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說!聽我說!」
我蹲下身,平視著他的眼睛,語氣放緩,「我是你父王的言昭訓,早上我們還見過,記得嗎?」
孩子怔怔地看著我,積蓄的委屈終於決堤,「哇」地一聲哭出來。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阿琰,言娘娘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推弟弟的,你們是好朋友,對不對?你只是不小心絆倒了他,是不是?」
「對……他們都不信我!還有那個女人!她也不信我!」他抽噎著,小臉漲得通紅。
「言娘娘相信你。可是你看,弟弟確實摔疼了,對不對?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既然讓他受傷了,我們就該去道歉。這樣弟弟會好受些,你們還能一起玩,好不好?」
元琰抬起淚眼,遲疑地問:「真的嗎?」
「真的。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
當我牽著稍稍平靜下來的元琰回到殿內時,正聽見趙王妃溫聲哄著孩子:「好啦好啦,哥哥不是故意的……」
見到我們進來,她略帶尷尬地笑了笑。
我回以瞭然的眼神,輕輕推了推元琰的背。
小傢伙抿著嘴,上前幾步,小聲道:「弟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絆倒你的。」
「不好……」不好兩個字還沒蹦出來,就見趙王妃的手飛快的捂住小世子的嘴,隨後有些尷尬的朝我笑了笑。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我笑著打了個圓場,匆匆帶著元琰退了出去。
誰知,一轉身,就對上了聞訊趕來的皇后母子。
皇后看我的目光中帶著讚譽,而太子望著我的眼神中。
除了些許尷尬,似乎還多了些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8
端午宮宴的風波過後,關於太孫被寵得有些驕縱的言語漸漸傳開。
太子為整肅門風,便將元琰帶回東宮。
然而太子政務繁忙,並不是日日都在府里。
按禮制,太孫本應養在太子妃名下,可這小祖宗頭一日就將正院鬧得雞飛狗跳,太子妃被折騰得頭疼不已,天天稱病,說要休養。
這日午後,我愜意的倚在貴妃榻上小憩,窗外卻傳來窸窣響動,繼而有人輕輕拍打著窗欞。
「言娘娘……言娘娘……」
我推開窗,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窗下,仰著臉望過來,竟是太孫元琰。
他的小臉有些髒,也不知在此蹲了多久。
「你怎麼在這兒?」我忙將他拉進屋內,替他拍去塵土,「乳母呢?」
他卻不答,只扯著我的衣袖小聲道:「言娘娘,父王不在,我能跟你待著嗎?」
我心一軟,便應允了了。
這孩子倒是真的跟我投緣,在我這裡能吃能睡,也不鬧騰,就連太子回來了,也絕口不提帶太孫走的事,只命人把太孫的一應用物都搬了來。
太子妃此時倒不開心了。
對於我撫養太孫一事,太子妃的態度頗為微妙:她既不願意親自撫養他,也不願意把這個撫養皇長孫的「好差事」落在別人頭上。
於是我請安時,又免不了被暗戳戳的酸幾句。
相處這麼些時候,我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性,她一開口,我便捂著胸口作捧心狀:「妾今日心痛的緊,怕是無力照顧太孫,不如娘娘……」
太子妃聞言神色一僵,生怕我將這燙手山芋丟回給她。
嚇得她連忙請御醫替我看診,再不提養孩子的事來。
9
自打元琰搬來明蔚軒,太子踏足此處的次數便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
從最初的三月難得一見,到如今幾乎隔三差五便會過來坐坐。
身為御史之女,我肚子裡也是有些墨水的。
太孫開蒙在即,我便當仁不讓地攬下這份差事。
太子下了朝,偶爾也會與我一同教太孫。
他有時會沉默地坐在一旁翻閱書卷,偶爾抬眼,目光掠過我與咿呀學語的孩童。
窗欞外的日光斜斜照入,竟恍惚間勾勒出一種近乎尋常人家的寧靜。
這日午後,我剛哄著元琰喝完一小碗燉得金黃的雞湯,見還剩下一碗,便想起太子還在小書房理事,還未用膳。
略一思忖,倒了也是浪費了,索性借花獻佛,親自端了過去。
書房內靜悄悄的,我端著湯盞輕輕走入,卻見他正靠在椅中閉目小憩,眉宇間帶著幾分難得的鬆弛。
我猶豫著是否該悄然退出去,他卻似有所覺,緩緩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兩人俱是一怔。
他睡眼惺忪,不似平日那般清明疏離;而我端著湯碗愣在原地,一時也不知該進該退。
離得這樣近,才更看清他的容貌。
