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他這副模樣,覺得他八成不願意,於是就說:「你不幹也沒事,只要你不把這事兒說出去,剛才給你的兩萬塊錢就當封口費。」
我的話剛說完,王昌平就問我。
「成了以後,給多少錢?」
我答:「一千萬。」
王昌平深吸一口氣,他看向那張全家福合影,又看向女兒的房間,眼睛肉眼可見地變紅。
他抹了把眼淚,然後點頭。
「好,我干,能掙到錢,我什麼都干。」
……
12
隔天,我帶王昌平去集團交差。
黃總很滿意,當即向王昌平許諾。
辦事期間,每個月給他三萬塊錢,用來買藥生活。
事情辦好後,一千萬當即兌現,還承諾會幫他女兒介紹這個領域最好的醫生,並承擔全部的醫療費用。
王昌平聽完感動,當場給黃總磕頭。
……
當天下午,我們去辦事,找了家代辦公司。
花了一周時間以王昌平的名義註冊了公司,也就是後來的「昌平建工」。
又過了兩周,黃總簽了一份合作協議,大致內容是:鑫成集團和昌平建工將合作成立一家新城地產有限責任公司,註冊資本為兩百萬,由雙方共同承擔。
這份協議一式三份,黃總留了一份,徐敏那裡留了一份,剩下一份交給了王昌平。
之後就到了王昌平發揮的時刻。
黃總讓王昌平找到五百名施工員,最好能連帶施工設施一起弄到。
王昌平的思路也很明確。
他穿了一身最好的西服,戴著從黃總那裡借來的名表,把自己包裝得像個成功人士。
隨後他讓我開車把他送到一處還在施工的工地上。
我照辦,到了工地後,我把車停在工地外頭。
因為昨晚下了雨,工地裡頭有泥坑,我怕車身濺上黃泥。
可王昌平卻說:
「開進去。」
「裡面地髒。」
「就是要讓他們看見我不怕豪車髒,這樣有氣勢。」
我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於是照辦。
車子開進工地後,很快吸引了周圍施工員的目光,然後王昌平打開車門,下到工地上。
王昌平沖最近的施工員問了一句:
「你們鄭工頭在不在?」
施工員搖頭,說:
「他在另一個工地上,下午會過來。」
只見王昌平看看手錶,搖頭。
「不行,我等不到下午,這樣吧,等他來了以後,你跟他說王昌平來找他,有個大買賣要跟他一起做。」
說完,王昌平丟給施工員一包軟中華。
施工員連連點頭。
「好嘞,您放心,我一定跟他說。」
王昌平點頭,隨後轉身上車,又去了另外幾個工地如法炮製。
……
下午,我們倆坐在車上,王昌平的手機不斷有電話打進來。
第一通電話響起的時候,王昌平接通,然後開免提。
「喂,老王,聽我手下工人說你發財了,都開豪車了。」
「是,最近發了點小財,找到路子了。」
「他們說你有買賣找我,是不是要帶我也掙點?」
「我還真有這個意思,手頭現在有個活兒,我一個人吃不下,想跟你們一塊吃。」
話剛說完,另一通電話打進來,備註的名稱是「老三」。
王昌平跟老王說。
「老三打電話過來了,這樣,我晚點跟你聯繫,我先跟老三說點事。」
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王哥,你東山再起了?」
「是啊,東山再起了,咱倆這麼年交情,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我找到了掙錢的路子,想找人一起干,你要是有興趣,我過兩天擺個場子,咱們坐下來聊,我這邊還有事兒,一會兒把位置發給你。」
一個下午,這樣的電話接了七八通,都是市內有點實力的小工頭,每個人手下有幾十號工人。
等最後一通電話打完時,王昌平深吸一口氣。
我問他:「你們以前挺熟的吧?」
「還行,他們……」
話還沒說完,又一通電話打進來,上面寫的是「張老闆」。
王昌平看了眼號碼,隨後接通。
「喂,哥。」
「小王,我聽他們說你發財了,是不是最近有什麼路子?能不能帶哥哥一起玩?」
「對不起哥,這趟人滿了,下次有機會我第一個找您。」
「要不你先跟哥哥說說,是什麼項目。」
「就是個樓盤,我是承包商,不說了哥,有電話打進來。」
說完,王昌平掛斷電話,嘆氣。
我問:「為什麼你不帶他?」
王昌平說:「張老闆對我不錯,我出事後他幫我女兒買過藥,但是其他人不行,他們每一個都在我截肢後踩過我。」
我立刻懂了王昌平的意思,隨後表示理解。
王昌平接著問:
「後天晚上約個大點的會所,我把他們全拿下。」
「好。」
我點頭,然後拿出手機,給神帆會所的經理打了通電話,讓他後天晚上把黃總常去的那個包廂空出來。
隨後電話掛斷,我告訴王昌平。
「後天晚上七點,神帆會所,八號館。」
「好。」
