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完整後續

她特意化了很精緻的妝容，衣服首飾也都是最好的。

應該是想來和我炫耀，可在看到我的肚子後，臉上的驕傲沒了，像一個不戰而敗的將軍，神情複雜盯著我看了很久。

最後我們也沒說幾句話，她抬著下巴離開。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秦臻，印象里很鮮活的人，只過了不到兩年，變成了一抔黃土。

我收回思緒。

「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路琢仔細觀察著我臉上的表情，沒有快意，沒有怨憤，只有平靜。

他抿唇，然後瞭然笑笑。

「我早該知道，你已經放下了。」

我沒接話，靜靜看他。

路琢比我小三歲，今年也才 38，年輕時候好看，老了本來也沒差，《重逢》剛播的時候，還有網友說他比年輕時更有魅力。

只是如今看著，哪怕容貌沒變，整個人也愁苦頹喪如衰枯的樹。

佝僂著脊背，拘謹地站在那裡，不敢上前，也不願後退。

「於曼，我現在說後悔是不是有些太厚臉皮了？」

路琢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盒子打開。

我眼神還行，一眼看出裡面的東西。

一張又一張泛黃的小卡片。

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每一件路琢做過的讓我高興的事，後書原諒二字。

那是我們相愛時，我心血來潮學網上情侶發給他的原諒券。

戀愛兩年，婚姻十二年，他從前沒有用過到這東西。

因為不需要。

他說過會愛我一世，愛意持續了十二年。

在他心思游離到另一個人身上之前，每時每分每秒，都在全身心愛護我。

我得到過，後來失去了。

承諾有時限，原諒也有界域。

可路琢並不明白這一點。

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終於準備上前。

「於曼——」

「確實不要臉，路琢，你讓人覺得噁心。」

我打斷了他沒說出口的話，路琢好不容易抬起的步子又落下。

他顫抖著唇，抓著原諒券的指節泛著倉皇的白。

眼裡好不容易生出來的希冀立時湮滅。

我轉動輪椅，從他身邊路過。

「不要再來了，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如果說我對你還有期待，那也只是希望能和你死生不復相見。」

「於曼，抱歉，我...」

一陣風吹過，砰的一聲將門帶上，也把路琢沒說完的話關在門外。

抱歉什麼呢。

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聽。

我自有我的新篇章。

19

於曼的新電影爆了。

票房破百億，走到哪裡都是《浴火》，如果沒有意外，她即將獲得新的高成就。

牛家村新開發的旅遊景點裡，處處都是她的廣告牌，從《飛天》到《浴火》，吸引了很多粉絲來打卡。

路琢花了很大一筆錢，找了不少門路，買下了那幾間原本要拆遷的土屋和後面一座山，帶著那盒原諒券和從前一些東西住了進去。

應該是報應吧。

和於曼最後一次見面之後，他就經常經常睡不著覺。

一閉眼，於曼的腿、秦臻的死，還有那個出生不到一個月就死掉的孩子，反反覆復出現在眼前。

原本還算茂盛的頭髮大把大把掉，眼前也老是出現幻覺。

好像於曼還在，好像秦臻從未出現過。

他和於曼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日子悠長，三口之家幸福美滿。

路琢知道自己可能是病了，但他沒有去看醫生。

因為生病，他總是能『見到』於曼。

要是看醫生，醫生會給他開藥，會讓他停止幻想。

路琢不想失去，所以守著那幾間土屋。

一遍遍幻想著十九年前救下於曼的場景。

獨自在沒有她的世界裡演繹著曾經。

重溫她在他懷裡的溫度。

路琢有一個從沒和人提起的秘密。

——在《飛天》之前，他就認識於曼。

那時她並不火，演過台詞最多的角色也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配角。

可路琢一眼就認出了她。

外界一直以為路琢是於曼的救命恩人，沒人知道很早以前，於曼先一步救過他。

那年路琢才十六歲。

母親離世，父親癱在床上，妹妹不小心摔傷眼睛進了醫院。

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能有什麼抗壓能力，就連去打零工，他都賺不到旁人同樣的錢。

所以當醫生說妹妹的手術費要兩萬塊時，他摸摸口袋裡零零散散加起來的三百八十一塊錢，在醫院樓下大哭了一場。

當時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要不一家人整整齊齊去了吧。

於曼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年輕的臉上生機勃勃。

「你怎麼了？」

她很聰明，路琢還沒開口，就猜到了些什麼。

畢竟是在醫院，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

看他不說話，她咬咬牙，不舍地從包里拿出一疊錢。

「這是我第一筆工資，送你了。」

她不是不捨得錢，而是不捨得自己第一筆勞動成果。

見他愣在原地不接錢，她尷尬地解釋。

「我這不是施捨，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我家每年都會給貧困山區捐錢的，今年正好還沒捐呢。」

十六歲的路琢沒想過，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會有一個天使出現，只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天使就走開了。

