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同年 9 月,市裡忽然開始了一陣掃黑反腐。
我收到消息,開始整理現金,可由於我手下的生意相對乾淨,並沒有被盯上,反而是劉老大因為那些灰色產業被關了進去。
05 年 3 月的時候,他被判服刑十八年。
我當時找人,託了很多關係,給監獄裡的劉老大帶一句話:
「劉哥,我這邊的產業一切都好,等您出來後,這些產業都是您的。」
我那時候真是這麼想的。
可我沒等到劉老大出來。
05 年 7 月的時候,監獄裡頭傳來消息,劉老大在監獄裡被人刺死了,但由於同一個監舍另外十一個人都不承認是自己乾的,監獄方面查不出來是誰刺死的,到後面只能給他們監舍的所有人都記了處分,然後草草了事。
我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人傻了。
我找人打聽消息,一個在監獄四進四出的線人告訴我,劉老大在監獄裡換過一次監舍,好像是有人買通了關係。
我覺得這裡面有事兒,想不了太多,拿了筆錢給線人。
「查……給我查到底。」
線人也和我表示了擔憂。
「這事兒查下去不一定有結果,即便查到了結果,你敢說你一定敢惹對方嗎?」
「先查,查到再說。」
線人收下了這筆錢,之後開始四處打聽消息。
劉老大是個仗義的人,可他仇家也多,我不知道是誰害死了他,可我也查不出來。
此時,回想起劉老大為我做過的事,我必須報答他。
話雖如此,這件事不是那麼好查的,也許一直查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所以我在想,還有什麼是我能為他做的?
劉老大沒有老婆,只有外面養的幾個小三,那些人在劉老大進去後也都找了新的金主。
經過多方打聽,最後查到劉老大有個弟弟叫劉鋒,前幾年犯事關進去了,最近馬上要被放出來。
為了報答劉老大的恩情,我決定幫他照顧好這個弟弟。
在劉鋒出獄那天,我帶人去監獄門口接他,然後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
劉鋒在監獄的時候就知道劉老大的死訊了,只是他沒想到居然還有我。
我告訴劉鋒,我可以把產業全部交給他打理。
可劉鋒以不懂經營,只會幹黑事兒為由拒絕了,而且他現在出獄,花不了什麼錢。
於是我給劉鋒買了套房子,先幫他安置下來。
後面劉鋒看到了我的車,就說要給我當司機。
我當時是不願意的,他是劉老大的弟弟,哪能給我開車。
可劉鋒說:
「光吃飯不幹活兒,遲早會討人嫌的,如果我要跟著你,我得找點事做。」
他說得有道理。
於是劉鋒成了我的司機。
29.
那之後,我繼續經營這些相對合法的產業。
也許是劉老大的死給了我不小的衝擊。
我現在看誰都覺得不像好人。
等這一陣掃黑反覆的風頭過去後,我重新整理人手,開始擴張產業。
這次不僅僅是做乾淨的,不幹凈的我也要插手,劉老大先前被查封的產業,我要慢慢養回來。
為此中間用了一些暴力手段,都是劉鋒去處理的,我沒讓家裡知道。
就是這幾年,我發現我做事越來越冒險,手段也越來越黑。
但我回過頭來問自己。
我錯了嗎?
我打從心底里覺得自己沒錯。
正如那天劉老大和我說的:
「賺錢嘛,不寒磣。」
我現在不止管著一家的吃喝死活。
還管著手下幾百號人的吃喝。
在這個吃人的社會裡,那麼多人被吃。
憑什麼他們可以吃,我不能吃?
30.
干到 07 年的時候,我已經拿下了市中心兩個區的灰色產業。
也是這時候,我意識到風頭開始變緊,國家好像將要有一次鐵腕行動。
如果再這樣下去,也許要不了多久我也會被抓進去。
當然,更重要的是。
黃贇已經七歲了,開始懂事了。
我很害怕將來他將來知道他爸爸是混社會的。
我不想把他教成我這個樣子。
所以我決定洗白自己。
當時,房地產是最野蠻生長的行業,也是門檻相對較低的行業。
我開始變賣名下的產業,積累現金,準備重新開始。
31.
