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長歌完整後續

2025-09-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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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生仙骨,卻被師尊抽筋剔骨,廢了渾身修為。

只因那憑空出現叫彈幕的文字,被他視作天命。

「長歌,命數已定,無力回天。」

「別怪為師狠心,要怪就怪你自己命數不濟,當不得這世間的天命人!」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為小師妹換骨,成就她名滿天下。

自己卻猶如一灘爛泥被蟲蛇啃咬、吞噬。

我本該這樣死去,可我不甘心!

直到魔教邪醫途經此地,滿眼趣味地看著千瘡百孔的肉泥。

「你這爛肉還想活命?有趣,有趣。」

那日開始。

我成了他的藥人。

1

「覓寶鼠說這裡有結界,我還當有什麼寶貝,一個……一灘肉泥?」

那人毫不客氣地踹在我的身體上,驚起蚊蟲鼠蟻一片。

他嫌惡地後退幾步,卻見我動也沒動。

我癱在地上,眼珠滾落,瞳孔渙散,不知到底是多可怖的一幕。

原本清晰的世界,此時只剩黑暗。

「你快死了。」

他惡劣地笑著,掀開這殘酷的現實。

我周身筋骨都被抽離,一灘死肉躺在這裡半月有餘。

只剩下綿延無盡的痛。

痛!

好痛!

我早該死了。

可我……還是想活。

想活著問問葉長風,到底何為天命?

可我動不了。

我只能躺在樹下,靠著清晨樹葉落下的露水,和那些想吃掉我卻最終被我吃掉的蟲子活著。

憑著滿腔的恨意在這樹下苟延殘喘。

眼前這個人,是這半個月來,唯一一個活人。

想到他口中說的結界,渙散的瞳孔微微顫動。

那怪人驚奇地半蹲下身子看我。

「一灘爛肉也想活命?有趣,有趣。」

周身都被靈力掃過。

「抽筋剝骨,蛇蟲吞食,你竟還不願就死,著實有趣。」

「寶物沒找到,總不好空手而歸。」

「你既想活,不如與我做個藥人好了。」

他說了什麼,我好似都聽不到了。

只聽見了兩個字。

「能活。」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

北風吹過,驚起軀體上的蚊蟲一片細碎,蠕動,啃咬。

早就習慣了的疼痛,此時竟讓我覺得痛快。

被啃食的唇只剩下了一絲肉芽,北風吹過,好似動了動。

縱然不過是個騙局,只要能活!

我應了。

他笑得肆意。

「還真想活啊。」

2

「大師姐,今早的飯菜很好吃!」

「大師姐,昨日新教的劍法我用不好,你能給我演練一遍嗎?」

「大師姐,我在山下買到了凌霄花,聽說你喜歡紅色,特意多買了一把給你。」

「大師姐......」

夢中七彩的夢境里,一身白衣的女子持劍自山腳而上。

沿路的師弟師妹都神采奕奕地同她搭話。

那女子神情淡漠,可一路上卻沒呵斥一人。

師弟師妹們、宗門長老們都很看重她。

常人的骨骼帶有雜質,修仙后需在體內煉化,直到通體雪白才算大成。

人骨有 206 塊,每一塊的煉化都危險至極,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葬送性命。

玉虛宗的大師姐李長歌,八歲入宗門,天生仙骨,於劍道上悟性極高,在仙骨的加持下更是修為一日千里,乃是當世奇才。

玉虛宗傾力扶持,宗主更是直言:「長歌乃是我宗千年來,唯一一個可至仙門之人!」

師尊葉長風目光柔和,朝下首的我淺淺一笑。

那時的我,宗門扶持,師尊寵愛,師弟妹滿心憧憬。

我以為我此生,應該就是這樣過下去。

可......

記憶乍然而至,思緒被顛簸打斷。

身子癱在粗陋的背簍里,像是從菜市場買到的最便宜的爛豬肉,周身還帶著腐爛的蟲蟻。

被靈氣操縱的人偶背著我一步步前行。

撿到我的那人,卻走得遠遠地,嫌棄得不願靠近。

不知走了多遠,只聽到所有靠近的人都被背簍里的我嚇得失聲尖叫。

他們叫得越大聲,那人就笑得越發肆意。

我們在一個偏僻的小院住下,當晚他就煉了藥。

「你還算有福氣,我剛得了幾顆千年七星草,這草霸道得很,常人只咬一口就會七竅流血而死,這一桶藥整整用了我七顆。」

「送你上路,這也算是千金埋骨,你倒是不虧。」

他打了個響指,人偶直接將我整個倒入浴桶之中。

入水的一瞬,從前萬蟲噬身的痛楚在此刻都成了小兒科。

我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無人來救我,我連求死都不能。

那怪人用手敲了敲木桶,聲音清冽卻帶著三分瘋意。

「我名燕亓一,記住了,別記錯了兇手的名字。」

溫熱的藥水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蔓延,從每一處傷口鑽入,像是被火灼燒,又像是被從每一寸皮肉撕裂。