帶著那筆錢走了。

他有些後悔，想追上去，可惜慢了一腳，於曼早就不見了蹤影。

當時真是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明明救命的錢就在眼前，怎麼突然愣了神。

等他再回到病房，醫生說有人給妹妹繳了費。

「最近有個劇組在這邊拍攝，聽護士說，好像是哪個明星給的，你妹妹運氣很好。」

那時於曼剛開始追夢，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白新人。

路琢不知道她的名字，找不到她的絲毫。

只當是一次天使的救贖，把這件事藏在心底。

直到兩年後，他無意中在某個電視劇里看到於曼的身影。

他激動地用他那個破手機查了半小時資料，得到了於曼的名字。

「原來她叫於曼啊，名字真好聽。」

再然後，就是他有意無意的追隨。

千鈞一髮之際的相救。

和...後來的狼心狗肺。

「我真該死啊。」

路琢偶爾也會這麼想。

要是當年他沒有行差踏錯，沒有妄動初衷，又或者...他早就死在十六歲那年。

那於曼不會遇見他，自然也不會斷腿，所有一切悲慘都不會發生。

這樣的念頭多了，他當真覺得自己就該去死。

他開始不給自己飯吃，日復一日坐在土屋外看太陽東升西落。

像是自我懲罰，其實又沒有什麼作用，因為求生欲有時會驅使他隨便找點東西吃。

餓到昏厥那一次，他以為自己終於要死了。

沒想到還是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救醒。

小姑娘不認識他，黑黑的眼睛裡有著對陌生人的關心。

「大叔，你是摔倒了嗎？」

路琢沒死成，並不想和她說話。

只是餘光一瞥，看見小姑娘一側空蕩蕩的胳膊，許久沒有波瀾的心臟震動了幾秒。

仿佛被人當頭棒喝，路琢突然一下找到了餘生該做的事。

他該去贖罪。

20

拿到影后的獎盃後，我又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

《浴火》的片酬和投資回報多到根本花不完，我成立了一個慈善基金會，一半用以幫助殘障人士，另外一半用來幫助被拐賣的婦女兒童。

父母在世時就一直在做的慈善，變成了我的習慣。

成立基金會後，更是投放了大半心思到這件事上。

可我萬萬沒想到，會在某張救助名單里看到路琢。

據說是在一次抗震救災過程中受的傷。

「他...好像是為了救一個孩子，結果碰到餘震，剛好被鋼筋穿了腦袋。」

好久沒有聽到路琢的名字，我問起時，Koko 都不由地陷入回憶。

「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他匿名捐了不少錢給基金會，還化名參加了不少我們的救援活動。

