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宋操完整後續

2025-09-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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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宋操,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你哪裡對不起我?」

「對不起。」

「所以,你當初被連姜三言兩語哄走,其實是為了躲我?」

「宋操,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錯了。」

「鏡兄,你並未做錯什麼,不用道歉。」

宋操眉眼平靜地看著他,聲色淡淡,「我從未怪過你,你在人間待了那麼久,當知有句話,叫有心者有所累,無心者無所謂,雖然你我曾經結拜,我喚你一聲鏡兄,卻也明白情出自願的道理,你我之間不談虧欠,事過無悔,你有你的難處,我都明白。」

「宋操,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

張潤澤覺得詫異,因為小甜甜聲音哽咽,竟然哭了。

不僅哭了,他還撲通一聲跪下了。

魔幻的是,這面鏡子精的眼淚,奪眶而出時,像一顆顆晶瑩剔透的豆子,噼里啪啦砸在地板上,瞬間便消散得無影無蹤,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給人的感覺,既好笑又心酸。

張潤澤聽到宋操又開了口,她微微嘆息,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你一直道歉,就是對我心存芥蒂,既然這樣,我們之間確實不該再見,等到事情做完,我會離開,你不必為難。」

「宋操!宋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故意躲著你,我,我只是,只是……」

「好了鏡兄,我這次過來,是為了順便告訴你,今後回了酆都,不必刻意躲著我,金元寶不會再刁難你,我已經批評過它了。」

「鏡兄,千百年都這麼過來了,人間萬象,斗轉星移,我要還是不能識破囂塵,豈不是白做了這鬼仙,丟了咱們酆都城的臉?」

宋操的聲音風輕雲淡,小甜甜卻哭得極慘。

他的眼淚掉落在地,雖不見其痕,臉卻像沾了水的鏡面,糊成一片,無法看清:「宋操,宋操……」

那喚著名字的呢喃聲,確是傷心至極。

宋操又是一聲微微嘆息,勸說無果,無奈地起了身。

回頭,手裡抱著被子的張潤澤,正對上她的眼睛。

張潤澤尷尬道:「宋,宋小姐,房間收拾好了。」

「有勞。」

5

宋操僅在殯葬店待了一天。

白日裡,小甜甜遊戲也不打了,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始終低垂著頭,揪著手,像個害羞的小媳婦。

也像個犯錯的小學生。

很明顯,他有意討好宋操。

宋操走動時,已將這間不大不小的殯葬店打量了一遍。

她仿佛對貨架上的物品很感興趣,時不時拿在手上端詳,點評一番:「現在壽衣的款式越來越多了,我記得以前大都繡五蝠捧壽,講究鋪黃蓋白。」

小甜甜:「對對對!現在的人比較隨意,喜歡潮流。」

宋操:「千金買魚燈,泉下照狐兔,行人上陵過,卻吊扶蘇墓。古人祭祀常用魚燈,因民間傳聞,魚燈又名黃泉燈,可游入地府,指引亡魂上路……如今的祭祀燈籠,不僅花樣多,連蠟燭都不用點了。」

小甜甜:「對對對,現在的人比較隨意,喜歡科技。」

……

宋操並不是個話很多的姑娘,她點評完了感興趣的東西,便不再說話,安靜地坐於一旁,隨手翻看起一本壽衣經銷圖冊。

小甜甜也不說話,老老實實地坐下陪她,手放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店內氣氛屬實是有些沉悶。

張潤澤坐不下去了,乾脆找個藉口出去溜達了一圈。

回來時,兩隻手拎滿了東西。

各種瓜果蔬菜,雞魚肉蛋,滿載而歸。

宋操是貴客,管她用不用吃飯,他都要盡地主之誼。

所以他回來後便上了樓,廚房裡一頓忙碌,燒了滿滿一桌子的菜。

結果招呼宋操吃飯時,她抬了抬眉眼,道了句:「謝謝,但不必。」

她一貫的面無表情,冷淡得令人望而生畏。

張潤澤自討了個沒趣。

反倒是小甜甜上樓大快朵頤時,含糊不清道:「你別獻殷勤了,宋操是正兒八經的鬼仙,食供奉的,不吃這些,你昨晚削的蘋果也被我吃了。」

「張大頭你真該死啊,平時都不做飯給我吃!你要不要臉,我哪點比不上連姜和宋操,買杯奶茶都要求你半天!你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鑒於他的話太多,叨叨個沒完,張潤澤一巴掌將他的腦袋扣在了紫菜蛋湯里。