07 年末。
雖然我籌備了大量的資金,可我沒文化,在涉足一個全新領域的時候,就會顯得謹慎小心。
昨天去招標的時候接了一份合同,結果去找律師看,發現合同上有十幾處漏洞和坑。
那些人就是欺負我沒文化。
回想起當年的孟偉,我真想成為一個像他一樣的人。
有手段,懂規則。
我這輩子是不太可能了,我不會讀書,於是就想找一個能幫我辦事的人。
這個人不能太乾淨,否則同道不同心,遲早會給我挖坑把我害死。
可懂法律又同心同德的人太難找了。
直到後來,我聽一個經理說,在我名下一處酒吧里,有個小酒保在給客人提供法律幫助。
我當時以為這個酒保是來打工的大學生。
經理告訴我,是個雞頭把他介紹過來的,好像是個犯過事兒,正在躲事兒的。
我聽了就覺得很好。
這不就是我要找的人嗎?
於是我趕緊去酒吧見了那個叫徐兵的,他看上去不大,文質彬彬的。
我問他:
「我看你天天幫客人做法律援助,你懂法?」
他說以前學過。
我又問:「讀過大學?」
他回答我沒機會讀。
我混了這幾年的社會,看得出來這個人有秘密。
有秘密是好事,有秘密的人好用。
我讓經理拿了之前那份合同的複印件給他,讓他看看上面的問題。
我等了他半個小時。
事實證明,等待是值得的。
他指出的點,和專業律師指出來的點一模一樣。
就沖這個,我就知道他是我要找的人。
我聘了他,讓他做我的秘書,幫我處理合同一類的事兒。
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我正式進入了房地產行業。
32.
起初我以為這一行很乾凈。
但日子久了,發現並沒有那麼乾淨。
我在這一行看見了很多以前混社會時候的老朋友。
他們用的手段,可以說十分狠毒,想在他們嘴裡分蛋糕,簡直比登天還難。
可我既然已經變賣了所有產業,就不能讓這筆錢砸在我手裡。
於是我把拿地的工作交給劉鋒,我對劉鋒說:
「只要不死人,只要查不到我們頭上,你就放心地干,錢我出。」
後面劉鋒很好地完成了任務。
偽造車禍那招我真的很喜歡。
但叫小姐和記者來給同行潑髒水那招我覺得更厲害。
在劉鋒和徐兵的輔佐下,我拿下了很多地皮,生意越做越大。
09 年的時候賺了很多錢,我第一件事就是蓋自己的公司大樓,我把公司起名叫鑫成集團。
其實最開始我是想叫芳贇集團的。
可事後,我意識到這家公司未來會有很多髒事兒,我不想侮辱老婆孩子,最後還是用了自己的名字。
33.
2010 年,集團大樓蓋好後,我坐在董事長辦公室里,起初是心情不錯的。
畢竟有了屬於自己的大樓。
可壞消息接踵而至,讓我非常暴躁。
那段時間,手底下的人幾乎沒和我彙報過好消息。
鑫成集團名下的幾處樓盤在正式開發後,相繼遇到了被有關部門勒令停工、罰款的情況。
後面我們找人去重新辦理開工許可證,辦證人員一反常態,直接把標準拉到了最高,導致公司的人去了幾趟都沒辦下證來。
起初我還覺得奇怪,分明每個項目都預留出了打點關係的錢,怎麼還會出這麼多么蛾子?
難道這錢被人貪了?
我把劉鋒叫來,讓他去查查這件事具體是什麼原因。
後來,劉鋒把那些經常來工地找事兒的工作人員帶去吃飯,叫了些年輕貌美的姑娘陪著,又勸了幾杯白酒,每人塞了兩條煙,再發了個大紅包。
什麼都問出來了。
他們部門空降了一位領導,專門管這塊的,可這位領導好像和鑫成集團有過節一樣,總讓手下的人盯著鑫成集團,甚至還暗示他們說,如果挑不出錯誤,當心被穿小鞋。
得知這件事,我又讓劉鋒去打聽這位空降領導的消息。
結果你猜怎麼著?
這位領導叫孟擔民,又是他媽孟偉的親戚!
這個孟偉他媽的到底有多少親戚能搞我?
我氣瘋了,對劉鋒大喊:
「去給我查,把這個孟偉所有的親戚!他老子家的,他娘家的!一個不差全給我查出來!我要看看他家到底是什麼新型土匪!」
劉鋒聽完,先沒說話,而是拿了張照片和信紙給我。
我看了眼照片。
上面是一個墳包,前頭有刻字的墓碑,墓碑上寫的名字是我兩年前找的線人。
他死了?