本就不甚清明的腦子裡,逐漸混沌。

耳邊仿佛又聽到了那些熟悉的聲音。

「大師姐,你回來了?」

「大師姐快來陪我練劍啊!」

「大師姐......」

可......

你們的大師姐死了啊!

被她最信任憧憬的師尊親手抽筋剝骨,斷送了性命!

最痛的那一瞬,我知道我要死了。

眼前好似又出現了他的模樣。

那人一身白衣,彎腰撫上我的頭頂,眉眼裡無限溫柔。

輕聲哄我:「長歌別怕。」

人心易變。

賤如草芥。

3

八歲時,無家可歸的我撿了一條小狗。

她叫包子,瘦得卻像是只小貓。

可當別人來搶我時,她總是衝過來很兇很兇地將人嚇走。

髒兮兮的老叫花子惡狠狠地瞪她,還說要把她給燉了,最後卻被她追著跑了兩條街。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街上好心的大娘說過,娘親就是這世界上對你最好的人。

可我沒有娘親,只有包子對我最好。

所以包子就是我的娘親。

我笑著告訴大娘,說我有娘親了。

她笑著笑著卻哭了。

笑罵了一聲:

「狗怎麼能給人當娘親……」

我看了看睡在我旁邊的包子,不懂為什麼不行?

大娘說明日街上有人喜宴,是個大戶人家,會有下人來布施饅頭,叫我早些去,若是年紀小的乞兒還會多給一些。

我笑著摸了摸包子的頭。

「太好啦,明日我們就能吃飽肚子了!」

第二日我早早地去了門口,路上還把臉洗得乾乾淨淨的。

那喜宴辦得紅紅火火,我伶俐地多和門口的婆子說了幾句吉祥話,她見我說得好聽,還多給了我幾個。

我抱著滿懷的饅頭跑回破院時,卻沒見到等我的包子。

我跑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她。

直到我路過老乞丐的破廟,聞到了好香好香的肉味兒。

心跳得很快,腳步不自覺地往近走了幾步。

就聽到裡面老乞丐聲音得意地大著嗓門說:「上次還想咬我!今天我一見到那小子沒在,直接拿了繩套把這畜生套了,這畜生早就該死了!」

「等一會吃飽喝足,咱們再把那小子抓了賣到園子裡去!要不是這畜生護著,我早給他賣了。」

我不知道怎麼衝進去的,只知道拿著棍子打了老乞丐好多下。

血一瞬就染了滿地,他們都叫著,怕了,跑了。

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可我的娘親,只剩了地上的骨頭。

埋了包子之後。

我在河邊坐了很久。

終於擦乾了眼淚,抬步朝著河裡走去。

那些乞丐有時會來抓魚,烤魚很香,我也想去。

可每次我一靠近河邊,包子就會用身子把我擋回來。

這次的河水很涼,卻沒人攔我回去。

身子完全被水包裹。

呼吸越來越艱難。

可頭頂卻好像點亮了斑斑點點的光,那光越來越近,尾巴在身後擺動。

掉落的淚,融進了水中。

模糊的視線里,有虛幻的光影自我身下將我托舉而起。

「包子!」

我想瞪大眼睛看清包子的一絲一毫。

可脫水而出的那一刻,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燕亓一的聲音滿是驚奇:「還真活了,果然有趣。」

原來,是夢啊......

4

人沒了骨頭,沒了筋怎麼辦呢?

燕亓一這個瘋子將我當做了試驗品。

金屬、玉石、法器,甚至連稻草他都煉化了,想往我身體里塞,充當骨頭。

「嘖,又失敗了。」

躺在案板上,仿佛真的是準備下鍋的死豬。

沒了蛇蟲鼠蟻,也沒了髒污的血跡,只剩下千瘡百孔的身體,蒼白得像雜糅的皮子。

修真界人人懼怕的邪醫沉默了很久,突然笑得像是惡意浸透到了骨子裡。

我心猛地一跳。

就聽他說:「死物不行,那……就試試活物了!」

活物?

