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失憶前,我是萬人嫌。
繼兄告訴我,我之前好壞好壞——
逼竹馬喝我喝剩的酒。
扇管家巴掌。
還⽤鞋跟踩聯姻對象。
我望著鏡中那張傻⽩甜的臉,
看了眼⾃己瘦弱的身軀,
默默看向寬肩窄腰的繼兄,
仰頭沖他發誓:「哥,我從今以後再也不欺負別人了,你能不能幫我求個情,讓他們別打我?」
我沒察覺。
冷臉繼兄盯著我,喉結鼓動。
他低聲說:「怕是你本性難移。」
我著急,想要辯駁。
繼兄別開頭,淡淡地說:「但沒事,若你還劣性難忍,有手段可以往我身上使。」
他說得深明⼤義:「自家人,我不介意。」
1
再醒來時,我發現⼤家對我的態度都變了。
來看望我的⽵⻢,僵著臉送來花。
壓根不像我記憶中那樣打打鬧鬧、嘻嘻哈哈的樣⼦。
我頭疼欲裂,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樂言。』
我喊著他的名字,輕輕用⼿指了指床頭櫃的水杯。
我嘴唇乾裂,說不出話。
想請他幫我倒點熱⽔。
隋樂⾔眼睫輕輕一顫。
望著杯中那隻剩下杯底淺淺⼀口的冷⽔。
他低聲說:「知道了。」
接著,隋樂⾔捏著拳頭,神情麻木地拿起杯⼦,將我喝剩的水⼀飲⽽盡。
我愣住了。
他臉色發白,所有血色都匯聚到眼下。
「滿意了?」他問。
隋樂⾔轉頭離開。
這不對吧。
隋樂⾔應該大叫著林喬茉,你快點起來和我打遊戲,你這幾天的作業都是我幫你寫的,你要怎麼謝我?
然後我們嘰嘰喳喳像鳥雀一樣談論我到底怎麼失憶的,這些天又發生了什麼新鮮事。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看我一眼,都宛如觸電般迅速躲開。
2
我醒來的消息傳開了。
管家李希端著吃食走進來。
幸好,他的表情沒有像隋樂言那樣陌生。
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
將吹溫的粥遞到我的嘴邊。
可是,他側頭時,我卻看見了他臉頰上細細一道血色刮痕。
像是女人的指甲留下的印子。
正一點點泛著癢,結著疤。
我下意識伸手:「李希哥,這是怎麼——」
話還沒說完,李希就躲開了我的手。
勺子傾斜,粥水流到我的衣服上。
『......抱歉。』
我低頭用紙巾擦拭了幾下,將外套脫下,「沒事,李希哥,麻煩你幫我把髒衣服拿走吧。」
向來細心管事的李希卻猛然站起。
他抿著嘴,轉開頭,不看穿著睡裙的我。
澀聲說:「小姐,我待會叫小萍過來伺候你吧。」
我不可置信。
他為何也躲我?
暖調的橙黃燈光下。
我看到了一樁奇怪的事。
李希衣領下,脖頸上露出兩點青色淤青,配著他臉上的疤痕。
我鬼使神差覺得,就像是不久前,這位可憐又羞澀的管家,被人掐著脖子強逼到牆角,輕輕扇了一巴掌一樣。
有人在欺負他。
我皺眉。
到底是誰這麼壞啊。
3
似乎所有人對我的態度都變了。
除了我的繼兄,林清澤。
他仍然如記憶中與我初見時那般疏離冷淡。
見到甦醒後的我,他只是頷首輕聲說:「以後小心些。」
說完,目光便又垂向桌上的文件。
我訥訥撓頭。
先前我總覺得林清澤是冰山一樣的人,我恨不得離他個十萬八千里。
但如今,卻忍不住又覺得,在天翻地覆的驟變中,林清澤作為唯一不變的人,多少給了我一點安慰。
我忍不住開口:「清澤……林清澤,請問你知道我是怎麼摔到腦子的嗎?」
雖然不知道失去記憶的這幾年,我和林清澤的關係有無熟稔。
但放在三年前,我著實沒辦法對著他叫「清澤哥」。
我總覺得,這稱呼和他這身昂貴的商務西裝和內斂沉穩的氣質極為不符。
而林清澤對此倒也並不在乎。
只是這一次,他翻動文件的手指忽地一停。
聽到我的問題,難得神情一滯,似乎這是個非常不好回答的問題。
垂下的眼珠變得越發幽深晦暗。
最終,他力氣稍大地捻動紙頁,語氣依舊平靜:「去問你的聯姻對象沈然,他比較清楚。」
沈然?