我趕緊把信紙翻開,仔細看了下上面的內容。
「黃老大,兩年前你讓我丈夫給你調查一件事,他查到了,但是他怕這時候告訴你,對方會順藤摸瓜找到他,就打算等兩年再告訴您真相,可對方不知道從哪裡知道我丈夫在查他,居然找人酒駕撞死了我丈夫,那個酒駕的人最後只判了兩年,這事兒我只能求您了,您能不能在那個人出獄後把他殺掉!我求您了!」
看到這,我產生了很多疑問,劉鋒都解答了:
「這是那個線人的老婆寫的,你讓那個線人去查我哥的死,他查到了,但是他怕惹麻煩,想晚幾年告訴你。」
「所以是誰殺了你哥?」
劉鋒說。
「孟偉。」
「……」
劉鋒接著說:「他之前找你麻煩,我哥替你出頭,他一直懷恨在心,打那以後一直在找機會搞我哥,那次掃黑反腐,就是他舉報我哥的場子,等我哥坐牢以後,也是他在一個監舍里安插了人手,然後買通關係把我哥調到那個監舍,我哥就是這麼死的。」
聽到這,我有些亂。
我捂著眼睛,想了很久。
可能……像孟偉這種人,只要恨了一個人,就會纏他一輩子吧。
他已經纏了我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啊,怎麼還不夠呢?
我問劉鋒:
「這個孟偉結婚了嗎?」
「家裡安排過,但女方覺得他流氓,離了。」
「有過孩子嗎?」
「沒有。」
「也對……這種人要是都有孩子,那才真是禍害遺千年。」
我深吸一口氣,躺在椅子的靠背上。
「劉鋒,監舍里殺你哥的人是誰知道嗎?」
「知道。」
「酒駕撞死我線人的那個人在哪個監獄,出獄的日子是哪天知道嗎?」
「知道。」
「孟偉住哪知道嗎?」
「知道。」
「行,你看著辦吧。」
……
34.
這天,我穿了一身新西裝,特地做了髮型,讓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成功商人。
隨後,我拿起桌上那本五厘米厚的標書,準備去找孟擔民。
想見他不難,劉鋒之前請了那麼多工作人員吃飯,總能有點面子進來。
我幾乎是大搖大擺地走到他的辦公室門口。
先敲門。
「進來。」
我推門而入,然後把門帶上。
孟擔民看了眼我,問:「你是誰?」
我沖他笑。
「您貴人多忘事,前段時間您還讓人停了我們集團的項目呢。」
「哦……」
孟擔民的表情風輕雲淡,甚至打開保溫杯喝了口熱茶才說:
「你就是黃鑫成。」
我點頭,然後諂媚地坐到他面前,默默把手上的標書放到他的面前,輕輕往前推。
他看著標書二字,不屑地笑了。
「我這可沒什麼要招標的東西。」
「別這麼說,您先打開看看。」
「哼。」
他翻開第一頁,臉色立刻變了。
第一頁上記著他家的所有信息,包括家裡的人口、照片、住址、年齡、生日、工作、學校、電話、愛好。
他看我的眼神忽然就沒有剛才從容了。
我只說:
「別別別,您再翻下一頁。」
他低頭,翻開第二頁。
這一頁的字比上一頁小。
因為要記錄的東西比上一頁多。
這一頁記的東西是以孟偉為中心,三代以內親戚的信息,我特地讓人把孟偉家裡有身份的人的職業標黃。
有當老闆的,有從政的,有在大學任教的,有在國外發展的,這種規模,確實和我這種母親改嫁拋棄孩子的家庭不是一個階級的。
「第三頁也很好看。」
此時,走廊出現了人走動的腳步聲。
他草木皆兵,趕緊將標書合起來。
我起身,抓住他的手。
「別合起來,看看第三頁。」
說著,我幫他翻到第三頁。
這一頁上記錄的是孟偉這些年做過的事。
小事兒占了大多數,但大事兒也有幾件。
誘姦少女多起,事後說成兩相情願。
誣陷他人犯罪,致多人受罰。
買兇殺人,然後利用刑法規則輕判。
隨便幾件拎出來,都是很大的壞事。
孟擔民顯然慌了。
我趁熱打鐵:
「你們孟家是個大家族,不論是上一輩還是這一輩都很爭氣,偏偏就出了孟偉這麼一號人物,說句不好聽的,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孟擔民深吸一口氣,但還要故作鎮定,壓低嗓音,顯得自己說話很有中氣: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坐回椅子上。
「請您再往下翻。」
他往後翻了幾頁,都是白紙,於是疑惑地看著我。
我朝他比劃手指,示意他接著翻。
於是他開始掃頁,在翻了幾十頁後,發現這本標書的中間有幾塊鏤空。
