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長得……讓我很想原地洗個頭。
具象化的長身玉立,清俊儒雅,像是港台古偶劇里走出來的男主角。
這算什麼?
盛裝打扮沒人看,蓬頭垢面遇帥哥?
我對我爸使了個眼神,暗示他我該去換衣服。
可我爸大概是收錯了信號,他沖我眨眨眼睛:
「苑苑啊,這是程真,也是哈工大的。你帶他去院子裡玩,你們年輕人更有共同話題。」
我家院子,連根草都還沒有。
這牽強的拉郎配讓我無助地閉了閉眼。
幸好,程真不只長了一雙漂亮的眼睛,他還懂我尷尬的處境:
「許叔,我爸前陣子弄了幾瓶好酒,我帶許苑去取一趟吧。」
我趕緊點頭直奔房間:
「好的我現在就去換衣服!」
06
有些人,表面上穿得漂漂亮亮,實際上帽子下面的頭髮三天沒洗。
偏偏今天風還很大。
我捂著帽子滿臉懵地站在程真身邊,看他從後備箱拎出來兩瓶酒。
原來是這種取一趟啊?
從我家走出來,到門口的距離?
程真偏頭看見我愣怔的表情,又笑了。
他可真愛笑。
「他們老朋友見面,嘮起來就是沒完沒了,要不咱們轉一圈再回去吧。」
「我看你被圍觀的也挺不自在的,就找個理由把你叫出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我這是不是有點冒昧了?」
程真比我高很多,和我說話的時候微微彎腰,垂下頭。
那一刻我突然體會到了什麼叫美貌也是一種大殺器。
我暈乎乎地猛搖頭:
「不冒昧不冒昧。」
大意了。
一陣大風吹過,把我帽子吹跑了。
我們倆眼看著那頂帽子嗖一下飄到了馬路對面,中間還隔著來來往往的車流。
風吹跑的,不只是帽子。
還有我的形象,和尊嚴。
程真輕咳一聲:
「哎呀,我頭髮好像有點長了,想去理個髮。」
「你要是沒別的事,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幫我給髮型師提提意見什麼的。」
我點頭的時候,心裡只有一個感慨:
這人實在是善良又周全。
07
吃晚飯的時候,程真的媽媽拉著我的手對我吐槽:
「你別看他長得人模狗樣的,他從小就人憎狗嫌,一張嘴就戳人短處,嘴又毒。」
「要是你們平時聊天什麼的他說話不好聽,你就告訴我,回家我揍他。」
我摸了摸剛做的髮型,又看了看滿臉無辜的程真,只當她這是對於自家孩子的謙辭。
可後來我才知道,他媽媽說得一點都不誇張。
程真的嘴,真的就毒到唾沫星子落地上都能冒白煙。
他只是從來不對我嘴毒罷了。
08
我媽跟程真抱怨說我每天就在家裡宅著,剛搬來也沒個能一起玩的同齡人。
程真當時也只是略點了點頭。
沒想到他這人純行動派。
從那天開始,他只要有時間就會來找我,帶我出去逛吃逛吃。
怕我們倆單獨出去會尷尬,有時候還會帶幾個朋友。
每次見面,他們都會爭著給我介紹當地的吃的玩的。
有人排隊,有人在前面開路,有人在後面買單。
目標清晰,分工明確。
鍋包肉、鐵鍋燉、扒肘子,老式盒飯……
就算吃飽了,散散步之後還可以去人擠人的師大夜市,炫烤榴槤,順便喝杯西瓜汁。
或者去中央大街,搶兩根馬迭爾冰棍。
一個多月下來,我媽看著我胖了十多斤的體重,再也不催著我出門逛了。
如果不是孟北城也被哈工大錄取了,我都不敢想我會是個多麼幸福的小女孩。
09
報道那天,爸媽幫我打掃宿舍,他們倆嫌我礙事,打發我去買水。
我剛走出宿舍樓,孟北城身上掛著陶曼迎面走了過來。
他看見我的第一時間加快了腳步,注意到我落在他手臂上的視線後,連忙一把將陶曼撕了下來。
然後擋在我面前,紅著眼圈質問我:
「許苑,你為什麼說走就走,還把我拉黑了?」
「既然你不喜歡我,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我報同一所學校?」
新生開學,宿舍樓下本來就人多。
他這幅質問負心女的形象本就已經夠吸引人注意的了,陶曼還指著我尖聲質問:
「死綠茶,你是不是還想耍心機?」
「他都和我在一起了,你怎麼還想纏著他呢?我告訴你,你那點手段我門兒清,你以後別想再騙他!」
眼見被吸引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我搖搖頭嘆口氣。
「要不你倆先對對口供?我都把你拉黑了,我還把和你關係好的所有人都拉黑了,她說我對你賊心不死,你覺得這事合理嗎?」
