再生,更不會平白無故消失。」我警惕地握緊了手裡的劍,用它撥開藤蔓,「這些藤蔓後面,估計另有玄機?」
慘白的月光照在紅褐色的山壁上,顯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凹陷下去的頭顱,凸出來的眼球,正是剛才那具男屍。
「草!」
我嚇得往後跳了一步。
我還以為這兩人像忍者那樣,有什麼高深的隱藏秘法,沒想到,只是單純地躲在藤蔓後面而已。
這山壁是斜著向內的,所以藤蔓掛在那,像面窗簾一樣,後面還有挺大的空間。
男屍「桀桀桀」怪笑一陣,伸出右手抓向我的桃木劍,我這才發現,他剛才那隻嬰兒手臂,已經長成了一隻模樣古怪的觸手。
觸手到空中分裂成兩半,一隻手握住我的劍,另一隻手卷向我的腰,速度極快,我只感覺眼前一花,手裡的劍就不見了,男屍卷著我,靈活地攀著藤蔓向上爬。
我腦袋撞在山壁上,磕得頭昏眼花,腰部也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我一咬牙,一隻手用力,死死抱住一根枝幹。
另一隻手在脖子上抹一把血,結了個金剛印,狠狠擊在觸手上。
然後,沒有然後了。
我的手指仿佛打在銅牆鐵壁上,幾乎要折斷,我慘叫一聲,臉比這個男鬼還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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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墨雨——」花語靈和江浩言在下面大聲呼叫我的名字,兩人一臉著急,用力扯那些藤蔓,「你在哪?」
「我沒事!」
越是這種時候,我大腦越是清醒。
我不去管腰間的觸手,而是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半兩錢」。「半兩錢」是秦始皇一統天下之後,第一次在全國推行的貨幣,也是大五帝錢里排名首位的,蘊含著極強的剛氣。
我把銅錢一翻,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念了個金光咒,然後在藤蔓上用力一揮。
金克木,被銅錢碰到的藤蔓,瞬間應聲而斷,我和那具男屍一起從空中摔落在地。
掉到地上的時候,我發現那具女屍也摔了下來。
只不過她臉朝下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周圍流著一灘黃色的血,看起來像已經死了。
我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傳說。
在沙漠深處,有一種邪物,叫沙鬼。
它們成群結隊地在崖底活動,會釋放風沙,迷惑路過的旅人,讓汽車墜落,然後它們會占據人的身體。
因為沙子的特性,它們不畏懼水火,砍斷四肢,也能調用其他地方的能量,重新讓四肢生長出來。
而且新長出來的四肢,最接近沙子本源的力量,短時間內並不畏懼道術。
也就是說,如果我想搞死一隻沙鬼,要麼像那個女鬼一樣,直接把我的血喝了,五臟六腑受到損傷,沒辦法再生。
如果只是四肢受傷,它會不停地長出新的,而且新長出來的部位還免疫我的道術,根本沒法打。
一隻就已經很難對付,更何況,沙鬼是群居的。
想到這,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起來:
「打不過,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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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語靈和江浩言還搞不清狀況,本能地跟在我身後,朝前狂奔。
幾乎是我們一動,兩旁所有的藤蔓都動了。
「刷刷刷——」
不停地有沙鬼從藤蔓中鑽出來,追在我們身後。
有戴著鴨舌帽,全身腐爛的,有斷了一條腿,整個人單腿一蹦一蹦的,還有幾個穿著高跟鞋的瘦高女人,看起來,像是到附近拍照,不小心掉下來的攝影車隊。
我們幾個不敢放鬆,肺部憋著一口氣,拚命地往前跑,跑了一段路,我後腦勺忽然頭皮發麻。
我近乎本能地彎下腰,一柄彎刀貼著我的頭皮飛過去,又打著旋,回到我身後。
我扭頭一看,有一具沙鬼格外高大,穿著藏民的衣服,手裡還提著一把銀制刀柄的彎刀。
與此同時,花語靈驚恐地喊道:
「喬墨雨,前面沒路了!」
這條山道本身就狹窄,前面一段,密密麻麻擠滿了廢棄的車輛,堆得一座小山似的那麼高,把整條路給堵得嚴嚴實實。
這應該就是沙鬼引誘汽車衝下來的地方,也是它們的老巢。
媽的,跑反了!