在這些鏤空里,放著四根 100 克的金條。
孟擔民的臉色又變了。
他顯然很疑惑。
「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劉鋒的號碼,然後把手機遞給孟擔民。
他把手機放在耳邊。
電話那邊傳來劉鋒的聲音:
「這是你叔,說話。」
緊接著,聲音變成了孟偉:
「叔!救我!救我!他們綁架我!關了我好幾天!救我……」
孟擔民臉色一下就綠了。
「孟偉!?你怎麼了?你在哪裡?」
我沖孟擔民比了個「噓」。
孟擔民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趕緊收小:
「黃鑫成,你到底要幹嗎?」
我先沒說話,只是把裝著金條的標書又往前推了點,使金條距離孟擔民更近。
隨後我說:
「領導,我和孟偉是 93 年認識的,當時他對我老婆動手動腳,那時候我年少不懂事,把他一顆腎打爆了,後面我也坐了四年牢,該還清了。」
「可是出獄後的第三年,我開了間小店,他帶人來毀我生意,害得我店開不下去,還弄臭了名聲,之後我關店,準備去打工,可那一片沒一家敢用我。」
「後面我老丈人拿著存款去求他們廠領導,希望能給我安排份工作,結果又是孟偉,讓他當副廠長的叔叔,也就是您二哥把我拒了,還把我老丈人辭了,害得我老丈人突發腦溢血中風住院。」
「我當時上有老下有小,家裡沒錢,也找不到工作,是他逼得我不得不混黑社會。」
「掃黑除惡的時候,他為了針對我,把我大哥弄進去,又在監獄裡安排人手把我大哥弄死。」
「現如今我好不容易把公司做到這麼大,他居然又找您來害我。」
「當然,我知道,領導,咱倆之間沒有過節,肯定是孟偉知道您管我,就來求著您辦事,您考慮兩家親戚關係,耐不住他一直軟磨硬泡,您才動動手指頭讓我不好過的。」
「所以我就把他給綁了關幾天,然後找人去收集了這些信息。」
「但領導您評評理,孟偉這個人太記仇、太可怕了,他足足纏了我十七年,一個人居然能拿十七年去持續不斷地報復別人,這難道不恐怖嗎?」
「要換作是您,您忍得了嗎?我是真忍不了了,今天來找您,就是想和您談合作。」
「我知道孟家有錢,看不上我這點,但是要我說,這個孟偉他就值這麼多。」
「孟家這麼多優秀傑出的後輩,就出了他這麼一個畜生,如果你們繼續縱容他,遲早有一天,他會拖垮你們全家。」
「您也看到了,這個孟偉這些年來做過這麼多壞事,要是曝光出去,孟家可怎麼辦啊?」
「我現在呢,就想給您一個選擇。」
「一個能長期合作的朋友。」
「和一個敗壞門風的親戚。」
「您選哪一個?」
孟擔民遲遲說不出話來,拿出了領導深思熟慮的做派。
我告訴他。
「不管您選哪個,我都支持您,您要是選親戚,我立刻讓人把孟偉放了,但是相應地,孟家其他人的安全,還有孟家的很多秘密,我就不能保證了。」
「但是如果您選我這個朋友,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報答您,以後我就是您的一條狗!您說什麼我聽什麼,但是孟偉,得死。」
「孟偉是死是活,我就交給您了。」
孟擔民滿頭汗,眼鏡被熏得起霧。
我注意到他嘴唇有點發抖。
似乎在強烈的糾結中。
他看向我。
「你們這是犯法的!」
「瞧您說的,孟家犯法的事兒少了?」
「可……孟偉是我大哥的兒子,我、我要怎麼跟我大哥交代?」
「您放心,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權當孟偉失蹤了,你大哥查不到,我這位兄弟,業務熟練,您放心地選吧。」
「……」
他低頭看著金條。
默默合上標書。
重新吸了一口氣。
「這個……鑫成集團的整改做得很好,具體方案我要帶回去研究,希望以後能建立長期的合作。」
我微笑,點頭,把通話開成了免提模式,然後對那頭的劉鋒說:
「聽見沒?領導發話了。」
緊接著,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人掙扎求生卻不出聲音的動靜。
大約持續了幾分鐘。
直到電話掛斷。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錄音筆,起身,朝孟擔民鞠躬。
「謝謝領導栽培!」
說完,我揚長而去。
不知道孟擔民是什麼表情。
……
35.
