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是被抱錯的假千金後,一向看我不順眼的大哥連夜趕回。
我做好了受嘲諷的準備。
卻沒想到他徑直朝我單膝跪下,舉起鑽戒。
嘴⾥還念念有詞:
「太好了!不是⻣科,我有救了。」
1.
餐桌上,⽓氛凝重。
謝母略顯愧疚的目光在姜臨溪和我⾝上輪轉。
準確點來說,應該稱呼她為謝臨溪。
我裝作毫⽆察覺般,夾了顆蝦放進碗⾥。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我在謝家吃的最後⼀頓晚餐。
吃點好的,很有必要。
「蓁蓁——」
謝⺟一如既往地喊我的名字。
只是少了親昵,多了些許猶豫不決。
「這件事發生得很突然,媽媽知道你也很難接受。可臨溪畢竟在外流落了這麼多年……」
她頓了頓:
「爸爸媽媽商量過了,這兩天你就搬去城西那棟別墅住,就當是換個地方散散⼼,好嗎?」
要不說我養父⺟⼼善呢。
明明是自己的⼥兒被掉包,流落在外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找回。
現在還要顧忌著我這個鳩占鵲巢加害者的⼼情。
我眨了眨發酸的眼眶,朝謝母彎了彎眼睛,輕巧應道:
「好。」
⼀旁的謝臨溪聽了冷哼一聲。
我本以為她要發難。
未承想,她只是忿忿瞥我一眼,⽽後夾⾛了盤子裡最後一隻蝦。
……還挺可愛的。
吃完飯後,我上樓收拾行李。
珠寶首飾,一律和我無關。
我只帶⾛了必要的證件,和幾⾝換洗的⾐服。
當然,謝⺟給我的那串城西別墅的鑰匙我也沒帶。
謝家人心軟願意看在舊情上收留我是一碼事。
但我實在沒厚顏無恥到能夠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分走本來屬於謝臨溪的一切。
我婉拒了謝母派車送我,一個人拖著行李順著盤山公路往下走。
路燈光線暗淡,照不透蒙白的霧氣。
我開著手電筒,一步一步走得緩慢。
突然一束車燈照過來。
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間被照得透亮。
我抬手遮了遮視線,車緩緩停在我身側。
我原以為是我叫的車到了。
直到車門推開。
我看見了同我四年未見的謝凜生。
他應該也是知道了我和謝臨溪被調換的事,特意趕回來見他親妹妹的。
我蜷了蜷指尖,頓時覺得無地自容。
索性三十六計,跑為上策。
謝凜生只一展臂,輕鬆就將我攔下。
他低頭睨我一眼,問道: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回家。」
我佯裝輕鬆地答道。
謝凜生輕挑劍眉,眼底促狹的笑意更甚:
「你還有地方回嗎?」
該說不說,謝凜生只用一句話就掐住了我的七寸。
我自幼長大的謝家不是我的家。
同我有血緣關係的姜家又是火坑,我回不去。
我沒有地方去了。
我沒有家了。
眼眶一熱,我趕忙仰起頭,才阻止了搖搖欲墜的眼淚。
我甩開了謝凜生攔在我身前的手:
「那又怎麼樣,反正不用你管我。」
話音未落,我突然覺得這一幕好熟悉。
四年前,我和謝凜生吵的那場架也是用這句話作結尾。
他藏了我暗戀的男生遞來的情書。
等我找到時,那封淺粉色的信已經被揉皺扔進了廢紙簍。
我氣不打一處來,去找謝凜生對質。
謝凜生的反應卻平淡到了極點。
「我查過了,他不是個好人。」
「我是你哥哥,不希望你被傷害,所以掐斷可能讓你受傷的源頭,這不對嗎?」
謝凜生根本不懂我生氣的緣由,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澆在烈火上的熱油。
「所以你保護我的方法,就是剝奪我的知情權,不給我做決定的機會?」
「那我不需要!我不需要這種保護,也不需要你這個哥哥!」
「謝蓁!」
謝凜生破天荒連名帶姓地喊我。
他頸側的青筋隨著紊亂的呼吸畢現:
「難道你要我看著你被別人哄騙到床上,年紀輕輕去墮胎嗎?!」
我氣急,口不擇言:
「那又怎麼樣?反正不用你管。」
我揮手,打破了謝凜生書桌上的玻璃罐子。
裡面裝的是我無聊時疊的一顆顆千紙鶴,不知不覺積了一小罐。
後來被謝凜生瞧見,被他以生日禮物的由頭要了過去。
我和謝凜生大吵一架,賭氣般不再搭理他。
這場冷戰持續了一陣子。
我本以為謝凜生會和之前一樣,主動低頭哄我。
甚至想好了,如果謝凜生向我道歉的話。
我就把重新疊的那一罐千紙鶴再送給他。
可我等到的不是謝凜生的求和,而是他出國留學的消息。
沒有提前告知。
只是那天我恰好睡得不安寧,早起看見空空如也的客廳,問了管家才知曉。
謝凜生要去留學,今天的飛機,爸媽去送他。
我不可置信地攔車到機場時,謝凜生已經要登機了。
只留給我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周遭的氧氣像在一瞬間被抽離,天旋地轉間我倉皇喊他:
「哥!」
我不知道謝凜生究竟有沒有聽清。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沒有回頭。
這一幕近乎橫亘過我青春期的每一個夢境。
每一次,謝凜生都沒有回頭。
他就這麼一直走,任憑我眼淚流干,聲嘶力竭。
也執意要離開我的世界。
「別哭了。」
謝凜生用冰冷的指背沾掉我的眼淚。
他輕而又輕地嘆了一口氣,將我從回憶中拽出。
「我帶你回家。」
2.
