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寵妾滅妻」文里的妾。
與主君雙雙重生後。
他照舊來收我為外室,只是這一次,我拒絕了。
「為何?媚娘,除了正妻之位,我什麼都能給你!」
確實如此。
他上輩子也是這麼做的。
從外室到妾室,我沒有受過主母的刁難。
吃、穿、用、度,皆是府中最好的。
就連生的孩子也在自己膝下長大。
只是……庇護我的另有其人。
見我仍沒點頭,主君咬了咬牙。
「好!再給我些時日,我定休了雲氏,扶你為正室。」
「果真?」
那我便更不能答應了。
1.
「為何?」
李景玄眼底的驚愕幾乎要溢出來,他向前一步,試圖抓住我的手,被我側身避開。
他的手僵在半空,臉上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媚娘,我說過,我會休了雲氏,扶你為正。你不是一直想要這個嗎?如今我應了你,你為何……為何又不願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的詰問,仿佛是我辜負了他莫大的恩賜。
我看著他,看著這張曾讓我痴迷了半生的臉,心底卻一片冰涼。
為何?
他也好意思問為何。
我的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回了上輩子。
上一世,我進府沒多久便生下了我們第一個孩子。
可沒看幾眼,就被李景玄抱到了雲氏身邊。
面對我的哭求,他只是不耐的擺了擺手。
「孩子養在主母膝下是府里的規矩,你進府前就該懂。如此大吵大鬧,成何體統?」
我的哭聲戛然而止。
那幾日,我如同行屍走肉,不吃不喝,只是流淚。
直到第三天,雲氏將孩子抱了回來。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常服,臉色有些蒼白,看著我懷裡失而復得的孩子,淡淡地說:
「我身子不好,實在沒有精力照看哥兒。妹妹年輕,還是自己養著吧。」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甚至沒讓我說出一句感謝的話。
後來我才知道,是雲氏在李景玄面前說,自己夜裡聽不得嬰兒啼哭,若是硬要將孩子養在她院裡,只怕會耽誤了哥兒的身體,也會讓她自己一病不起。
庇佑我的,從來都不是李景玄。
是雲氏,在我被刁難時,不輕不重地以「府中要有規矩」為由,敲打了鬧事的人。
在我生病時,是她院裡的管事媽媽,親自送來了燕窩參湯,說「夫人吩咐的,沈姨娘身子弱,得好生將養」。
就連我的孩子,最終也是她頂著「不慈」的風險,硬塞回我懷裡的。
雲氏做的這些,李景玄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
但他從未在意過。
在他眼裡,雲氏不過是一個擺設,一個他礙於家族顏面不得不娶回來的牌位。
而我,是他空虛生活里的一抹亮色,一件他興致來了便會逗弄一番的玩意兒。
一件玩意兒,又怎敢奢求主人的真心庇護?
2.
我的沉默,在李景玄看來,顯然是另一層意思。
「媚娘,你放心,雲氏那邊不用太過擔心,她不能生育,只要再過一陣子,我定會休了她,將正妻之位風風光光的給你騰出來。」
他言語中信誓旦旦。
可我的心,卻在一瞬間沉到了谷底,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雲氏不能生育?
是,前世的雲氏,的確一生無子。
可那不是因為她不能生,而是因為一場意外。
就在不久的秋日圍獵上,一匹御賜的寶馬不知為何受驚,直直衝向了女眷所在的看台。
雲氏為了護住年幼的安陽的公主,被那驚馬撞倒,傷了根本,從此再難有孕。
為了此事,聖上大怒,李景玄卻因禍得福,得了「護駕有功」的賞,官途愈發順遂。
這件事,明明還沒發生。
他怎麼會知道?
