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又一次開口,他神色早已恢復淡然:「沈總可真是有意思。」
「為了刺激到我,公然咒她。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她怎麼平白無故會死?」
我飄在空中,無助地苦笑。
我也是普通人啊。
一個活生生的人,有哮喘的人,硬生生挨了一晚上,連最簡單的呼吸都要靠藥物維持。
我怎麼不會死呢?
沈哲饒有趣味看著他,語調也上揚:「刺激?這就能刺激到你嗎?」
「難不成顧總是愛上她了?」
此話一出,顧言川面露不淡定的神情。
我被刺痛了眼。
都什麼時候了。
他還在騙自己嗎?
沈哲繼續展開攻勢:「更何況,如你所說,我和姜然是朋友,我有什麼病才會去咒朋友?」
顧言川一愣後眼神變得陰冷。
他在原地踱步,而後忽而一笑:
「我愛她?一個玩物而已。」
「使用和丟棄全憑我心情。」
喉間像是堵了什麼東西,難受又刺痛。
一直蔓延至心口,一圈又一圈地陣痛。
原來他當我???是玩物。
怪不得我會聽到陸聽楠給我發的那段話。
7
就在前段時間,顧言川罕見地沒回家吃飯。
他和一大幫人聚在一起。
他說:「前段時間,我騙姜然去出差,其實我和聽楠在一起。」
「她每天晚???上跟我打電話的時候,陸聽楠都在我身邊,我們倆膩了整整三天三夜。」
「可是姜然就像個傻子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錄音就到這兒結束。
我確實是個傻子。
那時的我還在家裡忙忙碌碌,偷偷布置著所謂的驚喜,只等他回家。
我還每日每夜地期待他這次回來時,又會給我帶什麼禮物。
失望大過於期待。
我還記得我聽完這段話時幾近崩潰,在家裡哭暈過去好多次,甚至找人尋上了陸聽楠。
沈哲說那時的我看起來都不像個攻略者,像是愛了顧言川三輩子的人一樣。
可不是嗎?
就連我找上陸聽楠,都只是走投無路,只是為了問問「是不是真的」,想問她「為什麼要給我發這個」。
沒有別的任何的害人心思。
可顧言川不信。
他知道後,以為我帶人是去威脅陸聽楠。
那時他第一次對我破口大罵:「你平時看著溫溫柔柔一個人,怎麼能做出這麼惡毒的事。」
我也是被不理智沖昏了頭腦,只是一遍遍扒著他的衣袖說「對不起」、「我沒那個想法。」
他可能是心軟了。
過了一會兒後主動抱著我安撫我。
我藉機問他:「你是不是把我當替身?」
他眼神異常堅定:「絕對沒有。」
至於那段錄音,是真是假,我不想追究,也不敢多問。
這只不過是場名為攻略的遊戲。
我自願沉淪,也自願接受一切後果。
所以我信了顧言川的話,信他沒把我當替身看。
可沒想到,事實還真是這樣。
不是替身,只是玩物。
我連替身的門檻,都夠不到。
此刻,顧言川的聲音越來越低:
「所以,還請小沈總不要敗壞我的好心情,把人交出來。」
沈哲眼神與他對峙,語氣間早有隱忍的怒氣:「人就在 26 號殯儀館,你去找啊!」
8
明明說的是實話,顧言川卻比誰都生氣。
我不理解,我一個玩物怎麼會引起他那麼大的波瀾。
我看不透了。
顧言川一路飆車,我也一路飄著,跟他去到了殯儀館。
他詢問工作人員有沒有一個叫「姜然」的人,可是誰也不知道。
明顯地,我看他鬆了一口氣。
看我沒死,所以才放輕鬆嗎?
可是怎麼可能呢?
他那麼厭惡我。
「阿川,你怎麼在這?」背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竟然是陸聽楠。
我有些困惑:【他們不是鬧掰了嗎?】
系統:【據存檔,二人上次見面撕破臉皮說再也不要見面,屬鬧掰情節。】
【人類情感太複雜,我不懂。】
顧言川頓住腳步,面色不悅:「你怎麼在這?」
陸聽楠輕輕鬆鬆繞過這個話???題:「來看個不小心去世的老朋友。」
顧言川像是察覺什麼,問道:「誰?我認識嗎?」
陸聽楠怎麼會承認,她來看的就是我呢?