我從來都不知道謝凜生在北京還有另一個家。
江景大平層,裝潢是灰黑色調,顯得有些空蕩,但的確有著生活過的痕跡。
我環顧一圈,試探著開口:
「這房子是?」
謝凜生隨口回道:
「大二那年投資賺了些錢,就買了。」
我垂下眼,遮住眸底晦澀不明的情緒:
「你之前回來過?」
「嗯。」
聽到謝凜生的回答。
我的心在一瞬間滑落至谷底。
謝凜生在留學期間回過北京,卻一次都沒有回過謝家老宅。
唯一的可能就是,謝凜生不想看見我。
我扯了扯唇角,只覺得舌根發苦。
謝凜生將我的行李放在房門前。
他沒有察覺出我的不對勁,示意我:
「這是你的房間。」
我上前幾步,卻在推開門的瞬間傻眼了。
這間臥室的布置和客廳的裝修風格簡直是千差萬別。
迎面而來的是晃眼的粉紅色,從牆壁到家具無一例外。
水晶吊燈,隨處可見的玩偶。
我只瞥了一眼,就默默將門重新關上。
「你……是不是讀書的時候壓力太大了?」
我稍顯擔憂地看著謝凜生。
仔細打量,也沒看出他有什麼不對勁。
「怎麼這麼說?」
我的指尖在房門和謝凜生身上來回晃了晃:
「那你把房間裝修成這樣?跟小孩似的,也太幼稚了。」
他唇角漾起揶揄的弧度,悶聲低笑:
「是嗎?這話要是讓六歲的你聽見了,可要哭好一陣子呢。」
我被噎住。
後知後覺想起,我六歲那年的確痴迷於公主動畫片。
一度認為粉紅色是公主的代表色。
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通通都是粉紅色。
甚至還央著媽媽把房間也替我裝修成粉紅色。
只是被一句「一定會後悔的」給否決了。
六歲的我哭著想不懂為什麼一定會後悔。
二十二歲的我捏著門把手,羞得臉都燒了起來。
我連頭都沒敢回,顫著聲扔下一句:
「我好累,先去休息了。晚安!」
而後閃身進門,又快速關上。
我剛想長舒一口氣,門外響起敲門聲。
我沒應,謝凜生浸著笑意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你的行李還在外面。」
3.
被謝凜生收留的第八天。
我接到了謝母的電話,她嘆息一聲。
沒提城西別墅的鑰匙,只是問我這些天過得還好嗎。
如果不習慣,可以回謝家。
「挺好的。」
我如是回道。
她便沒再追問,反而話鋒一轉。
「周家知道了你和臨溪被抱錯的事……希望能再談談你和小桁的婚約。」
「要不明天,你回來一趟吧。」
其實沒什麼好談的。
我和周桁的婚約是兩家長輩看在門當戶對才定下的。
要說我和周桁的感情基礎,有一點,但不多。
謝凜生沒出國之前,我們仨聚在一起叫三人行。
謝凜生出國之後,我們倆就被迫湊了一對青梅竹馬。
現在謝臨溪才是真千金,這樁婚事理所當然該配給她。
但我還是聽話回了謝家,就當走個過場。
謝、周兩家長輩在茶室里商議。
謝臨溪和周桁緊隨在長輩身側。
我一個外人插在裡面格格不入,便找了個由頭去花園躲懶。
午後太陽正好,我抓了把瓜子,漫不經心地嗑了會兒。
身後響起腳步聲。
周桁坐到我對面,毫不客氣地朝我伸手:
「分我點。」
我翻了他個白眼:
「這點東西你都要跟我搶?你不知道我是餓了上頓沒下頓,被趕出家門的假千金啊?」
聽我說這話,周桁收回手。
他收起吊兒郎當的表情,面上甚至浮現出了一絲凝重。
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蓁蓁——」
周桁鄭重開口:
「我是不會娶謝臨溪的。」
「就這啊?」
我敷衍地亂點了幾下頭:
「嗯嗯我理解,反抗包辦婚姻是每個高幹男主的宿命。」
「但你能不能少看點沒營養的狗血八點檔,你都二十一了,再這樣下去伯父伯母只能趁年輕要個二胎了。」
「不是因為這個!」
周桁急切地打斷我的話,聲音顯得頗為無奈:
「是因為我喜歡你。」
我:「……」
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我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周桁似乎也預料到了我的反應,他彆扭地清了清嗓子,耳根通紅:
「反正!我是不會娶謝臨溪的,如果她執意要嫁給我,我不介意用點手段讓她難堪。」
周桁撂下狠話的下一秒,我抬起手,狠狠掐了下他的手臂。
「你瘋了?」