江浩言跑得滿頭大汗,從一旁抄起根生鏽的鐵棍,高舉在手中:
「怕什麼?跟它們干!」
剛說完,那柄彎刀飛過來,「鏗!」的一聲,江浩言手裡的鐵棍斷成了兩截。
「幹啥啊你?」
江浩言臉色慘白,扔掉手裡的鐵棍:
「喬墨雨,你之前算的命准嗎?我真能活到九十?」
「先躲起來,沙鬼視力很差,我們不動他們就發現不了。」
我腳步沒停,直接一個滑鏟,身體鑽進了兩輛壓扁的汽車縫隙里,江浩言和花語靈也趕緊找地方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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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看著那些沙鬼追到眼前,四散著跳上汽車廢墟,找尋我們的蹤跡。
那個藏民沙鬼手裡拖著長長的彎刀,彎刀在汽車鐵皮上划來划去,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捏緊手裡的雷擊木令牌,心臟跳得飛快。
雷電對沙鬼的作用不是很大,水跟火也都不行,從五行上來說,還是桃木劍作用稍微大點。前提是必須直擊心臟,如果砍到的是四肢,那只會讓對方更強。
可桃木劍只有一把,這裡起碼有幾十隻沙鬼,特別那個藏民,體型高大,估摸著有兩米高,單打獨鬥都很難是對手,更何況群毆。
到底該怎麼辦?
我正想得入神,忽然感覺到氣氛不對。
刺耳的「嘎嘎」聲不見了,周圍的空氣一片寂靜。
我僵硬地抬起頭。
這具藏民沙鬼正蹲在我頭頂,歪著脖子從縫隙里看我。而我對面,還有一具穿著豹紋短裙的女沙鬼。
我左右後三個方向都是汽車廢墟,沒有任何退路。
頭頂的沙鬼尖嘯一聲,舉起手中的彎刀,用力往下刺向我的腦袋。
如果我不是女主,我必死無疑。
關鍵時刻,我猛地往前一個飛撲,堪堪躲過頭頂的彎刀,卻正好把自己撞到女沙鬼手裡。
女沙鬼毫不遲疑,指甲飛長,用力刺向我的胸口。
我腰一擰,本來能完全避開的,腦子裡想到之前的畫面,故意猶豫,賣個破綻,被她劃破肩頭。
我一個翻滾,捂著肩膀單膝跪在地上。
女沙鬼「桀桀桀——」尖笑幾聲,伸出長長的舌頭,示威般地舔了下指甲。
然後,沒有然後了。
沙鬼,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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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藤蔓里的花羽靈也被發現了,正跟一具赤裸著上身的沙鬼激戰,看到我們這邊的戰況,震驚得瞪大眼睛。
花語靈隨手一擋,辮子被削掉半截,她連滾帶爬滾到我旁邊:
「喬墨雨,我有個想法。」
「你裝死,讓它們每人舔你一口不就行了?還打啥?」
「滾!」
「這招只能用一次,其他沙鬼看見,就不會上當了。」
「除非我把血強行抹它們嘴裡。」
說完,我和花語靈對視一眼,智慧的火光迸發。
花語靈在頭上身上一頓亂抓,還把手伸進腳底板、胳肢窩,然後捧出一堆蠱蟲,就往我肩頭抹。
「媽的你好噁心!你身上咋能藏這麼多蟲子?」
「等會真用起來你還嫌少呢!」
那些蟲子在我的血里打滾,全身紅撲撲的,然後紛紛扇動翅膀,撲向沙鬼的耳朵、嘴巴。
藏民最先反應過來,提著彎刀就沖向我們。花語靈看也不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給我護法。」
「大姐你是真相信我啊,我頂不住他的。」
我嘴裡喊著,卻只能無奈地提著桃木劍迎上去,花語靈要念咒控制這些蠱蟲,這種時候,我頂不住也必須硬頂啊。
這隻藏民沙鬼的智商明顯比其他沙鬼高一大截,知道擒賊先擒王,要先對付花語靈。他提著彎刀用力揮砍,我正面回擊了一下,那力道之大,震得我從手指尖一路麻到胳肢窩,差點把桃木劍都扔了。
我人還沒反應過來,彎刀迅速收回去,又迎面砍下來了。
我不敢再擋,往旁邊一閃,沒想到這沙鬼聲東擊西,左手持刀,右手掄圓了往前一拍。
我感覺自己就像撞上了壓路機,整個身體倒飛出去,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嗯?別浪費,吐出來的血更厲害!」
花語靈眼前一亮,指揮那些蠱蟲飛到血泊里打滾。
我也不甘示弱,連忙把桃木劍在血里抹來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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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沙鬼腦子都快趕上江浩言了,見把我拍飛,故意朝我猛衝幾步,手裡的彎刀飛出來,我忙提劍去擋,結果那彎刀在空中轉了個方向,竟然直奔花語靈去了。
花語靈背對我們坐著,閉著眼睛雙手合十,正在念咒。
我目眥欲裂:
「花花——」
那一瞬間,我腦子裡想到了愛因斯坦。
這世間最快的是什麼?是光!