除掉孟偉後的幾年,我一帆風順,畢竟我掌握著孟擔民同意讓我殺掉孟偉的錄音。
從此以後,我們兩個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互相利用,誰也別想擺脫誰。
有他給我一路開綠燈,我怎麼能不順?
當一個人有捷徑可走時,除非他傻,否則他一定選捷徑。
這條路真的太好走了。
我靠著孟擔民這條線,稱霸了市裡的房地產。
我還學到了一種新的金融玩法,叫槓桿。
在房地產這一行里能玩出花來。
簡單來說就是,我拿著一筆錢去買地,然後用買到的地和銀行貸款做工程款,但工程款我不拿去蓋樓,而是繼續拿去買地,然後繼續用買到的地和銀行貸款。
用這招,我能迅速擴展公司的規模,也很快嘗到了甜頭。
徐老弟其間提醒我說:「黃總,槓桿您得有度,不能一直玩下去,否則遲早會崩盤的。」
可我當時沒聽,從而釀下了我人生中的第四件禍事。
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禍事。
36.
2013 年 5 月。
因為加槓桿次數過多,已經達到了危險標準,銀行拒絕向鑫成集團放貸,民間信貸,影子銀行一類的公司,也因為擔心槓桿崩盤而拒絕向鑫成集團放款。
其實不放貸也不是大事,只要鑫成集團多蓋幾個樓盤就能解決問題。
可偏偏上個月,孟擔民從我這裡弄走了兩千萬,直接導致鑫成集團帳戶上的資金變少。
現在帳上的錢,別說蓋一個樓盤,就算是蓋一棟樓都很困難。
要放在以前,我還可以通過賣掉一處地皮來籌款,但現在所有的地皮都已經抵押給了銀行。
此時,鑫成集團急需一筆現金流進入帳戶,如果沒有這個現金流,鑫成集團將極有可能因為爛帳而崩盤。
我不能接受。
於是我讓公司高層,還有徐老弟給我出主意。
可公司高層除了讓我去籌款之外,說不出別的辦法。
反而是徐老弟說出了一個很危險,但卻可行的計劃。
那天,他把門關上,董事長辦公室里只有我和他。
他說:「鑫成集團現在需要一筆現金流,那我們就想辦法弄一筆現金流,現在銀行那邊的貸款可以先拖著,只要沒開工,銀行的貸款利率遲早能還上,當務之急是要先做出一個樓盤,然後把這個樓盤去做預售,用預售款去補窟窿,這樣才能救活鑫成集團。」
可我告訴他:「我們的錢不夠蓋一個樓盤。」
他答:「可以空手套白狼,你讓鋒哥內部安排一個人假裝承包商,讓他去對外招標包工頭幹活兒,簽按項目結算的合同,項目沒結束就不發錢,等房子建到一定程度後,我們就預售,收回預售款去填集團的窟窿,等達成這個目的後,就讓那個承包商躲起來,這樣一來,包工頭和承包商簽的合同,跟鑫成集團就沒關係了,後面可以說鑫成集團已經把工程款轉給承包商了,承包商捲款攜逃,鑫成集團也是受害者。」
「這招高明……那建材呢?」
「據我了解,建材廠都是按批次出貨,有時候機器出問題,或是原材料有問題,都會導致那一批次的建材質量不達標,這樣的建材通常都會按廢品賣,我建議您去買這些劣質建材,幾乎花不了什麼錢。」
我都開始佩服他的膽大。
「可用劣質建材蓋樓是有安全隱患的啊,而且那些包工頭也不會善罷甘休。」
「沒事,把鍋甩給承包商,就說房子蓋到一半,承包商捲款攜逃,項目的資金鍊崩盤,導致樓盤不得不停工,業主得不到房子,自然就不存在什麼安全隱患,至於那些包工頭,你可以對他們說,雖然這件事情和鑫成集團沒有關係,但鑫成集團願意給他們幾套工抵房,以此來安撫他們,等將來有錢了,再把這個樓盤爆破掉,最後賠償那些購房業主損失,至於包工頭,由於是工抵房,自然不存在賠償問題,這件事就結束了。」
聽到這,確實是一個完美閉環。
雖然這麼做很缺德,甚至可以說是斷子絕孫的事兒。
眼下鑫成集團確實到了即將崩盤的地步。
我只能鋌而走險。
37.
