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程真身上只是有點擦傷,卻被他表演得像要沒命了似的。
還拽著我的手死活不鬆開,委屈巴巴地看著我:
「我不放,我就不放,我打了一架才讓你看我一眼,你得告訴我,為什麼突然就不理我了。」
我承認,我是個沒出息的顏狗。
看見他這樣子就很容易心軟。
也就沒去管被他牽著的手,只是垂下眼對他說:
「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超出做朋友的邊界了。」
「再這樣下去,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好事。」
我沒說,我是怕他成為第二個孟北城。
程真皺了皺眉:
「可是,我本來不是只想跟你做朋友啊。」
「我想做你男朋友。」
撒謊。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冷笑了一聲:
「烤肉店那天,我去了。」
「我親耳聽見別人問你,是不是喜歡我。你當時說的事,壓根沒有的事。」
程真愣住了,眨眨眼,沒說話。
我搖了搖頭:
「我不喜歡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也不喜歡玩感情遊戲。很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但是我們以後還是別見面了。」
說完,我轉身向外走去。
這天的醫務室很安靜。
靜到能聽得到我壓抑的啜泣,和程真粗重的呼吸。
直到我關上門的那一刻,隱約聽見程真驚呼一聲:
「我想起來了。」
他跌跌撞撞地從後面追出來,抬手想拉住我的手,被我瞪了一眼,又委委屈屈地慢慢縮了回去。
「苑苑,不是那樣的,我不是說喜歡你是沒有的事。」
「那時候的意思是,他們還不能把你叫做我的女朋友。」
「其他的事嘻嘻哈哈也就定下來了,但是你的事,我想鄭重一點。」
「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叫他們幾個回來,你可以分開他們挨個審訊。」
「鞭子辣椒水都能安排。」
「絕對保證口供真實!」
他見我眼淚流了滿臉,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慌慌張張遞給我:
「我錯了,我該早點跟你說,我就是喜歡你。都是我的錯,你別哭啊。」
「要不,你打我幾下吧?打幾下能消氣不?不消氣的話,多打幾下?」
我拿過紙巾,拍開他的手:
「我才不打呢。」
程真眼巴巴地往我身邊湊了湊:
「那不打的話,還能送你去上課嗎?你看看那個姓孟的小狗東西,我才幾天沒跟你在一起,他就呲牙了。」
「他這次身上沒帶那個掛件姑娘,還走過來挑釁我。」
我白了他一眼:
「隨便你。」
15
後來的每一天,程真一覺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表個白。
他不止線上表白,線下也時不時弄點「浪漫」。
什麼無人機告白、快閃告白,擺滿地蠟燭告白……
還有一次吃飯吃到一半掏出一大堆玫瑰花,當著我的面給我來了個現場版插花。
結果走出去的時候還因為花束太寬卡門框了。
周圍人來人往,我和程真在門口堵著拆花束。
還要聽路人打趣:
「這年輕人就是浪漫哈。」
飯店老闆在旁邊一邊笑一邊指著門框:
「人家那花沒毛病,拿不出來是怪我了,門框做窄了。」
我忽然就很懷念以前那個正常的程真。
起碼,那時候我還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轉著圈的丟人。
十月底,哈市下了一場大雪。
程真在我家院子裡忙了一整天,給我堆了一個懷裡抱著愛心的大雪人,比我都高。
他還把送我的生日禮物藏在了雪人里。
直到我向他攤開手,他才反應過來,這事乾得有多傻。
砸了,這雪人他堆了一整天,很可惜。
不砸,禮物還在裡面。自然化凍要等明年。
我們倆還對著雪人哈哈傻笑的時候,掃興的人出現了。
孟北城出現在我家院子外面,正要推門走進來。
程真手疾眼快,一把將他推了出去,鎖上院門,拉著我回了房間。
孟北城在外面扯著脖子喊:
「苑苑,我們和好吧,我不跟你生氣了,你別跟他在一起。」
程真撇了撇嘴,拿了個橘子剝開,細心扯掉上面的白線:
「這人有病。」
「上次我打他,就是因為他跟我說什麼你心眼多。開玩笑,我家苑苑要是真有那麼多心眼,那是好事啊。」
「我當時就覺得這人有病,他那腦袋都不如後山的猴,也不知道怎麼考上的大學。」
我剛把橘子瓣塞進嘴裡,手機響了。
是換了號碼的孟北城:
「苑苑,你聽我說。你不能全怪我,當時,是陶曼告訴我,我向你表白,你不回應,是在吊著我。」
我很不想理他,但是……
「孟北城,你夢遊了嗎?你什麼時候向我表白過?」
孟北城急了:
「那瓶星星,我在裡面寫了表白。你當時說高考之後給我答覆。但是半個多月之後,我發現那瓶星星就在醫務室的垃圾桶里。後來我是和陶曼說了這件事,她才幫我分析出,你就是在逗我玩。」
我愣了一下,只覺得程真說得對,這個人確實腦子有病。
「孟北城,你送我的那瓶星星,是在學校門口文具店買的紙和瓶子吧?你猜猜,人家賣給你之後,還會不會有別人買?」
「你送我的那瓶,就在我爸送到你家的那個行李箱裡。」
「再說,當時高三,你讓我回應什麼?有什麼戀愛那麼急,就不能等到高考後再談?」
「至於陶曼,你認識我十幾年,你懷疑我的人品。你那時候才見她第一面吧?她說什麼你都相信。」
「這麼看來,我們的交情也確實淺薄,還是別聯繫了。」
我掛了電話,又拉黑了這個號碼。
身邊的程真長出一口氣: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們真的是有什麼誤會呢。」
「原來對手如此弱小,我都不屑於承認他是我的對手。」
有時候,談個臭屁的男朋友也挺無助的。
我瞥了他一眼。
程真默默地捂住自己的嘴,對我眨眨眼睛。
那雙眼睛可真好看啊。
完了,他好像知道該怎麼用自己的優勢拿捏我了。
16
大雪下了一整夜。
孟北城也在我家院子外面站了一整夜。
一覺睡醒,我往窗外一看,兩個雪人。
程真沒走,他在廚房陪我媽包餃子。
我媽看見我,沖窗外揚了揚下巴:
「打算怎麼解決?」
「總不能讓他真凍死在外面,老孟畢竟跟你爸是朋友。」
我還以為我媽想叫他進來。
沒想到她話鋒一轉:
「要不,找個鐵鍬拍暈他,直接送醫院去吧。到時候問起來,咱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程真放下手裡的麵糰:
「苑苑,你想見他嗎?」
我搖搖頭。
他擦了擦手,鄭重點頭:
「那交給我吧。」
我媽還以為他要本人出去和孟北城 PK,剛擺出阻攔的架勢。
結果程真掏出手機:
「歪,物業嗎?K15 棟有人在外面站一宿,他可不是業主,看這樣子八成是碰瓷的。這要是真凍死在外面,你們可得攤責任嗷。」
他和物業拉扯完,放下手機,去洗了手之後又拿起麵糰。
嘴裡還碎碎念:
「現成的物業保安不用,那物業費不是白交了嗎?」
「物業不處理感情糾紛,可能也弄不走他。但是他們肯定怕有人在這裡面凍死。」
「好歹認識一場,可別在咱家門外出人命,怪晦氣的。」
我回頭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有幾個保安圍著孟北城,在勸說他離開。
那沒事了。
我拖了張凳子在一邊看他們包餃子。
程真把他包好的餃子擺在我面前:
「從小我媽就告訴我,包餃子好看才能娶漂亮媳婦。你看看,我從小就開始努力,就是為了長大能娶你。」
我爸氣呼呼地打斷了他:
「小孩子家家的,說什麼娶不娶的?還早呢。等你們畢業再說吧。」
17
從這天起,我再也沒見過孟北城。
我和程真每天上課下課,逛吃逛吃。
每一天遇見的都是高興的事和更高興的事。
一直到快畢業的時候,我們的生活才來了點小波折。
也不知道陶曼發的是什麼瘋,拿著一根兩條線的驗孕棒拍了短視頻。
口口聲聲控訴我插足他們的感情,企圖勾引孟北城拋棄她。
還截圖了孟北城給我發的信息和微信,把我以前送給他的禮物逐一拍圖。
視頻下面,一面倒的都是嘲諷她的聲音。
【不是吧?你男朋友單方面騷擾,關人家什麼事?】
【你只看得見你男朋友發信息,看不見對面的大紅嘆號嗎?】
【我見過你,上次有人站在你們身邊,就被你懷疑要勾引她男朋友。神神叨叨的,看起來不太正常。】
【只有我覺得未知全貌不予置評嗎?對方真沒錯的對話,她怎麼沒找別人呢?】
【蹲,等結局。】
我沒給她利用這件事炒熱度的機會。
第一時間就報了警,接著整理時間線,發帖逐條反駁陶曼的說辭。
不是誰先拍視頻,誰就有理的。
網友也不是傻子。
從那以後,她做引以為愛的自媒體事業算是毀了。
精神不正常的,除了她就只有孟北城。
孟北城替她陪了我一筆錢之後,居然真的和她辦了場連親友都沒參加的婚禮。
還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婚禮那天,孟北城還給我發了條信息:
【抱歉,我不能再等你了,我不能再對不起她。】
我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正在和程真一起玩遊戲。
程真把下巴放在我的頭頂上,瞄了一眼螢幕後冷哼一聲,把遊戲手柄扔在一邊,直接擋住了我的眼睛:
「不理他,這人腦子不正常。」
我眼睛眨了眨,睫毛好像掃在程真手掌上。
「我就是打算直接拉黑,我又不喜歡他。」
臉頰傳來一點點輕柔的觸感,一觸即分。
「我知道,苑苑喜歡好看的,像我這樣的。」
厚臉皮。
18
我畢業典禮那天,程真他爸爸約我們全家一起吃晚飯。
到了包廂,他突然拿出一條黑布。
「我們玩個遊戲好不好?」
我眼睛都瞪大了。
他什麼時候學的?居然玩得這麼刺激!