我心猛地一跳。

卻又真的在心裡升起三分希望。

世人都知邪醫燕亓一醫術了得,號稱可活死人,肉白骨。

但此人又性格陰晴不定,心狠手辣,上一秒可能還笑著,下一秒就能將毒藥塞進你的嘴裡。

十個能找到他的,九個都死在了他的手裡。

可即便如此,修真界正邪兩道,還是有無數修士蜂擁而至。

只因仙人之下,無人不死。

拜他的七星草所賜,我雖還是一坨爛肉,卻已經停止腐爛,隱隱有癒合的姿態。

「沒有筋脈連不起骨骼,就只能當一坨爛肉,那若是有東西能將筋脈連好呢?」

他低低地笑了,邪惡又肆無忌憚。

「蠱!」

「可到底要用哪一種呢?太過脆弱可挺不住給我試藥。」

「不如……都試一次吧!」

聲音很輕卻滿是瘋狂。

「你不會讓我對你失望的,對嗎?」

我安靜地躺著。

是的。

因為我,除了這條命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於別人而言是走投無路。

於我,卻是絕處逢生!

我當竭力救自己萬萬次,錚錚勁草,決不動搖!

5

一連半個月,每日我都睡在百種毒草所煉的藥水中,泡得整坨「人」都綠了。

我是看不見的。

還是燕亓一來嘲諷我時,才知道的。

不過也沒所謂了,容貌什麼的,不過都是表象。

人都要死了,還在乎什麼外貌。

可我還是小看了燕亓一的手段。

五感的殘破,我只剩下了聽覺,被人偶從木桶里撈出放進了背簍里。

燕亓一帶著我上了山,走到一處洞口時,我聽到了嘶嘶嘶的蛇信子聲。

我心頭一緊。

難道燕亓一終於煩了,要拿我喂蛇?

「世上只有一種蠱能替你延續筋脈,可惜,碰過它的人都死了。」

「而你,如果想活著等到它,就得被萬種劇毒的蠱蟲吞咬,直到你的身體被毒完全吞噬,成了劇毒蠱王的溫床。」

「或許才有一線生機。」

耳邊突然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帶著潮濕溫度的風和密密麻麻的嘶嘶聲。

我聽到了酒葫蘆被打開的聲音,燕亓一往嘴裡灌了一口酒,說的話像是和我說的,又像是自言自語。

「活著才能復仇,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人偶將背簍放到了地面,燕亓一腳步輕快地倒退了兩步,助跑,然後全力一腳將我的背簍狠狠踢下萬蛇窟。

當真是一絲心理準備都不給人!

我把燕亓一這名字在腦子裡狠狠地記著,像是要把人刻進骨子裡!

那人還遠遠地笑著,輕狂又張揚,好似面對的是什麼昔日好友。

遙遙地朝我喊著:

「可別死了,不然我可是會難過的。」

瘋子還會難過嗎?

我才不信!

被一條蛇咬不算太疼。

可當一萬條蛇糾纏其身時,肉體的疼痛被剝離。

只剩下那蛇毒侵入體內時,破壞了這幾日身體中毒素的平衡。

剛長好的皮肉又被啃咬,每個細胞都在密密麻麻地酸癢麻脹,然後又被針尖無數次地刺破。

那一瞬,我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了。

只剩下了無聲的尖叫和一個名字。

燕!亓!一!

