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三娘是個冷酷的殺手,臨死前,只給人說三個字的機會。
她把劍架在裴雲崢的頸上。
「說吧,三個字,看能不能改變我的主意。」
不等裴雲崢開口,我搶答了三個字。
這三個字,挽救了裴雲崢必死的結局。
卻把我自己逼向絕路。
1
我沒料到會在這間偏僻的客棧遇見裴雲崢。
我們之間有一個非常俗套的故事。
七年前,他是落魄書生,我是富貴小姐。
他上門讓我履行婚約。
我爹打得他服服帖帖。
後來,裴雲崢高中探花,平步青雲,短短几年,官至一州知府。
我爹懊悔得捶胸頓足,想起來就氣得扇自己的嘴。
「我這死嘴,我這死眼,我瞎啊,看不出我好女婿是人中龍鳳,我真該死啊!」
我無奈。
「爹,現在說這個也晚了吧?」
我爹嘆息著拍大腿。
「你當初怎麼不阻止我呢?」
實話實說,我也沒有很想阻止。
裴雲崢出現在我面前時,衣衫襤褸,臉頰凹陷,頭髮髒得打綹,一縷一縷貼在腦門上,連街口的乞丐王二狗都比他體面三分。
他喘息著靠在門柱上,顫顫巍巍伸出手,從懷裡取出一封婚書。
指甲縫裡滿是黑泥。
我爹當時就怒了。
「哪來的叫花子,敢訛我們沈家?」
說著劈手奪過婚書撕個粉碎,還叫家丁把裴雲崢一頓胖揍,丟出門外。
我感覺打人不太好,偷偷叫人把裴雲崢送去客棧,找了大夫給他醫治。
裴雲崢心中湧現幾分希望。
「清歡,我——」
我趕緊打斷他。
「你別想了!」
「山雞哪能配鳳凰呢?我不過是可憐你,給你點銀子,快離開歌縣吧。」
「婚約的事切莫再提。」
我是歌縣第一美人,這幾年,求親的人絡繹不絕,幾乎踏破門檻,其中不乏州府里的高門大戶。
我爹對這樁倉促間定下的婚事,早就有了悔意。
我也不想嫁給一個乞丐。
2
我隱約記得,幼年的裴雲崢,長得是很好看的。
那時候我貪吃,胖嘟嘟的像個肉包子,裴家就住我們家隔壁,裴雲崢總愛跑來找我玩,偷偷掐我的臉。
後來他父親病故,母親帶著他回揚州外祖家,我們再也沒見過面。
誰能料到,裴家落敗成這樣,裴雲崢也長得這樣難看。
凹進去的臉頰,深陷的眼窩,嘴唇半點血色也沒有,唇上還有幾片乾枯的死皮翹起。
我十分嫌棄,往後退了幾步。
「裴公子一路順風,再見。」
再也沒見過。
直到今日,我押送一批貨物去宣州,路過這間荒僻的客棧。
大雨傾盆,前頭山石滾落,封住了唯一的通道。
入住的客人都被困在此處。
掌柜的招呼大家一起下來用餐,裴雲崢從樓梯上走下來,一身天青色錦袍,玉樹臨風,清俊如松,我一仰頭就看見了。
我眼睛一亮,同他搭訕。
「這位公子好生面熟,不知我們是否見過?」
裴雲崢一邊眉毛挑起,譏笑道:「區區山雞,可不敢跟鳳凰講話。」
我臉色立刻漲得通紅。
要死啊,他竟然是裴雲崢!