如他所說,我讓劉鋒的一個手下去扮演承包商,由他去放出消息吸引包工頭競標,我則匿名去購買劣質批次的建材。
剩下的錢,需要全部用於打通關係。
項目是 2013 年 7 月底開始的。
人員、建材,一切都很充足,還安排了一個曾經的老熟人做工地的項目經理。
即便內心忐忑,但既然已經走了這條路,就不能回頭了。
38.
2014 年 2 月 9 日的那個晚上,我、劉鋒、徐老弟一起去到工地查看施工情況。
下車沒多久,就有一個工人拿著截斷的鋼筋往我們這走,他起初和徐老弟說話我沒聽,可後面聽到他說的是劣質建材的事兒。
本來我打算讓徐老弟來處理這件事,可看上去那個男人並不領徐老弟的情,反而一味地強調這是劣質建材。
我本來就因為這是違法的事兒而整天提心弔膽,當我聽到這個工人一遍一遍地強調這是劣質建材的時候,我真的受不了。
這事兒不能敗露,更不能東窗事發。
於是我走到這個男人的身邊,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叫張平。
我點頭。
順勢將他推下地基,看著他被錨固定的鋼筋貫穿身體。
現場所有人都被我這個舉動嚇到了。
只有我知道我必須得這麼做。
我交代項目經理周錢善後,然後帶著徐老弟和劉鋒上車離開。
對我而言,這個工地是鑫成集團唯一的希望。
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他的正義之心放在檯面上。
老實說。
這一刻我都怕我自己。
我感覺我變了好多,甚至可以說是面目全非。
但我必須這麼做。
我答應過李芳。
我要讓我們的兒子出國留學,開大公司。
前幾年我已經把二老和黃贇送去英國的貴族學校念書了,現在就只差開大公司這一條。
我要把鑫成集團經營成一家大公司,然後等將來黃贇留學回來,親自交到他的手裡。
為此,鑫成集團決不能垮在我手裡。
即便是用這些違法的手段,我也一定要讓鑫成集團持續下去。
番外一:醫者仁心。
2000 年 1 月,市人民醫院。
黃鑫成:「那拜託您了醫生,能保大一定要保大,拜託您了醫生,我這裡有點錢,您收下,求求您了醫生。」
黃鑫成掏錢給醫生。
醫生收下了,然後拿著同意書進了手術室。
術後,醫生只保住了孩子。
他默默地看著黃鑫成塞給他的一百多塊的散錢,走到了繳費處。
「這些錢,記進李芳的帳戶上。」
番外二:
2014 年 11 月 20 日,鑫成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黃總拿出小本子,翻了幾頁,用備用手機打了一個號碼。
黃總:「喂,領導,有件事想請您幫忙,不是很大的事情,就是我和徐敏想帶個人去看守所見犯人。」
「誒!是是是,領導,我知道這不歸您管,但是確實有需要,確實是遇到問題了,遇到問題要解決啊。」
「領導,您不能這麼說,我給您的孝敬可不少啊……」
「嗨!瞧您說的,怎麼是威脅您呢,我哪兒敢啊,真的是這件事如果過不去,鑫成集團可能就完了。」
「對,對對對,只要您讓看守所那邊放個綠燈,讓我們進去一趟就行。」
「不對,絕對不會,您放心,絕對不給您添麻煩,好的,謝謝謝謝,太謝謝您了。」
電話掛斷,黃鑫成看著手機。
「草。」
……
2014 年 11 月 24 日,看守所外。
黃總:「徐敏,一會兒見到周錢後,你知道怎麼說嗎?」
徐敏:「一定要這麼說嗎?」
黃總:「這也是為你好,這一次警察差點就去查售樓部了,你不怕嗎?」
徐敏:「怕……」
黃總:「怕就對了,與其整天提心弔膽,不如就把所有責任都甩給他周錢。」
徐敏:「我們拿他妻兒要挾他,如果他是個自私的人怎麼辦?他可能會反水。」
黃總:「不會的,他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啊,我不會看錯的,他一定會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認下來的。」
