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契約完整後續

2025-09-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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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柳知道,嫀姬的修為已經很高了。

待到那具老嫗的身軀,徹底枯朽腐敗,便是她成仙之時。

她絞著她的五臟六腑,俯身趴在她身上,用尖細而駭人的聲音,吃吃地笑——

「想出去嗎?與我結下契約,你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錢財,美貌,權勢,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點頭。」

1

小柳說不出話來,她疼得厲害。

她蜷縮在瓮里,嫀姬的包圍之下,拚命搖頭。

不要!什麼都不要!

嫀姬沒見過比她更固執的人,她憤怒難消。

小柳在一次次的疼痛中昏厥,復又醒來。

她想起了很多事,年幼時缺失的記憶,統統想起。

她還在嫀姬的回憶之中,看到了自己的爹。

那時他臉上還沒有麻子,僅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孩。

曹自白是西京人氏,幼時家境尚可,遭人拐賣後被裝進了一個逼仄的匣子裡,只能露出一個頭來。

匣子是被焊死的,他在裡面待了三年。

吃喝拉撒,每天有人管他。

他們想將他養成一個侏儒,將來去街邊雜耍賣藝。

最後好不容易,他因染了天花逃得性命,輾轉來到了沂州。

他是註定長不太高的少年,臉上還因天花落下了瘢痕。

但他心善,即便露宿街頭,乞討為生,也盡全力地幫襯著不如他的人。

小柳看著他打雜工,髒活累活都肯干,哪怕最後到手只有幾文錢。

他安頓在鄉下的時候,憑藉自己的辛勞,開始腌大醬。

挑擔走街,還因此撿到了無家可歸的張婆婆。

曹自白認識馮掌柜時,其實仍是一個賣大醬的窮人。

彼時他還剛把自己積攢的錢,給了急著嫁女兒的胡大叔。

這種境況下,他在私娼里見到了羅氏。

曹自白驚艷於她的容貌,但他本性老實,未打算行什麼苟且之事。

是羅氏拽著他的衣裳不放,苦苦哀求:「你別走,別走。」

「你今日若是出了這個門,我會被媽媽打死的,我掀開衣服給你瞧,她們整日拿針扎我。」

羅氏哭得梨花帶雨,她說她叫芸娘,今晚是第一次接客,是清白之身。

曹自白錯愕,緊張。

芸娘杏臉桃腮,哭哭啼啼地便將他推倒在身下。

回去之後,他便茶飯不思,打定主意要為她贖身了。

嫀姬在這之前,其實早就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他是她找了很久的「真善人」。

她以老嫗之身,許他高官厚祿,許他美人在懷,他從未動心。

最後他的妥協,只是為了想給喜歡的人贖身。

桌上燭火幽幽,瓮里露出一個頭。

老嫗用羊眼睛盯著他,讓他割破手指,在瓮上花押。

張婆婆在門外看著,大駭。

她拚命地阻攔,可是她的兒已經鐵了心,跪地對她道:「瓦裂甑墮,兩手空空,左不過是賤命一條。」

他能想到的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老嫗要了他的性命。

因為最開始她就是這麼說的,只要他十年的壽命。

為羅氏贖身的銀子,足以讓一個普通人家傾家蕩產。

曹自白不僅沒有傾家蕩產,腌醬的手藝還比從前更甚。

他此後又開了糟坊,生意一直很好。