除非……他也回來了。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腦中轟然炸響。
原來如此,原來他也帶著上一世的記憶回來了。
一陣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看著他那張充滿期盼與勢在必得的臉,只覺得無比諷刺。
「李公子,」
我輕輕開口,聲音平穩得連自己都有些意外。
「多謝您的厚愛。只是媚娘蒲柳之姿,出身微賤,實不敢高攀。這樁婚事,還請公子莫要再提。」
我福了福身,態度恭敬,卻也帶著不容置喙的疏離。
李景玄臉上的得意與溫柔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錯愕與慍怒。
他大概從未想過,自己拋出如此誘人的條件,竟還會被拒絕。
「沈媚娘,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上位者慣有的壓迫感。
「正妻之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你別不識抬舉。」
「民女不敢。」
我依舊低著頭。
「只是姻緣之事,講求兩情相悅。我與公子,並無此緣分。」
「緣分?」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你一個教坊司出身的官妓女,也配跟我談緣分?我肯要你,已是你的造化。你當真以為,憑你那間小小的胭脂鋪,就能在京城裡立足?」
他的話語如刀,字字誅心。
我捏緊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那便不勞公子費心了。」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鋪子雖小,尚能餬口。日子再清苦,也心安理得。公子請回吧。」
「好,好得很!」
李景玄怒極反笑,他盯著我,眼神陰鷙。
「沈媚娘,你會有後悔的一天。」
他拂袖而去,帶著滿身的怒火。
我站在原地,許久未動,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巷口,才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紅。
後悔嗎?上輩子,我已經悔過了。
3.
李景玄的報復來得比我想像中更快。
第二天我到鋪子裡時,門前已是一片狼藉。
新制的胭脂被砸得粉碎,紅紅綠綠的膏體糊滿了地面,與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骯髒不堪。
兩個新招的夥計被打得鼻青臉腫,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幾個地痞無賴仍在鋪子裡耀武揚威,見我來了,為首的那個黃牙大漢咧嘴一笑,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喲,老闆娘來了?你這鋪子,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以後別想在京城開下去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目光越過這片狼藉,望向街角。
我知道,李景玄這是在給我下馬威,逼我走投無路,回頭去求他。
可他不知道,他越是如此,越是堅定了我遠離他的決心。
也恰好,給了我一個絕佳的機會。
根據上一世的記憶,雲氏每逢初三,都會去城西的濟善堂布施,回程時會路過我這條街。
今日,正好是初三。
我算著時辰,看著那幾個地痞還在叫囂,心中已有了計較。
我深吸一口氣,猛地沖了過去,口中喊著:
「你們憑什麼砸我的鋪子!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黃牙大漢沒料到我一個弱女子敢衝上來,愣了一下,隨即獰笑著伸手來推我。
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在他推搡過來的瞬間,我順著他的力道,看似狼狽地向後摔倒,身子卻不偏不倚地倒向了街心。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ţůₒ伴隨著Ţų⁵車夫急促的呵斥:
「吁——!當心!」
一輛華麗的楠木馬車在我面前堪堪停住,車輪幾乎擦著我的裙角。
馬車帘子被人從裡面掀開一角,露出一張清冷秀雅的臉。
正是雲知微。
4.
她今日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素錦長裙,未施粉黛,卻難掩其清麗脫俗的氣質。
她的目光掃過地上的狼藉,又落在我身上,眉頭微蹙。
「怎麼回事?」
她的聲音清清淡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不等那些地痞開口,我便掙扎著爬起來,對著馬車方向盈盈一拜,眼眶泛紅,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與惶恐。
「民女沈媚娘,驚擾了夫人車駕,還望夫人恕罪。」
雲知微的貼身侍女認出了我,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然後,雲知微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即轉向那幾個地痞,眼神冷了下去。
「你們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強砸商鋪,欺凌弱女,眼中還有王法嗎?」
她一開口,隨行的護衛便立刻上前,將那幾個地痞團團圍住。
地痞們平日裡橫行霸道慣了,可見到這陣仗,尤其是馬車上那李氏府徽的標誌,頓時嚇得腿都軟了。