我任由他用布條擋住我的眼睛,坐在椅子上等下一步。
灼熱的呼吸粗重了些,又逐漸湊近。
我揚著脖子好半天,肩膀都酸了,程真卻好半天都沒動靜。
問他幾遍,也沒聽到他的答覆,只是能感覺到他還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不耐煩地一把扯下布條,睜眼一看。
程真手裡攥了個小盒子,緊張得滿臉通紅,腦門都是汗。
「這什麼東西?」
程真咬了咬嘴唇,滿臉凝重地往前一送:
「苑苑,我工資卡在這裡,咱家房子也寫你名,登記之前可以先公證忠誠條款,通訊軟體隨便你查,保險受益人也都是你。」
「我把我整個人和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上。」
我點點頭:
「然後呢?」
平日裡伶牙俐齒的程真這次幾次開口,卻都沒說出話來。
險些咬了舌頭。
手忙腳亂地摳了好一會,才打開盒子:
「所以,苑苑,嫁,給我吧。」
盒子裡是一枚戒指,皇家藍的方形主石,正是我前段時間之前刷短視頻的時候,覺得特別好看的那一款。
這些年來,他一向細心。
只要是我喜歡的,哪怕只是隨口一說,他都記在心裡。
然後想方設法地送到我面前。
怎麼可能不動心呢?
這些年他陪我笑,看我鬧,懂我的小心思,滿心滿眼都是我。
而且他還有腦子,不管什麼人挑撥,他也都只信我。
如果是和他共度一生的話,我想我是願意的。
可我還沒來得及點頭,身後就傳來我爸的聲音:
「嫁什麼嫁?還沒畢業呢!」
「老程,你沒女兒,就讓你兒子來拐我家的女兒?你看這像話嗎?」
「哎呀老許, 你看你,倆孩子結婚, 你不是也多了個兒子嘛, 你不虧嗷, 不虧。」
我趁他們沒注意,伸出手指直接穿過戒圈,湊在程真耳邊輕聲說:
「答應你啦。」
孟北城番外:
我真傻, 真的。
我明明從小就認準了許苑, 許苑以前也從來都不理別的男生。
她明明曾經只對我一個人好。
可我怎麼就鬼迷心竅, 信了陶曼的鬼話呢?
她和那個程真結婚那天, 我抱著大女兒, 推著小兒子,站在門外看著她從婚車上走下來。
她穿婚紗的樣子真好看。
和我以前幻想過的一樣好看。
她身邊站的那個男人真礙眼,笑得賤嗖嗖的。
讓人看著就煩。
孩子哇哇哭的時候,我下意識想要躲起來,又想著,她能不能順著哭聲,看見我。
可鞭炮聲,禮炮聲很快響起。
平時哇哇嚎個沒完的孩子這下也不哭了。
偏偏這時候,陶曼還跑了過來:
「我就知道你在這!你就是賊心不死, 惦記那個許苑!」
「你還要不要臉啊?抱著孩子過來看別人老婆!」
我把孩子往地上一放, 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你才是那個喜歡騙男人的心機婊!」
「當初就是你假裝幫我分析感情問題, 我信了你的邪才會誤會苑苑。」
「現在你讓我娶你我也娶了,我已經負責任了, 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陶曼捂著臉,冷嗤一聲:
「我是糊弄你了, 但是說到底, 你不是也沒覺得她會喜歡你嗎?」
「你讓我幫你分析的時候, 又沒提她都送過你什麼, 也只說了你自己的付出, 我以為你只是一頭熱不正常嗎?我哪知道她以前對你還挺用心的啊?」
「哎呀,手織的圍巾, 還有那麼精緻的手錶,好幾大本筆記, 這種心意你看不見,你信只見過兩面的我, 那不是活該嗎?」
我氣得說不出話,只能看著她攏了攏亂糟糟的頭髮。
昔日那個「清純校花」現在像瘋婆子一樣。
陶曼牽過孩子, 又從我手裡拿走嬰兒車, 嫌棄地撇了撇嘴:
「孟北城,你高中時是個懦弱的學生, 上大學後是個三心二意的爛人,現在,你不甘於現狀, 卻連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根本就配不上人家許苑, 別妄想了。居然還跟我動手, 那你連我都配不上,我們離婚吧。」
她曾經曼妙的身材現在發福得不像樣子,一扭一扭地離開了我的視線。
我站在喧鬧的城市中, 卻只覺得渾身都涼颼颼的。
我曾經擁有一切,可現在,我好像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