他不是個貪心的人,從未要求過嫀姬給他出眾的樣貌,數不清的財寶。

他甚至深知,自己要求得越多,日後遭到的反噬越重。

張婆婆嘗試過救他。

起初他們還住在鄉下的宅子,婆婆幾次三番,拿著繩子綁起菜瓮,將它馱出去扔掉。

可是每一次,它都會比她更早回到家。

桌上燭火幽幽,瓮里探出的老嫗頭,眨巴著羊眼睛,搖晃腦袋,哈哈大笑。

嫀姬對張婆婆老朽的靈魂沒有興趣,只有惡趣。

婆婆對她毫無辦法,扔不掉,又錘不破。

她只能日復一日地期盼,希望那一日永遠不要到來。

與魔訂下契約的人,沒有生路。

因為它狡猾奸詐,所有的交易都是以「十年壽命」做噱頭,哄騙人來花押。

而那份陰陽契約的法則,是人死魂消,才算終了。

坐莊的是魔。

人是貨物,貨物只需花押,命和魂就是它的囊中之物。

只要它想,還可以要求更多。

所以那一日,嫀姬再一次從瓮里爬了出來,開口管曹自白要一個孩子。

小柳緊閉著眼睛,捂上耳朵,瑟瑟發抖。

嫀姬在她耳邊獰笑:「知道嗎?我告訴他,只要他願意給我一個孩子,我可以讓他長命百歲,壽終正寢。」

「否則我會立刻收回他的一切,他會暴斃而亡,妻女不得善終。」

「那晚你就在門外,你看著他說『仙家,虎毒尚不食子』,哈哈哈哈,你說,他最後吐口,答應把哪個女兒給我了?」

小柳死死地捂住耳朵,連連搖頭。

嫀姬的聲音無孔不入,鑽到了她的腦子裡。

「你聽到了,我知道你聽到了,你呆若木雞地站在門口,聽到他說會把你給我,換一家人的平安,可憐的孩子,你當時嚇傻掉了。」

「哈哈哈,雖然他隔天想用油燙死我,但他那晚確實答應了,他明知道你會死,還是把你給我了。」

「他選擇了玉蕊,捨棄了你。」

他選擇了玉蕊,捨棄了你。

他選擇了玉蕊,捨棄了你。

他選擇了玉蕊,捨棄了你。

小柳捂住耳朵,控制不住地痛哭出聲。

是的,他選擇了玉蕊。

那年他衝出糟坊,抑制不住狂喜,激動地說著:「死了!死了!柳兒,爹把它燙死了,燙死了!」

「柳兒!柳兒!你想吃什麼,爹都給你買!爹最喜歡你了!爹一輩子都能護著你!」

爹最喜歡你了,所以爹把你獻祭給了魔鬼,不過不要緊,爹燙死了它。

小柳失聲痛哭。

她想起來了,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親耳聽到曹自白說,會將女兒小柳,獻祭給魔。

她的腦袋當時嗡鳴作響,一片空白。

後來是出來找她的婆婆,捂住她的眼睛,將她帶回了屋。

五歲的小女孩,因為不願接受爹對自己的捨棄,進行著自我開解,反覆為爹洗脫,然後選擇遺忘了這段記憶。

那確實是她的一場噩夢,她早已記不清。

可是嫀姬逼著她清醒,面對現實。

小柳不明白。

她不明白啊。

爹最喜歡她了,明明最喜歡她了。

為什麼啊?

為什麼?

她幼年時最愛的人,唯一愛她的人,也會在玉蕊和她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玉蕊。

而她最親的姐姐,為了能夠取代她嫁給蘇勉,竟也與嫀姬做了交易。

嫀姬聲音尖細,猙獰地笑:「你那個愚蠢的姐姐,想讓你消失,又沒膽子殺你,最後竟然舍了十年的壽命給我。」

「她為了一個男人,寧願少活十年,也要讓你死。」

她說得都對。

鄉下院落的醬壇之中,二尺高的瓮,靜悄悄。

起風了,落葉了。

一年又一年了。

玉蕊終於要嫁給蘇勉,搬去蘇家宅院了。

離開之前,她和羅氏在收拾東西。

蘇家的馬車在門外候著,準備離開時,羅氏在院子裡站了很久。

她的目光四處打量,遲遲地望著。

玉蕊喚她:「娘,該走了。」

小柳看到娘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她的腳步沒有動,也沒有回頭看玉蕊,而是開口問她——