畢竟那晚,沈哲帶我去醫院時,她和顧言川剛吵完架。
她內心憤憤不平,開著車便在路上超速行駛,不顧交通規則,一輛一輛超車。
不巧的是……
沈哲從對面而來,躲閃不及,直直和她的車相撞。
他二人並不認識。
所以沈哲急急忙忙下車,想商量後先把我送去醫院。
誰知陸聽楠從車窗外看到是我後,直接將沈哲攔住。
「我的車都快報廢了,我們需要等保險公司的人來理賠。」
陸聽楠趾高氣揚,根本不聽沈哲的解釋。
當時的我只服下幾顆沈哲帶來的備用藥,可還是不見好。
就在沈哲跑去路邊接電話時,陸聽楠將身子探進車窗內,對奄奄一息的我不斷諷刺:
「就是因為你,顧言川才這麼對我。」
「你真的該死。」
「放心吧,我拖也要把你拖死。」
緊接著,她便轉身走向沈哲,不依不饒地耽誤著時間。
直到打了 120。
沈哲想把我抬進救護車時,發現我早已經沒了氣息。
後來,我飄在空中看沈哲為我操辦後事時,陸聽楠也在。
她看見我縮在小小的骨灰盒裡後,笑了。
如今來這,大抵是回味一下我的死狀吧。
而我的愛人呢?
對這些事一概不知,甚至還怪我跟別人跑走。
他於我,從來都沒信任。
9
陸聽楠抿嘴一笑:「你怎麼會認識呢?」
顧言川點頭,沒多做停留便要走。
她在身後截停住他:「言川,你還在怪我嗎?」
「難道因為這麼一個人,我們多年的情分就不要了嗎?」
顧言川轉身,審視她一秒後,說:「所以,你那晚拿我的電話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陸聽楠很會裝,眼睛裡已然有了幾顆淚珠。
水花閃動,她顯得楚楚可憐:「我能說什麼?」
「我一接電話,她就開口說,顧言川你再不回來我就離家出走。」
「然後電話就被掛了。」
她抽動著鼻子,委屈至極:「我哪有受過這氣,就直接刪了你的電話記錄。」
「其餘的,我還能做什麼?」
陸聽楠的情緒有些激動。
引得殯儀館裡的人駐足偷看。
許是覺得掛不住臉了,顧言川便輕聲說了句:「對不起,錯怪你了。」
我在天空中看著這一場鬧劇。
也看著那個我很熟悉的面龐。
突然覺得我這場攻略毫無意義。
顧言川啊,他會信嬌柔女子的讒讒之語,會信他白月光的委屈之辭。
獨獨不會信我。
我跪倒在地,拿著手機向他求救時,他只說我矯揉造作,是在耍騙人的把戲。
直至如今。
我死了都有幾天,有人親手把真相遞交給他。
他都不願意再深究一次。
他但凡再多問幾句呢?
但凡再懷疑一次陸聽楠呢?
他不會的。
他搖擺不定,離真相總差那麼一步。
在愛人的選擇里,他也依舊這樣。
想要這個卻又猶豫那個。
我永遠都走不到他心裡去。
10
顧言川剛邁出殯儀館的門口。
幾位警察便圍住了陸聽楠。
還未開口,陸聽楠便大叫:「阿川救我!」
其中一個警察拿出相關證件,衝著陸聽楠開口:「陸小姐,剛剛接到舉報,您在一周前在公路上超速行駛,撞到一輛小轎車後拒絕理賠,並多次攔截其打救助電話,致使車內一人死亡。」
「請您跟我們去做一趟筆錄。」
我沒想到這件事還有後續。
一時間,我心裡湧出一陣複雜的情緒。
我也很好奇,如果顧言川知道,車內死的那人就是我,他會有什麼表情。
「警察同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顧言川站了出來,擋在陸聽楠身前。
而她也理直氣壯:「不好意思,明明那晚對方車輛也明顯有超速行為,至於您說的致死一人,那我更不知道了,我只是正當索取理賠而已。」
一席話說得警察也有些無語。
「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警察同志,我們會走一趟,該擔的錯我們會認,但不該擔的,我們一樣不會認。」
顧言川義正言辭地維護。
我像吞下一顆苦杏仁一般,心也苦得發緊。
顧言川,你要是知道,面前這人就是害死我的直接兇手,你還會維護她嗎?