宋操並沒有等朱牧太久。

當天傍晚,天快黑了,朱牧便急火火地上了門。

她踩著高跟鞋,拎著名牌包,懷裡還抱了塊用藍布包裹著的東西。

「張潤澤!張潤澤我帶了個好東西給你開眼,你只需把它放在屋裡,就會發現……」

話音未落,她看到了坐在店內的宋操。

朱牧如今是肉體凡胎,但她有一雙異於常人的眼睛。

她的眼睛看得到陰陽世界,感知得到危險來臨。

所以看到宋操的第一眼,她臉上的笑意霎時冷卻,幾乎是立刻轉身,想要奪門而出。

可惜晚了。

宋操勾了勾嘴角,僅沖她抬了下手,置於掌心的那枚蓮花鈴,便發出一聲清脆之音。

朱牧腳步頓住,瞬間動彈不得了。

張潤澤尚未反應過來什麼,一道影子掠過,閃現在朱牧身後。

宋操徒手穿透了她的身體。

酆都尺郭女,壓根沒給朱牧說話的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拉扯出了那具身體里的靈魂,然後掌心發力,震碎。

張潤澤震驚了。

朱牧的魂魄被震碎時,在半空中扭曲掙扎,痛苦地哀號,還不忘回頭看了他一眼,瞪著絕望的眼睛,不甘道:「張潤澤……」

煙消雲散前,她喚了他一聲。

張潤澤有些不忍,對宋操道:「她其實沒那麼壞,當初作下的那些惡,是因為蛇妖附體的緣故……」

「這些話,你不該跟我說。」

宋操冷笑,壓根懶得看他,只殘忍地勾了勾嘴角,「連姜難道沒告訴你,陰曹地府不聽懺悔,只對因果和孽債負責?八熱地獄是沒有回頭路的,朱提太守早被煸成了渣,一個早該消失的亡魂,你想護著?」

「張潤澤,你沒那個本事,自求多福吧,你身染惡業,若不老實,下一個就是你。」

6

「你身染惡業,若不老實,下一個就是你。」

這是宋操離開之前,冷冷丟下的一句話。

張潤澤起初心裡咯噔了一下,感到萬分難受。

後來又越想越生氣。

沒錯,他當初為了阻攔連姜離開,做下過錯事。

連姜生怕他橫遭不測,留了個金剛杵給他。

而他此後為了贖罪,這兩年來省吃儉用,給孤兒院捐錢,養老院送溫暖,奪過歹徒手裡的刀,救過意外溺水的人……見義勇為的好市民獎領了好幾次。

他還制止過一次害人的「東西」,導致自己險些丟了命。

連小甜甜都說,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他知道自己錯了,一直在積極補救,並且堅信只要積的善足夠多,總有一天能抵消了這身惡業。

宋操自來到殯葬店,他對其客氣有加,又是收拾屋子又是做飯的。

她沒個好臉也就算了,僅因為他多說了一句話,就出言恐嚇他。

對,沒錯。

他聽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善意的提醒,是眼含嘲弄的警告和恐嚇。

張潤澤有些生氣。

神明應該指引人向善,鼓勵人改過自新,怎麼能這麼打擊他呢!

一點面子也不給!

