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周,我能明顯感覺到段承在躲我。
錢還是照打。
只是時間變成了九點半,單純只是為了哄我吃早餐。
來之不易的自由。
明明之前求之不得,但我現在心底卻說不出地煩悶。
一煩,我就想花錢。
帶著微妙的報復心理,我去了酒吧。
幾周前,出於愧疚,我找人查了下真千金談溪。
結果發現她在這家酒吧當調酒師。
基因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只一眼,我就認出來談溪。
那張臉起碼和段父有七分像。
讓我鬆一口氣的是,談溪早就有了愛她的養父母,不缺錢也不缺愛。
為了稍微減輕一點我拖延她和親生父母相認的愧疚,我給她開了幾百萬的香檳塔。
算她的業績。
今天也一樣。
談溪很快來了。
她狼尾半扎,西裝穿在身上,有股模糊性別的帥勁。
如果她沒像吸貓一樣把我狠狠按進懷裡的話。
我掙扎了好半晌,才逃出她的桎梏。
結結巴巴:
「下次你別這樣了。」
談溪裝作無辜不懂:
「別怎樣?」
「就是......」
我憋紅了臉,還沒說出個所以然,就被她打斷。
「現在心情好點了嗎?」
我怔住,有點感動。
但還是嘴硬:
「還是煩,可以亂揉你一頓解解氣嗎?」
談溪像是真在思考,幾秒後豁出去了:
「爹的,行吧,髮型別給我弄亂就成。」
然後我倆笑成一團。
一起吐槽不就是扎個小辮,髮型師是怎麼好意思收她大幾千的。
如果不是這陰差陽錯的抱錯,或許我會和談溪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惜沒有如果。
11
我剛離開,談溪就接到了電話。
意料之中。
她懶洋洋地叫了句:
「段總,有何指示?」
段承站在落地窗前,鬆了松領結。
他喝了點酒,言語中帶著幾分戾氣:
「你少把她拐到你那家酒吧去,魚龍混雜,不安全。」
談溪意味深長地說:
「我可不這麼覺得,比起你身邊,我這酒吧可太安全了。」
「至少對我來說,妹妹就是妹妹,是不可以成為妻子的。」
段承知道她在暗示什麼。
空氣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才回應:
「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
談溪差點氣笑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還算了解段承這個便宜哥哥。
近乎冷漠的理智。
就連當初找到她,也沒有半分喜悅,而是冷靜地分析。
「段氏最近剛接了一個新項目,股價暫時不能受影響。公開承認你的身份,起碼得等到半年後。」
那一刻,她就知道不回段家的決定是對的。
只是沒想到,這樣的人原來也是個瘋的。
談溪的語調冷了下來:
「做人不能那麼自私,你要考慮她能不能接受。」
「小染不是你,對她來說,哥哥就只能是哥哥。」
電話被毫不猶豫地掛斷。
明擺著冥頑不靈,不聽勸。
談溪沒忍住,罵了聲:
「瘋子。」
12
打開門,我沒急著換鞋,有點暈地站在玄關。
正想蹲下緩一會兒,就被熟悉的冷香包圍。
段承幾乎是把我整個人端起來了。
我遲鈍地拽住他襯衫的衣領。
感覺他鼻尖抵在我的發頂,輕嗅:
「還說不喜歡酒味。」
「謊話連篇。」
我隱約能從他冰冷的語調里聽出幾分委屈。
軟著手摸索著,才發現他沒戴眼鏡。
難道是戴了隱形眼鏡?
