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我抵在門板上,雙眸死死盯著我。
手被壓疼了。
我擰了擰眉。
「沈既聽你又發哪門子瘋!」
趁機再添一把柴好了。
果然,沈既聽一點就著。
怒火衝天,掐著我脖子吻了上來。
呼吸被奪走。
我用力掙脫出一隻手,回報他的是滿背的抓痕。
彈幕字體都自動變黃了。
【好刺激!】
【爹的!就這個對抗路爽!】
【沒看出來啊,女主喜歡這種?】
【這兩口子都喜歡,玩可花了你就接著看吧,包不虧的。】
一路從客廳親回臥室。
沈既聽伸長了手在床頭櫃找東西。
半晌,他動作停了下來,咬著後槽牙,說:
「用完了。」
我一愣。
眯著眼回憶,「書房的抽屜里好像還有。」
之前玩剩下的。
該說不說。
跟沈既聽結婚也快一年了,能忍下來全靠他技術好。
平時做恨才是常態,吵架就當生活調味劑了。
他喉結滾了滾。
深深看了我一眼,再次用領帶把我手綁緊。
扯過被子往我身上一披,去書房拿東西了。
我閉著眼睛等。
等了許久,沒等到他人回來。
倒是在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炸鍋的彈幕。
【壞了!書房裡不止有那個!還有那個啊!】
【靠!離婚協議!】
【光看他倆做恨了,沒想起這一茬!】
【裝貨哥看到了啊啊啊啊啊!】
【能不能把這事做完先?】
【不行……他像花一樣萎掉了。】
我噌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好像有一盆冰水兜頭而下。
那個協議是……
我費勁解開了纏在手腕上的領帶。
套上衣服推開了書房的門。
沈既聽死死捏著那份協議,白色的紙張被捏出褶皺。
他用力到發抖。
眼眶通紅,嘴唇慘白。
「江心語,婚期一年怎麼不告訴我。」
7
那份協議,是我之前要跟陸家聯姻時定下來的。
後來聯姻沒成,這份協議自然沒用上。
沒想到在這被發現了。
我舔了舔嘴唇內側的尖牙,思考要怎麼解釋。
沒想到我猶豫的這兩秒,在沈既聽眼裡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瞟向那份協議。
「連名字都簽好了……」
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那還等什麼一年。」
說罷,提筆唰唰在另一邊也簽上自己的名字。
猶嫌不足,他從抽屜里找出一塊紅印泥。
我看清他的動作,胸膛猛顫,立馬出聲喊住了他:
「沈既聽!」
他抬起頭。
四目相對的瞬間。
心臟某個角落破了個洞,有什麼東西在飛速流逝。
彈幕:
【臥槽裝貨哥瘋啦?】
【名字都簽好了,裝貨哥以為女主早就想好要跟他離婚了!】
【女主也是,當時圖省事,協議在網上找的模板,壓根沒寫清楚甲方的名字!這才誤會了。】
【他好不容易才娶到女主,怎麼肯離婚?】
【應該死皮賴臉撕了協議回去繼續做恨才對啊!】
彈幕吵得沸沸揚揚。
我看著沈既聽,想到的卻是這一年來的相處。
住在一個屋檐下,我倆卻從來沒有好好說過話。
做完恨也是各自抽身,連溫存都很少。
就這種情況,談不上愛。
說是床搭子還差不多。
但偏偏,深夜給加班的我送夜宵的是他,雨天不順路也要來接我的也是他。
尖銳刻薄的話下面,是偶爾露出馬腳的愛意。
讓我在多個深夜搖擺不定。
當年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被斷崖式分手,沈既聽真的不恨嗎?
孰愛孰恨,是誰占了上風?
