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五年,我向趙景謙提出離婚。
他覺得可笑。
「就因為我送了別人一支口紅?」
我鄭重點頭,「對。」
趙景謙皺眉無奈道:
「你已經擁有那麼多了,分給別人一支口紅都不行?」
「別鬧了,明天我給你買十支,好不好?」
我們青梅竹馬,一直恩愛和睦,他認定我不可能放棄婚姻。
可惜,我眼裡揉不得沙子。
口紅與老公,不能共享。
1
颱風天的暴雨說來就來,我特意提前結束會議,去醫院接趙景謙下班。
怕他沒有傘會淋雨,停好車後,我打傘去門診樓接他。
趙景謙看著我淋濕的肩膀,心疼不已。
「你在車上等我啊,幹嗎又跑過來。」
他朝門口幾個同事揮揮手,「老婆來接我了,先走了啊!」
幾人笑著調侃。
「嫂子你要把趙醫生寵壞了,真是羨慕嫉妒恨啊。」
「趙醫生,你和嫂子出本婚姻保鮮秘籍吧,我們貸款也得買!」
車子駛入雨中,趙景謙還一臉得意,「老婆,你再這樣寵我,真要把他們羨慕死。」
我笑笑,剛要說話,趙景謙臉色猛然一變,急踩了一腳剎車,還沒等車停穩,就打開車門沖了下去。
他太著急了,連車門都沒關。
狂風夾著雨水,瞬間灌了進來。
我探身過去關車門,看見趙景謙朝對面一個身影跑去ṱű₍。
雨太大看不清楚臉,只能分辨出那是個瘦弱的女人。
女人手裡的傘被風捲走,她要去撿,卻被趙景謙拉住。
轉眼間,趙景謙已經脫掉身上的外衣,裹住她往車這邊走。
我心裡咯噔一聲。
趙景謙有潔癖,很介意別人動他的東西,更別提穿他的衣服。
我們結婚五年,個人物品一直分得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可現在,他毫不猶豫地把衣服脫給一個女人。
而我,竟然完全不知道這個人。
一顆心慢慢沉下去,我緩緩坐回身子。
2
車門重重關上。
雨水裹著泥土的腥氣充斥在車裡,我胃裡一陣翻騰,冷眼看著兩人。
趙景謙好像這才想起我還在車上,他清了清嗓子,朝我介紹道:
「蘇青,這是醫院同事周平。」
周平人如其名,容貌平常,瘦削的瓜子臉略顯蒼白,淋濕的頭髮黏在臉頰上,看上去有點狼狽。
她穿著很樸素,卻塗了個大紅唇,顯得整個人有點說不出的怪異。
周平朝我擠出笑容,怯生生道:
「這是嫂子吧,一直聽趙醫生說你,今天終於見到了。」
我語氣平靜,「是嗎,他倒是沒跟我提過你,周醫生在哪個科室啊?」
周平瞬間紅了臉,咬了咬嘴唇。
「我……我不像趙哥這麼厲害,我在醫院食堂……幫忙。」
她聲音小得像蚊子,說到最後仿佛快要哭了,嘴裡卻不顯山不露水地把「趙醫生」換成了「趙哥」。
趙景謙咳嗽一聲,岔開話題。
「蘇青,周平是來給我送東西的。」
我這才看到,周平懷裡抱著一個保溫桶。
她再三看向趙景謙,見他沒有反應,只好不舍地把保溫桶遞給我。
「這是我手工做的醪糟,煮蛋花湯可以治趙哥的胃寒。」
周平和我說著話,視線卻黏在趙景謙臉上,含羞帶怯滿臉關心。
趙景謙對上她的視線,嘴角不自覺地浮起一抹淺笑。
我冷笑一聲,他立刻察覺到,掩飾地忙碌著。
「哎,抽紙怎麼沒了,老婆,我頭髮都淋濕了。」
話音剛落,周平已經熟絡地打開雜物盒拿出一包新抽紙。
「趙哥,這兒有,上次我搭你車時放進去的。」
趙景謙沒有接,只是尷尬地擺擺手,「算了,一會就到家了。」
他視線轉向我,語氣裡帶了點不明顯的央求意味,「老婆,我們先送周平回去吧,她腿腳不ṭũ̂⁶方便。」
周平臉色驀地一白,低下頭。
一路無話,很快到了周平住的地方。
她下車前,像是鼓起勇氣,細聲細氣地交代我:
「嫂子,你一定要每天給趙哥煮蛋花醪糟湯,這個得每天喝才有效。」
「你要是沒時間,我每天煮了給趙哥帶醫院也行,還有……」
我沉著臉打斷她的話,「要不,你住進我們家,每天親自給你趙哥煮?」
周平張了張嘴,紅了眼圈,下車走了。
車門剛關上,趙景謙就忍不住了。
「蘇青,你至於這麼刻薄嗎?」
車窗外傳來一聲驚呼,還沒走遠的周平,身子一歪倒在大雨里。
「周平!」
趙景謙緊張得破了嗓音,不顧一切地開門衝進雨里。
暴雨里,兩人身影被大風吹得東倒西歪,踉蹌著抱在一起。
我無聲冷笑,換到駕駛室,一腳油門從他們身邊駛過,濺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3
一個小時後,趙景謙回來了,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
他瞥了我一眼,板著臉進了浴室。
我坐在沙發上,聽著浴室水聲。
趙景謙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突然亮起,一個茉莉花頭像發來消息。
「到家了嗎?剛才是我失態了,趙哥你別有心理負擔,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吧。」
我心臟猛地一跳,強作鎮定輸入密碼。
密碼還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解鎖成功。
對面又發來一條消息:
「趙哥,這是我的初吻,今天我太幸福了,但我不能那麼自私破壞你的家庭。」
「請你忘了這個吻吧,餘生,我一個人記得就足夠了。」
點進她朋友圈,最近一條是一周前,我和趙景謙五周年結婚紀念日那天。
周平發了一張自拍照,塗著正紅色口紅,笑容羞澀。
她配文道:「第一次有人告訴我,其實我也很美,感恩有你。」
腦海中閃過那天的回憶。
那天我在餐廳等了一個多小時,趙景謙才匆匆趕來。
他連聲道歉說有個急診。
作為醫生的妻子,這種情況我當然能體諒。
趙景謙送給我一束玫瑰和一套化妝品。
回家後,我發現套盒裡少了一支口紅,就隨口問了一句。
趙景謙不在意道:「可Ťũ̂ₘ能櫃姐裝錯了,要不就是我不小心掉哪了。」
本就不是什麼大事,我過後也沒有放在心上。
回想起來,那天吃飯時,雖然趙景謙心情不錯的樣子,但他總是會分神,中途看了好幾次手機,還不時地回消息。
我還記得,那天他襯衫上有一抹紅痕,我以為是病人的血跡,還笑話他的潔癖人設崩塌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還不是怕老婆大人等急了,著急趕來,你還笑話我?」
現在想想,應該是來之前佳人在懷蹭上的吧。
4
我摁滅螢幕,默默把手機放回原處。
抬頭看見趙景謙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濕潤的頭髮垂在額角,臉上滿是沐浴後的輕鬆愜意。
恍惚間想起我們剛畢業擠在出租屋的日子。
那個破舊的熱水器,只能把水燒到溫熱,根本不夠兩個人用。
趙景謙總是讓我先洗,等他洗的時候,就幾乎全是涼水。
每次他洗完澡出來,都凍得哆哆嗦嗦的,那模樣心酸又好笑。
原來已經這麼久了啊。
鬼使神差般,我脫口而出,問了一個十年前就問過的問題:
「景謙,你會不會有一天愛上別人?」
那時的趙景謙,把我摟在懷裡,輕輕吻著我的臉頰,語氣堅定,「不會,世界上只有一個你。」