王昌平把我剛才那句話,群發給了剛才那幾人。
……
後天,我留在車上,王昌平則在會所里和那些包工頭推杯換盞。
我不知道他們這一晚上聊些什麼,做些什麼,只知道王昌平第二天早上才頂著宿醉敲響了我的車玻璃。
我解鎖車門,王昌平開門上車,坐到副駕上,滿身的酒氣,告訴我說:
「這事兒穩了。」
果然,幾天後,這些包工頭和王昌平簽了按項目結算的合同,合同上,每平米的佣金比其他工地高了一成半。
另一邊,黃總找到了有問題的建材批次,最終按照比成本略高的價格收了回來。
現在有勞力,有建材,項目很快就能開工。
……
13
2013 年 7 月 28 日,新城工地開工大吉。
周錢成了工地的項目經理。
黃總和王昌平在媒體的鏡頭下給工地剪彩,徐敏在一旁迴避著鏡頭。
剪彩結束後,黃總走到徐敏身邊,笑著問。
「徐老弟,剪彩的日子,怎麼不露個臉呢?」
徐敏搖頭。
「我不喜歡上鏡。」
說完,徐敏離開。
留下我和黃總站在原地。
我知道徐敏身上有故事,但這麼多年了,至今沒弄明白他身上到底有什麼事,黃總這些年也沒有追究。
但就在剛剛,黃總看著徐敏離開的背影,對我說了句:
「鋒子,你覺得徐敏能不能信?」
這一句話,把我嚇到了。
黃總見我這個反應,就解釋說:
「你也別這樣看著我,我們現在做的這事兒真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要是出了事兒,我們就完了,你、我、周錢還有王昌平,都不太可能把這事兒說出去,但是徐敏不一樣,萬一有一天,他把這事兒說給那些老闆了呢?」
我向黃總說:
「他學籍檔案在您手裡,可以信。」
黃總搖頭。
「學籍檔案的事兒不能拿出來說,你知道有多少大人物在那邊買過學歷嗎?這事兒如果從我這裡曝出去,那些買過學歷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事壓下去,等將來事情平穩一些,他們就該找我秋後算帳了。」
我久久不敢說話。
黃總低頭,跟我說:「你去查查徐敏的身份,看看他以前到底犯過什麼事,有什麼把柄可以抓。」
說完遞給我一張紙,然後拍拍我的肩膀。
我打開那張紙,上面是當初徐敏把戶籍遷到南方時填的表。
上面清楚地寫著徐敏原本的戶籍信息。
……
14
我根據戶籍信息上的位置去了北方,發現戶籍信息上的房子已經貼上了封條。
我跟鄰居打聽了一下這家的事兒。
鄰居告訴我他家的事兒在這一片很出名,然後就跟我添油加醋講了個大概。
我總結了一下。
「徐敏」這個名字是前兩年換戶籍的時候改的,他本名叫「陸恭」,有個哥哥叫陸友。
他們的父親死後,陸友染上了賭癮,賠光了家產,據說還借了高利貸。
後面因為還不上高利貸,惹了道上的人,導致陸恭失蹤了。
鄰居都在傳陸恭是叫放高利貸的人給殺了。
前兩年,他媽媽也在某個晚上摔下樓,死了。
這一家子就剩下陸友還活著。
後來陸友還不上房貸,這房子就被法院貼了封條。
我聽著這些故事,大概明白了徐敏的身世。
我把這一切通過電話告訴黃總。
黃總聽完後,想了想,說:
「鋒子,你想想辦法,把徐敏現在的消息透露給他哥,但是不能讓他哥知道是你透露的,也不能讓徐敏知道這事兒跟我們有關,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好。」
……
15
我花了三天辦完黃總交代的事,然後回了南方。
大約過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徐敏忽然跑來找黃總,說是想介紹個人到工地上工作,還說這個人的工資他出。
黃總問徐敏:「對他這麼好?這人是誰。」
徐敏答:「我哥。」
黃總同意了。
……
再然後,又過了一個月。
忽然有一天,徐敏打電話給我,讓我去搬貨。
這是我們之間的暗號,基本和叫人一個意思。
我帶著兩個人去了工地,按徐敏的意思,把陸友狠狠打了一頓。
在打人的過程中,陸友胡言亂語說了很多東西。
什麼「當初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什麼「當初不該賭博,不該殺人,不該騙你」。
我看他精神崩潰了,就讓人停手,出門去叫徐敏。
然後徐敏進屋,從陸友口中問了些什麼。
出來後,他又請我幫忙去趟北方,處理下北方的屍體。
我也答應了。
出發前,我把這事兒告訴黃總,黃總說:
「你不用把屍體處理乾淨,留根骨頭當把柄。」
「好。」
……
到了北方,我在一座鋼鐵廠後的墳山上找到了那個埋屍的地方。
屍體的頭蓋骨上有一塊很明顯的凹陷,看樣子,他是被敲死的。