「曼姐，你要去看他嗎？」

幾年前我和路琢說過永世不再見。

說這話時，我確實沒想過再見。

這些年，我攀越了更多不同的高山，他的名字早就消失在我生命里。

沒想驟然再聽到路琢兩個字，竟然帶著這樣的慘烈。

漫長沉默後，我輕聲問。

「他是基金會成員吧？」

兩天後，我在醫院裡看到了路琢。

說實話，第一眼沒有認出來

他花白了頭髮，臉上溝壑萬千，最重要的是，斷了三根手指，眼睛也瞎了。

二十幾年前，聚光燈照下的舞台上，一雙桃花眼俘獲過萬千粉絲芳心。

現在這雙眼廢了，一邊眼眶裡黑黢黢的，另一邊僅存的眼珠也空洞無神。

眼睛主人靜靜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響動後才轉動腦袋，試圖找到聲音來源。

我沒想過僅八年時間，路琢的變化會有這麼大。

一時居然有些遲疑該不該開口說話。

「你好？」

意識到來了人，路琢先出聲。

見我不說話，他伸出手朝前方空氣摸了摸，嘴角銜起一抹溫和笑意。

「不好意思啊，我看不見，你有事嗎？」

空氣凝滯，我心跳停了一拍。

在這一瞬間。

我幾乎要懷疑自己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個牛家村的少年。

那個站在不遠處角落裡，緊張看我吊上威亞的路琢。

再回神，又變成眼前傷痕累累的路琢。

片晌，他找到了我的方向，猶豫著張了張嘴。

「是於曼嗎？」

還是沒人出聲。

他就轉過身去，喃喃低語。

「又是幻覺啊...」

背影淒涼。

病房裡沉寂得詭異。

門外等待的 Koko 探進來一個腦袋，看看路琢，又看看我，腦門上打出一個問號。

我扯扯嘴角，轉身離去。

當年的事他並沒什麼難處，我們本就該是不共戴天。

我沒有在此刻落井下石，沒有再懷揣怨恨過下半生，是我善良豁達有勇氣，不是原諒。

Koko 推我走出醫院時，晨光正好，絲絲縷縷溫柔傾灑在我臉上。

我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冷不丁問起。

「他給基金會捐了多少錢？」

「他所有，大概五個億。」

「那就按規定辦事吧，捐贈者出現意外，由基金會負責。」

「嗯，好。」

走了好久以後，Koko 沒忍住開口，問我來都來了，怎麼不和路琢說話。

「曼姐，我還以為你會心軟呢。」

我舒出一口氣，笑笑。

「Koko，人要朝前看，哪怕中途摔倒，最好也永遠都不要回頭再看那個絆倒自己的水坑。」

番外【李蔓蔓視角】

我叫李蔓蔓，年少時是一個超級追星人。

十五歲起，我就喜歡上了一個叫路琢的愛豆。

他實在是太太太太帥了！！

眼睛鼻子嘴巴下頜線，乃至左眼眼角下的一顆痣，都長在了我的心巴上。

最關鍵的是，他還很努力！

追星人最幸福的事，就是追的那顆星星明亮高懸夜空，不僅明亮，還在不停成長。

看著他一點點變成耀眼的太陽，成為自己學習的標杆，簡直幸福到冒泡。

老實說，路琢主動曝出和於曼戀情的那天。

我感覺天都塌了。

於曼是個有名氣的女演員。

但是....他們八竿子打不著啊！

看著也不合適。

但我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只傷心了半天，我就聽偶像的話，去深度了解了他的另一半。

然後...我就飛快投降了。

嘻嘻，於曼好厲害。

從唯粉到 CP 粉，我只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

在那以後，我同時擁有了兩個太陽。

更幸福了呢！

兩年時間，我一步步看著這對心水的情侶從官宣到同居，再到結婚。

CP 粉最快樂的事情，我全都經歷過。

我甚至還有幸被邀請參加了他們的婚禮！

嗚嗚嗚嗚有人懂嗎有人懂嗎？？？

在路琢和於曼的婚禮上，我比新娘還幸福，比新郎哭得還！大！聲！

尤其是路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告白時，足足半小時的情話專場，真是聽得我如痴如醉，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分別變成這對新人的鑽戒。

牧師問新郎願不願意時，我狂點頭，沒忍住拔高了音量。

「他願意的！他願意的！」

大概是激動的聲音太大，周圍好多賓客都詫異看了過來，包括舞台上的新人。

新娘於曼更是噗嗤笑出聲，朝我的方向點點頭，「聽到啦聽到啦，但是我還想聽本人再說一遍，可以嗎？」

「嘿嘿嘿嘿，當然可以。」

我不好意思地趕緊坐下，只是心臟撲通撲通跳動飛快，直到婚禮結束依舊興奮至極。

「嘿嘿，我磕的 CP 結婚啦！」

我磕的真 CP 是丁克。

婚後一直沒要孩子。

我支持！

人活著又不是獨獨為了生孩子, 更何況他們不是普通人，他們是太陽，有更高理想上的追求, 這不是很正常嘛。

嘻嘻。

......

從高中到大學, 從參加工作到升職。

路琢和於曼貫穿了我的整個青春。

我也的確做到了以偶像為榜樣，一步步不停往上爬，爬到自己想觸摸的高度。

我以為我能一直磕他們的，一直磕到他們老去，我也老去。

直到我聽說路琢出軌。

這件事並沒有上熱搜。

剛曝出來就被火速控制了。

很多像我一樣的粉絲都覺得是謠言。

有些路琢的唯粉更是想都沒想, 就開始罵於曼神經病, 好好的日子不過，捕風捉影造謠自己老公。

可我覺得不對。

我磕了這對夫妻這麼多年，最了解路琢有多愛於曼。

哪怕是丁點不利於曼的東西，他都會出來澄清的。

可是這一次, 他沒有。

他什麼都沒說, 任由流言零零散散地傳開。

直到網際網路再出新熱搜，都沒有站出來。

我搜遍全網, 找到了最初曝光的那則新聞。

那個狗仔只拍到了一張很模糊的照片。

路琢的半張臉，和一個陌生女人的背影。

不是於曼。

這一次, 天真的塌了。

再後來, 消息很少, 我也有些生氣, 就刻意沒再關注他們。

然後，我就聽到了於曼截肢的新聞。

路琢依舊沒有出面，這一次連於曼都消失了。

這些人真是人云亦云，於曼這麼多年的好口碑，怎麼可能去欺負一個新人？

真相到底是什麼, 我有一個不太好的猜想, 但我不肯承認。

直到我接到一個任務, 是公司十年前就簽下的一個合約。

翻開紙張看到那兩個熟悉名字的一刻，我的手不自覺就發了顫。

我覺得, 我很可能要知道真相了。

果然，節目第一天, 於曼和路琢在直播鏡頭前就掐起來。

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著誰。

符合離婚怨侶的新聞。

我是主持人，要維持最後的和平假象。

忍著傷心難過, 也要端正坐在主持人的位置上，按照台本走劇情。

可是這倆人真的好不配合啊....

他們眼裡的敵意都快化成實質了。

看著曾經真情實意磕過的真 CP 在眼前變成仇人, 那幾天, 我覺得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慘。

明明是一個定義為溫情類的節目，不應該是溫馨回憶和握手言和嗎？

偏節目即將結束, 他們都還是跟生死仇人似的。

所以那晚，我腦子一抽，忽然問出一句台本上沒有的問題。

然後，天再次塌了。

我恨路琢。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於曼出新電影了！！！

嗚嗚嗚嗚嗚, 她演得真好，看得我心都碎了。

我貢獻了十張電影票，百億票房有我。

嘿嘿。

我又成唯粉了。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