果然官氣養人,短短几年時間,骷髏一樣的小乞丐,竟然長成這幅模樣了。
我不敢再同他說話,裴雲崢也沒搭理我,兩人各自在角落占了一張桌子,假裝無事發生。
直到其中一張桌子上的女客站起身,從包袱里抽出一把劍。
「陰三娘辦事,閒人莫擾。」
3
女人穿著黑衣,戴著斗笠,看不清面容,標準的江湖俠客裝扮。
講話的嗓音像吞過粗炭,沙啞陰沉,讓人聽了十分難受。
有人尖叫著從椅子上摔落。
「陰三娘?俠盜陰三娘?」
陰三娘的威名,我也早有耳聞。
說是這幾年忽然冒出來的江湖豪傑,武藝高強,手段狠辣,曾經在一個時辰內,殺光周知縣全家三十九口人,連只雞都不留。
因她殺的人里,多為達官顯貴,沒有普通百姓,漸漸就有俠盜之名傳出。
陰三娘殺人,有個規矩,對方可以說三個字,看能不能改變她的想法。
不過這麼多年,憑藉三個字從她手裡活下來的,好像沒聽說過。
這女人性格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誰也不知道該Ṫúₙ說什麼,才能從她手下保命。
有個長得高大的壯漢冷笑一聲,拍桌而起。
「什麼狗屁俠盜,一個小蟊賊而已,讓我——啊——」
話還沒說完,陰三娘抬手揮出一劍。
壯漢的脖子上飆出一條血線,血線逐漸擴大,片刻後,頭顱分家,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客棧里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眾人頃刻間,便做鳥獸散,只剩下我和裴雲崢那一桌。
裴雲崢走不了。
因為陰三娘的劍就指著他。
我沒法走。
因為腿軟,走不動。
陰三娘見我還坐著,略詫異地打量我幾眼,竟也不管我,徑直走到裴雲崢面前。
她握著劍冷笑,嗓音嘎嘎,仿佛鴨子在叫。
「裴大人,別來無恙。」
裴雲崢極為淡定,玉白色的修長手指端起粗陶茶杯,低頭輕抿一口,搖頭嘆氣。
「兩年前的陳茶,還拿出來待客。」
「掌柜的——」
陰三娘一劍打掉他的茶杯。
「死到臨頭,裝你媽呢?」
「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出聲,兩人同時轉頭看我。
我趕緊板起臉。
陰三娘卻把劍尖轉向我。
「那麼開心,那你先來。」
「說吧,三個字,看我能不能繞你一命。」
4
這是一把寒鐵製成的寶劍,外面大雨傾盆,天色昏暗,劍尖卻泛著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我當即就嚇破了膽。
「你不是只殺貪官嗎?我是良民,百姓,不要殺我啊!」
陰三娘皺起眉頭。
「讓你說三個字,你怎麼那麼多話?」
「好姐姐,大美人,大俠客,大英雄,大神仙,姑奶奶,我有錢,莫殺我!」
我三個字三個字說了一大堆,陰三娘卻更加生氣。
揮著劍直接刺向我胸口。
「我生平最恨不守規矩之人——」
噗的一聲。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捅穿了。
我呆呆地瞪大眼睛,僵在原地。
我死了?
我才二十二歲啊,剛接了我爹的班,把家業握在手中。
族裡幾個堂兄弟也都服我,說我雖然是個女流之輩,但帳目算得清,做事有成算,在我帶領下,我們沈家必然能更上一層樓。
索性我也不用嫁人,到時候,贅一個年輕英俊的小白臉進來,婦唱夫隨,日子不知道多舒服。
我還沒開始物色小白臉呢。
我的人生就要在此終結了?
我顫抖著伸出手,去摸自己胸口。
這一摸才發現,一點不疼,也沒有血跡。
我低下頭,朝自己胸前瞥了一眼。
淺綠色的綢緞裹著豐潤飽滿的身體,別說血了,衣裳皮都沒破。
視線再往前,停在陰三娘胸前。
我倒吸一口冷氣,人都傻了。
一把更加鋒利冰冷的長劍,從陰三娘後背刺入,捅穿前胸。
劍柄正握在裴雲崢手裡。
他面容冷峻,滿眼殺氣,凌厲的五官掩在燈火陰影下,仿若地獄修羅。
我嚇得想尖叫。
裴雲崢冷冷看過來。
「閉嘴!」
我趕緊伸手捂住嘴巴。
裴雲崢抽出長劍,陰三娘的屍體轟然倒地。
5
劍身往下滴著血,很快在他腳邊匯聚成一小灘血泊。
裴雲崢壓著怒氣,罵我:「沈清歡,你壞了我的大事!」
我驚魂未定:「啊?」
裴雲崢蹲下身,將劍身上的血跡抹到陰三娘裙擺上,然後命令我。
「脫衣服。」
見我依舊僵著不動,裴雲崢丟下劍,伸出手,玉白色的修長手指勾起我的腰帶,稍微一用力,腰帶散落,衣襟自動往兩邊敞開。
「還愣著幹什麼,快脫!」
我心裡升起一股巨大的屈辱。
裴雲崢和我記憶中那個脆弱無助的少年完全是兩個人了。
說殺人就殺人。
殺完人,還要在此報復折辱我。
但沒辦法,形勢比人強啊。
什麼清白不清白,就當被狗咬了一口,小命要緊。
我閉上眼睛,一鼓作氣把衣服脫光。
裴雲崢蹲在地上,嘻嘻索索,不知道鼓搗什麼,一抬頭,看見我這幅樣子,愣了好一會,錯愕道:
「你幹什麼?」
我羞憤欲死。
自己讓我脫衣服,脫完還問我幹什麼?
