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中仙完整後續

2025-09-10     游啊游     反饋
2/3
小柳不知他在做什麼,跟在身後叫了他幾聲。

結果他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什麼也聽不到。

他從屋裡抱出個二尺高的老舊菜瓮,放在醬園。

然後不停地燒油,端起熱鍋,將油倒入瓮中。

滾燙的熱油,也不知觸碰到了什麼,在裡面噼里啪啦地響。

等瓮里的油差不多涼了,他直接倒地上,重燒一鍋新的,再次灌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胡大叔他們不知他在做什麼,急得直跺腳。

油多貴啊,怎能如此暴殄,簡直令人髮指。

「掌柜的你瘋了啊!逮著個破瓮澆油,它是個空的,你別糟蹋油,這樣,我把涼下來的油倒出來裝壇,你再重新發瘋……哦不,你再重新往裡灌。」

胡大叔準備了很多空罈子,可惜爹根本不聽他說話,一把將他推開。

他將涼下來的油,繼續倒在地上。

胡大叔心疼得直跺腳。

鋪子裡的夥計們也議論紛紛,說掌柜的是不是中邪了。

小柳看著魔怔了的爹,他本就難看的蛤蟆臉泛著青,嘴唇哆嗦著,毫無血色,像個將死之人。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二尺高的瓮。

