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學裡,輔導員不在乎你掛科、逃課、逛夜店。
他們只在乎你會不會死在學校里。
很多看似歲月靜好的大學,都有不能說的黑幕。
在長江中下游一帶的一所傳媒學校裡頭,就發生過學生死在學校里的事情。
具體哪一所我不能說,學校給了封口費,還用順利畢業來威脅我們閉嘴。
現在我已經畢業好多年了,就想把這個故事說出來。
儘量不帶感情色彩,只講親身見聞。
我和死者的關係還不錯,做什麼都會叫上他,把這件事說出來,是想還原一下事情的真相,因為這個故事,有兩個版本。
至今還在學校流傳的,是其中一個不完整的版本。
後面出現的名字都是化名,不必去查,也不必追根溯源。
1.
剛入學時,新生都要做心理問卷調查,最後一題就是「你/家族是否有精神病史」。
一般人在這裡都會填真實信息,後來我們問過老師,自殺的那個同學也填寫了真實信息。
他有中度抑鬱症。
這裡就叫他「悶葫蘆」吧,這是我們寢室里給他起的外號。
起外號不是欺負他,大家都有外號,大學裡的男生,大家都懂,總是開一些不切實際的玩笑。
2.
在寢室里,我們注意過悶葫蘆總吃藥,後來才知道那個藥叫「鹽酸帕羅西汀片」,專治抑鬱症的。
鹽酸帕羅西汀片一版是十片,每片中間有一條縫,可以掰開,我們每次看悶葫蘆吃藥,一般都是吃 1.5 片。
那時候是大一下學期,剛下晚自習回來,沒看見他,就看見他桌上有一個空了的鋁箔藥版。
事後回憶這件事的時候,我和另外幾個室友都覺得是悶葫蘆當天晚上一下子吃完的,也可能是那個藥片原先吃了不少,他只是當天晚上恰好吃完了。
說到這,大家應該也猜得出來,這個自殺的悶葫蘆,是我室友。
3.
一個寢室四個人,我們三個一個班,悶葫蘆是另外一個班的,所以我們平時不太清楚他的情況。
只知道他成績很好,才大一下學期,就已經是預備黨員,評優、評先一定有他。
主要是長得也好看,不是陽光帥氣的好看,是那種皮膚很好的一般長相,畢業後第二年我才知道,這種好看叫五官端正。
除了平時不愛說話,他就是個完人。
但是他沒什麼朋友,除了和我們在一塊,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周末總是早出晚歸,有時候乾脆不回來。
我們之前問過他去哪了,他也不告訴我們,只是苦澀地笑一下。
「打工。」
我們知道他家庭條件不富裕,而且他自己經常吃藥,所以生活費總不夠用。
因此會打臨時工,上學期是在食堂勤工儉學,下學期就去當家教了。
所以我們寢室的哥們都挺照顧他的。
4.
那天是周五,晚上十一點多了,他還沒回寢室。
寢室一般十點門禁,十一點已經不能出入了。
我們覺得他今天可能又去兼職了。
因為是周五,明天不上課,大家都想睡懶覺。
所以我們沒鎖門,如果悶葫蘆白天回來了,自己就能進來,省得敲門把我們叫醒。
然後大家就上床睡覺,倒頭就睡,愛運動的男孩子睡眠質量都不差。
第二天,
一個哥們被尿憋醒,他當時迷迷糊糊,眼睛也沒睜開,完全是憑著感覺下床,穿拖鞋,然後往衛生間的方向走,肩膀撞到了什麼東西,太睏了也沒管。
放完水後,他又沿著原路返回,這次又撞上了什麼。
他剛放完水,意識清醒了點。
就睜眼看了下撞到的東西,
瞄了一眼,嚇得把椅子和牆邊的鞋架都壓倒了。
「啊!」
我們被這個聲音嚇醒。
「怎麼了!」
我剛問出口,就和當時吊在半空的悶葫蘆四目相對。
那時候他的遺體在半空打轉,正好轉到我的方向,眼珠朝上,眼白對著我,舌頭壓在下嘴唇上,舌尖出來一點點。
那時候的感覺我記得很清楚。
大腦瞬間空白,心臟揪緊一樣,渾身激烈地哆嗦,一口氣進進出出,險些憋死。
我們看到了弔死在電風扇下的悶葫蘆。
大家想一想,我們都是來讀大學的,同一個寢室里的室友死了,還是在我們熟睡的時候默默弔死的。
最關鍵還就在我們身邊。
那種不寒而慄,現在想起來都害怕。
回想那一天悶葫蘆到底是怎麼死的,我們都在猜測。
也許是凌晨,我們睡得深的時候,他回到寢室,找了根繩子,穿過牆頂吊電風扇用的鐵鉤,然後打了個繩結……
5.