徐敏:「真要做得這麼絕嗎?」
黃總:「他不死,我睡不著覺。」
……
番外三:殺母留子
2015 年 3 月 3 日。
火葬場內。
周錢的妻兒來領周錢的骨灰盒。
正在裡面抱著周錢的骨灰盒哭。
徐敏和劉鋒在後面看著她們。
徐敏:「鋒哥,黃總不是答應過周錢會保她們母子的平安富貴嗎?」
劉鋒:「是答應過,反悔了。」
徐敏:「可……」
劉鋒:「別勸,一會兒等他們出來,我手下會迷暈他們,你就開車回律所,剩下的事你別管了。」
徐敏:「鋒哥,積陰德啊。」
劉鋒看向徐敏:「爛尾樓的主意是你出的,你出主意的時候想過積陰德嗎?」
徐敏:「我……我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會產生這麼多後果。」
劉鋒:「現在說什麼都沒用,我聯繫好磚窯廠了,火力夠猛,骨頭渣子會和那些燒壞的磚頭一起處理掉,沒人會發現的。」
徐敏:「……」
劉鋒:「怎麼?」
徐敏:「孩子還小, 他什麼都不知道, 至少留孩子一命。」
劉鋒:「斬草要除根。」
徐敏:「你也有兒子。」
劉鋒:「……」
他想了一會兒, 答:「好,殺母留子。」
徐敏:「那就這麼說。」
劉鋒:「你想過怎麼處理留下的孩子嗎?」
徐敏:「我會把他送到國外去,找個家庭領養他。」
劉鋒:「黃總那邊我怎麼交代?」
徐敏:「你就說都殺了,省得黃總多疑。」
劉鋒:「行。」
徐敏:「說起來馬上四月了, 你是不是要去處理那個承包商了?」
劉鋒點頭:「對, 給他家人留了筆錢, 他應該可以放心地死了。」
徐敏:「為了救活鑫成集團,害了幾條人命啊?」
劉鋒:「快有兩隻手了。」
……
番外四:從前說。
2019 年,鑫成集團大樓電梯內。
一名員工刷抖音,放了一段背景音樂。
黃鑫成在電梯內皺眉, 叫住那名員工。
黃鑫成:「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員工回頭, 看見董事長,愣得說不出話。
黃鑫成:「我問你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員工:「叫……從前說。」
黃鑫成點頭:「好。」
說完拿出手機, 搜了下這首歌。
……
到辦公室後, 黃鑫成還在看手機,然後開了音樂外放。
他把手機放在辦公桌上,自己靠著老闆椅, 聽著這首歌的旋律。
「還記得, 媽媽說」
「陪一個男孩子長大要用」
「青春來做賭注」
「我要聽著親戚們的閒話」
「等你為我送來一束鮮花」
……
黃鑫成紅了鼻子, 拿起辦公桌上李芳的照片,仔細端詳,說:「聲音像, 歌詞也好,李芳……對不起啊……」
說完,把相框貼近胸口。
「我還是想你啊……」
番外五:孟偉結局
勒死, 燒了。
番外六:禍根苗
2022 年 8 月 4 日,鑫成集團大樓董事長辦公室。
黃鑫成:「兒子, 長高了!也帥!和你媽媽一樣好看, 當年我答應你媽要把你培養得一表人才,能文能武還有錢, 現在你留學歸來, 爸都替你想好了, 你先去基層歷練一下, 等你掌握了集團的運作規律,我們再慢慢地提升,爸會一點一點地放權給你, 等以後把整個公司交給你打理。」
黃贇:「嗯。」
黃鑫成:「公司的帳戶乾乾淨淨,也沒有稅務問題, 公司制度也很齊全, 你只要把這一套學會了, 我就能放心甩手, 再過幾年就和你外公外婆去鄉下找個宅子養老。」
黃贇:「爸,說起這個,我想問下經開區的那個爛尾樓盤, 15 年因為資金問題停工了,現在都過了七年了,我們集團真的缺這筆錢嗎?」
黃鑫成:「這……這件事是一筆爛帳, 你別管了,爸會處理好的。」
黃贇:「好。」
黃鑫成:「來來來,和爸說說你交女朋友沒有?有沒有你媽好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