11
一行人都來了警局。
當顧言川看到沈哲的身影時,呼吸一窒,臉都白了一度。
「你怎麼在這?」
沈哲假笑:「你為什麼來,我也就為什麼來。」
他似一股怨氣堵在胸口,又繼續說著:「不過咱倆立場不一樣。」
眼神在顧言川和陸聽楠身上掃過一眼後,沈哲諷刺一笑:「但你倆,真般配。」
顧言川此刻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眼裡慍色漸濃。
好似察覺什麼,顧言川突然轉頭向警察開口詢問:「您說被致死的那人是女士還是……」
「女士。」
二字如晴天霹靂般劈向顧言川。
我親眼看著他的手顫抖起來,鬢邊也滲出了些許汗。
動作不易察覺,卻早就刻在了我心裡。
顧言川一緊張或者害怕時就是這樣。
就像多年前,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哮喘犯了的樣子。
那時顧言川剛做好飯,叫我去吃飯,我沒理。
他一進門便看到那副瘮人的場景:
我整個人倒在地上抽搐,爬行著去尋找放在一邊的藥,呼吸卻越來越重。
活生生像一個索命的惡鬼。
還記得他被嚇壞了。
手忙腳亂地跑到我身邊,給我倒藥的手都在顫抖。
「沒事吧!快……快吃藥。」
「姜然,為什麼?為什麼不見好?」
「別嚇我好不好,求你,求求你。」
好一會兒,我才緩過來。
當時的他後怕的勁上來了,直接抱著我的頭哭出了聲:「對不起,對不起。」
我也不知道他在對不起什麼。
只知道那會兒的他很心疼我。
自那次之後,我的藥也常在家裡備著。
每個房間都有。
可後來,他就不上心了。
對我的病,對我這個人,都不上心。
12
沈哲邁著步子走到顧言川和陸聽楠身邊。
輕聲說:「我已經找好律師了,賠不賠償的我不需要,我只討個公道。」
他附在顧言川耳邊,如魔音貫耳般地說:
「給姜然討。」
我的心也猛地漏跳了一拍。
所以,終於要真相大白了嗎?
「你在胡說什麼!」顧言川雙眼猩紅,直接揪住了沈哲的領子。
他的眼神如刀,似要剜了他。
「你特??1麼在胡說一遍試試,什麼叫給姜然討公道!」
沈哲迎面對上他的視線,眼裡都是狠厲:
「你在生什麼氣?你不也是兇手之一嗎?」
「大名鼎鼎的顧總。」
「怦」一聲。
顧言川一拳砸在了他臉上,直接將沈哲打得趔趄了幾步。
「沈哲!」我沒控制住,身子直直向前衝去。
想要扶他,可透明的雙手穿過了他的身體。
可憐沈哲。
幫我收屍,還因為我遭了一頓打。
我突然討厭起了顧言川。
眼淚也嘩嘩地流了下來。
沈哲抹掉嘴角的傷口,大聲回應,笑聲癲狂:「顧言川你繼續打啊!」
「姜然現在就看著我們。」
「讓她好好看看她費盡心思喜歡的人是怎麼害死自己,又是怎麼維護殺人兇手的。」
一時間,現場混亂。
幾個警察上來呵斥著壓住哄鬧的現場。
13
筆錄結束。
陸聽楠在一旁聯繫律師。
而顧言川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她小心翼翼地詢問他:「阿川,你會相信我的吧?」
誰知顧言川一把甩開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因為他親耳聽到沈哲說,那晚陸聽楠是怎麼阻止他們去醫院的。
他魂不守舍地回了家。
終於推開他好久沒進過的臥室。
面前就是一攤早已凝固和發黑的血跡。
還有幾道明顯的抓痕。
我不願意去看。
也不想去回憶。
那晚我撕心裂肺地求救,甚至痛到指甲都劈斷地抓著地板。
這樣的場景,我再也不要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