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樂言怔怔地看向我,似乎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但想來,他也不會對我一個替身有多少真情實感。
即便我們有再多的交集,有了正主,想必他也會漸漸忘記我的存在。
我利落起身,沖他倆點頭告別:「你們先聊,我先走了。」
在我身後,隋樂言忽然出聲:「林喬茉,你怎麼能這樣?」
但我想,估計是我聽錯了,又或許,只是他一時的口誤。
12
我的人生重回寧靜。
我捧著茶杯坐在花園露台中,沒了含羞帶澀的管家李希,就連那些花花草草都看著怡人了許多。
我感嘆:「哥,我這回真會變得很好很好了。」
坐在一旁看文件的林清澤抬眼。
要不是他牽線搭橋,我可能也不會這麼輕而易舉就解除婚約,幫隋樂言找到他的白月光。
經此一遭,我覺得患難見真情,和林清澤的關係也不由親近了一些。
我甚至敢和他半開玩笑似的聊天:「怎麼?哥,你不信我?」
我的冷臉繼兄盯著我,喉結鼓動。
他低聲說:「怕是你本性難移。」
我著急,想要辯駁。
繼兄別開頭,淡淡地說:「但沒事,若你還劣性難忍,這回有什麼手段可以往我身上使。」
他說得深明大義:「自家人,我不介意。」
我撓撓頭,總覺得他話裡有話,但還沒等我細思,花園外忽然傳來動靜。
「喬茉!出來!」
陡然闖入的人,神色焦急又不甘。
沈然仰頭看著露台上的我說道:「你怎麼能這樣!婚約怎麼能說取消就取消呢!」
13
樓梯口,我迷茫又沉默地望著憤憤不平的沈然。
不是,這對嗎?
他現在不應該欣喜若狂地迎接自己的自由生活嗎?如果良心尚存的話,應該再感謝一下我的浪子回頭。
為什麼沈然現在表現得反而像是我欠了他什麼東西一樣。
還沒等我發問,沈然緊緊捏住我的胳膊。
「林喬茉。」他鄭重其事,深深吸了一口氣,「踩我吧。」
「不不不不不。」我震撼地拒絕。
沈然卻露出追悔的神色,「我知道的,你現在這麼對我就是因為那天我拒絕了你。」
他咬牙道:「現在,我決心悔過了,真的。」
沈然見勸不動我,索性直接扳住我的鞋,往他身上放,一邊放,一邊說:「其實,雖然我有喜歡的人,但和你相處久了,我對你也有幾分習慣性依賴的。喬茉,婚約不能取消,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啊。」
我努力掙扎,想要從他雙臂中拔出我的腳。
「不要啊,不要啊!」我絕望地大喊,「沈然,我念佛經的,我形同於出家人啊!」
沈然也絕望地大喊:「踩啊!你快踩我啊!別取消婚約,婚約取消了,我爸真會殺了我的!」
一番爭執後,我最終完美地踹倒了沈然。
但沈然在危難關頭仍不鬆手,誓要與我共進退。
一拉一踹之間,我們雙雙從樓梯滾下。
14
昏迷中,我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夢從三年前和繼兄林清澤的初遇開始。
夢裡的林清澤比現實中更加疏離、冷淡。
但也……更加惹人探詢。
我看著自己從默默觀察到小心接觸,一點一點地向林清澤靠近。
直到大廈傾覆的那天。
繼父想要讓我聯姻。
我被逼無奈,甚至想要和自己的竹馬隋樂言尋求幫助。我希望能夠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份上,他可以暫且假裝我的男朋友,幫我取消這段婚約。
可是,我還沒說完,隋樂言卻怔愣了一下,立刻皺起眉頭。
「你想讓我做你的男友?你知道了?」
他搖搖頭,苦笑道:「把你當作我暗戀對象的替身,的確是我不對。但喬茉,我並不會因為你長得像她,就真的對你做出親密的事。」
他立刻劃清界限:「我利用了你,是我不對,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但我們只能是朋友,且永遠都只是朋友關係。」
那時,我才知道,不僅繼父平時的溫情是假的,就連親密無間的死黨對我也是別有所圖。
什麼都是假的。
即便是一直照顧我的管家李希,在發現我想要逃婚時,也立刻將這件事告訴了繼父。
他攔在門口,看似苦口婆心地勸說我:「小姐,何必要和老爺爭執呢?」
那一瞬間,我感覺我的世界從一場美妙幻夢裡醒來,變成了徹頭徹尾、冷酷無情的現實。
那時我想,既然如此,他們利用我,我也不能讓他們好過。
夢中的我像變了個人似的。
李希阻攔我,我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抵在牆角。
輕輕一扇。
平日裡體面又溫順的管家罕見地露出驚訝的神情。
他輕輕抿了下劃傷的嘴角。
我淡淡地說:「不喜歡也受著吧。」
李希臉頰微紅,「小姐,你……」