我睜開眼睛,氣鼓鼓怒道:
「干你!」
裴雲崢俊臉漲得通紅,視線在我胸前停頓片刻,飛快地扭過頭。
「胡說八道!」
「沈清歡,你發什麼瘋?」
「誰發瘋了,不是你讓我脫的嗎?」
「沒讓你脫這麼乾淨啊。」
裴雲崢側身對著我,左手擋在眉骨上方,右手遞過來一件外袍。
「把這個穿上。」
我凝神一看,這不是陰三娘的衣服嗎?
原來裴雲崢剛才蹲著,把陰三娘的外袍鞋子全都脫了,斗笠摘下,臉上蒙面的布巾也除掉。
她的臉——被劍尖劃爛,血呼啦子的,根本看不清本來面貌。
我伸手接過陰三娘的外袍,心裡忽然有個荒誕的猜測。
「這是要幹啥,你要我假扮陰三娘?」
裴雲崢點頭。
「你動作快點,要來不及了。」
6
趁我穿衣服的時候,裴雲崢告訴我,他的人馬,追蹤陰三娘很久了。
陰三娘並不像外界傳說的那樣,是什麼江湖俠客。
她殺的人里,有貪官,也有清官,還有巨富的行商。
她的行事,更像是某個大人物養的門客。
官場鬥爭,爾虞我詐,各使手段,是大家都默認的。但是像這樣養個殺手,動不動干別人全家。
那就觸犯大忌諱了。
這次,宮裡親自下的旨,捉拿陰三娘,務必要找到她背後的主人。
「宮——宮裡,是皇上親自下旨的嗎?」
我緊張得話都說不囫圇了。
「那你還把人殺啦,你這任務不是鐵定失敗了嗎?」
裴雲崢已經給陰三娘換好我的衣服,把她翻個面,俯趴在地上。
聞言瞪我。
「我有選擇嗎?」
我一愣,心裡浮現出一種極微妙的感覺。
當時,陰三娘的劍尖離我的胸口只有一寸距離,我幾乎已經感受到劍上凌冽的寒氣。
所以,裴雲崢是為了救我,哪怕擔著這麼重的責任,也把人給殺了?
我當初只是派大夫給他治個傷而已啊,不值得他這樣回報吧。
這人果然講義氣,那我也絕不能辜負他。
我當即豪氣干雲地一拍胸口。
「你放心,後面要做什麼,我全都聽你的。」
「保證幫你完成任務!」
話還沒說完,裴雲崢忽然竄過來,狠狠一拳,砸向我的脖子。
「啊——」
我慘叫一聲,捂著脖子蹲下身。
咽喉處一陣劇痛,嗓子裡仿佛吞了一塊炭,火辣辣的疼。
我眼淚汪汪,痛罵裴雲崢。
「你有病啊!」
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嚇一跳。
嗓音粗糲沙啞,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
裴雲崢滿意點頭。
「不錯,這等創傷,至少要七八天才能恢復,時間足夠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陰三娘的嗓音極難模仿,裴雲崢刻意弄傷我的喉嚨,讓我聲音變啞,才能扮得更像。
雖然這個理由很充分,我還是很生氣,剛才心裡產生的那點好感瞬間消失。
「你也不能不說一聲直接打我啊!」
7
裴雲崢淡淡掃我一眼,眉頭忽然又緊緊皺起。
「你會縫衣服嗎?」
我順著他的視線ţū₎,低頭一看。
剛才陰三娘被他捅了個對穿,衣服前胸後背都破了個洞。
陰三娘武功高強,這確實又是一個大破綻。
我搖搖頭。
「要不問問店裡的小二呢?」
裴雲崢冷笑。
「身為一個女子,怎麼連針線活都不會?」
我不服氣地瞪他。
「你不是也不會?你行你來,不行別瞎指點別人。」
剛說完,就看見他解開腰上的香囊,從裡面拿出一枚細針捏在手裡。
他割掉我一小截裙擺,抽出一段絲線,穿進針孔。
就這麼捏著我的領口縫了起來。
兩人離得極近。
裴雲崢神情專注,濃密的長睫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顫動的陰影。
更顯眼睛深邃,五官立體得仿若雕刻。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緊張。
我沒話找話。
「你怎麼會這個?」
裴雲崢沒說話,自嘲地勾了下嘴角。
我忽然意識過來,這個問題有些傻。
裴雲崢父母雙亡,家業被族親霸占,他一個人找到我家時,幾乎是一路ƭṻₘ要飯過來的。
這些日常瑣事,自己不學會,哪還有第二個人給他張羅呢?