眼前的趙景謙卻擺弄著毛巾,避開我的視線,輕飄飄道:「你永遠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沒再說話,去廚房給他煮了碗薑湯。
趙景謙有點意外,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主動解釋道:
「老婆,我和周平什麼事也沒有。」
「她從農村來的,腿腳又不方便,我只是看她不容易,偶爾幫她一把。」
「她這個人特別單純,又死心眼,總想著非得回報我點什麼。」
「她沒別的意思,今天你真不該為難她。」
指甲深深陷入手心,我轉過頭,輕笑一下。
「我知道了,快點趁熱喝吧。」
5
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實在想不明白。
我們之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能讓趙景謙對周平動了心。
不管是長相還是能力,我哪點不如周平呢,更別說我們青梅竹馬的情誼。
那年,我被賭鬼父親差點打死時,17 歲的趙景謙破門而入,揮著菜刀救下我。
他發瘋般趕走醉酒的男人,抱著被打斷手臂的我,心疼得淚流不止。
趙景謙是我的守護神。
他脾氣不太好,卻唯獨對我特別有耐心。
他會瞞著我學編織,偷偷給我織了圍巾手套。
他記得我愛吃葡萄,對柿子過敏。
也記得我手臂受過傷,一到陰雨天,總是擔心我舊傷疼痛,親手幫我熱敷。
可今天下著這樣大的暴雨。
他口口聲聲都是周平,沒問一句關於我的事情。
手臂上的陳年舊傷隱隱作痛,我轉頭看向枕邊的趙景謙。
薑湯里我放了兩粒安眠藥,他睡得很沉,我有足夠的時間。
我解鎖他的手機。
趙景謙和周平的故事,慢慢清晰起來。
6
最早的聊天記錄是半年前,周平向趙景謙表示感謝,趙景謙過了半天才回復不用客氣。
之後,周平便隔三岔五地說一些醫院工作和生活上的小事。
一開始,趙景謙經常是過了很久才回復幾句。
可慢慢的,兩人的聊天越來越熱絡。
周平說食堂同事針對她,趙景謙為她出頭,那個人被辭退了。
趙景謙還埋怨她:「笨蛋,以後再有人欺負你,早點告訴我。」
周平說職工宿舍室友嫌棄她,趙景謙給她租了房子。
打開周平的朋友圈,三個月前,她發了條搬家的動態。
視頻里,高大的男人彎下腰,襯衫袖口卷到手肘,正在檢查燃氣管道。
周平說:「半生如雨打浮萍,今日方知,原來我也可以依靠別人。」
我不禁苦笑一聲,眼淚不爭氣地溢出。
那天,我為了一個重要的項目,請一個老總吃飯。
那人是趙景謙的大學同學,很早我就跟趙景謙說好了,要他到場給我撐撐場面。
到了約定的時間,他卻說醫院臨時有重要的事情,不能陪我去了。
我只好一個人去了酒局。
我本就不太舒服,強撐著喝了一些酒,當時還沒事,回去路上突然難受到神智不清,嘴裡說著胡話。
助理嚇壞了,連忙把我送到醫院。
第二天我在醫院醒來時,趙景謙坐在床邊,自責地紅了眼眶,說不該讓我一個人去酒局。
我沒怪他。
可原來,他口中「重要的事情」,是幫周平搬家。
螢幕無聲亮起,周平又發來消息:
「失眠到現在,心跳一直慢不下來,腰間好像還環繞著你有力的手臂,我想貪心問一句。」
「如果早點遇到我,你會選我嗎?」
7
早上醒來,趙景謙已經起床了。
我洗漱完出來時,他握著手機在窗邊發獃,逆光里看不清神情。
我語氣平靜道:「離婚吧。」
趙景謙頭也沒抬,「好,我吃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