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太疼了。
顧言川「撲通」一聲,直直跪在了地板上。
緊接著他的手開始顫抖,慢慢摸向地面雜亂的痕跡。
失了神地喃喃自語:「原來那晚你說的是藥啊。」
「我還怪你,怪你為什麼不早點打電話讓我回家。」
「以前我過了十一點沒回家,你都會催,為什麼偏偏那次就不。」
眼淚直直從眼眶滑落,豆大的淚珠砸在那灘血跡上。
顧言川撐著地面失聲痛哭:
「那晚把你鎖在家裡,只是不想讓你去找沈哲,你老是去找他,我真的難過。」
「沒想到會害死了你。」
我站在他旁邊,突然覺得這話好笑。
我為什麼找沈哲呢?
因為我找不到你,在我哮喘犯了,在我快死的時候,你都不在。
你任由阿貓阿狗來欺負我。
你甚至讓那些人隨意羞辱我。
「難道我就要永遠心甘情願地被欺負嗎?」
情緒上頭,我抬起手向他的臉扇去。
可手穿過他的身體。
看看,我如今落魄到連為自己叫聲冤屈都不能。
真的,不值。
窗簾忽而被風吹起。
顧言川猛地抬頭,像個瘋子一般跑向窗戶。
他語無倫次地喊著:「姜然,是你嗎?」
「你回家來看我了對不對?」
我擦了擦虛無的淚,啐了他一口。
顧言川,永遠不會。
我希望永生永世都不會見到你。
14
隔天,顧言川好似又變成無事人,不知給誰打著電話。
匆匆忙忙出去了。
而我再也等不及了。
我問系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系統冷冰冰:【後悔值還不到。】
我覺得迷茫。
顧言川這種沒有心的人,怎麼會把時間浪費在後悔這件事上呢?
我在空中心急火燎地亂飄。
要是真回不去家可怎麼辦?
我想了好久辦法。
才跟系統說:【睹物思人,人為製造點什麼東西吧。】
15
系統聯繫了沈哲。
他給顧言川家裡叫了幾個保潔,通過我給的鑰匙線索,去打掃家裡。
那個玻璃罩子的花該澆了。
要噴上最似花香的香水。
我以前不能聞花,就這樣自己人為製造。
包括家裡最前面的花壇。
種上向日葵。
一片金燦燦的,很好看。
還有家裡書房的書。
我以前很喜歡藏顧言川的書。
每次都是一樣的地點,枕頭。
我堅信,把書放在枕頭底下,腦子自己會吸收知識。
還有好多好多……
我看著布置好的家裡,一陣唏噓。
其實生前,我對顧言川的攻略即將達到滿分。
如果他不接那通陸聽楠的電話。
如果他不冷落我。
我或許真的會在他攻略成功時留下來,一起過簡單的生活。
可是,生活永遠沒有如果。
16
家裡布置得很好,可他一直沒回來。
再看到他出現時,竟然是在法庭上。
陸聽楠坐在被告席上哭得梨花帶雨。
沈哲卻隱忍著怒氣,他的律師亮出一件件證據,直直指控著陸聽楠的罪行。
而顧言川竟然坐在了證人席上。
本以為他是陸聽楠的證人,可他卻和沈哲交換眼神。
我有些不可思議。
他說出的話擲地有聲:「死者,是我的女朋友,我很愛她。」
他的聲音哽咽,我的心頭微顫。
「但是,我因送藥不及時,導致女友病情延誤,這是主要原因。」
「至於陸女士,當天晚上私自接聽我的電話,對我女友進行辱罵,事後,在公路上超速行駛,期間還對我進行電話上的騷擾,違反交通安全法。」
據理力爭之後,一錘定音。
陸聽楠在被告席上滿眼失望,破口大罵:「顧言川,你怎麼能幫著外人說話!」
「你不是來幫我的嗎!」
顧言川說完證詞後便走了。
場上一人,他誰都沒理。
他一步步走下台階。
腳步忽而頓住,抬頭望著天????空。
一不小心,我與他的視線相接。
他突然笑著,右眼劃出一滴淚:「姜然,對不起。」
我怔愣一秒後,立馬偏開身子。
誰知他又說:「我真是個混蛋,來這麼遲。」
聲音愈加哽咽。
他不顧周遭人的視線,掩面痛哭,幾行清淚簌簌落下:「我後悔了……」
「我真的,愛你。」
晚了。
我不需要了。
隨即,我背過身子,使勁往前飄。
我早死了。
什麼都沒聽見。
17
自陸聽楠坐牢之後,我每天數著日子。
【到底後悔值什麼時候才能到。】
系統:【還差一點。】
……
顧言川一直沒回家,我苦苦觀察著他的後悔值。
直到兩天之後。
他在玄關處放鞋時,突然愣住了。
要去摸開關,卻不小心摸到一個鑰匙扣。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拿住,沒讓它掉下來。
緊接著,我在空中看著他呢喃了一句:「小狗鑰匙扣嗎?」
嗯,對的。
每周,我都會在玄關處掛一個不同造型的,只為迎接你回家。
他手忙腳亂地捧在手心,眼眶也濕潤了。
「新的小狗?」
「是你回來了嗎?」
他快步跑向客廳,腿腳被桌子磕到,好像也沒知覺。
顧言川的眼睛只被玻璃罩子裡的花吸引住。
那些枯萎的花都被換成了新的。
還有他曾經好多次聞到過的香水。
在今天回家時,熟悉的味道變得濃郁。