段承像是知道我想問什麼。
更委屈了。
「除了你,沒有人幫我戴。」
說到這就輪到我控訴了。
「明明是你在躲著我。」
「對不起,我沒想躲著你,只是需要時間……想明白一些事。」
段承坐在沙發上,抱著我。
客廳的光只餘一盞。
昏暗的光灑在他身上。
我這才發現他看我的眼神不對。
失去了平日裡的克制清冷,帶著點令人心驚的貪慾和侵略感。
他的掌心很熱,包在我的後腦到脖頸那一段。
支撐著我,也掌控著我。
「阿姨說你晚飯都沒吃,就出去了,這幾天我沒陪你,你悶悶不樂,恍惚到連最討厭的胡蘿蔔吃進去都沒反應?」
我不想示弱,反駁他:
「我只是沒睡好。」
「是因為哥哥沒睡好嗎?」
段承步步緊逼:
「因為哥哥不陪你?可是以前哥哥也不陪你,寶寶不也是睡得很好?寶寶愛錢,哥哥給了很多很多,可寶寶還是不開心。」
「所以寶寶到底要什麼?告訴哥哥好不好。」
每句話都壓在禁忌的邊界,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捅破那層岌岌可危的窗戶紙。
明明沒有血緣關係關係,我卻忍不住有點慌。
捂住他的嘴:
「你是我哥哥。」
不知道是在警告他還是警告自己。
手心一軟,????段承用鼻尖蹭了蹭。
語氣稀鬆平常,像是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多麼驚世駭俗:
「可是我對你好,不是因為你是我妹妹。」
13
雖然我催眠自己那晚只是做夢。
想要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段承顯然不想放過我。
他第一次在餐桌上叫我寶寶的時候,我嚇得脊背繃直。
就看王媽眯著眼睛,很欣慰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少爺和小姐關係真好。」
好像就我一個人覺得不自在。
段承這個罪魁禍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忍笑:
「寶寶真有活力。」
第二次是和爸媽視頻通話。
明明提前警告過讓他安分一點。
段承還是充耳不聞。
和爸媽告狀:
「寶寶昨天晚上偷偷和別人去酒吧喝酒,快十二點了才回來,醫生說讓她注意休息,她也不聽,怪我管她太嚴了。」
語罷,他垂眸,像是有多低落。
爸媽本來就很在意我那次暈倒。
勸了好久才沒興師動眾地趕回來。
聽到這,果然不贊同地看著我:
「寶寶,聽哥哥的話。」
段父段母都是掌權者,一向話少、周身威壓強,遇上我的事卻總是忍不住苦口婆心反覆叮囑。
要不是我裝困,估計能聊好幾個小時。
視頻掛斷,我幽怨地盯著段承。
他神色淡淡,唇角卻泄出一抹得意的笑。
「聽見沒有,你歸我管。」
又鬧了一番,段承仰躺在床上。
自下而上看著我,燈光炫目,給他的眼神鍍上了一層虔誠的神聖感:
「寶寶,聽哥哥的話。」
「別怕,也別躲著我。」
14
雖然說著會放心。
段父段母還是趕在中秋節回來了。
段家沒有和親戚聚在一起的習慣。
四個人坐在一張圓桌上吃頓團圓飯,再拆拆他們帶回來的禮物,也足夠溫馨。
我和往常一樣坐在段承旁邊。
卻如坐針氈。
這是我得知自己身世後第一次面對面見段父段母。
我沒辦法再自欺欺人。
比起被揭穿身份、失去一切,我更怕自己愛的人對我投來厭惡、憎恨的目光。
強烈的心虛和愧疚讓我甚至不敢和他們對視。
段母給我夾菜,眼神擔憂關切:
「怎麼了?菜不喜歡吃還是哥哥欺負你了?告訴媽媽,媽媽給你撐腰。」
「沒有。」
我連忙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桌下的手被人握住。
段承接話:
「我哪敢給她氣受,待會兒又不理我了。」
語氣寵溺,像一個疼愛妹妹的好哥哥。
只有我感覺他的指尖強硬地分開我的指縫,堅定地五指相扣。
束縛著我,不允許我退縮。
「爸媽,等會兒我有事要和你們說。」
飯桌上倏地安靜了下來。
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只剩下段承和段父偶爾兩句地談論公事。
段承足夠優秀,段父卻好像故意刁難,怎麼都不滿意。
段家人相處都是這樣的,簡潔,公事公辦,出類拔萃的優秀。
溫情也是浪費時間。
而其中,毫無志向,得過且過,只想拿分紅躺平的我簡直格格不入。