我們趕快穿好衣服,沒敢動現場。
我跟一個室友出門叫宿管,剩下那人就負責別讓其他同學進來,順便打電話通知輔導員。
一路上,總有同學問我們:
「死人了?真死人了?」
「聽說是弔死的,真的假的。」
我雖然平時總把「死」「幹掉」之類的話掛在嘴邊,但真的看到人死了,還是會害怕。
所以我們守口如瓶,什麼也沒說。
如果遇到熟人追問,就罵罵咧咧地懟他。
「要命的事情就閉嘴吧!積點德!」
……
我們一路小跑,找到宿管大媽,和她說明發生了什麼事情。
宿管大媽聽到這事也嚇到了,手一直放在胸前抖動,不想跟我們去,一直東躲西藏。
後來是輔導員來了,宿管大媽才不情願地跟上去。
……
結果輔導員看了現場後,覺得事情太大了,於是就叫來了領導,領導看了現場,又叫來了更大的領導。
到最後,校長、校書記、系書記都來了。
校長一來,就問我們:「這事沒跟別人說吧?」
我搖頭。
「沒有,第一時間就聯繫輔導員了。」
校長點頭。
「做得對。」
然後,校長跟後勤部長一起進了寢室,系書記和校書記則把我們帶到走廊開始詢問。
6.
系書記:「什麼時候死的?」
我:「不知道,我們昨晚十一點睡的,早上就發現他……死了。」
系書記:「一個大活人在你們三個身邊弔死了,你們就沒注意?」
一個室友答:「我們都睡得很死,沒注意。」
系書記:「是不是你們三個看不慣他,把他殺了?」
我聽完生氣,就大罵:「你別侮辱人啊!我們跟他的關係很好!」
校書記也對系書記說:「老王,工作態度嚴謹一點,怎麼隨便懷疑自己學校學生的人品。」
然後,校書記問我們:「他昨天晚上也在寢室里睡覺?」
我答:「沒有,我們昨晚十一點上床睡覺的時候,他還沒回寢室,我們給他打電話發簡訊,他都沒回,我們擔心他可能明天早上回來得早,就沒鎖門。」
說完,我把聊天記錄和通話記錄給校書記看。
校書記拿走我的手機,不光只看了昨天的信息,還看了早些日子的。
不過也沒什麼可看的,早幾天的聊天記錄,都是什麼帶飯、帶水、回來開黑之類的內容。
校書記看了會兒,覺得沒什麼,就把手機還給我。
然後問:「他有沒有什麼特殊情況?」
我答:「他和我們不是一個班的,他和自己班上的同學關係不好,然後他會吃藥,就是他桌上那個。」
系書記聽到這,也進了寢室,沒過一分鐘就出來了,她跟校書記說:「鹽酸帕羅西汀片,是抗抑鬱的藥,這學生有抑鬱症啊。」
校書記聽完,心裡好像拿定了主意,和系書記互相點了點頭。
系書記說:「有抑鬱症,應該就是自殺的了。」
校書記對我們說:「這幾天,你們睡招待所,你們寢室的東西暫時不能動,一會兒警察來了,問你們什麼,就像現在一樣答。」
我們知道他有抑鬱症時,很驚訝,但更多是鬆了口氣,像是終於要洗清嫌疑一樣。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後怕。
從我們發現悶葫蘆的遺體到現在,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他還吊在那,沒人想過把他放下來。
7.