再也沒忍住,顧言川的手覆在玻璃罩上,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姜然,是你回來了嗎?」
「我就說,你還是捨不得我。」
他雙腿漸漸發軟,靠著牆滑落在地上。
小狗鑰匙扣被他使勁按在心口。
他如同一條喪家之犬,失魂落魄地撥著電話:「姜然,回了家,怎麼不讓我見見你呢?」
「我很想你,也很愛你。」
「是不是在等著我去接你啊?」
「姜然,求求你,接電話好不好?」
18
顧言川在家裡痛哭一夜後,頂著腫痛的眼睛去了殯儀館。
這次,他逢工作人員就抓著問,有沒有看到「姜然」的骨灰。
答案當然是沒有。
沈哲放在那,還以為上次他會找到。
沒想到壓根沒有,於是帶了回去。
我說:「反正我也會回到現實世界,就把我骨灰揚了吧。」
沈哲很貼心,還特意開了好遠的路,找到一片碧波大海。
撒了一大把。
等到顧言川找到沈哲索要骨灰時,沈哲故意質問他:「我上次就告了你殯儀館,你竟然到現在都沒拿到?」
顧言川第一次對沈哲沒了脾氣。
鬍子拉碴也沒刮,沒有一點精氣神地說:「你沒有拿回來嗎?」
「我以為你拿走了,顧言川,怪不得姜然對你失望,你連她的骨灰都能丟。」
「她要恨你一輩子了。」
我背著手搖頭。
瞎說。
等我回去時,我就讓系統抹掉我所有的記憶。
顧言川,我才不會恨你。
我要永遠忘記你。
19
後悔值在顧言川整天以淚洗面下慢慢升高。快達到臨界值,卻怎麼都突破不了。
像是卡了 bug。
系統突然跟我說:【你不想回家了嗎?】
我倍感疑惑,聲音都高了幾個度:【我當然想,做夢都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系統:【那你完整說一遍。】
我不理解但也照做:【我想回家,我特別特別想回家。】
系統:【哦。】
系統什麼時候這麼像人了?
本想吐槽一句。
突然聽到一聲【錄音完成】。
我想了想,沒多深究。
直到我看到顧言川和沈哲來到墓園。
沈哲抱著一束花,準備放在我墓碑上。
他盯著我的照片,忽然伸手摸了摸。
而後臉色變冷:「別躲了,我知道你一路都跟著。」
窸窸窣窣一陣。
顧言川從角落裡鑽了出來。
看著很狼狽,很頹廢。
雙眼底下滿是烏青,鬍子也密密麻麻長出小???刺。
倏爾,他轉身看向了我的墓碑,眼睛通紅。
「最後一次,也是最後一眼。」沈哲抹掉我碑上的灰,冷聲開口。
顧言川生氣地反駁:「憑什麼?」
沈哲從兜里掏出一支長條狀的東西。
輕輕按下。
【我想回家,我特別特別想回家。】
我和顧言川完全愣在原地。
這是我的聲音。
那天系統錄下的聲音。
竟然被帶到了這個世界。
「姜然!」顧言川像瘋了一樣撲向那隻錄音筆。
「你怎麼會有這個?她什麼時候錄的?」
「她是不是還活著?」
顧言川撲通一聲跪下,昔日高傲的人在他厭惡的人面前彎下他的膝蓋。
他神色激動,哭著說:「求你了,告訴我,她到底在哪?」
「我真的,真的再想見她一面。」
沈哲喉頭滾動:「姜然早就死了,這是她的遺言。」
他將錄音筆揣好,隨即揪住顧言川的領子:「別像個瘋狗一樣裝了,她這樣,不都是你害的嗎?」
顧言川搖著頭,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
沈哲給他重重一拳後,放開了他。
「你好久沒回家了,回家看看吧。」
顧言川睜大眼睛,連滾帶爬地向家的方向跑去。
我定在空中。
大概明白了。
最近後悔值沒上升,是因為顧言川沒回家。
他故意避著關於我的東西。
這樣想起我的幾率就會變少。
所以我也被絆著不能回家。
而沈哲把顧言川騙回家,是在幫我。
20
突然,沈哲抬起頭,向天空輕輕叫了一句:「姜然。」
我猛然回頭,和沈哲的視線相接。
他眼珠一動不動,卻飽含深情。
有一瞬間,我能感覺到:沈哲能看見我。
他動著嘴巴。
我看到了他的口型:不能陪你了。
耳邊響起的卻是系統的電子聲:不能陪你了。
語調一模一樣。
我的腦袋瞬間被炸開,所有記憶一股腦涌了進來。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出來:沈哲,就是系統!
所以,他才會有那條錄音。
他會收到所有系統發布的指令。
甚至會一直無條件幫我。
我向下俯衝,大喊一聲:「沈哲!」
系統這次的聲音不再冰冷。
他說:「回家吧。」
……
白光乍泄,所有記憶開始光速倒流。
聲音慢慢減弱,畫面逐漸變成黑白。
我的腦袋像被撐破一樣。
疼得我眥目欲裂。
我大喊一聲,使勁睜開眼。
胸口不斷起伏,我大口呼吸著空氣。
「又做噩夢了?」
「醒了就快起來吃飯吧。」
樓下傳來我媽的聲音。
我看著天花板,眼淚一顆顆滑下鬢角。
到底是什麼夢?
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