6

一身白衣的少女在寒風中練劍,長劍每一次揮舞仿佛都能驚起一陣雪花。

遠遠的山腳下,有個少女奔跑而來,正是我三師妹幽蘭。

「大師姐!師尊回來了!」

白衣少女收劍回身,滿眼都是亮的。

「到哪裡了?」

「剛到山腳驚動了陣法,我就跑著來和師姐說了。」

那少女眉眼嬌俏,笑得眉眼彎彎。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

「知道師傅這次出去的時間久,師姐一定想他了。」

少女臉頰微紅,五分羞怯,五分無奈,唯獨沒有真的惱怒。

二人相攜下了山。

宗門大陣起了波光,少女的眸子動了動,眼睛一刻不眨地看著那門口,生怕錯漏了那人的身影。

一截雪白的衣角顯現,隨後是長發如墨,面冠如玉,清冷得好似天上的神仙。

只是奇怪,如此明月般的人物,腰間卻繫著格格不入的一隻桃粉香囊。

既不名貴,也不奢華。

甚至連針腳都粗糙得好似動手的是個娃娃。

「師尊!」

一向清冷的少女,叫他時的尾調卻輕快地揚起,眼裡像是墜了星光。

葉長風眼神剛看過來一瞬,身後就響起了一道怯生生的聲音。

「長風哥哥,她……她是誰啊?」

少女的腳步停下了。

她叫他……長風哥哥……

葉長風嘆了口氣,親昵地刮蹭了下那女子的鼻子,無奈道:「若兒,都說了要叫師尊。」

「可是好多人,我好怕啊。」

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口,怕得幾乎要將整個人都藏進他的懷裡。

他就縱容著,任由她眾目睽睽之下抱著他。

「好了,我先帶你回洞府安置。」

他半抱著那柳若兒,再也沒有將眼神分給我。

我就呆愣在路邊。

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遠去。

路過我時,柳若兒的眼神和我對上。

譏諷又嘲弄,像是在看一個笑話。

那是赤裸裸毫不遮掩的惡意。

我看得清楚。

7

她是個孤女。

被仇敵索命將要斬殺時,被我師尊所救。

她上山兩天,前前後後就有六七個師弟師妹前來找我。

「大師姐,那柳若兒就是個禍害!我都說了別碰我的仙草,那是我草藥課的結業作品,很重要!可她就像是聽不懂人話一般,把草藥拔了還燉了甜水給我!我謝謝她全家!!!」

「還有我,我養的靈獸百足蟲多可愛啊!就因為長了一副兇猛模樣,被她硬生生地踩死了!」

「師姐,你快想想辦法吧!」

我應了聲,準備去和師尊說說,把柳若兒放到山下。

那裡地處玉虛宗,絕對無人會害她。

可當我走到師尊門口,卻見一向清冷的師尊,縱容了少女的靠近,甚至在她快摔倒時,擁她入懷。

指尖猛地收緊,好似有些許隱晦的心思被刺破。

又被浸入了冰水之中,透骨的寒涼。

「師尊要收柳若兒為徒?」

師尊坐在上首,目光卻沒落在我身上,反而黏在柳若兒的身上不動。

「不可?」

我皺了皺眉。

「柳若兒天賦極差,若是收做弟子,外門已是勉強。」

玉虛宗是天下第一宗,自然對弟子的天賦秉性極為看重,特別是內門弟子。

此時,葉長風才將目光落在我的臉上。

好半晌,才欲言又止道:「若兒天賦是差了點,可……卻是有大機緣者。」

機緣?

這還能看出來?

直到葉長風給了我一掌。

8

宗門的長老和師叔師伯也不願意,但我師尊一心要收柳若兒為徒。

師叔師伯不願為了一個毫無天賦之人,和我師傅生了嫌隙,最終也點了頭。

從柳若兒入了師門那天起,好似一切都變了。

我下山捉拿的妖丹藥材,自己還沒用。

師尊竟然眾目睽睽之下,要我給了柳若兒。

「長歌實力強悍,這草藥不如給若兒增加修為。」

我還沒開口,就有三師妹幽蘭替我上前爭辯。

「大師姐辛苦回山,傷勢還沒療愈,就有人惦記上了師姐手裡的東西了。」

「我看啊,就是有人仗著師尊寵愛,明目張胆地當了個強盜!」

她話說完,諸位師弟妹都面露不忿。

柳若兒眸子一顫,攥著葉長風的袖子,當場就落下淚來。

「我知道我天賦平平,修為一般,諸位師兄師姐都瞧不起我。」

「師尊,你還是把藥草給大師姐吧,我不配用的。」

幽蘭冷哼一聲,低聲道:「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葉長風眉眼一掀,一道掌風飛出。

我嚇了一跳,飛身替幽蘭擋住。

身子飛在半空,砸壞了門板,踉蹌起身,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

幽蘭驚呼出聲:「師姐!」

葉長風面色一變,腳步不自覺往前一步,想要查看我的傷勢。

手卻被柳若兒怯生生地拉住:「師尊,若兒害怕。」

他就抿住唇停住了腳步。

幽蘭過來扶我,雙眼含淚不敢置信地看向葉長風。

「師尊當真為了她,連師姐都傷……」

我攥住了她的小臂,搖了搖頭,制止了她後面的話。

憑藉他的修為,不可能見人不對收不住手。

只能是,他不想收手。

葉長風眉頭緊皺,最後冷聲道:

「幽蘭出言不遜,罰去後山面壁三日。」

又將目光轉向我:「你要替她求情?」

「也罷,本來因由就在你,身為師姐不寬宥師妹,還引得心生怨懟。」

「長歌,我罰你面壁半月,你可心有不願?」

不願!