卻因為鳩占鵲巢得到了他們例外的寵愛。
我忍不住鑽牛角尖。
果然還是要快點讓談溪回來才對。
就讓我再自私一小會兒……
15
吃完飯,我偷偷摸摸地把段承拉進我的房間裡。
「你要和爸媽說什麼?」
段承沒瞞我:
「我們的事。」
我故作輕鬆:
「不會吧,上次告狀還沒讓你滿意,能不那麼記仇嗎?哥哥。」
「不能。」
「妹妹。」
以前熟悉的稱呼又一次輕易地叫出來。
段承咬字很輕,我卻不受控制地輕輕打顫。
那種被掌控的感覺又重新湧出。
我猛地喘了口氣:
「你全都知道對不對?」
「可就算是這樣,我們也是不對的。」
「沒有什麼對不對,只有你想不想。」
我想退後一步,卻發現自己早就被抵在門上,退無可退。
還好,段承並不是非要我說出答案。
他用指尖輕輕撥開我臉頰上因為冷汗而粘住的碎發。
格外溫柔縱容。
我突然有點委屈:
「你不要逼我。」
「我不逼你,我會解決你所有的顧慮。」
室內的溫情被敲門聲打斷。
段母語氣溫柔:
「寶寶,吃不吃水果?」
她來得太巧了。
我竭力穩住自己顫抖的聲音:
「我等下自己會去吃的,媽媽。」
「好。要是看到了哥哥,叫他別胡鬧了,爸爸媽媽在書房等他。」
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門口的腳步漸遠。
我來不及思考她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段承就很輕地吻了吻我的唇角,搶回我的注意力。
「好了,要是被爸媽發現我在你房間,就會更生氣了。」
「別擔心,交給我。」
16
段承離開不久,我借著喝水靠近書房。
門虛掩著。
我從來沒聽過段父那麼暴怒的聲音:
「染染是你妹妹,這是我們之前商量好的!」
段承站在原地,任由書砸在他的肩上。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而且,她見過談溪了。」
段母語氣冷靜:
「那又怎麼樣?你應該知道,就算小溪當初選擇回來,染染也永遠都是我的女兒。」
「我以為你很清楚,段家養得起兩個女兒,不用做什麼荒謬的選擇題。」
「而且我永遠也不會讓我的寶貝被流言蜚語議論,受到任何傷害。」
段承絲毫不懼地抬眼:
「染染當然永遠是您的女兒。」
「談溪也很喜歡染染,她巴不得能當姐姐照顧她,就算段氏交到她手裡,你們也不用擔心染染會受委屈。」
話里藏著的意思太過大逆不道。
「你什麼意思!?」
段父瞬間變了臉色,寒聲道。
膝蓋落地的聲音很響。
段承沉默著磕了三個頭。
額頭紅腫一片,他卻像是沒有任何痛覺。
「我今天來找你們,從來求的就是一個。」
「請段先生和段夫人替我作證。當年被抱錯的是我,也是我不知羞恥,恩將仇報,覬覦段家金枝玉葉的二小姐,想要入贅。」
「對不起。」
17
我踩著外牆,翻進祠堂。
段承沉默地跪在那。
臉色蒼白,額頭的傷沒處理,泛起了青紫。
眼睛卻很亮,偏頭對我露出一個柔軟的笑。
我板著一張臉,沒理他。
給他喂了點水,又在他膝蓋下墊上軟墊,才屏息仔細替他處理額頭上的傷口。
我不說,他也沒問。
一邊靜謐中,我忍不住想哭。
「你沒必要這樣。」
我原以為他只是想要挑明我們之間的情愫。
卻沒想到他會那麼瘋狂。
明明我們都心知肚明真相。
他卻還是固執地掃清所有障礙。
我割捨不下的,他為了我割捨。
段承無奈地嘆了口氣,抱著我坐在軟墊上。
語調溫柔,像是在?ū??講故事。
「還記得你高中畢業出過一場車禍嗎?」
我記得。
那時我剛成年,正處於叛逆期,跟著朋友去玩賽車,卻沒想到車翻了。
我很輕易串聯起了一切,喃喃:
「血型不對,原來那麼早那麼就知道了。」
「聰明寶寶。」
段承親昵地在我發頂印下一吻。
「所以我們對你的愛,從來都不是因為血緣關係產生的,而是因為你是你。」
「今晚過後,一切都不會變,你還是爸媽的寶貝女兒,段氏的掌上明珠,甚至會多一個寵你的姐姐。只是我不願意永遠當你的哥哥了。」
「我什麼都能聽你的,但這件事上不可以。」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發顫,帶著示弱的祈求:
「爸媽怎麼打罵我都不會放心裡。但你要是勸我一句,我會心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