小柳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有些害怕,往婆婆懷裡鑽。

婆婆的臉色也很難看,她的手在抖,啞著顫巍巍的嗓子,好半晌,對胡大叔他們道:「該幹嗎幹嗎去!生意不做了?他瘋了你們能好過?」

胡大叔反應過來,開始主事,領著幾個夥計忙活開了。

糟坊生意有條不紊,同從前一樣,前院依舊熱鬧。

沒人再攔著蛤蟆掌柜澆油。

曹麻子一連澆了七日,晚上也不回屋,就睡在醬園,抱著那隻瓮。

瓮里倒出來的油滲入地面,油膩膩一片,味道發腥。

婆婆白日裡守著爹,看著他澆油,身子愈發佝僂,仿佛一下子比從前老了許多。

她回屋後會顫巍巍地磕頭,嘴裡念念有詞,求神仙發發慈悲,放過她的兒。

小柳很害怕,不過七日而已,婆婆和爹都變得蓬頭垢面,行徑瘋癲。

婆婆最後甚至很兇地攆她走:「回家去!快點回家去!別待在這兒!」

小柳知道一定發生了很可怕的事。

因為她從婆婆臉上,看到了同爹一樣的絕望。

她哭著跑回了石頭巷的家中,想讓娘和姐姐趕快去看看爹。

推門而入時,院裡桂樹枝繁葉茂,姐姐握著筆,正在樹下認認真真地學寫字。

娘把她當大家閨秀培養,請了鎮上最好的教書先生,每隔幾日來家中授課。

玉蕊曾對娘說:「讓小柳跟著一起學。」

娘嫌棄地看了小柳一眼,轉而又對玉蕊溫言細語道:「她笨,學不會的,只會讓先生生氣。」

玉蕊撇嘴:「娘不准這樣說妹妹,小柳不笨。」

她要做的事,羅氏一向都縱容。

所以小柳當真跟著姐姐學了一段時間認字。

可惜她年齡比姐姐小,字寫得不如姐姐,悟性更不如姐姐。

後來羅氏便將她的字帖拿給了春杏,讓她引火燒灶。

私底下,她用帕子按著鼻翼的脂粉,對小柳道:「你不是那塊料,今後不要和姐姐一起學了,會影響她。」

7

玉蕊的字寫得愈發好了。

她練字時,羅氏會心滿意足地守在一旁,桌上備著春杏準備的茶點。

院裡的海棠花枝搖曳,嬌艷動人。

羅氏溫柔的目光落在玉蕊身上,寵溺含笑。

花開枝頭,舐犢情深,是一幅極美的畫面。

可惜小柳的出現打破了這份安寧,她哭著求娘,去看看爹吧,爹病了。

娘眉頭蹙起:「病了就病了,又不是死了,你哭喪呢!」

羅氏沒有去糟坊的念頭,但玉蕊神情擔憂,放下了手裡的筆。

「娘,我們還是去看看吧,小柳從未哭得如此傷心。」

說罷她便要起身。

羅氏一把按住了她:「你不去,糟坊里除了油就是醬,那些夥計身上都是臭的,地上黏,會弄髒你的鞋。」

玉蕊腳上,是一雙新做的織錦團鞋,兩隻鞋面各鑲嵌了珍珠。

她猶豫了下:「那,娘去看看?」

羅氏沒了辦法,握著帕子起身,轉而望向小柳,本來笑吟吟的一張臉,耷拉下來——

「你真多事,病了就去請大夫,找我有用?」

她叮囑春杏看好小姐,然後嘆息著出了門。

小柳一路跟著娘的腳步。

數次伸出手去,想要牽她的手。

羅氏皺眉,將她甩開。

她又去牽。

羅氏又甩。

小柳哭道:「娘,我害怕。」

大概是她眼中的恐懼太甚,羅氏看了她一眼,面上嫌棄,表情掙扎,最後極不情願地被她握住一根手指頭。

小柳小小的手心,握著那根纖細光滑的手指頭。

娘的手指真暖,皮膚細膩,像溫潤的玉。

她一邊走,一邊號啕大哭,哭得羅氏心煩意亂,猛地抽回了那根手指,點在她的額頭上。

「哭哭哭!嘴咧那麼大像個蛤蟆!」

娘給的手指沒了,小柳閉嘴了。

石頭巷上街,是長長的一條青石板路。

她只有短短的一小段路,握住了娘的手指。

但小柳和爹一樣,在娘面前都是賤骨頭。

娘只要給一丁點的甜頭,挨了罵也值。

就像在糟坊門口,她和娘還未進去,便看到爹又哭又笑,瘋了一般地突然從裡面跑出來!

