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後兩家聚餐時,竹馬突然摔了筷子。
他說他討厭我,還指著我的鼻子,叫我綠茶女。
我叼著韭菜盒子愣在原地。
不是,他有病吧?
明明是他說喜歡我,想快點長大娶我回家的。
不過,既然他不喜歡我了,那就算了吧。
我報完志願就全家搬去了東北。
後來,竹馬在頂著漫天大雪在我的新家門外站了一整夜。
我男朋友叼著冰棍站在房間裡,給物業打電話:
「歪,保安啊,快過來,K15 棟門外有人企圖碰瓷,凍死在我家門外面,你們可得一起攤責任嗷。」
01
我們誰也沒想到孟北城會在餐桌上發脾氣。
他媽媽只是說了句:
「高考後就不用擔心談戀愛影響學習啦。」
「趁著現在沒有學業壓力,你和苑苑過幾天出去旅旅遊,好好玩一玩。」
孟北城突然就生氣了,對著他媽媽怒吼:
「你能不能別總把我跟她聯繫在一起?」
「你知道她的真面目嗎?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歡她!」
接著,他一筷子摔到我最愛吃的紅燒肉上。
兩個媽媽精心準備了一下午的菜被砸得亂七八糟。
湯汁濺到了我的眼睛裡,疼得我趕緊放下嘴裡的韭菜盒子。
拽了拽我媽的袖子:
「媽媽媽媽,紙巾紙巾。」
孟北城的媽媽趕緊起身過來查看我的眼睛,回身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
「你是中邪了嗎?說的都是些什麼胡話?不是你自己從小就嚷嚷著喜歡許苑的嗎?」
「就連這房子也是你鬧著要換的,我和你爸磨了人家好久才買到苑苑隔壁,現在你這是發了什麼瘋?」
孟北城咬了咬嘴唇,扭頭瞥了我一眼:
「我喜歡她?她這種每天只會悶頭學習,屁大點事就要紅眼圈的綠茶女有什麼可喜歡的?」
「我說許苑,你這會該不會又要哭唧唧地裝可憐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嗎?」
狗屁的真面目,我還變臉武士呢!
我用紙巾捂著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打量著眼珠赤紅,呼哧呼哧喘粗氣的孟北城。
橫看豎看,他都像是條得了狂犬病的瘋狗。
我拍了拍媽媽的手,又沖爸爸搖了搖頭。
直接對孟北城的爸媽開了腔:
「趙阿姨,孟叔叔,北城哥今天情緒可能不大好。咱們這頓飯就吃到這吧?」
「我沒事的,眼睛有點痛而已,真的沒關係的,北城一向心直口快,他可能就是……單純的討厭我吧。」
我垂下眼,神情失落。
他們走的時候,孟叔叔臉色黑沉沉的。
估計孟北城回家是躲不過一頓皮帶了。
不過,那只能算他活該。
02
他們一家人走後,媽媽翻出生理鹽水幫我沖眼睛。
我爸在一邊分析了好半天,也沒想明白孟北城到底發的是什麼瘋。
媽媽一邊給我滴眼藥水,一邊嫌棄碎碎念的我爸:
「你那嘴是租來的嗎?一會不說話能怎麼的呢?他都那麼說咱女兒了,你還研究他?」
我爸慢條斯理的:
「哎呀,這孩子以前不這樣,突然發生這麼大變化,肯定有點原因。」
媽媽一把抓過爸爸的手機:
「我看看你怎麼研究的,你能研究明白個什麼玩意。」
說實在的,我也很好奇啊。
跟著湊上去看了一眼。
沒想到,我爸的搜索記錄壓根就沒往感情方面猜。
【突然性情大變是精神病發嗎?】
【什麼樣的心理疾病會讓人控制不住口出惡言?】
【如何讓家長意識到孩子得了精神病】
我對爸爸豎起了大拇指:
「爸,還得是你。我頂多是想讓孟叔叔揍孟北城一頓,你這是打算一步到位給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啊。」
爸爸撇撇嘴:
「我要不是個黨員,不能搞封建迷信,現在都得讓老孟找幾個道士驅驅邪。」
「誰家正經人前一天好好的,第二天說變臉就變臉啊?」
怎麼可能不覺得奇怪呢?
