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完整後續

2025-09-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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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她先開了口,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是」,是僭越。

說「不是」,又違心。

她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李景玄納柳氏,是Ṫŭ̀⁻我意料之中的事。他想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也告訴你,這個家裡,他說了算。他想寵誰,誰就能上天;他想踩誰,誰就得入地。」

她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敲打我的心弦。

「他以為這樣就能激怒我,讓我方寸大亂,或者讓你心生嫉妒,可惜,他的算盤打錯了。」

她抬起眼,目光清明地看著我。

「我不在意,是因為他的寵愛,於我而言毫無用處。你不在意,是因為你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那份浮於表面的恩寵。」

她將我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問出了盤桓在心底最大的疑惑。

「可秋獵不同。那不是後宅的爭風吃醋,是實實在在的危險。您為何……還要去?」

「因為我非去不可。」

雲知微看著我,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

「為何?」

她沒有立刻回答。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那扇雕花木窗。

午後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吹了進來,拂動她素雅的裙擺。

她望著庭院中那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許久,才緩緩開口。

「我與他成婚三年,他待我如何,你比誰都清楚。承恩公府需要一個主母,一個能為他打理後宅、在人前撐起顏面的擺設。

而我雲家,也需要與承恩公府聯姻,以固朝中地位。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場交易。」

我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這些事,上輩子的我或許看不透,但如今的我,卻再明白不過。

「媚娘,」

她轉過身,重新看向我,目光裡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柔軟而堅韌的光。

「我之前跟你說,我守好我的橋。可現在,這座橋上,不止我一個人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解地望著她。

她看著我驚疑不定的神情,嘴角竟微微向上牽起,露出一個極淡、卻又真實無比的笑容。

那笑容沖淡了她眉宇間的清冷,添上了一抹動人心魄的溫柔。

她抬起手,輕輕地、鄭重地,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我懷孕了。」

這五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轟然炸響。

我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對我微微一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為人母的羞澀,也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已經兩個月了,脈象還不太穩,便沒有聲張。」

我瞬間明白了。

我Ṱŭₙ明白了她為何對李景玄納妾之事無動於衷,也明白了她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不是不在意,也不是不怕。

她是在為她的孩子鋪路。

「這個孩子,不能生在一個不清不楚的局面里。」

她垂下眼帘,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剪影。

「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以身入局,揪出真正的幕後主使是誰。」

「夫人……」

我的聲音有些發顫,千言萬語堵在喉間,最終只化為一句。

「萬事小心。」

13.

秋獵的日子很快到了。

皇家圍場設在京郊西山,旌旗蔽日,人馬喧囂。

我有幸隨行,坐在女眷看台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

李景玄今日騎著一匹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身著勁裝,顯得格外英挺。

他沒有先到雲知微這邊來,而是徑直走向了另一側。

那裡站著一個身形婀娜的女子,正是他新納的柳氏。

柳氏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桃紅騎裝,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她含情脈脈地望著李景玄,親手為他理了理衣襟,又從袖中取出一枚精緻的平安符,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給他佩在腰間。

那姿態,親昵又嬌媚,引得周圍不少人側目。

李景玄坦然受之,甚至還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惹得柳氏面若桃花,嬌羞地垂下了頭。

低眉淺笑間,她的面容居然同我有五六分相似。

就在這時,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從看台下方的馬廄方向傳來。

我心中一緊,立刻看了過去。

只見一名馬夫正費力地拉著一匹Ťù²棕紅色的駿馬,那馬不知為何顯得異常煩躁,不停地刨著蹄子,打著響鼻,任憑馬夫如何安撫都無濟於事。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目光在看台上飛快地掃過。

安陽公主,那個前世被雲知微護住的小女孩,今日也來了,正坐在離我們不遠的另一側,興致勃勃地看著場中。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前世的軌跡發展。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裡全是冷汗。