正當這時,校長和後勤部長從寢室出來,他臉色不好,看了眼校書記,問:「是不是該通知派出所的同志了?」
校書記點頭,「可以通知了,這樣,我們先去調監控看一下,沒問題再請派出所的同志來。」
老實說,我聽到他們的這段對話時,心裡充滿了鄙夷。
難怪只要有人來查監控,他們就說監控壞了,在檢修。
怕是早就刪除了監控內容,沒什麼能拿給別人看的,只能撒謊。
後來,校長、後勤部長、保衛處長、系書記、輔導員,一共五個人帶著我們去了監控室。
其餘的幾位領導去幹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老實說,雖然現在是大白天,但監控的內容,還是讓我們在場的每個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8.
男寢的監控室就在宿管的房間裡。
領導讓宿管調出我們那的監控。
然後就看到畫面上,在凌晨 2 點的時候,悶葫蘆從走廊盡頭出現。
他走到寢室門口,剛把手放在門上,然後畫面就靜止了。
宿管還以為是碰到了暫停按鈕,卻發現監控畫面右下角的時間一直在變。
不是畫面停了,是悶葫蘆沒有動。
於是宿管按了快進按鈕。
快進了兩分鐘,走廊的燈黑了,但是監控都帶有夜視功能,還是能看清悶葫蘆的動作。
他依然沒動,持續了足足五分鐘。
之後,他才把手從門上放下來,拿出手機,翻了一下,把手機放回口袋。
還是沒進寢室,轉身走了。
9.
宿管順著悶葫蘆離去的方向,調出了那邊的監控。
後來的畫面就很詭異。
這個悶葫蘆在整個凌晨 2 點到 3 點的時間裡,一直在宿舍樓的走廊上走動。
從五樓走到三樓,從三樓走到頂樓。
夜深了,學生都睡了。
他就像是午夜的幽魂,在監控里是白色的,在各個樓層遊蕩。
感應燈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他時不時地蹲下哭泣,又時不時地找到樓梯中間的窗戶。
他會站上窗台看下面的景色,然後畏畏縮縮地回到樓梯上,又蹲在地上哭。
在那種黑白色的監控畫面中,我們圍觀著這一幕。
心裡有說不出來的壓抑。
這個監控的畫面,就像是一幅被黑色蠟筆描亂過的恐怖畫布。
10.
後來。
監控里,悶葫蘆去了頂樓,在短暫的監控盲區後,他重新出現在畫面里。
這時候的他,走到牆邊,爬上欄杆,看著樓下。
我能感覺到他有一躍而下的衝動,可也感覺得到他在害怕。
他做出了原地跳遠的起跳動作,反覆了好幾次。
可他最後還是沒能跳下去。
也許是畏懼墜樓後身體變成血肉模糊的樣子吧。
只見他把手伸進口袋,居然拿出了一捆尼龍繩,監控上看得不仔細,但應該就是他上吊的那一根。
悶葫蘆像下定決心一樣,轉身下樓,直接沖向五樓。
這次,他來到寢室門前,沒有猶豫,慢慢地推開寢室的門,進入其中。
然後再也沒出來……
11.
短短兩個小時的畫面,被快進了七次。
我們實際看到的畫面,只有不到十五分鐘。
就是這短短的十五分鐘,讓在場所有人的情緒都壓抑了。
校長的臉色最難看,他嘆氣。
「唉,平時還是沒有做好同學們的心理健康教育,這位同學躊躇了兩個多小時,還是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也覺得心酸。
「他下定決心去死的時候,得多絕望啊。」
12.