「你跟娘說句實話,小柳還活著嗎?」

玉蕊神情錯愕,她愣了一下:「娘,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什麼意思。」

「娘是懷疑小柳的失蹤與我有關?」

玉蕊的眼淚瞬時便掉了下來,「我怎麼可能害小柳,小柳是我的妹妹,她不見了,我也很急。」

「我知道娘記掛小柳,但是她已經不見了,這既是件傷心事,咱們今後該過的日子還是要過的,我會孝順娘,娘便把這事忘了吧。」

羅氏攥著帕子的手,收得很緊。

她回頭,憤怒道:「我是不喜歡小柳!打小就不喜歡她!我還賣過她!但我沒想過讓她死!」

「娘,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別太傷心了,小柳已經沒了,我們還得活不是?」

玉蕊伸手去扶她,輕泣出聲。

羅氏轉過身去,用帕子捂住了臉。

過了許久,她情緒穩定了下來,仰頭斂了斂眼中的淚。

然後她終於轉身,選擇了跟玉蕊一起離開。

富貴日子,就在眼前。

鎖院門的時候,玉蕊的目光靜靜地落在醬壇之中那個二尺高的瓮上。

是的,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就在裡面。

如同娘知道,小柳的失蹤,就是與她有關。

2

小柳在瓮里待了三年。

最後一年,院門再未被人打開過。

所有人都已經將她遺忘,接受了她沒了的事實。

就像她從未存在過。

嫀姬問她:「恨嗎?怨嗎?只要你答應舍了十年的壽命給我,我便把你放出去,許你數不清的財富,給你傾城的容貌,你想要的都可以得到,還可以盡情地報復她們。」

小柳不搭理她。

彼時小柳並不知道,嫀姬的陰陽契約是人死魂消,想要的其實是她的靈魂。

她只是單純地不願與她做交易,後面被問得煩了,乾脆問道:「你當年說只要我爹十年的壽命,為何最後又出爾反爾,管他要小孩?」

「我管他要小孩,又不是白要他的,我說了讓他長命百歲,壽終正寢呢。」

小柳和嫀姬在一起三年,縱然她仍是可怖的骷髏臉,羊眼睛,她卻已經不再懼怕了。

甚至有時候,她會覺得嫀姬陰險狡詐的樣子,有點滑稽。

小柳笑出了聲:「騙鬼呢,你一會兒要十年的壽命,一會兒又要小孩,一會兒又說不給的話他會暴斃而亡,你到底想要什麼,你自己清楚。」

「那你說,我想要什麼?」

「我不知道,但我不會和你做交易的。」

「為什麼?」

「因為我婆婆。」

小柳看著她可怕的面容,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下來了,「我爹死的時候,你在靈堂找上了我,婆婆知道你下一個目標是我,她早早地搓好了繩,佝僂著身子也要把你馱走,你說是為了什麼?」

「婆婆她不願我步入爹的後塵,拚死也要護著我,我若輕易被你蠱惑,怎麼對得起她?」

「你不要白費力氣了,財富,樣貌,乃至權勢地位,我什麼都不要,我的兩隻手就這麼大,該抓住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會落下,但不屬於我的,我絕不會去拿。」

「不要想著用我缺失的東西來壓垮我,我不稀罕,蜉蝣的衣裳穿得再好看,最終也會一死,但在這世上,只要有一人真心待過我,我便不會失落,掉進你的陷阱。」

「換句話說,即便世上沒人真心待過我,我自會真心待我自己,人首要愛自己,知善惡,才永遠不會上當,被你這妖物誘惑。」

「你說要給我美貌?省省吧,你那麼丑,我比你好看多了。」

嫀姬面容扭曲,掐住她的脖子,將長長的指甲塞入她的口中:「你應該當個啞巴,這張嘴太討厭了。」

「你和那個老婆子一樣討厭,我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可她硬把我馱上山,死了也不肯去投胎,還想坐在瓮上壓著我。」

「若非是她拖延了時間,你早就是我的了!你長大了,變得狡猾,不好糊弄,比你爹還要不進油鹽!」

「人活著不過匆匆幾十載,放任了自己的貪和欲又何妨,我願意把什麼都給你,你為什麼不要!」

三年時間,小柳沒什麼變化,反而是嫀姬瘋魔了。

她把小柳摳成了一個啞巴。

然後忍無可忍,將她踢出了她的瓮。

小柳摔倒在院子裡。

家中長久無人居住,已經處處蒼涼。

院裡落葉枯敗,檐下結了蜘蛛網,醬罈子全都蒙了一層厚灰,像野外荒墳里無人問津的骨灰罈。

小柳趴在地上,喉嚨處一片腥甜,從嘴裡大口大口地嘔出血來。

她披頭散髮,衣裙破爛,搖晃著站起來的時候,滿嘴的血順勢往下淌,滴落在地上。

她的臉白如紙張,鮮血肆虐,活像是骨灰罈子裡爬出來的鬼。

但是鬼笑了。

腳步踉蹌地朝著屋檐下的台階走去,一屁股坐下,仰面朝上,大口地喘息,咧著嘴無聲地笑。

出來了。

自由了。

活著真好。

3

小柳沒有去找玉蕊麻煩,也沒有去見蘇勉。

人性善惡難辨,是非太明,她不想去面對,也不知該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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