蕭皇后當年姿容冠絕京華,太子殿下恰好繼承了她那份清俊的骨相,卻又因多年習武磨礪,眉宇間自帶一股英挺之氣。
此刻柔和下來,竟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他顯然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視線微轉,落在我手中的湯碗上。
「明明能燉得這樣好,」
他忽然開口,聲音還帶著一絲低啞:「那幾日卻偏將黨參下得那般重,苦得難以入口,是誠心的麼?」
冷不丁被戳穿那點小心思,我臉頰一熱。
他踱至窗邊,目光落在窗外那株開得正盛的桂花樹上,半晌未曾開口。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言昭訓,」他終於轉過身,聲音比平日低沉幾分:
「昔日孤因與你父親朝堂之爭,遷怒於你。納你入宮之初,言語多有刻薄,甚至譏諷你。」
他頓了一下,似在斟酌詞句。
「這些時日以來,孤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觀,見你撫育元琰盡心竭力,待人接物寬和睿智,方才知曉當初是孤識人片面,一葉障目。」
他向前一步,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那些話,是孤失言了,你莫要往心裡去。」
我怔在原地,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
堂堂太子殿下,竟會和我說抱歉?
心中一時百感交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殿下言重了。昔日之事,妾亦有不當之處。如今能得殿下此言,妾唯有感激。」
他微微頷首,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隨後緩慢地移開了。
10
日子悄無聲息地滑入深冬,小滿已過,東宮上下漸漸籠罩在一片肅穆之中——
先太子妃俞氏的忌辰就快要到了。
每年此時,太子元曜都會親赴奉先殿祭拜,整個東宮也隨之沉浸在一片低回的氛圍里。
午後,我正伴著元琰在暖閣內溫書,炭盆燒的噼啪作響,窗外是凜冽的寒風。
忽然,一道清甜卻略顯突兀的女聲自門外傳來:「阿琰,到這兒來。」
元琰聞聲抬頭,小臉上瞬間綻出驚喜的光彩,脫口喊道:「母……」
然而那個「妃」字尚未出口,便猛地噎在了喉間。
元琰的眼神倏地黯淡下來,顯然是想起了母親離世的事實。
孩子無措地愣在原地,下意識地回過頭,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我。
我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著月白素絨衣裙的少女正立在門邊,笑盈盈地望著元琰。
待看清她的面容時,我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的眉眼竟與元琰像了七八分。更恍然間,能從中依稀窺見那位早逝先太子妃的影子。
「言承徽,我是太子妃的妹妹。」俞二小姐並未行禮,只是朝我揚了揚下巴。
我微微頷首,算是見過了。
恰在此時,太子步履沉穩地踏入暖閣。
他的目光掠過屋內,顯然也看見了那位俞二小姐。
他的腳步當即頓住,有一瞬間的失神。
我的心中暗道不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太子並未停留,甚至連一句話都未曾說,旋即轉身離去。
快得讓那位俞二小姐連上前請安的機會都沒有。
暖閣內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我按下心緒,溫聲解釋道:「俞二小姐見諒,殿下許是突然想起了緊急公務。」
那位俞二小姐這才緩緩收回望向門外的目光,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有勞言昭訓告知。我身為先太子妃的親妹,今日前來,是想帶元琰去祭拜家姐。」
元琰聞言,愈發疑惑地看向我,小手不自覺地攥住了我的衣角。
「去吧,去吧。一會兒我去接你。」我點點頭。
俞二小姐皺皺眉,從她的表情中我讀到了一絲嫌惡的意味。
仿佛我才是那個鳩占鵲巢、阻隔了他們血脈親情的外人。
元琰晚上沒有回,聽貞素說,他和俞二小姐一起宿在原來太子妃的屋子裡。
一連幾天,俞二小姐絲毫不提回家的事。
晚間,貞素替我卸妝時,憂心忡忡地低語:
「昭訓,各處都傳遍了,都說俞家有意效仿娥皇女英,想將二小姐也送進東宮。」
我對著銅鏡,緩緩取下發簪,語氣平靜無波:「我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
女人心,海底針,難道男人的心就不是嗎?