派出所介入後,這個事件很快定性,結論就是抑鬱症患者自殺。
校方也開始同步做起公關工作。
在校內打壓學生們對這件事的討論熱情。
在校外利用傳媒學校的影響力,限制媒體傳播報道此事。
我們宿舍三個人做完筆錄後,停了兩天課,都在配合警方調查。
說是配合調查,其實警方並沒有太重視這件事。
他們只是確認了悶葫蘆的抑鬱症患者身份,以及他的人際關係,據說也調查了手機。
只不過手機在他的口袋裡,已經被格式化了,所以警方並沒有通過手機查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乾脆就結合法醫的屍檢報告,以自殺結案。
後來,後勤部長跟我們說:「那間寢室暫時不要住人,你們收拾收拾東西,搬到三樓的空寢室去。」
「好。」
後勤部長剛要走,又想到什麼,回來跟我們說:「警方在搜查的時候搜到了電吹風、熱水壺和飛機杯,飛機杯還有兩個。」
我一聽,立刻看了身後兩人。
那兩人畏畏縮縮,不太好意思。
我不用這玩意,所以很清楚那東西是誰的。
後勤部長也是明眼人,只對我說:「違規物品罰沒,但這次不處罰你們,還會往你們每個人的飯卡里充八千元,這件事,你們從今以後不要跟人提,如果跟人提了,這筆錢不光要退回來,學校還會讓你們立刻退學。」
我們接受了悶葫蘆自殺的結論,也被迫接受了學校的條件。
13.
後來,我們帶著各自的行李,搬到了三樓。
在路上,我們看見了悶葫蘆的父母,那是兩個看上去打了一輩子工的人,就是那種普通小區里最普通的中年人。
我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了中年喪子的悲痛。
好在校方和警方保護了我們的身份,沒讓我們和悶葫蘆的父母見面,當然了,這只是客套話。
真實的原因是,校方怕我們和悶葫蘆的父母見面後,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沒讓我們見面。
14.
一個抑鬱症患者,因為無法適應大學生活,選擇在寢室里放棄自己的生命。
到這裡為止,就是目前流傳的版本。
也是除我之外,所有人了解的版本。
事實上,這個故事沒有結束。
這個故事的後續就是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版本。
也許你們很多人看完我口中的這個版本後,都會懷疑它的真實性。
但只要你們稍稍看過一些新聞就會知道。
大學裡駭人聽聞的事情,多了。
15.
搬到三樓後,又過了兩個星期,我們還沒有從那件事的陰影中恢復過來。
直到最近,我們晚上睡覺都不敢關燈。
不只是我們,大半個男寢幾乎都是徹夜亮燈的。
男寢里死了人,還是弔死的,難免人心惶惶。
……
周五下課後,我趁著中午午休的空當,回寢室拆枕套,準備清洗。
發現了枕套里的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頂樓東門出口第二根通風柱的地磚。940821。
我上一次洗枕套是在一個月前,那時候,枕套里可沒有這張紙。
後來我想了一下,可能是悶葫蘆在弔死之前,塞在我枕頭裡的。
我暫時沒有告訴另外兩個人,只是等他們不在寢室的時候,翻了翻他們的枕套。
他倆不像我那麼講衛生,枕頭套用了兩個學期都沒洗過,都發黃了。
簡單翻動一下,確認裡面沒有東西。
於是我肯定,這是只留給我的東西。
上面寫了地址,還有一串數字。
這串數字我知道,是他的生日。
那這個地址呢?我決定去看看。
16.
我下午就去了頂樓天台,這個地方在事發後就鎖起來了,生怕再有學生會想不開。
好在學校還沒來得及把一旁的窗戶堵死。
我通過窗戶翻到天台上,然後找到紙條上寫的位置。
我發現這個位置,就是當時監控的盲區。
那時候悶葫蘆在盲區停留了一段時間,難道就是在這根柱子附近藏東西?
圍著這根柱子走了一圈,發現地磚有一塊很松,輕輕一搬就起來了。
在底下,壓著一張農行的銀行卡。
銀行卡上裹滿了淤泥,已經發臭了。
我先把銀行卡從淤泥里摳出來,抓在手裡,跑回寢室。
當時我也不知道銀行卡能不能水洗。
所以就先刮掉銀行卡上的淤泥,然後用濕紙巾一點一點地洗乾淨。
看著這張銀行卡,和紙條上留下的生日。
我心裡暗暗自喜歡,能串聯起來了。
這個生日,大概就是銀行卡的密碼。
17.