他以前明明從來不會給我難堪的。
去年,孟北城突然意識到他的成績跟我不可能考進同一所大學。
從那時候開始,他突然努力起來了,廁所牆上都貼著單詞表。
上個月,他還當著很多人的面,滿臉通紅地把一瓶子許願星塞進我懷裡。
我手欠,拆了幾顆,每張紙上都寫了句:
「希望苑苑和我永遠在一起。」
如果只是停留在口頭上的告白,我現在都不至於這麼詫異。
孟北城每天都堅持和我一起回家。
上周,他明明身體不舒服,還非要頂著大太陽,在校門口等我。
偏偏那天我弄髒了褲子,出去的時間晚了一會。
他也不早點走,就那麼一根筋地在門口等到中暑。
就算我們倆之間沒有愛情,多少也算是從紙尿褲到校服的情誼了。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發現,這個和我一起長大的竹馬,對我是滿腹怨言的。
既然這樣,那他為了維護我,和別人打的架,還有他每天踹在懷裡給我帶的熱牛奶,甚至是那些年掏空了小金庫給我買的禮物……
都是被迫的?
他怎麼不早說呢?
一個人真的能一裝就是十幾年嗎?
各種問題塞滿我腦子的時候,孟北城給我發來一條信息:
【出來老地方找我,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確認一下。】
我挑了挑眉。
就算他現在知道錯了,跟我道歉,我也還是不想輕易原諒他。
但又實在好奇他到底為什麼突然在餐桌上發怒。
思來想去還是回了條信息。
【你想說什麼就發信息說吧,我怕見面你說幾句話就變身咬我,聽說打狂犬疫苗挺疼的。】
沒多大會,我看著他的回覆陷入沉思。
這人可能真的是有點什麼大病,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許苑,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這些年你裝得真像啊,實際上你就是個心機婊。】
我撓了撓頭,壓下嘴裡的苦澀,直接把他微信拉黑了。
跨物種交流,難度實在太大。
我放棄。
這時候,我爸抱著一盤子西瓜晃到我房間:
「苑苑,根據我收集到的可靠消息判斷,我好像知道這臭小子為什麼突然變樣了。」
他身後跟著的我媽媽比我還激動,一直在催促他:
「賣什麼關子?你倒是趕緊說啊,現在你這嘴又金貴起來了?」
爸爸意味深長地笑了:
「他叛逆期來晚了……」
我嘆了口氣,接過爸爸手裡的西瓜,給媽媽使了個眼神。
媽媽對我點點頭,扯著爸爸的耳朵就走了。
在爸爸的痛呼和求饒聲中,我默默關上了房門。
這下房間裡只有我自己了。
幾滴水砸在西瓜上。
這什麼破西瓜。
怎麼每一片都是又甜又鹹的。
03
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我們認識十五年,不是十五天。
孟北城包攬了我生命中很多第一次的體驗。
他不只是朋友,更像是我這十幾年人生中的一部分。
我曾經以為,我們終究是要在一起的。
他打球的時候只接過我手裡的水。
我也從不收別人送的禮物和情書。
有一次,他拉著我出去野餐,遇到毒蛇的時候,還是他堅定地替我擋了下來。
醒來後,他牽著我的衣袖,給我看他腿上的兩個洞:
「許苑,你說我這是不是也叫英雄救美。這話後面跟著句什麼來著?」
我看著他發白的嘴唇,心疼得直掉眼淚。
他那時候還在哄我:
「我沒關係的,這一口要是咬在你身上,那你這嬌氣小祖宗還不得哭個兩天啊。」
那個牙印還在他腿上,時不時地就讓我想起那個堅定站在我身前的背影。
可他如今就這麼突然轉了身,還對我們的過往唾了一口。
把對我十幾年的了解凝練出了三個字。
【心機婊】。
我抹掉眼淚,開始收拾這些年孟北城送我的東西,
十幾年,他送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我找了個行李箱,一件一件的放進去。
合上箱子時,也順便封存了這些年的回憶。
情分這種東西,真是堅固又脆弱。
捨身相救的人,居然也會有惡語相向的一天。
不過,算了。
沒誰是必須跟誰在一起的。
我們共同走過很長一段路,以後,就分道揚鑣吧。
04
那個箱子是爸爸幫我送回孟家的,他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只是鄭重地問我:
「苑苑,孟家那小子,你還喜不喜歡?」
喜不喜歡呢?
想到他,我眼前突然浮現的是那天飛濺在我眼裡的肉湯。
我一向戀舊,但更怕疼。
似乎並不需要再多想,回答脫口而出:
「不喜歡了。」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孟北城的聲音:
「看吧許叔叔,我根本就沒說錯。她現在就是個吊著男人的心機婊。」
我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冷聲開口:
「孟北城,這是第二次。」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挽著他的手臂,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像是要跟他嵌在一起。
孟北城皺了皺眉:
「什麼第二次?」
「你救過我,我給你留點面子。罵我一次兩次我不跟你計較。但是孟北城,事不過三。」
孟北城神情微滯,他身邊的白裙女孩倒是先嗤笑一聲:
「裝得還挺像的,這招叫以退為進吧?」
孟北城像是被她突然點醒了似的,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許苑,你果然是越長大心眼越多。」
認識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他壓根沒長屬於自己的腦子。
我深吸一口氣,對我爸擺了擺手:
「不管這倆神經病是來幹嘛的,都弄走吧。」
「以後咱家不歡迎有病的人。」
我爸執行力一向很強。
他二話沒說,一把薅著孟北城的衣領,不顧他的掙扎就像拎雞崽子似的把他拎了出去。
那個掛件女孩跌跌撞撞地在後面跟著,臉上滿滿都是誇張的關心。
嘴裡還不停嚷嚷著:
「哎呀,你們怎麼可以這麼粗魯?小心小心,別傷到城城!」
女孩站在我家院子外面,正對著孟北城的臉輕輕吹氣。
我倚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她還是沒吹完。
爸爸站在我身邊陪我一起看,然後遞給我一個蘋果:
「這倆大精神病,好像在這演偶像劇呢。」
我抱著蘋果啃了一大口。
倒也不完全是惆悵,只是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被薅完衣領,疼的會是臉。
孟北城就喜歡這個?
