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凜生掀眸,朝我輕輕勾出一個笑:
「嗯,晚安。」
7.
姜家人會找上我,在我預料之中。
從我選擇替謝臨溪出頭那一刻,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但我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這天我剛要下班。
應牧也突然神神秘秘地攔住我。
非說有個遊戲項目需要找我開會聊。
「你瘋了吧?我只是個前台!」
「哦哦,是嗎?」
應牧也尷尬地抓了抓下巴。
「你這麼早下班回家幹嘛,不然咱倆去我辦公室開兩把遊戲消遣一下?」
「我跟你?」
我抱住胸口,默默往後退了兩步:
「……你不會是要潛規則我吧?」
「你想什麼呢!」
「你到底想幹什麼!」
見我軟硬不吃,應牧也只好說出真相。
「保安剛剛上來說有對中年夫妻非要上樓找他們的女兒。」
「但保安看他們不像什麼好人,就把他們趕到一邊去了。」
「聽他們念叨的名字,好像是你。他就上來報告了一下。」
「我怕,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行,那你跟我一起下去吧。」
我指示起應牧也來毫不客氣。
他跟我一起下樓,在不遠處觀察著我的動向。
果然,我剛走出公司。
姜父薑母就像鬼一樣纏了上來。
他們一左一右,像是生怕我溜了。
薑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
臉上更是堆出虛假的笑容:
「蓁蓁,我的女兒!媽總算找到你了!」
姜父則在一旁虎視眈眈,渾濁的目光上下掃視著我:
「哼,穿得倒是人模狗樣,看來謝家人對你還算不錯。」
「現在你親弟弟病了,需要錢救命,你趕緊拿出來點。」
「錢!你們還好意思提錢!」
我猛地甩開薑母的手,語氣冷得像結冰。
「要不是你們沒管好那個賤女人,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我又怎麼會被謝家趕出來!」
「你們居然還有臉來找我!」
我拎著手包胡亂地往姜父薑母身上砸。
他們被我出其不意的舉動打蒙了,愣是挨了好幾下打才反應過來。
姜父死死鉗住我的手,才強迫我安靜下來。
「你裝什麼呢!上次你不還替那個小白眼狼擋巴掌嗎?」
「廢話!」
「我不這麼做怎麼讓謝家人看到我的誠意,把我接回謝家,繼續過豪門大小姐的日子。」
「到時候,我再找機會把謝家收入囊中,不就能帶你們和弟弟過好日子了嗎?」
「真不明白,我的親生父母怎麼會是你們兩個蠢貨。」
做了二十幾年的大小姐,我演起驕蠻大小姐還是挺得心應手的。
最起碼,姜父薑母信了個十成十。
薑母囁嚅著嘴唇,討好地開口:
「但是……你弟弟的病很嚴重,可能等不到你回到謝家後再治療了。」
我不耐煩地撥了撥頭髮,厭惡道:
「說吧,你們想要多少?」
「十萬!」
「十萬就夠了。」
薑母攥著我的手,顯然是把我當成了救命稻草。
我皺眉,故作為難道:
「可我現在手裡沒那麼多錢。」
「八萬!八萬也行,剩下的我和你爸能找人湊上。」
哎呦,又省下兩萬。
「行吧,我會去想辦法給你們湊錢的。」
「前提是,你們拿了錢得給我寫個斷絕親子協議書。」
姜父一聽「斷絕關係」,臉色頓時就變了。
他臉一瞪:
「你個不孝女!老子辛辛苦苦把你生下來,你現在想跟我斷絕關係,怕不是想撇清我們?」
「我和你們斷絕關係是想讓謝家知道,我跟你們是兩類人,這樣他們才會重新接納我。」
我冷笑一聲,毫不在意:
「不斷絕也行啊,弟弟的病也不要治了,我們一起去死好了!」
我的情緒比姜父還激動。
薑母趕忙攔我,生怕他兒子最後的救命稻草斷了。
「好好好——蓁蓁,你有主意,爸爸媽媽都聽你的。」
「不就是斷絕親子協議書嗎?我們寫,我們寫。」
8.
我和姜家人約定,交錢當天他們會把斷絕親子協議書給我。
徹底擺脫姜家人的方法有了。
但是八萬塊錢,我要從哪兒弄還是個問題。
應牧也,他自己都還要找他哥要錢。
謝凜生……不行不行不行!