我竟然有聯姻對象了?
我搜索通訊錄,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這個看似陌生至極的名字。
發送的詢問信息,很快得到答覆。
只是這個答覆,讓我良久無言。
只能木著臉,反反覆復盯著手機螢幕,確認、懷疑,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沈然:「你有臉問?你拿高跟鞋鞋跟踩我,還要我說謝謝。結果自個沒站好,從樓梯上摔下去了唄。」
語氣咬牙切齒,恍若磨牙吮血,恨不得殺人如麻。
我靜靜地看著這條消息。
想起女傭們欲言又止的神情和繼兄情緒複雜的雙眼。
我終於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個好壞好壞的,欺負大家的人,似乎是我。
4
我惆悵地站在露台,迎著夜風,看向遠方,陷入了人生的大思考之中。
主要思考兩件事——
一,我是怎麼由一個老實本分的富家千金變成一個女魔頭的。
二,作為萬人嫌,且因為失憶喪失了三年社會經驗的我,如何能抵擋得住他們三人的日後報復。
我暗下決心,從今以後,我維持本色,做個好人不就行了。
長此以往,他們一定會發現我的改變,明白我的真心,被我所感化。
恰巧,等我回過神時,和正在花園裡修剪花枝的管家李希對上了眼。
天助我也。
我連忙沖他露出平生以來最和善的微笑。
李希在玫瑰花叢中,僵著身子與我四目相對。
他搖晃了一下身體,緊緊抿起嘴。
果然,我態度一變,就能改變他對我的看法。
我心中忍不住升起一陣希冀。
可下一秒。
猶豫掙扎的李希「啪」地放下剪刀,「吧嗒吧嗒」地扯開紐扣,狠狠閉上眼睛。
滿懷羞憤地脫去上衣,露出腹肌。
月光灼人。
他在朦朧夜色里,宛若悲慘無助的霧都孤兒,倔強地別開頭。
神情淒楚和順。
顴骨浮起薄薄一層紅暈,竟然比夜露中的月季更加驚魂奪魄。
即便沒有說一句話,縱誰看來,都能看出他對我百般忍耐,甚至難以忍受。
我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不巧路過的幾個女傭,看見此情此景,沉默地捂住臉,頗有眼色地低著頭,匆匆離去。
不是。
我的口碑已經這麼差了嗎?
我不信邪,拚命想要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名聲,便擺出平生以來最溫良熱切的笑,沖李希招了招手。
動作幅度大到恨不得用上全身的每一塊肌肉,只為了向李希證明,我真的只是在和他打招呼。
李希抬頭,終於看見了我的動作。
他抿唇。
我希冀。
他猶豫、掙扎,最終痛下決心,喃喃道:「小姐,你果然已經不滿足於此了麼……」
說著,那雙蒼白顫抖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腰帶。
寂靜深夜。
我爆發出絕望的巨大慘叫:「不是!等等!」
5
次日,流言四起。
旁人都說我變了。
變得比以前更壞了。
6
而李希對我更加聞風喪膽。
甚至我的繼兄那麼淡漠的人都難得開口勸我,「喬茉,李希膽小,你們不合適。」
我連忙辯白:「我沒故意嚇唬他。」
繼兄點點頭,又翻了一頁合同,「那你對他就是認真的了?」
他問完,不等我回答,便低聲說:「算了不說了,說了也管不住你。」
我五味雜陳地走出書房。
不行,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