曹麻子先看到了小柳,一把將她抱起來——

「死了!死了!柳兒,爹把它燙死了,燙死了!」

蓬頭垢面的男人,表情癲狂,羅氏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想逃。

結果遲了,這該死的癩蛤蟆看到了她,兩眼發光,激動得語無倫次,放下了小柳,改來抱她。

「芸娘!芸娘你怎麼在這兒?是柳兒將你叫來的?你擔心我對嗎,你放心,我沒事!」

「我,我還能護著你,今後咱們好好過日子,成嗎……」

那張醜陋的臉上,眼淚鼻涕一起淌,神情委屈。

羅氏要瘋了,他的身上又餿又臭,味道直往她鼻子裡鑽。

她忍不住尖叫,推搡,一巴掌招呼在他臉上。

「你失心瘋了是不是!找個大夫開副治牛馬六畜的方子治一治,別挨我!你個死人!」

罵完,她用帕子捂住鼻子,逃也似的轉身就走。

曹麻子被她打了一巴掌,又被她罵了一遭,可他一點也不生氣,見羅氏走了,又心情激動地去抱小柳——

「柳兒!柳兒!你想吃什麼,爹都給你買!爹最喜歡你了!爹一輩子都能護著你!」

小柳被他抱得很高,摟著他的脖子,心裡感到了開心。

她伸出一雙小手去捧爹的臉,吧唧一聲親在那張蛤蟆皮上。

爹身上確實餿了,臉也很醜,可是小柳不會嫌棄。

曹麻子又哭了。

8

曹麻子瘋魔了七日,可勁折騰,在後院做出一瓮醬醪來。

那瓮醬醪呈肉的紅褐色,是半濃稠的流質。

聞著還挺香。

胡大叔差點懷疑,他之前的瘋魔,就是為了研製新醬。

胡大早前是個擔夫,專門給城裡一些商戶挑貨。

他與曹麻子認識得早,那時曹麻子也不過是走街串巷賣大醬的小伙。

胡大家中原有個患了癆病的婆娘,沒能治好,撒手去了。

二人原還有個閨女,早早地嫁了人。

他婆娘沒死的時候,錢都用來給她治病了,閨女嫁人的時候連嫁妝都掏不出來。

無意間跟曹麻子說起此事,挺大一個漢子,眼淚啪啦,怕閨女被夫家瞧不起。

曹麻子把攢的錢全借給了他。

胡大記著這小伙的仁義,在曹家糟坊剛開始營生的時候,就跑來跟他乾了。

他生平未服過誰,唯獨對曹麻子,是真服。

這人面丑,看上去總板著一張臉,背後被人稱為蛤蟆掌柜。

但他實則心善,住在鋪子的夥計,大都有難處,還有兩個曾是街上乞討的小乞丐。

胡大想,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在曹家糟坊干一輩子了。

曹麻子發了七天的瘋,好了,他比誰都高興。

天知道這段時日他頂著多大的壓力,支撐著鋪子裡古怪的氛圍。

這古怪只因一名叫四喜的夥計問了一句話。

曹麻子往菜瓮里倒熱油時,他們都看到了,瓮是空的。

後來忙活起來的時候,四喜神情難看,挨個問他們:「瓮是空的,熱油倒進去,為啥那麼大動靜?」

動靜確實大,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堪比什麼東西被油炸。

不應該啊,瓮是用土陶燒出來的,不該有反應。

所以掌柜燙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大傢伙神情凝重,都被他問得有些發毛。

胡大一巴掌拍在四喜腦袋上:「你娘的,瞎啊,那瓮底一層糟醅,都漬上面了,你沒看到?」

這一巴掌拍完,夥計們紛紛表示,就是就是,瓮底深,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有漬在上面的糟醅。

「掌柜的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們不要去打攪他,否則就捲舖蓋滾蛋吧。」

之後七天,大傢伙如往常一樣忙活,當真沒人再去曹麻子面前晃悠。

他們也沒再看那菜瓮一眼。

不知是胡大的警告起了作用,還是根本就不敢。

大概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久而久之,那些也就成了真的。

胡大想,什麼真的假的,都是虛的。

結果是好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人活著就這麼回事,管窺蠡測未必就是壞事,何必非要扯出腸子看看吃了什麼。

洞若觀火,也有引火燒身的危險不是?

那瓮里到底有什麼東西?

不重要,一點也不重要。

燙死了就好。

9

小柳以為,她再也不會看到那個瓮了。

胡大叔講,爹為了研製新醬,做了一瓮醬醪。

然而那瓮做出來的醬醪,沒人看到。

爹將它封了起來,埋在了白頭山。

這事就這麼翻篇了。

再沒人提起那個瓮,也沒人提起爹曾經中邪似的澆瓮。

大家在胡大叔的告誡下,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

就像小柳,後來是真的將見到妖怪的事,當成了一場夢。

她才五歲,隨著年齡的增長,會逐漸忘記這些事情。

曹家糟坊與從前一樣,熱熱鬧鬧。

鋪子門口驢車一趟又一趟,胡大叔從集市買肉回來,又開始燒大鍋菜。

夥計們很能吃,也很能幹,熱火朝天。

糟坊所有的營生帳目,爹忙著親自盤算。

只是張婆婆顯得愈發老邁了,佝僂的腰直不起來。

她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小柳不能繼續住在糟坊里了,爹給她買了冰糖葫蘆,告訴她日後即便受了委屈,也不能跑這裡來住。

他說婆婆身體不好,已經沒了照看她的能力。

他還說:「回家去住,還能跟姐姐學寫字,你一個姑娘家,住在這種地方不像話啦。」

小柳歪頭道:「可我還是小孩呀。」

「過完年六歲啦。」

「六歲也是小孩呀。」

「小孩更應該和娘在一起生活啦。」

「可是娘不喜歡我呀。」

小柳很苦惱,爹也很苦惱,他嘆息一聲,摸摸她的小腦袋:「長大就好啦,女孩子會越長越好看的。」

「真的嗎?」

「當然,你沒發現嗎,你比去年好看多了,爹不騙人。」

小柳咧著嘴笑,被爹哄得很開心。

後來爹將她抱起,送到了石頭巷的家門口,往她手裡塞了一沓銀票。

「喏,把這個給你娘,她肯定很高興,她一高興你的日子就好過了。」

「爹不進去嗎?」

「不進去了,她看到我會煩的。」

小柳看著爹,覺得他很可憐,連家門都不能進。

他每天那麼忙,需要操勞的事那麼多,此刻站在門口,眼中還有對女兒的擔憂。

小柳伸出手來,抱了抱他的脖子。

她稚聲道:「其實我過得還不賴呢,娘只是不喜歡我,又不曾打我,而且姐姐待我好的,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都是姐姐給我的,多好看呀。」