那我確實不會是他喜歡的類型。
在我面前演了這麼多年,還真是難為他了。
05
從這天開始,常有同學或是朋友給我發來偶遇他的照片。
我也是從他們嘴裡才了解到,原來那個女孩叫陶曼,和我們同一所學校。
還是非常出名的校園「女神」。
在我們都埋頭苦學灰頭土臉的時候,人家已經憑藉著一張穿校服的清純素顏照殺進自媒體賽道,成為小有名氣的網紅了。
他們兩個人談得轟轟烈烈,恩愛從線下秀到線上。
他帶著陶曼打卡了所有曾經和我一起去過的地方,見了我們所有的共同好友。
孟北城對所有問及我的人都只有一句話:
「我和許苑只能算是鄰居,不熟。」
我似乎都能感覺得到那些人告訴我這些事的時候,躲在螢幕後面的眼神。
有人憐憫、有人不平,有人竊喜,有人嘲諷……
哪來那麼多偶遇,無非也就是借著別人的嘴敲打我罷了。
他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我,我在他心裡,並不是什麼特殊的存在。
說好了高考後一起去環球,他帶陶曼去了。
說好了只給我一個人單獨彈的曲子,他彈給陶曼聽了。
就連我以前親手給他畫的肖像,也出現在了陶曼家衛生間。
孟北城就這樣,一點一點把他自己從我的回憶中擦除乾淨。
後來,我也懶得應付他們了。
所以,在孟北城的狗腿子也打來電話時,還沒等他說話我就直接表了態:
「以後不用跟我說他的事了。我們本來就不熟,現在我搬家了,我們連鄰居也不算了。」
電話那頭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還有一聲尖細的驚呼。
很快,孟北城接過了電話:
「你什麼時候搬家的?搬到哪去了?」
他的聲音特別沙啞,還帶著顫音。
「許苑,你憑什麼說走就走?」
我翻了個白眼:
「傻 der,正常人的事你少管,有這時間早點去精神病院看看腦子吧。」
「許苑,你是不是在騙我,你想讓我後悔對不對?」
「我告訴你,我是不會上當的!我絕對不會後悔!」
「曼曼對我特別好,她還很愛我,我說什麼她都聽……」
我實在不耐煩聽他這些無聊的事,直接掛了電話,拉黑這個號碼。
他後不後悔,關我屁事。
05
我把手機扔在一邊,癱在新家的沙發上,一邊打飽嗝,一邊揉著肚子。
「好吃也沒你這麼吃的,半尺道口燒雞,兩根紅腸!你還吃完就往這一躺!」
我媽數落完我,又伸出兩根手指,輕輕蹭了下我的頭髮,驚呼一聲:
「許苑!你這頭髮再不洗都能炒菜了!」
她帶著滿臉的嫌棄抓了張紙巾用力擦了擦手。
來自媽媽的憐愛在我始終宅家不出門的第十六天,終於消磨得乾乾淨淨。
「你趕緊去好好洗個澡,晚上跟我出去散步。」
「再躺下去,你那四肢都躺退化了!」
我還沒來得及和媽媽拉扯幾句。
我爸樂呵呵地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
「我女兒考上哈工大了,和你們家程真一個學校。」
「看,這就是我女兒,漂亮吧?」
幾雙眼睛齊刷刷地順著我爸手指看向我:
「這閨女,長得真水靈啊。」
「還是姑娘好,文文靜靜的,一看就讓人喜歡。」
我的笑僵在臉上,對每一個誇我的人微笑點頭,整個人都麻了。
起碼給我個機會,把身上的連體鯊魚家居服換下來吧。
偏偏我爸還壓根就沒覺得我現在這個形象不好看。
別人禮貌性的夸一夸,他是真心實意的在點頭。
我臉都憋紅了,手指在衣服口袋裡撓來撓去。
抬頭還正對上一雙笑彎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