孟北城的臉騰一下紅了。
他剛要開口說什麼,又被我的下一句話定在原地:
「孟北城,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覺得認識過你,真的是件特別丟人的事。」
說完,我瞥了陶曼一眼,扭頭就走。
可我還沒邁幾步,手腕就被人死死拉住了。
「許苑,你給我說明白,什麼叫認識我丟人?」
「明明是你的錯,是你對我若即若離的,也是你踐踏我的心意!」
孟北城的力氣還挺大,我使勁掙扎也沒掙開。
就在我已經開始思考是該踢襠還是插眼的時候,程真來了。
「呦,這青天白日,大庭廣眾的,在這耍流氓呢?」
眾目睽睽之下,程真並沒有揮拳就打人。
他一把攥住孟北城的手腕,然後重重踩在孟北城的腳面上。
孟北城疼得嗷一聲,鬆開了我的手。
程真順勢扶住我,從袋子裡拿出一瓶帶冰的礦泉水,放在我手腕上滾了兩圈。
孟北城墊著腳後退兩步,狠狠瞪著程真:
「許苑,他是誰?」
程真一翻白眼:
「我是見義勇為的熱心校友。」
「不是我說你,誰家正經老爺們跟小姑娘懂手動腳的?」
他懟完孟北城,低頭湊在我耳邊:
「熟人鬧矛盾啊?」
我搖搖頭:
「不熟,就是以前的鄰居。」
見我這麼說,程真腰杆瞬間直了起來。
「我說的麼,他那德行,也不配往你旁邊站啊。」
他還揚著下巴,用鼻孔看孟北城: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她爸爸世交家的兒子,論輩分許苑得叫我一聲小哥。」
孟北城瞪圓了眼睛,可還沒等他說話,陶曼扭著小腰晃過來了:
「這位同學,你可能不太了解這個女孩子,她以前和北城很曖昧的,後來是北城發現自己被玩弄了才會見了她就生氣。」
程真微微皺了皺眉:
「你又是誰?」
陶曼抬手攏了攏耳側的頭髮,勾唇一笑:
「我和他們是同一所高中的,只不過我平時還要忙著拍照、跑商務什麼的,不常在學校里出現……」
程真「嘖」一聲,打斷了她:
「你倆,是一對吧?」
陶曼眨了眨眼:
「也不算吧,就是還在互相了解階段,比較近一些……」
她說著話,還上前幾步,抬手想要搭上程真的手臂。
程真一條胳膊把我夾起來,帶著我飛快向後退了幾步:
「你離我遠點,味太大了,給我熏出毛病來你賠錢啊?」
陶曼愣在原地:
「什麼味道?我身上哪有味道?」
程真一撇嘴:
「茶味。你自己茶味多大自己心裡沒數嗎?」
「你在黃河上游涮涮腳丫子,全國人民都能喝著綠茶。」
說完,他拉著我的手扭頭就走。
邊走還邊嘟囔:
「學校這個招生應該不止卡成績,還應該卡一卡精神狀態。」
「這倆玩意扔精神病院人家都得嫌棄他們病得太重,萬一哪天在學校犯病,打人毀物的,多影響其他人名聲。」
「出去一說,我和精神病住過同一棟大樓,你聽聽,這好像話嗎?」
10
我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被他牽了一路。
回到宿舍,我媽瞥了我一眼:
「讓你買水,水呢?」
程真晃了晃手裡的袋子:
「在這呢。」
我媽接過水之後打量著我的手:
「我還以為你晃一圈買了個人回來呢。」
程真嘿嘿一笑,鬆開我的手,拉著我爸出去了。
一直到我爸媽走的時候,我也沒問出來他們倆到底聊了什麼。
只知道從這天開始,我爸看程真就特別不順眼。
11
程真被我們整個宿舍親切地稱為:「保安隊長」。
吃飯他陪著,上課他接送,我們去校外玩他也帶著朋友跟在後面。
美其名曰:
「人多熱鬧。」
兩個多月後,我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說起他:
「這人閒得簡直不像一個正經大學生。」
電話掛斷之後,舍友趙苗咬著程真送來的草莓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就是怕你再碰到那個鄰居。」
「再說了,他這是在追你,你心裡沒數麼?」
趙苗抬手點了一下我腦門。
「你可長點心吧。他也要上課的,他們又沒和我們在同一棟樓,你以為每天接送你很容易嗎?」
她又晃了晃手裡拎著的水果袋子:
「你看,他就連買水果,都洗乾淨才送來,還一買就送整個寢室的,他不喜歡你,我把頭摘下來送你!」
我抱著手機,螢幕上是程真剛發來的消息:
【找到一家烤肉,是你上次提起來的那種雪花牛肉,周末要不要去嘗嘗?】
原來,他竟然是喜歡我?