怕他憶及往事,要跟我新仇舊恨一起算。
我趕緊找補幾句。
「你還挺能幹的哈!」
裴雲崢依舊冷著臉。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
直到他忽然俯身湊到我胸前,用牙齒咬斷了線頭。
溫熱的鼻息透過單薄的布料,灼得我渾身發燙。
明明一觸及離,那點熱意,卻沿著胸前的肌膚鑽進我胸口。
一直停留在那。
我面紅耳赤,呼吸急促,整個身體僵成木偶。
8
縫完前胸的破洞,裴雲崢開始縫後背。
但他沒有繞到我背後,反而依舊站在我身前。
他個子比我高一個頭。
兩手從我肩側繞過,幾乎把我整個人圈進懷中。
一股清冽的冷松香味將我包圍。
我大腦一片空白。
裴雲崢把衣領微微提起,就開始飛針走線。
為了縫補方便,他靠得離我極近。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幾乎已經抵在他堅硬的胸膛上。
不是,這有點太曖昧了吧?
我屏住呼吸,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膛。
裴雲崢很快縫好衣服。
直到他喊了我幾遍,我才回過神。
我臉紅得快要燒起來,怕裴雲崢取笑,趕緊搶過一旁的黑色面紗戴上。
順手把斗笠也壓腦門上。
「像嗎?」
「還可以。」
裴雲崢把陰三娘的劍塞到我手中,繞著我轉了一圈。
衣服是黑色的,已經縫補完好,縱使有血跡,也看不太出來。
兩人又匆匆把現場收拾一遍,確保一切都沒問題。
我向裴雲崢提出,想去柴房看看自己帶的那批貨。
我家是做綢緞生意的。
宣州再往北,是燕王的封地,燕王妃娘家便是宣州人。
這次,聽說燕王妃攜燕世子回宣州省親。
半個宣州的姑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每日在街面上晃蕩,就指望著,能被燕世子看中,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爹收到消息,立刻準備好一批最高檔華貴的面料,讓我送往宣州。
這一趟,十輛車,價值大幾千兩銀子的貨。
我損失不起啊。
裴雲崢不肯放我出去。
「陰三娘的同黨很快就到,你別節外生枝。」
見我哭喪著臉,他又安慰我。
「你們商隊其他人呢?」
「你可以留封書信,把事情告訴他們。」
9
別提了,做生意的人最怕死。
家裡有銀子,有老婆孩子,出門在外,腰杆子就沒那麼硬。
遇見點事情便跑。
剛才陰三娘一露面,我們家管事帶著二管事,一陣風似得就竄到門外去了。
壓根沒記得還有我這個大小姐。
幸好,人是跑了,貨他們卻不可能不管。
等我和裴雲崢離開後,他們應該會回來的。
我只能找了紙筆,留下書信,藏到一個翻倒的柜子後面,用劍刻了一個我們商行的標記。
剛做好這一切,頭頂忽然響起一道響亮的口哨聲。
我仰頭一看。
粗大的房樑上,倒掛下一個戴著銅面具的黑衣人。
「嘿嘿嘿,三娘,這次你心情很好啊。」
「只殺了兩個人?」
黑衣人動作輕巧,從房樑上躍下來,落到地面上,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這一手功夫,明顯不在陰三娘之下。
我心頭立刻緊張起來。
握緊劍柄站在原地,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黑衣人朝裴雲崢打量幾眼,眼神一亮,竟大步走向他,有幾分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去摸裴雲崢的臉。
「嚯!好俊俏的小白臉。」
「這就是那姓裴的?」
裴雲崢怒容滿臉,揮開黑衣人的手。
「滾開!」
「你是何人?你們膽敢劫持朝廷命官!」
黑衣人哈哈大笑。
「劫的就是你這個俊俏的探花郎。」
他伸手勾住我的脖子,用一種十分猥瑣地口氣央求道:「三娘,同你打個商量。」
「一會兒,讓我玩一下這個小白臉,咋樣?」
「這可是探花郎,讓我爽一把,這輩子也算沒白活!」
我不可思議地扭過頭。
做生意拋頭露面多了,龍陽之好這回事,我也聽過,兄長們偶爾招待客戶,還會帶他們去小倌館。
可親眼見到,卻是頭一回。
見我一直不說話,黑衣人不滿道:「我鐵面的人品,你還信不過嗎?」
「就算信不過我,你也該信我的——」
鐵面朝裴雲崢看了一眼,壓低嗓音湊到我耳邊。
「咳咳,我最多半柱香時間就完事了,保證啥也不耽誤。」
10
鐵面十分垂涎裴雲崢。
可顯然,他也很忌憚陰三娘,我不開口,哪怕他急得團團轉,也不敢直接對裴雲崢下手。
我怕暴露,啞著嗓子拖延道:「一會再說!」
鐵面驚喜地應了一聲。
「我只當你答應了!」
「放心吧三娘,這個人情我記著,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鐵面拿出一卷浸過水的牛皮繩子,把裴雲崢捆了個結結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