我趁沒人的時候,去到學校里的自助 ATM 機。
插入銀行卡,發現卡沒有損壞,還能用。
於是輸入他的生日。
真的是密碼。
點擊「查詢餘額」。
裡面有四萬七千零七百多元……
18.
我想不通悶葫蘆怎麼有這麼多錢。
所以我這次去了校外的農業銀行,在自助櫃檯查詢銀行卡的交易記錄。
發現這些錢都是五千五千地匯進銀行卡里的。
一共匯了十次,除此之外,銀行卡里就是每個月 1300 元的生活費。
我知道他每個月光買藥就要花 700 元,留下生活的錢只有 600 元。
看得出來,悶葫蘆在吃喝方面一向很節儉。
19.
我又看了下那些五千元款項的匯入日期,其實這些日期蠻有規律的。
分別是:
3 月 17 日、24 日、31 日。
4 月 7 日、14 日、21 日、28 日。
5 月 5 日、12 日、19 日。
一共匯款十次,共計五萬元。
每隔一個星期就有一次,最近一次是在三個星期前。
看了眼日曆,匯款日都是在星期天。
匯款記錄恰好就是斷在了悶葫蘆自盡的那周。
我越發覺得悶葫蘆自盡的原因不簡單。
20.
我想查一查是誰給悶葫蘆匯的款。
但自助櫃檯上不能查詢匯款人的帳戶信息。
只有持本人身份證去櫃檯才能查到匯款人的銀行信息。
很顯然,線索斷在了這裡。
但沒有完全斷開。
匯款時間和悶葫蘆每周外出打工的時間很接近。
所以這些錢很有可能跟悶葫蘆周末的「兼職」有關。
這份兼職肯定不是家教。
什麼樣的家教能一個星期賺五千?
21.
「悶葫蘆是不是……做了違法犯罪的事情啊?」
那時候,我腦子裡有了這樣的想法。
22.
「什麼工作能讓一個大一的學生,一個星期賺五千?」
「販毒?」「詐騙?」「盜竊?」
我越想越覺得離譜。
23.
從銀行回來,我沒把我調查到的事情告訴另外兩個室友。
我不是不相信他們。
只是不希望悶葫蘆做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
也許這事不光彩。
悶葫蘆已經死了,就別讓他死後的名聲更難聽了。
24.
六月初,第一學年已經快結束了。
各科的老師已經布置了期末考核任務,我這個專業的考核要求尤其嚴格,所以我們一夥兒人扎堆在寢室里忙忙碌碌。
大學裡的作業,很多時候不一定是自己做的,有可能是找有經驗的同學幫忙。
講實話,我們三個都不是愛學習的主,平時的一些作業,大多是拜託悶葫蘆幫忙。
他雖然不是我們專業的,但一通百通,作業的完成度非常高。
想不到我們第一次緬懷他,居然是想念有他幫我們做作業的日子。
說來也巧,當時我從這個這個點,聯想到了一個線索。
曾經有一天,悶葫蘆的班有課,我們班沒課。
課上悶葫蘆沒帶電腦,可他又需要電腦里的一份文件,就打電話找我傳給他。
當時他把他電腦的解鎖密碼發給了我。
就是這個解鎖密碼,讓我想到繼續追查的方向。
25.
生活中,很多人設置密碼的習慣,是把鎖屏密碼、QQ、微信密碼都設置成同樣的數字。
我現在知道悶葫蘆電腦的鎖屏密碼,就有可能通過這個密碼打開他的微信和 QQ。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立馬打開 QQ,找到悶葫蘆的 QQ 號,又找到他發給我的電腦密碼。
我嘗試用手機登錄他的 QQ 帳號。
結果輕而易舉地就登錄成功了。
26.