思來想去,最後只剩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程硯修。
自那次公司偶遇後,我和程硯修交換了聯繫方式。
時不時會閒聊幾句,也一起吃過幾次飯。
關係還算熟絡。
或許,可以跟他開口借八萬塊錢。
猶豫片刻,我給程硯修發去簡訊:
「你什麼時候有空,方便見一面嗎?」
9.
為了跟程硯修借錢。
我斥巨資定了個高檔餐廳請程硯修吃飯。
但是,直到這頓飯吃完我都沒找到合適的理由開口。
不要啊,我的飯錢不能打水漂啊。
正當我悲痛時,程硯修突然開口。
「你看起來有話跟我說,要不,我們找個清靜地聊聊。」
程硯修說的清靜地,是餐廳樓上的休息室。
只對黑金 VIP 開放。
之前我可能對這東西不屑一顧。
現如今,我完全是沾程硯修的光才能進門。
程硯修遞來一杯紅酒,層層漣漪蕩漾。
散發出迷人的氣息。
「雖然不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但喝點酒可能更方便你說出口。」
我接過,抿了一口放在一邊。
沒注意到程硯修眼神的游移。
「我想……跟你借點錢。」
程硯修似乎並不感到意外。
他微微偏頭,溫和道:
「你想要多少?」
我伸手比了個數字:
「八、八萬。」
程硯修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看著我,鏡片後的目光深邃難辨。
這個眼神……
我感覺很熟悉。
是一種評估貨物價值的眼神。
那天,姜父也這麼看我的。
程硯修將一張卡推到我面前,明明聲音依舊溫和。
卻令我不寒而慄。
「這卡里有一百萬。」
「什麼意思?」
「謝蓁,都是成年人了。」
「各取所需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謝凜生能提供給你的優渥生活,我同樣能給。」
程硯修微微傾身,指尖拂過我耳邊長發:
「你只需要付出微不足道的代價,很划算,不是嗎?」
我抬手,猛地推開程硯修。
站起身,怒罵道:
「怪不得你處處比不上我哥,你就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不對,你根本就算不上人!」
「牙尖嘴利,等會兒藥效上來了,你最好也還能這麼跟我說話。」
藥效?
我想到那杯程硯修遞來的紅酒,意識到身體的燥熱。
「真想知道謝凜生看見自己寶貝了這麼久的妹妹被我玩弄後的表情,會不會還是這麼無所謂。」
情急之下,我抓起一旁的紅酒瓶狠狠砸向逼近的程硯修。
正中他的腦袋。
酒瓶炸開,玻璃四濺。
我臉上濕了一片,不知道是紅酒還是被玻璃碎片劃傷流下的血。
我顧不上細想,往門口跑。
好在程硯修一開始就以為我是來出賣自己的,所以門並沒有鎖。
我強撐著發軟的雙腿,跌跌撞撞地在走廊里奔跑。
身後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符,程硯修帶著怒意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謝蓁!你以為你能跑到哪兒去?」
藥效逐漸上頭,視線也跟著變得模糊。
那股燥熱不斷衝擊著理智,我死死掐著虎口,試圖用疼痛保持清醒。
拚命嘗試推開一扇扇房門。
但全部上鎖了。
絕望之際,走廊的最後一扇門被我打開。
我幾乎是摔了進去,反手用力關上門。
顫抖著落下內鎖。
「謝蓁!」
門外傳來程硯修氣急敗壞的捶門聲,他毫不掩飾地威脅著:
「現在開門出來我還能給你點好臉色,別逼我對你下狠手!」
我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
恐懼和藥效帶來的眩暈讓我止不住地發抖。
手機幾次從我手中掉落,艱難地撥出一個號碼。
接通的瞬間,我破碎而又嘶啞的聲音響起:
「哥!救我!」
門外是程硯修失去耐心的低吼混合著巨大的撞門聲。
「你不會以為謝凜生真能隻手遮天吧?我告訴你,就算他來了,看到的也只會是你在我身下心甘情願的樣子。」
我怕得厲害,緊緊攥著手機。
耳朵貼著聽筒,聽著謝凜生壓著怒火,竭力溫柔的聲音。
「蓁蓁,小時候玩躲貓貓的遊戲你不是每次都藏得很好嗎?」
「這次也躲好,等哥哥找到你,好嗎?」
我蜷縮在角落,死死咬著手背。
眼淚混合著鮮血滑落,身體的異樣感卻沒有削弱。
反而越來越強烈。
像是有無數隻螞蟻鑽進骨縫裡,啃食著我的理智。
逼迫我不得不向慾望投降。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每一秒我都備受煎熬。
門外的咒罵和撞擊聲突然停了。
死一般的寂靜蔓延上來。
緊接著,「咔噠」一聲輕響。
門鎖被從外面打開了。
我驚恐地往後縮去,胡亂地抓起身旁的物件,試圖用來自保。
門被推開。
一道頎長的身影逆著光站在門口,走廊的光線映照著他的輪廓。
卻照不透他晦澀難明的面龐。
他緩緩抬步, 走入房間。
吊燈瞬間照亮了他的臉。
是謝凜生。
他淬了冰的眼眸在掃過我狼狽不堪的模樣時, 驟然融化。
我所有防備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用來自保的工具從脫力的手中掉落。
眼淚洶湧得仿佛要把渾身的水都哭干。
「哥……」
謝凜生脫下西裝外套, 快步上前。
蹲下身, 將我緊緊裹住後。
復將我擁入懷中。
他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別怕,哥哥找到你了。」
10.