太孫回來時,我正倚著榻讀前朝帝王的詩。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言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太孫撲在我懷裡,眨巴著眼睛。
我捂著他冰冷的小手,逐字逐句解釋了一遍。
「這首詞是,前朝的皇后崩逝了,皇帝續娶了一位皇后,新皇后是先皇后的妹妹,皇帝很是寵愛她,特意為她寫的詞。」
「像小姨這樣嗎?」太孫疑惑更甚。
「那父王要娶小姨嗎?」
「太孫喜歡小姨嗎?」我微笑著,仔細的替他理了理外袍。
這日,太子正握著太孫的手,一筆一划地教他習字。
暖閣內炭火安靜地燃燒,太孫卻忽然停下了筆,仰起小臉望向父親:「父王,您真的要娶小姨嗎?」
我正垂眸研墨,聞言,手腕幾不可察地一頓。
「咳咳……」太子猛地被問住,尷尬地輕咳了幾聲,目光下意識地朝我這邊飛快地瞥了一眼。
「誰同你說這些的?」他穩住聲音。
「宮裡好多人都這樣說。」太孫一板一眼地回答。
「他們那是騙你的。」見我目不斜視,太子收收回目光,斷然否定。
「為什麼?」孩子的執拗勁上來了,聲音帶上了哭腔,「我想要小姨!我不要王娘娘,也不要言娘娘!我的娘親已經死了!她們都不是我的娘親!只有小姨才是我的血親!」
他越說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喊了出來。
「放肆!誰教你這樣說話的?!」太子臉色一沉,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
太孫從未見過父親如此震怒的模樣,頓時嚇得小臉蒼白,手足無措,隨即「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殿下息怒。」
我見狀,立刻伸手將嚇得發抖的太孫輕輕攬入懷中,柔聲安撫著。
繼而抬頭看向太子,「太孫年幼,尚不懂事,您這樣會嚇到他的。」
太子怒意未消,盯著太孫,沉聲道:「是不是俞家的人教你這麼說的?嗯?」
太孫埋在我懷裡抽噎,說不出話來。
「孤告訴你,」太子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的母親已經走了,世間無人可以替代你的母親。如今是言娘娘悉心照顧你,明日孤便下諭,讓她正式認養你,從今以後,她便是你的養母。
但你要記住,沒有人能取代Ţùⁿ你生母的位置,即便俞家再送十位、百位小姐入宮,也絕無可能!」
太孫在我懷中哭得愈發傷心,我輕輕拍ƭṻₖ著他的背,無聲地嘆了口氣。
太子愈想愈氣,當即便雷厲風行地送俞二小姐回家。
許是為了安撫俞家,亦或是徹底絕了他們的念想,與她一同回去的,還有十六台豐厚的嫁妝。
太子以太子妃的名義,連人帶禮一同大張旗鼓地送往俞府,明言是給俞二小姐的添妝之禮,祝她早日覓得良緣。
太子妃樂得成全,這幾日心情都明顯的變好了。
與外面鬧的沸沸揚揚不同,太子仿佛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下了朝就來明蔚軒安心教太孫寫字,我偶爾會進去為這父子二人添水,看著太子拿著硃筆皺眉,我不禁失神。
你指望一個男人的愧疚生活,那這個男人的愧疚遲早會因為一些事煙消雲散。
我們仿佛都忘了,他才是君。
11
臘月,太子冊立我為良媛,正式撫養元琰。
良媛位列正四品,較之前的昭訓連越兩級,一時間,太子妃和韓承徽都有些看我不順眼。
太子妃年紀小,性格驕縱,無非就順毛捋;
韓承徽同我一樣家世不顯,此刻位分又在我之下,不足為懼。
還好,無非就是再裝裝鵪鶉罷了。
日子過得很快,除夕夜,宮中賜宴,我像以往一樣跟在皇后身後,席間卻多了許多主動找我說話的。
見我遊刃有餘的與眾貴婦交際,寧國長公主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許久,方才彎起一抹深淺難測的笑容:「言良媛倒是個有造化的。」
我起身,聲音溫順得挑不出一絲錯處:「全賴太子妃娘娘仁厚慈憫,東宮上下和睦,妾方能安心侍奉。」
只是我不曾知曉,宴會散場後,寧國長公主用指尖輕輕點了點女兒的額角,語氣無奈:
「你呀,就是被我們慣壞了。那言氏,瞧著不聲不響,實則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