好歹,小甜甜跟他是朋友,連姜是他姑奶奶。

好吧,雖然這兩個老貨在宋操面前沒半點骨氣。

張潤澤心裡煩悶,回頭將房間裡的床單被罩全拆下來,丟進洗衣機里絞來絞去。

他冷著臉,環著胳膊靠牆,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著洗衣機。

小甜甜從門外探出半個腦袋:「張大頭,你別怪宋操。」

「冥府有冥府的規矩,宋操雖然殘暴,但從不會無視規矩,她當場撕了朱牧,肯定是因為朱牧身上孽債太多,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行了,知道你和她拜過把子!」

張潤澤嗤笑一聲,不想理他。

小甜甜努努嘴,神情有些委屈:「其實,宋操很可憐的……」

「可憐什麼,不就是遭受了冤屈,被活埋了一百多年嗎,我姑奶奶說得沒錯,活埋一百年就能得道,確實挺沒天理的。」

「張潤澤!你胡說八道!我不准你這麼說她!連姜我管不了,但你說就不行!你知道什麼!憑什麼這麼說宋操!」

剛剛還好脾氣的小甜甜,突然生了氣,大喊大叫。

張潤澤被他嚇了一跳:「你發什麼神經!」

小甜甜情緒激動,啊的一聲,猛地朝他張開了大嘴:「道歉!道歉!」

張潤澤後退一步,躲閃不及,這化作鏡台的鏡子精,一口將他吞了下去——

「給宋操道歉!不道歉你別想出來了!」

7

張潤澤並非第一次穿進孽鏡台。

這座原在秦廣王殿的鏡台,台高一丈,鏡大十圍,乃是天地靈氣所結而成。

暗裡犯過,業鏡有數,這世間一切罪惡,凡人自少至老,直到魂入地府,一切種種,皆瞞不過它。

當年連姜收服落頭氏喬箬,張潤澤因多嘴多舌,也曾被她一腳踹入鏡中過。

他在那瘟疫蔓延,妖魔橫行的年代,真切地感受過一遭。

所以當看到十歲的宋操,在宋來喜死後,帶著包袱投奔詹世南,爬上他家的牆頭……張潤澤並未感到稀奇。

宋操的故事,他聽小甜甜講過的。

知道她會與那名叫詹阿彌的少年,相依為命,吵吵嚷嚷著生活。

知道她殺了惡霸盧寺甲,詹阿彌外出逃命,她鋃鐺入獄。

知道她是縣令吳庸的女兒,可是直到臨了到頭,父女倆一個撞棺而死,一個下葬活埋,終不曾相認。

權貴當道的朝代,歷史上的冤屈多不勝數,平民百姓賤如螻蟻,確實沒什麼稀奇。

可是這故事,聽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一回事。

張潤澤看到年幼的宋操,與那少年詹阿彌依偎在一起取火,在院裡烤地瓜。

冬日蕭條,天有些冷。

詹阿彌的頭髮顯得亂糟,他神情漠然,眼眸黑沉,看著很是性情乖張。

可是會將烤好的地瓜剝了皮,先遞給宋操吃。

宋操咬了一口,燙得齜牙咧嘴,又心滿意足,沖詹阿彌傻笑:「彌哥,太香了!我差點咬到舌頭!」

詹阿彌翻了個白眼。

晚上昏燈繞線,那隻叫金元寶的狗蹲在地上,宋操笑嘻嘻地趴在桌子上,用腳一下下地踢詹阿彌:「彌哥,你命真好,這麼容易就有了媳婦兒,誰還敢說你是天煞孤星?」

詹阿彌一臉嫌棄,沒好氣道:「你去禍害別人吧,我可不稀罕。」

「哼!我就禍害你!你還不樂意了!」

「嗯,不樂意。」

「你不樂意我樂意,我就賴著你,禍害你,強扭你的瓜,花你的錢……」

無賴的宋操,叨叨不休,並未看到轉過身去的詹阿彌,嘴角那止不住的笑意。

那少年待她從一臉兇巴巴,到一臉寵溺,並未用太長時間。

後來,她去了繡坊做學徒,他去了郡公府做馬夫。

再後來他們商議著,乾脆離開此地吧,去尋找別的道。

那時他們不會知道,那興許是他們此生唯一破局的生機。

可惜,造化弄人。

十五歲的姑娘,終究沒能如願嫁給她的少年。

盧寺甲死了,詹阿彌逃了。

宋操入獄,險些死在親爹吳庸手上。

冥冥之中有天意,她後來留在了縣衙,成為吳庸的手下。

與縣令夫人的母女緣分,只有短短一年。

為救靈巧,她潛入郡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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