我咽了咽口水,聽見自己聲音在微弱地顫抖。
「沈既聽,你想清楚。」
他冷呵一聲,篤定地按下了手印。
「明天,民政局見。」
我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臉。
「行。」
彈幕徹底炸鍋。
【完了,兩邊又覺得對方不愛自己了。】
【當年的事你們彼此各有難處啊!】
【女主回國前給裝貨哥發的消息他根本沒收到!】
【等女主忙完回過神,支付寶農場的小雞都被拉黑了。】
【那個裝貨要跟著女主回國的時候,手機在機場被他媽的偷了!】
【哇塞我也是服了,然後兩個人飛來飛去誤會越來越深,一會這個相親,一會那個聯姻。】
【作者再寫這種不長嘴文學試試呢!】
【無償歸還農場小雞的爸爸好嗎?】
彈幕滑得太快,太多字重疊在一起。
我看不清。
窗外下起大雨。
而我的思緒漸漸飄回從前。
8
我跟沈既聽的戀愛故事再普通不過。
他是沈家不受寵,只受桎梏的私生子。
而我難得逃離令人窒息的家庭,跑到國外鬆了口氣。
兩個貪圖自由的人意外撞在一起。
大學四年,我們談了三年。
計劃了每一個有對方的未來。
我們去冰島看極光,去瑞士喂海鷗,去草原,去山脈。
去天南海北,擁抱只有對方的彼此。
某天。
我接到了一通電話。
我媽病重。
我爸把持的公司出了問題。
又不知道從哪竄了個七八歲的私生子出來。
外公知道消息後,停了多年來對江家的扶持。
所有事情如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
砸得人應接不暇。
我第一時間定了最近的航班回國。
那時我們剛剛畢業,沈既聽正滿心歡喜地計劃我們的旅行婚禮。
我來不及做太多的解釋。
匆匆留言後就趕回去了。
我媽已經由外公做主接走了,一時半會兒輪不上我操心。
他們說,聯姻是唯一能救公司的辦法。
所以他們盯上了我妹——江心白。
我不同意。
在這個充滿虛偽和痛苦的家庭,只有我妹跟我最好。
她永遠單純、熱忱,眨著雙眼喊我姐。
八歲那年,她考試考砸,被狠狠罵了一頓。
我拿著糖果去安慰她。
反被她拆了包裝塞到我嘴裡。
明明自己哭得滿臉都是淚,還笑著戳我臉,嫌棄我怎麼也哭,還哭得那麼丑。
明明我們兩個長得一樣……
翌日,我用鉛筆手寫了一份【合同】。
內容大意是:不許再罵江心白,她考不到的成績,我來考。
我用自己的自由,換江心白的自由。
就這樣維持了十幾年。
江心白沒見過這個家一點黑暗,沒道理現在看見。
我妹我自己會護著。
我去找了外公。
他不喜歡我爸,連帶著不喜歡我們姐妹倆。
所以不打感情牌,我跟他簽了一個對賭。
幫江家過了這一關。
三年,我賺八個億回去給他。
賺不到我就手刃親爹——那個不珍惜我媽的賤人。
再把我們兩姐妹不值錢的命一起送到他手裡。
外公笑話我痴人說夢。
但他還是答應了。
忙完這一切,其實也就過去三天。
我再次拿到手機時,沈既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9
我比想像中爭氣。
三年期到。
江家易主,董事會上,我的名字放在主位。
雖然公司規模還不算什麼,但前途亮得我晚上都睡不著。
外公讚許地認了我跟我妹。
二十多年了,我們第一次走進那個古堡,拍下第一張全家福。
而一些老不死的——我爸,不忍權柄下移。
又開始張羅聯姻。
這次,他看上的是陸家,聯姻對象也變成了我。
這次我同意了。
退一萬步來說,跟陸家聯姻確實對我有幫助。
只是沒想到陸家那小子早早看上了我妹。
我調查完他的品行,又跟他簽了很多不平等條約,確保我妹是絕對受益方後。
我試著放手了。
逃婚,去酒吧,開了一桌子酒,慶祝自己打了場漂亮的勝仗。
然後沈既聽出現了。