我咧嘴露出邪笑,「怎麼?你不是忠僕麼?不應該主人讓你做什麼你都要願意嗎?」
李希摸了摸自己的臉,慢慢低下了頭。
隋樂言亦如此。
我故意帶著他去聲色場所。
在嘈雜中,看著這位校草露出有些窘迫的表情後,我飲下半杯酒。
將酒杯逼到隋樂言的嘴邊。
「喝。」
隋樂言同樣震驚。
「喬茉,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淡淡地笑:「可你不是說只要不做我男友,我讓你做什麼都可以嗎?」
從此之後,我的「威名」遠揚。
但即便名聲慘澹,沈然還是不肯主動和我退婚。
我只好想些別的辦法,比如將惡霸的形象貫徹到底,讓他也感受一下萬人嫌的威力。
在此期間,我不是沒有想過林清澤。
也曾懷揣過希冀,思索如果我向他尋求幫助,他是否會願意幫我。
只是,最終我還是沒有開口。
或許是因為覺得我們之間還並非那麼熟悉,更別提他和繼父的關係更加緊密。
但又或許,是因為一些橫亘在我們之間的,不為他所知的情愫,讓我難以對他開口示弱。
我害怕,一開口,有些東西就藏不住了。
我以為一切都將這樣繼續下去。
直到我跌落樓梯,再次跌落樓梯。
失去的三年記憶,變成一場夢,使我徹底清明。
夢盡時,我緩緩地睜開眼。
看見的第一個人,是坐在我病床邊的林清澤。
15
這一次,他沒有看電腦,沒有翻文件。
而是全心全意地盯著我。
以至於,他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我的甦醒。
我望著他。
這一回,摔下樓梯帶來的疼痛感更為清晰。
也讓我對一些以前並沒有注意到的事有了更為清晰的認知。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回憶失憶後的種種,我終於發現, 如果不是因為我過於在乎如何掩飾自己的情愫, 我早就能意識到一件事——
林清澤,也喜歡著我。
我抿了抿嘴, 想到此,看著面前的人,嘴角忍不住上揚。
林清澤盯著我的神情,他似乎也明白我終於明白了。
在我的希冀, 甚至鼓勵下,他輕聲開口。
一聲輕咳後,他說:「喬茉, 你下回踩人就別在樓梯口了吧,太危險了。」
我:「......」
所以, 他壓根就沒明白啊。
16
「退婚後色魔性情大變,甚至一度想要和未婚夫殉情,共度黃泉」是我被傳的最後一個醜聞。
在此之後,隋樂言曾發來信息說他發現自己對白月光已經沒感覺了,問我們還有沒有可能。
李希也說過想要一直在林家做管家。
但這些傻話, 我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理會了。
因為我正忙著營造自己的新身份——京城清冷佛女。
傳聞, 林家有位不惹世俗的清冷佛女, 手腕常掛著一串佛珠, 家財萬貫,性情孤傲。
佛女不惹塵埃, 曾果斷拒絕了她未婚夫的糾纏,將他一腳踹到樓下。
更別提那些糾纏著她的校草、管家,諸多桃花了。
傳聞,誰如果能夠得到她的另眼相看, 她就會將那串祖傳的佛珠贈給他,和那人展開一段你追他逃、生死糾葛、抵死纏綿的曠世愛戀……
看到這個新傳聞的我撓了撓頭, 自省是不是有點吹得過頭了。
手腕確實有佛珠,但那可不是祖傳的, 是清澤送給我的。
從退婚到如今, 也確實沒有再訂過婚約, 但那是因為——
和我戴同款手串的林清澤淡淡翻了一頁合同。
「如果覺得還有點欠缺,我可以讓傳謠的人再繪聲繪色點。」
我說:「夠了夠了。」
林清澤溫聲安慰道:「好,這樣一來,你就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成萬人嫌了。」
冰山似的人露出帶了點無奈的笑:「雖然, 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有什麼可被嫌棄的地方。你還小,愛玩點很正常。」
我哥對我依舊有堪稱恐怖的容忍度。
但同樣,在我們互通心意後,他對我也有堪稱恐怖的占有欲。
不管是沈然、李希還是隋樂言,在我哥的操作下, 都再也沒機會糾纏我,他們逐漸從我的生活中淡出。
我的生活終於重新恢復了平靜。
我看著垂眼翻文件的林清澤, 躍躍欲試地說:「清澤,那個你記不記得你之前說過『自家人, 不介意』。」
林清澤看著我。
我咳嗽了一下, 以為他已經忘了,剛要解釋, 已經被他用力摟住。
他低聲說:「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很久了。」
我們緊緊相擁。
文件被隨手擱在床頭柜上。
今日,只不過是最最平常,又最最幸福的某一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