我再醒來時, 已經躺在了家裡的粉紅色房間裡。
身上穿著柔軟乾淨的睡裙。
要不是我額頭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我都要懷疑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只是我做的一個夢。
臥室門被打開, 謝凜生端著溫水走進來。
他還穿著昨晚的西裝,衣服都皺了。
眼下還帶著淡淡的青黑, 似乎是一夜未眠。
「醒了?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
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 訕笑道:
「好渴, 我想吃個橘子。」
謝凜生默不作聲, 給我削了蘋果。
幹嘛?
他還生上氣了?
我這麼倒霉被他連坐都沒生氣。
我倔強地別過臉去,誓死不吃這口蘋果。
「你找程硯修借錢, 是為了和姜家斷絕關係。」
「為什麼不找我要?是怕我發現你想要離開我嗎?」
明明這些全都是謝凜生的提問, 偏偏被他說得每一個都是陳述。
我說不出話,只好默默拿起咬了口蘋果。
別說, 還挺脆。
房間陷入沉默。
許久後, 我聽見謝凜生極輕地嘆了口氣。
他屈膝,半跪在我床邊。
迫使垂著眼的我同他對上視線。
「為什麼?是你不再需要哥哥了嗎?」
不是的。
我只是害怕。
害怕如果我向謝凜生要錢,他會誤會,我和姜家人是同一類人。
因此厭惡我。
誰厭惡我都沒關係。
但謝凜生不行。
一想到他會徹底遠離我,我就心痛到喘不過氣。
「不——」
我張口,卻冒出帶著哭泣的氣音。
我不想哭。
於是又把話咽了下去。
「謝蓁,難道沒有血緣關係, 我就不能是你哥哥嗎?」
謝凜生握住我顫抖的手, 輕輕攥在掌心。
「那做別的也可以。」
「別的,什麼?」我問。
謝凜生將指尖扣入我的指縫中,慢慢講述道:
「你知道嗎,得知你不是謝家親生的女兒後。」
「我有那麼一瞬間, 卑劣地慶幸過。」
「幸好你不會是謝家人, 幸好我還能愛你。」
「不是以家人的身份,而是愛人。」
「謝蓁——」
謝凜生舉起戒盒,鄭重地看向我:
「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自此之後,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離了。」
很久很久之前, 我就許下過關於謝凜生的生日願望。
希望他可以回到我身邊,永遠不要離開。
現在,終於實現了。
「我願意。」
11.
我最終還是用八萬塊拿到了和姜家斷絕關係的協議書。
可惜, 姜沉還是沒救回來。
他死在手術台上。
薑母在他的屍體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就瘋了。
姜父一夜白頭,既要照顧薑母,還要四處打零工。
不過這些,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那晚之後, 程硯修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和謝凜生相比, 他終於贏了一回。
因為他吃上國家的鐵飯碗了。
至於我和謝凜生正在籌備婚禮中。
謝凜生把謝臨溪派給了我任意指揮。
你別說,調戲謝臨溪比調戲謝凜生還好玩:
「你覺得婚禮用這種款式的餐具怎麼樣?」
「你是誰?」
我明知故問:
「謝臨溪, 你現在得叫我嫂子。」
正拿著照片給我翻看的謝臨溪手一頓。
「……我不叫。」
「我給你發改口費,你快叫兩聲給我聽聽。」
「來嘛來嘛。」
我追著謝臨溪軟磨硬泡,念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恰好謝凜生結束工作進門。
我們不約而同扭頭:
「謝凜生你看她!」
「哥你能不能管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