QQ 的信息都是雲端同步,聊天記錄一查便知。
但他不是會員,只能保存一個月的聊天記錄,但這就足夠了。
看完聊天記錄後,我不禁感嘆,悶葫蘆不愧是悶葫蘆。
QQ 聊天對象總共也沒幾個,也不在班級群里聊天,別說是什麼線索,就連稍微隱私一點的對話都找不到。
我知道,QQ 對他而言,不重要。
所以我準備把目光放在私密性更強的微信上。
27.
我用同樣的方法登錄微信帳號。
結果。
成功了!
28.
微信登錄成功後,還需要驗證身份。
這裡有三個選項。
「掃二維碼驗證」
「邀請好友輔助驗證」
「簡訊驗證」
很顯然,第一和第三個方法,對我而言並不適用,只有這第二個方法是最合適的。
我們寢室另外兩個人,都是他的好友,正好可以實現好友輔助驗證。
所以我借來他們兩個的手機,完成了驗證步驟。
事後又刪除了輔助記錄,把手機還給他們。
29.
一套流程下來,我成功登錄了他的微信號。
微信這個軟體和 QQ 完全不同,他的聊天記錄基本不綁定在雲端,只儲存在你原先的手機里。
所以即便我登錄了他的微信號,裡面也沒有任何聊天記錄了。
想看到聊天內容,就只能用他原本的手機。
可是警方在調查的時候就已經說了,悶葫蘆的手機已經被格式化了。
他的手機里已經沒有微信的聊天記錄了。
不過,我並沒有因此氣餒,因為我清楚除了手機之外,他的電腦也登錄過微信。
那些信息應該也同步到了電腦里。
30.
悶葫蘆的電腦已經被他的父母帶回家裡。
老實說,如果不是當時我太想知道這個謎團的答案,我也許會直接放棄追查,然後把這張銀行卡里的錢全都匯給他的父母,就當這件事情過去了。
可我沒有,我以悶葫蘆同學的身份聯繫了他的父母。
以在悶葫蘆的電腦里,有我和他共同製作的文件作業,希望他們可以把電腦寄過來,可以是到付,等用完後,再寄回去。
叔叔、阿姨都是講道理的人,在加了微信,確認身份以後,我成功在第三天的時候收到了悶葫蘆的電腦。
31.
我迫不及待地打開他的電腦,用手機掃碼的方式登錄了電腦微信,成功查到了他電腦里的微信聊天記錄。
他微信的聊天對象不多,很快就能篩選出一個備註是「XX-家教」的帳號。
這裡就不說帳號的名字了,大家只要知道這個是家教工作的聯繫方式就行。
我看了下微信聊天的內容,發現那邊是一個高二的女生,他們之間的聊天內容也很正常,確實是探討學習。
女生偶爾會發一些自己的自拍照給悶葫蘆,照片里的女生還蠻好看的。
最重要的是,家教的工作每周都會以微信轉帳的方式結款 300 元。
到現在他的微信帳戶里還有六百多呢。
我開始意識到銀行卡里每個星期額外匯款的五千元,跟家教工作沒有關係。
32.
我不敢去聯繫這個女孩。
因為這是悶葫蘆的帳號。
他已經死了。
一個死人是不該給活人發消息的。
線索在這裡又斷了。
33.
追查到這裡,我覺得事情越發奇怪。
他每周末確實是去做家教的工作了,但從家教工作的聊天記錄來看,他周末每天只工作兩個小時。
那他為什麼周末晚上不回寢室呢?
也許他家教工作結束後還有額外的工作,是一份能讓他一個星期賺五千元的工作。
34.