但他又看向了幽蘭,我終究低了頭。

「弟子不敢。」

我所有的靈石、草藥、丹藥、法寶,只要是我的,都成了柳若兒的。

所有師弟師妹都替我打抱不平。

就連宗主聽聞,也親自來勸我師尊。

那一夜,師尊不知和宗主說了什麼,之後,就連宗主也不再管這些瑣事。

我心有不解,可面對師尊,又著實不知該問什麼。

為了大家面上都好看。

我想著,我躲出去歷練總行了吧。

不行!

因為我的師尊還要來殺我抽筋取骨。

親手葬送我!

9

再次被帶回小院時,我渾身都在高溫,冒著騰騰的白煙,像是一塊被烤過了火候的紅薯。

丟入湯藥中,還會發出呲呲的聲音。

這一年來,我每次都覺得自己快死了。

可心中的恨那麼重,那麼深。

又讓我覺得該死的另有其人!

我活得痛苦,燕亓一卻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熱烈。

樂此不疲地把我丟進各種蛇蟲鼠蟻的窩裡,喂我世間最毒的毒藥。

每次我都會把葉長風、柳若兒、燕亓一三個名字含在嘴裡。

最痛的時候,就狠狠地嚼碎,含著血咽進肚子裡。

終有一日,這三人我要親手扒皮抽骨,以報今日之仇!

「小藥奴,你這舌頭都好了,怎麼話少得像個木偶?」

燕亓一聲音溫和,手上卻利索地給我戳了一針。

「唔!」

我沒忍住悶哼出聲,只感覺三魂七魄都被扎穿了。

「這才對嘛,不出聲,多沒意思。」

瘋子!

「不過,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疼痛雖然能忍,但誰會喜歡吃苦頭呢?

我最終還是沙啞著嗓子開了口。

「什麼......」

他大笑兩聲,趴在了浴桶邊緣。

「乾元山秘境開啟,修真界各大宗門弟子齊聚,我聽聞裡面有一味八星的紫菱草,可強健體魄,與你有用。」

「玉虛宗長風仙君親自帶隊,據說這是他最疼愛的小弟子,第一次參加秘境。」

「小藥奴,要見故人了,你這副模樣可還開心?」

葉長風殺我的山谷,方圓千里只有一個宗門。

我身上又是玉虛宗的服飾,燕亓一猜出來也不是什麼怪事。

嘲諷一笑:「我看得見嗎?」

「哈哈哈哈哈,倒是忘了,你現在連眼睛都沒有。」

我:「......」

即便早知燕亓一性情古怪,但他每說一句,我還是有一種想拔劍的衝動。

「放心,你既然是我撿回來的藥奴,一雙眼睛還是能給你的。」

我咬了咬牙。

「那可真是多謝你了呢。」

燕亓一張狂地大笑。

「跟我還客氣什麼。」

話語暖心,手上的動作卻毫不留情。

針狠狠地刺入穴位。

「唔!」

10

他說話不一定算數,可這次大概是看熱鬧的心太急迫。

僅僅兩個月後,燕亓一就有了法子。

「本來還需要試毒幾次,確定你體內毒素穩定,再將萬蠱之王送入你的體內,縫合筋脈的。」

「但如今時間有限,怕是來不及了。小藥奴,我看在你我相伴一年多的份上,可以將時間推後月余。」

「到時你體內會更穩定,也會是最佳恢復的時機。」

我不人不鬼地熬了一年多,終於等來了這句話。

理智告訴我,要等!

可心裡翻騰的恨卻說,此時正好!

心臟跳得很快。

空氣安靜,只有燕亓一把玩手中藥瓶的細碎聲音。

半晌,房間中響起了一道沙啞的、破鑼一般的嗓子。

「現在。」

藥瓶的碰撞聲一頓,而後那人嘲弄地笑出聲。

「你倒是真不怕死。」

仇深似海,誰會不怕死呢?