「是……是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夫人!」
雲知微沒有再理會他們,只對護衛吩咐道:
「送去京兆府,就說是我李府的人,讓他們嚴加審問,務必查出幕後主使。」
護衛領命,立刻將人押走。
一場鬧劇,被她三言兩語便化解了。
她重新將目光投向我,聲音緩和了些:「你還好嗎?可有受傷?」
「民女無礙,多謝夫人解圍。」
我再次拜謝,手卻撫上了自己被蹭破的手肘,那裡正滲著血絲。
雲知微看到了我的傷,沉默片刻,對侍女道:
「扶沈姑娘上車,先送去醫館,讓大夫瞧瞧。」
我心中一動,面上卻露出惶恐之色:
「這……這如何使得?民女身份低微,怎敢弄髒了夫人的車駕。」
「無妨。」她放下帘子,聲音從車裡傳來,「上來吧。」
我被侍女扶著,踏上了那輛馬車。車內燃著清雅的檀香,與雲知微身上的氣息如出一轍。
我侷促地縮在角落,不敢弄髒了那金絲軟墊。
雲氏遞給我一方乾淨的帕子,聲音溫和:
「擦擦吧。」
「多謝夫人。」
我接過帕子,低頭擦拭臉上的灰塵,心中卻在飛速盤算著措辭。
在馬車即將行至街口的醫館時,我挪動身子,朝著雲氏的方向,鄭重地俯身跪拜下去,額頭觸及冰涼的車板。
「夫人今日的慈悲恩情,媚娘無以為報。」
我低著頭,聲音清晰而沉穩,確保每一個字都能準確地落入她的耳中。
「只求菩薩庇佑夫人,福澤深厚,萬事順遂。」
說到這裡,我微微一頓,抬起頭,用只有我們兩人才能聽清的音量,一字一句地繼續說道:
「尤其是下月馬場的秋獵,還請夫人千萬要當心。有些看似溫馴的馬匹,最易失蹄傷人。夫人金枝玉葉,當遠之避之,方能平安康泰。」
車廂內清雅的檀香,瞬間仿佛凝滯了。
我話音落下,車廂內瞬間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
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長到我以為她會立刻喝令車夫停車,將我這個「妖言惑眾」的女人丟下去。
5.
終於,頭頂傳來一聲輕微的瓷器碰撞聲,是她放下了茶盞。
「沈媚娘。」
她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平緩。
雲知微看著我,那雙清澈如古井的眼眸里,沒有我預想中的驚怒,也沒有半分波瀾,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她早就知道我是誰。
方才在街上,她貼身侍女的耳語,想必早已將我的底細說得一清二楚。
「你是李景玄的人,」
她陳述著一個事實,語氣不起波瀾。
「他為你贖身,為你置辦鋪面,鬧得滿城風雨。按理說,我才是你的敵人。我若是在獵場出了事,對你而言,該是天大的好事。你為何要提醒我?」
她的問題一針見血,沒有絲毫拐彎抹角。
那平靜的目光像一把無Ťů²形的利刃,要將我所有的偽裝和算計都剖開。
我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的傷處,尖銳的刺痛讓我保持著清醒。
我不能慌,更不能露出破綻。
我迎著她的視線,沒有迴避。
「夫人說的是。若論身份,我們的確是敵人。」
我的坦然似乎讓她有些意外,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我的下文。
「可我不想做他的妾。」
我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我不想一輩子屈居人下,看人臉色,仰人鼻息。更不想……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用自己的一生去成全他人的青雲之路。」
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像細密的針,一寸一寸地扎在我身上,試圖將我所有的心思都剝離開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審視。
李景玄對我的痴迷,於她而言,是人盡皆知的羞辱。
我冒著風險來向正妻傳遞一個沒頭沒尾的警告,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到極點的事情。
許久,久到我以為她會直接命人將我扔下馬車時,頭頂才傳來她的一聲輕嘆。
「你的腳傷得很重。」
她說,語氣似乎又恢復了一絲溫和,但那份銳利的審視並未完全褪去。
「先起來吧,馬車裡地方小,仔細再碰著。」
聽著她溫和的嗓音,我心中最柔軟也最酸澀的一處,被輕輕地撞了一下。
6.
想起前世有次,李景玄宴請賓客,酒過三巡,一個姓錢的同僚借著酒勁,言語開始變得輕浮。
李景玄不僅不制止,反而樂呵呵地看著,似乎覺得很有顏面。
那錢大人見狀,膽子愈發大了,竟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滿口污言穢語地要拉我入懷。
我驚懼之下,失手打翻了酒盞,冰涼的酒液潑了他一身。
他當即惱羞成怒,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整個宴客廳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看好戲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幾分不忍的。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屈辱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望向主位上的李景玄,尋求他的庇護。
他卻只是皺了皺眉,臉上帶著一絲不耐與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