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攻略過一個暴君。
最終死在為他生下孩子那天。
六年後,系統說他再次成了暴君,要重新攻略。
我回去後,坊間流⾔四起。
說妖后重臨,⼤晉將覆。
說暴君會更加荒淫無度,直至寵後滅國。
可所謂寵後的暴君,卻是⽤劍尖挑起我的下巴。
冷冷地看著我。
「殺了。」
「祭天。」
1
再次穿回去那天。
天空陰沉沉的,好似要下一場⼤雨。
我落在圓形的祭台中央。
左邊躺著⽜頭,右邊是塊豬頭。
而抬頭。
正對上燕⽆狹長冷冽的雙眸。
他眼波顫動,像是突起⻛暴的海⾯。
又在剎那間止息。
侍衛⼤喊著「護駕」圍了上來。
卻在看清我的臉後,丟了魂般後撤兩步。
「妖后!鬼啊!」
「是……是妖后!妖后活了!」
四周瞬間傳來騷動。
我撐著台⾯坐起來,有些莫名。
妖后?
我何時得了這麼個稱號?
明明六年前離開時,天下⼈還大讚我和燕⽆為明君賢后。
栩栩如生的⽯像⽴了⼀座⼜⼀座,廟前香⽕生生不息。
我也因此,得以放心離開。
還未來得及叫出系統問個清楚,便有官員上前進言。
「陛下!這定是有⼈假冒!⾂認為應當⽴即將其充為祭品,掃清污穢!」
話⾳剛落,便有其他大臣陸續跟上。
都是些想要儘快誅殺我的言論。
我方爬起來站定,想要與燕無說話。
想說我不是鬼,我挺想他。
還想問他這六年發生了什麼,問我們的孩子在哪。
卻猝不及防被人踢中膝彎,徑直跪了下去。
隨後鉗住雙臂,仿若囚犯。
燕無居高臨下地看著,無動於衷。
片刻後。
他從一旁侍衛的腰間抽出劍。
用劍尖挑起我的下巴。
語氣冷得像是淬了千年的冰雪。
「殺了。」
「祭天。」
2
六年過去。
燕無身上的肅殺之氣似乎又盛了些。
只是沒想到。
他會用劍尖對著我。
空中開始落下淅淅瀝瀝的小雨,將身上衣衫一點點洇濕。
心臟滯空了幾下,我喃喃著開口:
「燕無,我是葉——」
話未說完,被燕無打斷。
「祭祀已經過了最佳時機,改為三日後。」
「三日後,你做祭品。」
雨越下越大了。
砸在臉上,砸進眼裡。
令我看不清燕無的表情。
只聽見他說:
「扔進大牢。」
說完,他隨手扔了劍,頭也不回地走了。
陌生得讓我以為。
他是不是已經忘了我。
3
大牢里。
我喚著系統,想要問個清楚。
卻沒有迴音。
我只能獨自分析著各種可能。
燕無失憶了?被威脅了?
又或是真的性情大變六親不認?
那我們的孩子,他會怎麼對待……
正想著。
牢房的門鬆動了。
從外探進個圓圓的小腦袋。
只一瞬。
我幾乎就確認,這是我的孩子。
他手中握著副畫像,邊看畫像邊打量著我。
好一會兒。
才緊張地攥著衣角,弱弱地喚了句:
「母后?」
我沒應。
只是按下胸腔中如鑼鼓般的心跳。
面色沉靜地問:「你是誰?」
他收了畫,又往前走幾步。
「我是太子,燕朝。」
燕朝,如朝陽。
是我當初和燕無一起取的名字,男孩女孩都合適。
「誰讓你過來的?」
他癟了癟嘴,似是不滿。
「一人一個問題,現在換我問你了。」
我覺得好笑。
他長得像我,性子卻是像極了燕無。
一點虧也不願吃。
我點頭,算是答應。
燕朝飛快地開口:「你是不是我母后,葉懷夕?」
我笑笑。
「你父皇說是,便是。」
他不說話了。
黑眼珠子一動不動地,仔細瞧著我。
看來,不是燕無讓他來找我的。
「換我了。」
我躊躇著開口:「他們為何都說我……葉懷夕是妖后?」
燕朝眉頭突然皺了起來。
臉上現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憂思。
「母后救治過的人,後來都死了。」
我一時錯愕,呆愣了片刻才追問道:「什麼意思?」
他搖搖頭。
「不知道,父皇不告訴我,也不讓別人說。」
「到我問了。」
他斟酌了會兒,才開口。
「他們說你三日後會死,我若給你立碑,碑上該刻什麼名字?」
4
我一時啞然。
到底是生長在皇宮裡的孩子。
才六歲,竟這麼聰明。
正欲開口,視線之餘突然閃過一道冷光。
「小心!」
我驚呼一聲,將燕朝拉進懷裡。
他身後的蒙面黑衣人撲了空。
隨即又立馬刺過來。
我抓起燕朝手裡的畫卷丟過去。
畫被劃破,畫中人亦被劈成了兩半。
燕朝嗚咽一聲,不甘地伸出手。
「母后!我的畫!」
我無暇顧及。
逮住機會,帶著燕朝跑出牢房。
只是沒跑幾步,背後突然傳來極大的痛楚。
我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又立馬回身,用盡所有力氣緊緊抱住黑衣人的雙腿。
「燕朝快跑!」