從我發現線索斷開後又過去了兩天。
在今天的午飯時間,我們聽見食堂隔壁桌的同學在議論悶葫蘆上吊的事。
「他是借了網貸,還不起才自殺的。」
「他是被校霸欺負,不堪折磨才自殺的。」
「他是被同學排擠,忍受不了才自殺的。」
「他是被室友欺負,才自殺的。」
說什麼的都有,但我們三個像是達成了默契一樣,不管聽到什麼,都不去搭話,甚至很忌諱提到這些事,畢竟我們現在吃午飯用的錢全都是學校給的,哪敢亂說什麼話呀。
可能是那些風言風語讓其中一名室友聯想到了什麼,他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才張口跟我們說:
「我跟你們說,在你倆去找宿管的時候,悶葫蘆的電話響過。」
我一聽,忙問:
「電話響過?誰打的?」
那室友搖頭,只是說:
「手機在口袋裡,我沒敢去掏,但是他褲子透光,我看到來電的人是兩個字的。」
我聽完捏住下巴。
忽然意識到,也許和悶葫蘆聯繫的那個人,不是通過 QQ 或者微信,而是電話聯繫。
既然是電話聯繫,想調查就必須用到他的手機。
可是他的手機已經格式化了,哪有可能查到什麼呢?
或許黑客可以,但我們都是傳媒專業,哪會那一套,所以我也沒多想,乾脆就沒再去管這件事。
35.
那之後,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我把悶葫蘆銀行卡和微信里的錢,先全部轉到了我的銀行卡里,又以匿名的方式,全額轉給了悶葫蘆的父母。
我知道已經查無可查。
我只是個普通的學生,又不是警察。
再說了,就算我是個警察,單憑一張銀行卡也算不了證據。
就算能作為證據,悶葫蘆自殺是事實,客觀上來講,如果沒有其他外力介入,就不會改變「自殺」這個既定事實。
所以,我幾乎放棄了調查。
那張銀行卡和紙條,就和我其他的銀行卡一起裝在卡包里。
36.
事情的轉折是發生在大四實習的時候。
對,就是事情發生的三年後。
我們已經完成了大學校園裡三年半的學習,馬上就要出社會實習了。
當時,我是因為校園卡的流量套餐離開校園後就不好使了,所以去營業廳準備辦一張新的流量卡。
就是當時很火的 X 王卡。
辦理這個卡的時候我特地問業務員。
「你好,我現在這張卡里的聯繫人,能不能轉移到新卡里。」
業務員告訴我。
「現在的智慧型手機,都會把聯繫人默認儲存在手機里,不是儲存在電話卡里。」
我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只是哦了一聲,起初我也沒有聯想到別的地方。
後來一出營業廳,腦子就像是通電了一樣。
我忽然意識到當年的事件中,還有一個線索非常重要。
當時那個室友說,在我們去叫宿管的時候,悶葫蘆的電話有來電信息。
而且來電人姓名是兩個字的!
37.
也許你們還沒想明白兩個字哪裡重要了。
還記得警方怎麼說的嗎?
手機已經被格式化了。
一個格式化的手機,裡面聯繫人的數據也應該消失了才對。
即便有電話打進來,也應該只是一串數字了。
但在來電之後,室友看見的是兩個方塊漢字,那可是聯繫人的備註名啊!
所以這個名字,極有可能是儲存在手機卡里的!所以才能在手機格式化後繼續顯示。
線索沒有中斷!
38.
一想到這,我的心跳就變快了。
老實說,其實三年來我一直沒有放棄過追查真相。
所以當我發現這個線索後,直接放棄了下午的面試,順著當年記下的地址,坐了下午的動車去了悶葫蘆的家裡。
我在門口等到叔叔阿姨下班回家。
他們看到我後,先是愣住了。
在知道我是悶葫蘆的同學後也表示歡迎。
進屋後,我也沒有拖泥帶水,直接就問他們。
「叔叔阿姨,悶葫蘆的手機,你們還保存著嗎?」
兩人一聽,面面相覷,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情。
阿姨說:
「還存著。」
我忙說:
「能拜託您把手機里的 SIM 卡給我看一下嗎?」
阿姨一聽,愣住了,說:
「你要一張廢卡幹什麼?」
我撒謊說:
「我當初有一個很重要的號碼,現在不記得了,他的手機里存過,我想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