但是這沙鬼的刀不那麼怕雷電啊。
沒關係,愛因斯坦還有相對論!沙鬼不怕雷電,花語靈怕!
千鈞一髮之際,我甩出手裡的雷擊木令牌,一道雷光劈在花語靈腦子上,花語靈渾身一僵,仰面倒下,正好避開了那把飛刀。
飛刀力道不減,直直地往前飛去,扎進前方的廢墟車堆里。
我被自己的智商驚呆了,人就是到這種危急時刻才會發現自己的潛能,原來我是個學霸。
我期末的高數掛得真是冤啊!
藏民沙鬼失去最強武器,我精神大震,提著桃木劍,高高躍起撲過去。
這具沙鬼反應也快,往旁邊一跳,想避開我的劍,沒想到跳了一下,卻沒跳起來,我低頭一看,江浩言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車堆里爬了出來,趴在地上,死死抱住沙鬼的腳踝。
沙鬼大吼一聲,一腳踢飛江浩言,可來不及了,我已經衝到眼前,桃木劍順利刺入它的心臟。
刺了個空。
他的整個身體左半邊,化作流沙飄散。
「桀桀桀——」
沙鬼得意地大笑,就在這時,兩隻紅彤彤,渾身滴著血的蠱蟲飛進了他的嘴裡。
「嘔——」
沙鬼猛地瞪大眼睛。
它的身體開始顫抖,扭曲,最後「砰」的一聲爆炸,化作一堆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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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完這個大 BOSS,其他沙鬼就輕鬆了很多,我和花語靈互相配合,我牽制,她指揮蟲子攻擊,很快,所有的沙鬼都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灘一灘隆起的沙堆。
「累死了!」
我們三個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地上那些沙堆忽然又動了,所有的沙子蠕動著,聚到一起。
花語靈揉揉眼睛:
「喬墨雨,我腦子被你打壞了。」
「都出現幻覺了。」
後面的汽車廢墟也動了起來,不停地有什麼鐵棍,方向盤,車門板之類的東西飛到那堆沙子上。
一個形狀古怪,造型十分朋克的巨大沙人拔地而起。
我們三個目瞪口呆:
「變、變形金剛?」
「快跑啊!」
這種時候,摳門如我,也不能再留後手了,我從包里掏出一大堆符紙,不管有用沒用,一股腦往它身上砸。
然後往左右一看,衝到崖壁旁拉起一條藤蔓:
「爬上去!」
沙鬼有特殊的活動範圍,只要離開它的領地,我們就安全了。
花語靈一邊往上爬,一邊拚命催動蠱術, 天空上烏泱泱的一片,各種鳥類、昆蟲都朝那隻巨大的沙鬼撲過去。
所有的一切, 都只是為了給我們拖延逃跑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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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危急時刻, 潛力是無限的。
這山壁差不多有上百米高, 我們卻很快就爬到了最頂端, 只要兩手一攀,就能攀住峭壁的邊緣,成功上岸,沒想到,意外發生了。
一把彎刀攜著風聲,出現在江浩言背後。
當時的位置,江浩言在中間,我在左邊, 花語靈在最右邊,我握緊手裡的藤蔓,朝他盪過去,然後揮出七星劍擋在江浩言後心處。
「鏗」的一聲, 我的七星劍斷了。
它斷了。
這把命比我師父還長的七星劍,價值不可估量的傳世珍寶, 就這樣斷成兩截, 下半截掉進谷底。
我整個人都麻了, 靈魂出竅,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那把彎刀也斷了,而且斷片彈飛出去,好巧不巧,割斷了花語靈手裡的藤蔓。
眼看著花語靈也要墜落崖底, 就在這時, 從上方伸出一隻手, 穩穩地握住了花羽靈的手腕。
月光下, 那隻手白皙,修長,骨骼均勻, 蒼勁有力。
手背上, 是花紋繁複的黑色圖騰, 從尾指, 一路往上延伸到整條手臂。
那人把花語靈拉上去之後, 轉身就走,毫不猶豫。
我跟江浩言爬到上面,看見他已經上了一輛黑色吉普車,汽車發動,車子向後退, 然後右轉, 輪胎四周濺起無數沙粒。
車子慢慢駛出我們的視線,花語靈忽然反應過來,往前追了幾步:
「季康?」
汽車停頓一秒, 而後加快速度,化作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茫茫戈壁中。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