周桁痛得臉都皺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你搞清楚,現在是我對不起謝臨溪。如果不是我親生父母起了壞心思,跟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訂下婚約,甚至你喜歡的人都會是謝臨溪。」
「你因為我讓謝臨溪出醜難堪是什麼意思?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愧是心術不正的人生下的,跟他們同樣自私自利、惡毒薄情?」
「你給我記清楚,謝臨溪才是受害者。就算你不喜歡她,見到她也得給我畢恭畢敬一百八十度鞠躬,知道嗎?」
周桁悻悻地看我一眼,最終委屈地將所有話都咽下。
只吐出一個含糊的「嗯」。
「難道我真的要娶她嗎?可我喜歡你怎麼辦……」
兜兜轉轉周桁又繞回這個話題。
我嘆了口氣,頓覺跟傻子說話是白費力氣。
還沒找到合適的說辭時,一道聲音橫插進來。
「你的尿是啞光的嗎?」
不愧是謝凜生。
面對周桁時還是一如既往地刻薄。
我回頭望去,發現不只是謝凜生。
謝臨溪也站在廊邊,不知道來了多久。
「先不說臨溪有沒有看上你這個弱智。至於謝蓁——」
謝凜生眯起眼眸,流連在我身上。
短促的一眼,又收回。
「我可是聽說她身邊有個追求者,家世性格容貌樣樣都是頂尖,自己一手創辦的公司更是穩居業界前沿。」
謝凜生挑眉,眸底挑釁意味十足:
「你拿什麼跟人家比?」
4.
「誰啊?」
我坐在謝凜生的副駕,扒拉著安全帶。
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
「到底是誰啊?」
正在開車的謝凜生終於被我吵得煩了。
他微微側過臉,問道:
「什麼誰?」
「當然是我那家世性格容貌都頂尖的未來老公了!」
自謝凜生說出口後,我便悶頭苦想了一下午。
也沒想到這個暗戀我的人究竟是誰。
又是怎麼愛上我的。
可能是我人美心善閃閃惹人愛,不自覺就被一見鍾情了吧。
我沒怎麼糾結這回事,催促道:
「快說啊,到底是誰?」
謝凜生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語氣聽不出情緒:
「你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就喊上老公了?」
我用指尖繞了兩圈垂落的碎發。
彎眸,脆生生回道:
「我相信哥哥你的眼光。」
「而且,有顏有錢性格好,還是自己創業的富二代可不多。這樣的優質股暗戀我,我不趕緊把他抓在手裡,還眼睜睜看他跑了嗎?」
「人家什麼身份,我什麼身份?」
我沒心沒肺地自嘲著,全然沒發覺謝凜生眸中外泄的心疼。
「就算沒有感情也沒關係嗎?」
那豈不是更爽了。
豪門老公不回家,每天給我錢來花的好日子也是輪到我了嗎?
越想嘴角的弧度越克制不住。
我嘿嘿樂了兩聲。
清了清嗓子,裝正經道:
「感情什麼的可以培養,但豪門生活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況且,我一個鳩占鵲巢的假千金能有這種生活就不錯了好不好。」
「放在言情小說里我最好的下場就是東一塊,西一塊。」
謝凜生對我的話表示無奈。
他伸出手,精準地捏住我因為偷笑而鼓出一點的臉頰肉。
「你就這麼向錢看齊?」
「那怎麼了,我現在可是無家可歸。總不能厚臉皮地一直住在你那兒,讓你養我一輩子吧?」
因為謝凜生掐著我臉頰的緣故,我講話有些含糊。
「可以。」
「什麼?」
謝凜生終於放開手。
在我懵懂的眼神中施施然地撂下一句:
「我說,我可以養你一輩子。」
天吶,這一刻我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我就知道謝凜生是面冷心熱,對我還留有舊情的好哥哥。
「反正我錢很多,養幾十個你都綽綽有餘。」
?
我跟你們有錢人拼了。
5.
雖然謝凜生這麼說了。
但誰讓我臉皮薄,不好意思真的白吃白住。
所以,我給自己找了個班上。
在一家小破公司當前台,月薪五千,朝九晚六,還算清閒。
我百無聊賴地轉著筆,在全勤表上打了勾。
注意到下個月就是謝凜生的生日。
等發了工資就去商場給謝凜生挑件拿得出手的禮物,權當感謝他這段時間的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