三年來,我不是沒去找過他。
只是消息長了翅膀,到處飛的時候,也落到了我耳中。
沈家正經兒子摔成痴呆,他這個私生子被認回去了。
後面的故事大同小異。
世家大族,婚姻只是穩固地位的手段。
他也要聯姻了。
相隔萬里,我見過他跟另一個女孩的合照。
本以為故事到此結束,卻沒想到,在一個醉酒朦朧的深夜,我們有了新的交集。
10
雨夜仍在繼續。
我站在樓梯口,看著被狂風吹開的大門,回過了神。
沈既聽的身影消失在路面盡頭。
他冒雨跑了。
剩下的雨絲飄進門內,打濕一小塊地毯。
我嘆了口氣。
下樓去將門關好,回了房間。
又嘆了口氣。
按了按自己發酸的眼眶。
收拾完,躺進被窩了。
彈幕熱火朝天地討論:
【賭一把,裝貨哥明天不可能出現在民政局的。】
【支持,他冒雨跑了,明天鐵定裝病賣慘。】
【我都能想像到他的台詞,一邊說自己難受,一邊指控女主心太硬。】
【還不是他今天非要嘴硬。】
我看著看著,眼皮越來越沉重。
翌日。
他們都猜錯了。
真離婚了。
結婚證上的照片拍得不好。
離婚證這張……拍得超級好!
不枉我早起一杯黑咖啡消腫,做了兩套帕梅拉保持體態,最後化了個漂亮的妝出來。
就是沒想到沈既聽也這麼正式。
全套西裝,頭髮絲都抹了髮膠。
彈幕又炸鍋:
【兩位不是離婚嗎?怎麼跟開戰一樣?】
【我服了,說他倆立馬要掛旗出征我都信。】
【眼中沒有絲毫的後悔,只有贏過對方的決心。】
【裝貨昨晚回去沒哭?】
【回樓上,他哭了一宿,早上冰敷了兩個小時才消腫。】
【裝貨哥繼續裝吧,我看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燙銀的紅本本到手,我倆站在民政局門口,對視一眼。
沈既聽勾著嘴角,眼底卻沒多少笑意。
「江心語,等著,我送你一份大禮。」
我挑了挑眉。
要跟我開戰的意思?
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奉陪。」
兩人放完狠話,相繼扭頭。
背道而馳。
我抬眼看了下彈幕,笑出聲音。
【我笑死了,裝貨哥剛背過身小珍珠就掉下來了。】
【還以為他有多出息。】
【聽見女主笑他徹底碎了哈哈哈哈哈哈。】
【狠狠回頭看了眼女主的背影。】
【繃不住了,小珍珠一顆接一顆掉。】
【這麼愛為什麼答應離婚?他鬼上身了?】
【鬼知道啊!】
我用盡畢生自制力,才忍著沒有回頭看他笑話。
11
我回了公司。
在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坐到了日薄西山。
一邊發獃,一邊思考沈既聽會從哪下手。
彈幕說他還愛。
不信。
彈幕還說他捨不得離婚呢。
還不是離了。
沈家百年底蘊,真想玩我就跟玩狗一樣。
還是得早做準備……
指尖明滅的女士香煙燃盡。
煙灰掉在腿上,爽得我眯了眯眼睛。
下意識想把煙頭摁腿上。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bang」的一聲撞開。
江心白站在那,眼睛瞪得溜圓。
「姐!你又用煙頭戳大腿!你之前那個疤我貼了多久美膚貼才養好的!」
我嚇一跳,急忙用手指捻滅,把煙一甩,裝作無事發生。
「妹寶你怎麼來了?」
她噘著嘴,滿臉委屈。
「媽不太好,外公叫咱回去看看。」
我一愣。
明白了大概。
……
病床上,形銷骨立的女人朝我倆招了招手。
「心語、心白,過來,讓媽媽看看。」
我倆恭敬地跪在床邊。
乾枯粗糙的掌心撫過髮絲,最終無力地落下。
她帶著笑走的。
葬禮……外公讓我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