我爬回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裡。
慢慢回想我們倆認識到現在。
突然覺得趙苗說的也對。
不喜歡的話,怎麼會記得我說過的那麼多小事。
這次的雪花牛肉,我也只是在吃烤肉的時候隨便提了一句。
我不是沒有感覺的木偶人。
但是,經過孟北城那一回,我是不太敢輕易往這方面想的。
萬一我又自作多情了呢?
當初的孟北城對我也很好,可然後呢?
不過,程真應該,不一樣的吧。
12
那天的烤肉我沒吃,想問的話也沒問。
只是給程真發了條信息:
【家裡有事,不去了。】
他再打電話過來,我都只推說在忙。
水果零食我也沒再收,給他支付寶上轉了些錢,算是結清他之前送的東西。
趙苗見我態度堅決,直接把他剛送來的東西打包好又送了下去。
她回來之後對上我紅腫的眼睛,疑惑地撓了撓頭:
「你倆這是怎麼了?這麼突然呢?他惹你生氣了?」
我搖搖頭沒說話。
他沒做錯什麼。
我總不能說,我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周日那天,我美滋滋地換了身新裙子,畫了全妝,準備確認一下程真的心意。
可站在飯店包廂門口,聽見程真的朋友問他:
「程哥,你天天圍著轉的那個小妹妹,是你小女朋友吧?」
「你是不是喜歡她?」
聽到這,我微微彎起嘴角。
沒想到,程真沉默了一會,只是涼涼地回了句:
「吃飯就吃飯,別亂開玩笑。」
「壓根就沒有的事。」
我站在那,好像被一盆涼水直接潑進心裡,慌慌張張轉身跑出了那家烤肉店。
許苑,你可真是蠢透了。
怎麼同一個坑,還會跌倒第二次呢?
13
我對程真單方面的冷戰持續了一個星期。
直到一周後,他的朋友滿頭是汗,跑過來找我:
「程哥和人起衝突了,你要不要去勸勸?」
「就是和那個,鄰居哥。」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過去了。
他只是沒喜歡我,但也確實對我很好。
再說,他和孟北城起衝突,也大概還是因為我的事。
萬一他被孟北城打壞了呢?
一路上,我心裡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
可沒想到,我到現場的時候,躺在地上的是孟北城。
程真生龍活虎地站在旁邊,手裡拎著條毛巾裹著瓶冰凍礦泉水按著額頭,嘴還沒閒著:
「真不知道你哪來的勇氣在這說三道四的,祖宗十八代的舌頭都讓你用了吧?」
「你看看你這抽抽巴巴像條餿毛巾似的死德行,晚上睡覺可千萬把被蓋好,我都怕你一個不小心跟耗子配上。」
「嘖嘖嘖,秤砣小小,說話屌屌。」
孟北城看見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苑苑,原來你還關心我。」
我腳步一轉,從他身邊繞過去,站在程真面前上下打量:
「傷哪了?嚴重嗎?」
孟北城在我身後大喊:
「許苑,你是不是又看上他了?」
「你就這麼喜歡玩男人嗎,還……」
他話沒說完。
程真把手裡拿著的毛巾塞他嘴裡了。
「這嘴,要實在是不能幹乾淨凈的,我現在就幫你塞馬桶里好好沖一衝。」
「你這人就不適合在外面溜達,下水道才是你永遠的家。」
確定塞嚴實了,他轉過身委屈巴巴地看著我:
「我受傷了,你看,我臉疼,手也挺,渾身都疼。」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幾個朋友突然圍了過來。
七嘴八舌,陰陽怪氣:
「疼啊,哎呦,哪疼啊?」
「當然是程哥的小心臟疼啦。」
「程哥,哥們幾個帶你去醫務室吧?」
「就是就是,人家小姑娘可扶不動你,兄弟來幫忙。」
程真皺著一張臉:
「苑苑,你看我多可憐,一方有難,八方添亂。」
他的幾個朋友嘿嘿笑起來,默契地向後退了一步。
最終,我一跺腳,還是上前一步,拽著程真去了醫務室。
把一群人的起鬨聲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