「爹不用擔心,我吃得好穿得好,娘有時候也會對我笑。」

小柳個頭小小的,眼睛亮亮的。

曹麻子心裡酸酸的,見她咧著嘴笑,又叮囑道:「她嫌我們倆嘴大,笑起來像蛤蟆,你儘量別在她面前笑。」

「知道啦,放心吧。」

10

天漸冷,年節已至。

按照以往的習慣,曹麻子會在除夕這晚回家吃飯。

看在過節的分上,羅氏通常不會對他惡語相向。

但她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吃完了飯,便會讓他趕緊回糟坊。

不能和爹一起守歲,小柳覺得遺憾。

她知道,糟坊里還有婆婆和胡大叔等人,他們同樣準備了年夜飯,等著爹回去團圓。

小柳想和爹一起去糟坊。

但是有娘在,她不敢提。

石頭巷的除夕夜很熱鬧,鞭炮聲不絕於耳。

家裡也並不冷清,院子裡懸著一排紅燈籠,窗戶上貼著姐姐和春杏剪的窗花。

屋裡燒著炭爐,很暖和。

玉蕊穿了件鶴袖小襖,唇紅齒白,好看得像是年畫里的娃娃。

她起興要玩葉子戲,讓小柳一起。

葉子戲,升官圖,這些東西玉蕊也才剛開始學,小柳根本不會。

她耷拉著小腦袋,托著腮,坐在炭爐旁,看著娘和春杏陪玉蕊玩牌。

她們載歡載笑,小柳困得眼皮睜不開。

夜很深了,她趴在娘身後的臥榻上,閉上了眼睛。

入睡前她還在想,明兒一定要早起,和姐姐一起去糟坊鋪子給爹拜年。

這件事娘是同意了的。

爹臨走時說了,他特意跟縣城裡的員外老爺換了十錠金銀錁子,要當壓歲錢給兩個孩子。

次日小柳醒得很早,去找玉蕊時,玉蕊方才起床。

她穿了件與昨日不同的紅襖,好看得更像是年畫上的娃娃了。

見小柳頭髮亂糟,玉蕊忍不住笑:「待會兒讓春杏給你梳梳頭,去年我穿小的那件紅襖你換上,咱們去糟坊給爹拜年。」

姐姐給的衣裳,其實對小柳來說有些大,穿在身上總顯得松垮。

可小柳還是很高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玉蕊又道:「你昨兒個睡在榻上,我怕你冷,讓春杏給你蓋了被子。」

已經八歲的玉蕊明眸皓齒,同人說話時會用眼睛注視著對方,模樣嬌俏。

小柳很感動,忍不住伸手抱住她:「謝謝姐姐,我知道姐姐對我好。」

玉蕊於是笑了,小大人似的摸了下她的腦袋:「放心,娘不喜歡你,姐姐喜歡。」

年初一,處處熱鬧。

吃罷扁食,小柳和玉蕊一起去了糟坊。

一路走過青石板路,耳邊時不時響起鞭炮聲,玉蕊拉著小柳,二人捂著耳朵笑。

然而到了糟坊,她們並沒有見到爹。

胡大叔等人也很詫異,道掌柜的從早上起來就不見了,他們還以為回家去了。

大年初一,糟坊沒生意,到了晌午還不見人,大傢伙紛紛開始找。

玉蕊回家去了,要把這事兒告訴給娘。

小柳留在糟坊,陪在婆婆身邊。

婆婆不知爹去了哪兒,她很焦急。

昨晚除夕守夜,子時過後大家便都回去睡覺了,並無異樣。

糟坊里的茅房都找了好幾遍,依舊不見人影。

天黑後,去鎮上找人的夥計也回來了,連連搖頭。

曹麻子的屍體是第二天在醬缸里發現的。

初一那日大傢伙忙著找人,沒人去攪拌醬缸。

直到第二天,夥計拿著醬耙挨個攪拌醬缸,在其中一口缸里,發現了死去多時的掌柜。

小柳沒有看到當時的場景,但她後來聽人議論過——曹麻子死狀很慘。

他本就個不高,整個人攔腰折在醬缸里,是被大醬活活悶死的。

他的手彎曲如雞爪,四肢僵著,像是想要爬出醬缸,但最終也沒能如願。

目鼻舌口耳,七竅里全都是大醬,面目模糊。

……

人人都說,曹麻子以賣大醬為生,做了半輩子的醬,臨到了最後,自己也成了一缸醬。

按規矩報了官,縣城裡來了衙役,將糟坊里的人挨個兒審了一遍,連羅氏也被叫來問了話。

衙役擬寫了刑案公文,因為發現屍體時,醬缸上的麻布和斗笠是蓋著的。

當然,此案一直未曾告破,直到兩年後縣衙門為了個「政清訟簡」的地方考核,將曹麻子的死定性為失足掉落醬缸而溺亡,都已經是後話了。

總之曹麻子的死,在鎮上短暫地轟動過。

小柳記得,為爹守靈的第三天,姐姐玉蕊哭腫了眼睛,後半夜因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娘十分擔憂,讓小柳好好守著靈堂,她帶姐姐先去休息下,並使喚春杏去煮了糖水。