「如今她不僅得皇后、太子青眼,一舉躋身高位,手中更牢牢握著太孫這張王牌。
「你有什麼?除了正妃的名分,還剩什麼?」
「言良娣並不受寵,太子不喜歡她,連她送去的湯都不喝。」太子妃眨著眼睛疑惑道。
見女兒仍有些懵懂,寧國長公主嘆道:
「以退為進,那也是進!水滴石穿,最是無聲卻有力。你莫要再小瞧了她。為今之計,你只有早點誕育皇孫,才能坐穩這個位置!」
太子妃蹙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開了春,太孫正式進學的日子便定了下來。
太子親自從翰林院中遴選了幾位飽學之士,最終擇定了一位據說精通六藝、德行俱佳的年輕學士擔任太孫的啟蒙老師。
元琰入學前夜,扯著我的衣袖軟磨硬泡,要我答應明日下學時親自去接他。
我拗不過他,便應了下來。
傍晚,我如約前往太孫讀書的學齋。
卻萬萬不曾想到,會在齋外那株掛滿雪花的梅樹下,遇見一個全然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聞聲轉過身來,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俊溫潤。
他看見我,依禮拱手,聲音清朗溫和:
「微臣趙庭宜,見過言良媛。」
我望著那張數年未見卻依舊熟悉的眉眼,一時竟怔在原地。
12
趙庭宜,是我父親同科進士的公子。
幼時,兩家往來密切,大人們常戲言要結秦晉之好。
記憶里那個溫文的少年,曾在我家院落的梅花樹下,期期艾艾地對我說,等他入了翰林,便來娶我。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如今,他果真入了翰林,卻已是物是人非。
是夜,我獨坐窗前,對著一地寂寥清冷的月光,恍然出神。
我們的再會並不美好,趙庭宜向我問好,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春閨夢裡,我曾無數次幻想過,他拿著如意秤挑起我的紅蓋頭,而後為我倒一杯父親早年埋下的女兒紅。
貞素悄步為我披上一件大氅,輕聲勸道:「良媛,夜深寒重,早些歇息吧。明日太孫還盼著您送他去早學呢。」
我沉默片刻,緩緩道:「貞素,學堂那邊我就不再去了,尋個穩妥的理由,回絕了太孫吧。」
貞素系帶的手微微一頓,訝異道:「良媛,您與趙學士早已各自婚嫁,從前那點舊事也無人知曉。您如今行事光明磊落,接送太孫更是分內之事,何必……」
我搖搖頭,打斷她:「這宮中,多少風波皆起於無端猜忌。即便清白,若被有心人瞧見,加以利用,就會成為困擾。」
眼下,我身居太子良媛之位,又養著小太孫,底下無數雙眼睛盯著。
這宮裡,不知道有多少雙手想拉我下來。
我不能再授人以柄。
然而,縱使我萬般謹慎,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一日,有宮人在我寢殿的床榻之下,「找出」了一枚男子所用的扇墜。
更有人當即指認,那精巧的纓絡款式,與趙學士平日所用極為相似。
太子妃聞訊趕來,看著那枚扇墜,痛心疾首般地嘆息:「言良媛,本宮一向以為你是個本分知禮的,卻不曾想,你竟如此糊塗……唉!」
連有孕八個月的韓承徽也托著肚子趕來,生怕錯過這場好戲。
太子坐在上首,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眼神平靜得可怕。
他沒有立刻質問我,反而轉向太子妃:「太子妃,你執掌東宮內務,御下不嚴,生出此等污穢之事,難道以為自己能逃脫干係?」
他語氣中的怒火幾乎壓抑不住:「管好你們的人!若讓孤在外聽到半點風言風語,孤便將你身邊這些搬弄是非之人,從上到下,盡數清理乾淨!」
說罷,他才看向我,目光冷漠如寒冰,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言良媛禁足明蔚軒,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安分待著。」
說罷,再次拂袖而去。
我脫力般歪在地上。
「言良媛,你讀那麼多書,都沒讀過《女則》《女誡》嗎?」
一抬頭,只見太子妃下巴高抬,眉眼戲謔。
心中一瞬間瞭然。
身在漩渦中心,爭與不爭,又怎能由我呢?