方才的躲閃中我就發現,黑衣人的主要目標是燕朝。
我死便死了。
大不了讓系統再將我送進來一回。
可燕朝不一樣。
他若是死了,就是真的沒了。
只是,泛著冷意的劍刃眼看著就要落下來的時候。
我還是有點怕。
燕無。
你個狗東西。
等下次再來,我絕對先給你一巴掌。
這麼想著,我視死如歸地閉上眼。
但想像中的死亡並沒有到來。
有東西呼嘯而過,打在了那柄劍上。
隨即幾道身影閃過來,和黑衣人打作一團。
我立馬努力站起身往反方向跑。
可沒跑幾步又摔在了地上。
背上的疼痛愈來愈烈,能感受到流出的鮮血已經浸濕了大片衣衫。
有點難辦。
就算是大夫,也夠不到自己的背啊。
我嘆了口氣。
索性徹底趴在地上等死。
「母后!母后受傷了!父皇快去……」
不遠處傳來燕朝摻著哭意的聲音。
我愣了愣,有些高興。
小東西還是挺有良心的。
只是我的眼睛有些睜不開了。
徹底閉上前,視線中突然出現一片明黃色衣角。
順著衣袍看上去。
是燕無。
他眼中的疼惜一閃而過。
手伸出又收回。
最終冷笑一聲:
「還沒死,運氣倒是好。」
5
意識再次清醒時。
我已經不在牢里,而是在某處偏殿。
一旁發出沙沙輕響。
我撩開薄紗看去,燕朝坐在小桌前,正拿漿糊拼著那幅畫。
那幅在大牢里,被黑衣人劈成幾片的——我的畫像。
「這幅畫已經毀了。」
聲音在空蕩的殿內冷不丁響起。
燕朝嚇了一跳,手中的漿糊都抹偏了。
他立馬停了動作跑過來,面上帶著喜色。
「母后你醒了!」
眼下情況不明。
認下這個身份恐怕對他沒什麼好處。
於是,我沉吟道:「我何時承認是你母后了?」
燕朝眼中的光陡然熄了。
好一會兒都只看著我不說話。
最後又坐回桌前,自顧自地說:
「這是最後一幅母后的畫像了。」
最後一幅?
可我記得,六年前,燕無曾畫了很多幅我的畫像,多到兩個御書房都掛不下。
他說,要將我的模樣牢牢記下,記在紙上,記在心裡。
仿佛猜到我心中的疑惑,燕朝又接著說:
「三年前,御書房起了場大火,母后的畫像全燒沒了。」
「我偷出來的這幅,是唯一剩下的一幅。」
說話間,他已經將畫像粘貼完整。
正鼓起腮幫子往上吹氣。
臉頰肉肉的,讓人很想戳。
我問:「你父皇對此怎麼說?」
燕朝搖搖頭,小臉又皺起來。
「父皇沒管。」
「我現在不喜歡父皇了。」
「他把母后忘了,日日都去溫貴妃那裡,可明明從前他抱著我說過,這輩子只歡喜母后一個人。」
6
心跳陡然落空。
我輕聲問:「溫貴妃……是誰?」
燕朝看著我,有些為難。
「朝兒不說,說了母后會傷心的。」
「我......」
我正要說話,突然有兩個宮女跑進殿內,拉著他要走。
燕朝將畫像收好,倔強地站在原地。
「我哪也不去,我要陪著母后。」
宮女瞟了我一眼,勸道:
「小殿下,她不是先皇后,先皇后早在生您的時候薨了,還是陛下親自動……」
「噓!」
另一個宮女忙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噤聲。
那句話沒說完。
但我知道後半句。
我的死,算是燕無親自動的手。
當初懷了燕朝。
隨著月份變大,我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
不出意外,分娩的日子提前了。
那天,屋內炭火燒得很旺。
血水接了一盆又一盆。
我躺在榻上,有氣無力。
孩子卻沒有半分要露頭的跡象。
太醫們跪在屏風外,無一人敢言語。
但滿屋的寂靜都在說。
保不住了。
燕無握著我的手,喃喃自語。
「不生了不生了……我們不要孩子了……你別離開我……」
我第一次見他流那麼多淚。
從前被煉作藥人成了瞎子,他不曾哭。
被自己娘親厚此薄彼,他不曾哭。
與親兄弟反目,也不曾哭。
現下,卻哭得撕心裂肺,毫無帝王之儀。
我強撐著開口:
「燕無……拿刀……把孩子剖出來……」
若是不剖,我和孩子都活不了。
他赫然抬頭。
眼裡滿是驚恐和絕望。
與此同時,握著我的手也開始顫抖。
「不……」
他又垂下眼。
淚砸在我手背上,燙得厲害。
我咬牙狠心勸他:「你知道怎麼做……否則我和孩子都活不了。」
從前作為醫者在外行走時。
我和燕無曾遇見過一位同樣情形的產婦。
那次由我操刀,保下了孩子。
燕無見過,也應當會了。
他仍在猶豫,通紅的雙眼布滿血絲。
握著手的指節都攥得發白。
我只好又求他:
「我想看孩子一眼,好不好?」
最後。
年輕的帝王終是拿起刀,對準了自己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