曹麻子的靈堂就布置在糟坊。

因為羅氏說害怕,無論如何也不肯將人帶回石頭巷的家。

胡大叔等人沒辦法,畢竟今後她才是糟坊的主事人。

小柳很擔心張婆婆。

自爹死後,婆婆頹墮委靡到連屋都不願出了。

胡大叔說,她扯了滿屋子的布條,哆哆嗦嗦地搓繩,嘴唇不停地囁嚅著,也不知在說什麼。

彼時還未到爹的出殯之日,他的屍體只蒙了層白布,安安靜靜地躺在板架上,一動不動。

靈堂四面白,燭火昏暗,除了火苗舔紙錢的響動,再無他聲。

外頭有夥計輪流守夜,屋裡只有年幼的小柳,披麻戴孝,孤零零地跪著。

她沒覺得害怕,也未曾哭過。

因為自爹死後,她總覺得這是一場夢,很不真實。

小柳盼著從夢中醒來。

羅氏卻忍不住罵她:「你倒是哭啊,沒良心的小東西!」

六歲的小由柳,學不來娘說哭就哭,傷心疾首的本事。

娘一身喪服,哭得梨花帶雨,可她看不出是情深意重還是虛情假意。

姐姐又哭暈過去了,鄰里街坊無不說她孝順,是個好孩子。

小柳很餓,飢腸轆轆,這三天她幾乎沒吃什麼東西。

娘帶著姐姐下去休息,喝糖水。

小柳在靈堂跪著,看著爹屍體旁的白幡,眼前虛影重重。

她餓暈了過去。

11

咯吱,咯吱……

像是什麼東西在咀嚼骨頭。

這奇怪的咀嚼聲近在咫尺,縈繞耳旁,將小柳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陰森可怖的長臉。

白髮披散在地,遮住了老嫗的大半個身子。

她盤坐在小柳面前,正用那雙詭異的、灰白色的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老嫗面頰凹陷,似骷髏一般。

她比之前更加枯瘦腐朽了,與小柳近在咫尺地對視,乾癟的嘴巴重複著咀嚼動作,聳動著的腮,像是羊在嚼草。

小柳看到她的時候,嚇得失聲尖叫。

然而她驚恐地張大了嘴巴,發現自己竟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靈堂里的蠟燭熄滅了幾根,周遭的一切變得古怪,仿佛陷入天旋地轉的陰暗之中。

不遠處爹的屍體旁,放著一個二尺高的老舊菜瓮。

老嫗骨節猙獰的手上,指甲尖利,竟還握著半截雞爪似的人掌。

那半截手掌上的五根手指,已經被啃掉了三根,血肉模糊。

小柳恐懼地去看爹的屍體。

白布下耷拉出來的一條胳膊,手掌光禿禿的,少了半拉。

她一動不動地張大嘴巴,嚇傻掉了。

近在咫尺的那張骷髏臉,白髮披散著,枯瘦腐朽。

羊眼老嫗獰笑著,一隻手摸上了她的頭——
游啊游 • 92K次觀看
游啊游 • 4K次觀看
游啊游 • 9K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游啊游 • 2K次觀看
游啊游 • 4K次觀看
游啊游 • 940次觀看
游啊游 • 940次觀看
游啊游 • 650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690次觀看
游啊游 • 520次觀看
游啊游 • 580次觀看
游啊游 • 450次觀看
游啊游 • 760次觀看
喬峰傳 • 700次觀看
喬峰傳 • 1K次觀看
連飛靈 • 480次觀看
游啊游 • 380次觀看
游啊游 • 820次觀看
喬峰傳 • 430次觀看
游啊游 • 410次觀看
舒黛葉 • 3K次觀看
喬峰傳 • 14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