李景玄不知何時已經脫離了聖駕周圍的人群,他臉上帶著慣有的溫和笑意,正與身邊的同僚說著什麼。

可他的眼神,卻在不經意間,一次又一次地掠過那匹焦躁的棕紅馬,以及……安陽公主所在的方向。

那眼神里沒有擔憂,沒有警惕,只有一種冰冷的、一切盡在掌握的期待。

就在那一瞬間,一道驚雷在我腦中轟然炸響。

我終於明白了。

前世,我以為那是一場意外,雲知微的受傷,李景玄的得賞,都是時也命也。

我錯了。

那根本不是意外!那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

是他,是他一手策劃了驚馬事件。

他的目標從來不是雲知微,而是那位年幼的公主。

只要在眾人面前上演一出捨身救主的好戲,他便能獲得天大的功勞與聖上的青睞。

至於會不會有人在這場混亂中受傷,甚至死去,根本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

雲知微的受傷,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附帶品,甚至,是一個他樂見其成的結果。

徹骨的寒意,從我的脊椎一路攀升至頭頂。我看著遠處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只覺得渾身發冷。

他怎能惡毒至此!

就在我心神劇震之時,場中異變陡生!

14.

那名馬夫似乎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趔趄,手中的韁繩脫手而出!

那匹棕紅色的烈馬像一支離弦的箭,發出一聲長嘶,掙脫了束縛,發瘋似的朝著女眷看台直衝而來!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尖叫,貴女們花容失色,亂作一團。

「保護公主!」

護衛們大喊著,試圖上前阻攔,卻被那橫衝直撞的驚馬逼得連連後退。

說時遲那時快,李景玄動了。

他雙腿一夾馬腹,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朝著驚馬與公主之間的方向迎了上去,口中高喊:

「殿下當心!」

他算準了時機,算準了人心,算準了這飛來橫禍會如何為他的青雲之路添磚加瓦。

他唯一沒有ŧū́₍算到的是,那匹本該被他「英勇」制服的驚馬,會在他策馬迎上的前一刻,發出一聲短促悲鳴,四蹄一軟,竟直挺挺地朝著地面栽了下去。

巨大的馬身轟然倒地,激起一片塵土。

整個圍場,在那一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李景玄的坐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人立而起,發出一聲悽厲高亢的長嘶。

這聲音與方才那匹驚馬的焦躁不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與瘋狂。

變故只在電光石火之間。

李景玄臉上的從容與志在必得尚未來得及褪去,便被驚恐所取代。

他拚命地想要穩住身下的坐騎,可那匹平日裡溫順無比的寶馬此刻卻像是中了邪,瘋狂地甩動著頭顱,用後蹄猛地蹬踹,不受控制地在原地打著轉。

「景玄!」

聖上身邊,承恩公老夫人驚呼出聲,面無人色。

柳氏那張嬌媚的臉早已煞白一片。

我看見雲知微下意識地向前一步,扶住了看台的欄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她看向我,眼中是詢問,也是震驚。

我沖她搖了搖頭。

場中,李景玄的身體在瘋狂的馬背上劇烈顛簸,像一片風中殘葉。

他終究沒能穩住,在一聲悶哼中,被重重地甩了出去。

身體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狼狽的弧線,隨即像個破敗的布偶,狠狠砸落在堅硬的土地上。

一切喧囂,戛然而止。

15.

聖上龍顏大怒,當即下令禁軍封鎖圍場,徹查此事。

一時間,人心惶惶。

調查的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那匹衝撞看台的棕紅馬,被人喂了過量的豆料,導致其腹脹難忍,性情狂躁。

而負責看管馬匹的那個馬夫,很快便招認,是承恩公府的二公子李景玄給了他一錠金子,讓他「不小心」鬆開韁繩。

至於李景玄自己的馬為何會發瘋,太醫院和御馬監的獸醫翻來覆去檢查了數遍,也查不出任何緣由。

馬匹本身沒有任何問題,馬具也完好無損。

兩件事聯繫在一起,一個荒唐卻又最符合邏輯的猜測,浮現在所有人心中。

李景玄,意圖上演一出捨身救駕的戲碼,以博取聖心。

誰知機關算盡,卻因自己騎術不精,在混亂中失手墜馬,自食惡果。

一場精心策劃的功勞,變成了一樁欺君罔上的醜聞。

聖上聽聞結果後,沉默了許久,最終只吐出四個字:「自作自受。」

雷霆之怒隨之而來。

承恩公府教子無方,罰俸一年。

李景玄心術不正,行事卑劣,革去其身上所有功名與承恩公世子的爵位,貶為庶人,禁足府中,終身不得入仕。

偌大的承恩公府,頃刻間風雨飄搖。

而雲知微,則在這場風暴中全身而退。

她以李景玄品行不端、身犯重罪為由,向宗正寺請奏和離。

聖上憐其無辜,不僅准了和離,還下旨將承恩公府一半的家產判給了她作為補償。

她帶著腹中的孩子,乾乾淨淨地離開了那座曾經囚禁她的牢籠。

16.