13
被禁足的日子,我似乎又回到了當初一個人的時候。
吃飯,睡覺。吃飯,睡覺。
一個冷雨敲窗的夜裡,我正倚在榻上看書,房門忽然被猛地推開,裹挾著一身寒濕的太子朝著我跌跌撞撞的走來。
他墨發微濕,錦袍上也沾著夜雨的清冷。
我一怔,立刻放下書本,快步上前為他解開濕透的外袍。
下一瞬,我跌入一個滿是酒氣的懷抱。
「言斕。」他的聲音低沉,「你怪我嗎?」
我在他懷中微微一僵,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對不起,言斕。」他的手臂收得更緊。
「我原本以為,我可以不在乎。可當你過去的痕跡突然橫亘眼前,我才發覺,我遠沒有自己想像的那般大度。」
「我不能想像他曾愛慕你,而你或許也曾傾心於他。一想到你曾傾慕他人,或許至今仍存有一分舊情,我便嫉妒得幾乎發狂。」
「原來我的心中,早有你的一席之地。」
「對不起,言斕。」
「面對你,我覺得對不起俞氏,不面對你,我對不起自己。」
雨聲淅瀝,燭火搖曳。
他這番前未有過的坦誠,似有人在輕輕地撥弄著我的心弦。
那些日常相處中悄然滋生的情愫,那些連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悸動,此刻在他灼熱的懷抱無所遁形。
我緩緩抬起手,最終輕輕地回抱住他:「殿下,妾的人和心,如今都是你的。」
太子妃說的話只對了一半,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書里還說過,想讓一個男人徹徹底底的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無非就是:製造疏離,潛移默化,表達順從。
14
太子下令嚴查扇墜一事,整個東宮風聲鶴唳。由金公公親自督辦,很快便順藤摸瓜查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是有人買通了內侍,慫恿太孫向趙學士討要了那個扇墜把玩。
隨後,又趁太孫不備暗中將扇墜偷偷丟到我的床下,意圖構陷。
最終,所有線索最終指向了韓承徽。
同為御史之女,韓承徽對我與趙庭宜那點陳年舊事知之甚詳。
她們想借著我對趙學士的舊情拉我下馬,只是誤打誤撞,意外促成太子看清了自己對我的感情。
倒也算是個意外之喜。
如今我不僅有著太子的愧疚,還有著太子的寵愛,整個局面對我來說幾乎百利而無一害。
太子秘密召來韓承徽。
得知一切敗露,韓承徽嚇得面色慘白,抖如篩糠。
她聲淚俱下,情緒激動,「憑什麼?憑什麼她什麼都沒做,就能輕易獲得良媛之位,還能撫養太孫?我懷著太子的孩子,ţű̂⁼至今只是個承徽!」
「你怨懟於孤?」太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韓承徽瑟縮的向後退一步。
太子是君,我們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