我處理好屍體,藏起了一根腿骨,然後告訴徐敏事情辦好了。
……
等我回來後,陸友不見了。
我問徐敏陸友在哪兒。
徐敏說。
「在工地里。」
這是這個工地里埋著的第一具屍體。
但不是最後一具。
16
2014 年 2 月 9 日,那天是大年初九,工人們陸續返工。
那天,我開車帶黃總和徐敏去工地查看情況,工地上除了周錢這個項目經理外,還有五個工人在場。
周錢派這些工人去打點建材,做些準備工作。
黃總催促周錢,讓他早點把樓建好,項目結束後,給他五百萬的分紅。
周錢點頭,保證會加快進度。
巡視結束,黃總準備打道回府。
就是這個時候,有個工人出現,他拿著兩截斷掉的鋼筋走向黃總,嘴裡說著「劣質建材」的事兒。
我當時在車上,沒聽真切,但依然感到擔心。
沒多久,我看見黃總攬著那個工人的肩膀,把他帶到了地基邊上,然後把人推了下去。
那一瞬間,我趕緊解開安全帶,下車看向黃總。
只見黃總說了句「周錢善後」,就向車子這邊走來。
我調整呼吸,坐回車上。
黃總讓我開車回去。
我把車開出工地後,問黃總:
「怎麼了?」
黃總說:
「有個工人,不懂事,非要嚷嚷建材的事兒。」
徐敏問黃總:
「黃總,辭退他不就行了嗎,為什麼要把他推下去?」
黃總說:
「像他這種有正義感的人,辭退以後肯定會到處亂說,到時候兜不住怎麼辦?」
徐敏想了想,點頭。
「也是。」
隨後,黃總又對我說:
「鋒子,你一會兒回去一趟,看看周錢是怎麼處理這件事的,我怕他處理得不好,你善善後。」
我點頭。
「嗯。」
……
等把黃總他們送回家後,我又回了趟工地。
此時,周錢正在拌泥漿,準備把那人埋了,我看看地基裡頭,那人已經咽氣了。
我問周錢,現在是什麼情況,準備怎麼處理。
周錢答:「現場有四個工人看見黃總推人了,我叫了車,準備把他們送到別的工地去。」
「他們不會亂說嗎?」
「這些都是老工人了,我給了他們一人一萬的封口費,讓他們多替自己家人想想,他們不會往外說的,說了也沒人信。」
我指著地基里死了的那人,問:
「那這個人呢?不怕他家人報警嗎?」
周錢擺手。
「他是新來的,只要我們不說,沒人知道他在我們工地。」
「如果有人找過來呢?」
「找過來也沒用,他沒證據。」
我想了想,點頭,「好,就這樣吧。」
……
17
半年多的時間過去,工地上沒發生任何事,那個死掉工人的家人也沒有出現。
眼看再過不久房屋就能預售,工地上忽然發生了一起殺人案。
那是一個叫張和的學生,來工地打暑假工,卻把同宿舍的工人弔死了。
大年初九被黃總推下去的那個工人叫張平,他倆都姓張,這就不禁讓人懷疑他們是兄弟。
於是黃總讓徐敏想辦法給張和當辯護律師,查查他的身份信息。
後來徐敏回來,他表示張和拒絕他提供辯護,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徐敏弄到了張和的身份證複印件。
黃總讓周錢把張平的身份證複印件找來。
兩邊一對比,發現戶籍地址是一樣的,他們倆果然是兄弟。
可以確定張和就是奔著張平來的。
可張和殺人這事,顯然跟他找張平扯不上聯繫。
加上張和現在被關在看守所里,黃總做不了什麼手腳,於是準備走一步看一步。
……
8 月 26 日,第一次庭審,法官判張和死刑。
黃總鬆了口氣,覺得張和栽了。
可誰料不久後,警方就開始調查周錢,因為張和指控他買兇殺人。
我們得知這個消息時,完全不知道張和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能先把周錢穩住。
那時,周錢已經懷疑張和跟張平有關。
是黃總騙他說兩人沒有關係,才穩住了周錢。
……
9 月 17 日時,周錢因為無視法庭紀律被羈押,張和也開始逐漸引導警方關注工地。
此時黃總才摸清了張和的意圖,可為時已晚。
原本黃總試圖打點警方那邊的關係,奈何時間太緊,案子太大,沒能成功。
警方最後還是在工地上找到了一具屍體,就是張平的。
眼看著屍體被找到,周錢那邊很可能出問題。
於是黃總讓周錢老婆寫了一份委託書,請徐敏給周錢當辯護律師。
這樣一來,黃總的意思就能帶給周錢。
就在第四次庭審當天,黃總讓徐敏對周錢說:什麼事都別承認,我們會保他的。
但事實上,黃總沒有這麼做。
因為徐敏對黃總說了這麼一番話:
「黃總,周錢保不了,必須當棄子,我們國家對命案的態度是,有案必破,現在警方發現了張平的屍體,如果周錢不是兇手,警方就會去查真兇,萬一最後查到您身上……」
就是這句話,讓黃總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