塵埃落定那日,我去看了李景玄。

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承恩公世子,只是一個被囚禁在破敗院落里的廢人。

我進去時,他正躺在床上,雙眼空洞地望著房梁,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和腐朽的氣息。

聽到腳步聲,他費力地轉過頭。

當看清是我時,他那雙死灰般的眼睛裡,竟泛起了一絲微弱的光。

我沒有說話,只是走到床邊,平靜地看著他。

他掙扎著想伸出手,卻只換來半邊身子無力的抽搐。

他如今半身不遂,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了。

「我錯了……」

兩行渾濁的淚,從他眼角滑落。

「我不該算計那些……我只想……我只想給你一個正妻之位,讓你風風光光……我錯了……」

他語無倫次地懺悔著,言語間滿是悔恨與不甘。

「是我自作自受,是我活該……可我真的……真的只是想……」

「想讓我風光?」

我終於開口,聲音很輕,卻打斷了他的話。

「就像你新納的柳氏那般風光?」

他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提起柳氏。

「她……她只是……」

「她只是一個玩意兒,對嗎?」

我替他說完了後半句。

「就像上輩子的我一樣。一個用來向雲知微示威,用來彰顯你主君威嚴的玩意兒。」

他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看著他這副慘狀,心中沒有半分憐憫,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

我從袖中取出一枚香囊,放在他枕邊。

香囊的樣式很普通,但裡面的香氣,他一定很熟悉。

「你難道就不好奇,」

我緩緩坐下,聲音壓得極低,確保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

「為何那日,你的馬會發瘋嗎?」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死死地盯著我。

「那匹御賜的寶馬,性情溫馴,百里挑一。它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受驚至此。除非,它聞到了什麼讓它無法忍受的東西。」

我看著他眼中逐漸漫上的驚恐與難以置信,繼續說道:

「比如,一種名為『驚風散』的香料。這種香料混在尋常的安神香里,人聞了只會覺得心曠神怡。可馬聞了,卻會立時發狂,六親不認。」

李景玄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像一頭瀕死的困獸。

「你……你……」

「那枚平安符,」

我拿起他枕邊的香囊,在他眼前晃了晃。

「柳氏給你戴上的那枚平安符,上面的香,就是我親手調製的。」

他那雙曾經意氣風發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恐懼。

他想後退,想躲開,可癱瘓的身體讓他動彈不得,只能任由那股熟悉的香氣,將他所有的僥倖與不甘徹底擊潰。

「柳氏……柳氏是你的人?」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

「是。」

我答得乾脆利落。

「自那日在花園,你我攤牌之後,我便託人尋了她。她是個聰明的姑娘,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該怎麼做。」

我將香囊輕輕放回他的枕邊,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其實一開始,我根本不知道上輩子,策劃那場驚馬案,害得雲知微傷了身子的幕後主使是誰。」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毀了我一輩子,如今又被我親手推入深淵的男人。

「我只是想,既然重來一世,總不能讓你過得太舒心。」

說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身後,傳來他絕望而悽厲的嘶吼。

我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出了這間陰暗的屋子,走進了外面明亮而寒冷的冬日陽光里。

我抬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17.

數月後,雲知微順利產下一子,母子平安。

她沒有再嫁,守著孩子和偌大的家業,活成了京中所有女子都羨慕的模樣。

我的胭脂鋪也越開越大,成了京城裡獨一份的招牌。

我們都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於李景玄,聽說他自那日後便徹底瘋了,終日被囚在一方小小的院落里,時而哭時而笑,嘴裡永遠念叨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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