可千言萬語最後只化作了一句話。

「我信你能讓我活著。」

他沒再說話。

只是伸手,將一對輕飄飄的蟲子放到了我的眉心。

觸碰的一瞬間,一冷一熱的蠱蟲瞬間撕開皮肉爬進了血肉之中。

極寒和熾熱的兩股極端之下,身體似乎變成冰碎裂,又似乎被烈火燃燒。

身體在被殺死,又被重組,無限次地重複。

「啊啊啊!」

混沌的大腦,耳邊響起了他異常平淡的聲音。

「此蠱名為冰火蠱,生長在極冰和極炎的相交之地,千萬年才有機會生出一對兒,可醫死人,肉白骨,非有大機緣者不可得。」

燕亓一仰頭喝了一口酒。

「李長歌,你遇見我,是命。」

腦中一道白光閃過。

無數過去的回憶又再次在我腦海中上演。

11

葉長風手裡拿著的是他在我八歲那年,親自贈我的長劍。

那劍是他親自為我鑄的,用了七天七夜才成。

他說劍名玄霜,是這世間與我最配的劍。

他曾握住我的手教我用劍。

「劍修,就當以劍為身,劍道,就是劍修的道。」

我揚起稚嫩的臉,看著面冠如玉的師尊。

「那劍修的道,到底是什麼呢?」

他給了我四個字。

「問心無愧。」

而現在,我的師尊用他贈我的劍,一點點地剖開了我的皮肉。

撕心裂肺的疼,都不如此刻他的眼神更能傷我。

我仰躺在地,看他,口中鮮血直流,噴了他的白衣一身。

「師尊此時,可是問心無愧?」

他的劍抖了。

劍心動了。

可他依然執拗地將劍刺入我的身體。

目光看向我時,下了這世間最狠的決心。

第一次,在我面前說了那許多的話。

「為師一年前在山下救了若兒時,就得知了她的不凡,她竟然隨身帶著天道箴言。」

「我本不信有人能有如此氣運,可這一年來,凡是上面所言一一應驗,句句屬實。」

「柳若兒是天命所歸,是百年後的救世之人!」

「為了天下蒼生,我不能賭!」

人身有骨 206 塊,四肢最易煉化,胸腦最是艱難。

可話說到此處,我已經被剔除了 104 塊骨。

「長歌,命數已定,無力回天。」

「別怪為師狠心,要怪就怪你自己命數不濟,不能救世,也當不得這世間的天命之人!」

我有許多話想問他。

可他雙手染血的樣子,不像當年救我回山的師尊。

頭骨被取出之前,我看到了他用帶血的手擁住了柳若兒。

也看到了我必死的緣由。

12

一片片的黑色字體扭曲地出現在柳若兒面前。

恐怖、陰暗,仿佛還黏連著我身體滲出的鮮血。

「女兒終於拿回了她的機緣,可笑女配還覺得師尊會手下留情,笑話,那是男主,是我們女主寶寶的男人。」

「她有什麼可恨的?女主沒來之前,她已經享受了這麼多年的天才名頭和資源,是時候還回來了。」

「我們弱弱可是要救世的大女主,蒼生和一個女配比,當然是蒼生更重要了!」

「女配還敢惡狠狠地盯著女主,當真是該死!你算個什麼東西!」

「李長歌,你生來註定要死,這就是你的命!你又有什麼可不甘心的呢?」

一字一句,宛如來自地獄。

染紅了我的眼,染紅了葉長風的手。

誰是女配,誰是女主,一目了然。

可葉長風口中說的天命箴言,就是這個?

我想嘲諷地笑出聲,可我此時連笑都笑不出來。

只剩流動的血液好似在替我哭出聲。

他的目光也落在那文字上。

許久,葉長風移開了目光,聲音顫抖,眼神一瞬間仿佛有什麼在坍塌。

他就站在我的身體旁,捧著我滴血的頭骨,笑著哄她道:「別怕,不過天道許你的機緣而已。」

柳若兒看著我恐怖的樣子半晌,竟是笑出聲來。

「她好醜啊,像是一條蛆蟲。」

「師尊可要把她丟到遠遠的,萬萬不要讓她嚇到了人才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頭頂,面色慘白地笑著點頭。

「都依你。」

他親手將我丟在無人途徑的山崖下。

親手設下禁制,將我這一坨爛泥困死在了山腳。

血液在變涼,緩緩從我的身體各個角落、縫隙中流出。

蒼蠅在盤旋,蚊蟲將我當做了寶山。

他們分解我,吃掉我,最終也會在某一日徹底消化我,遺忘我。

可我不甘心啊!

我本來一心修劍,飛升成仙。

可怎麼,就因一個女子、幾句廢話成了此番境地?

12

「小藥奴。」

我抬眼看他,手裡拿著刻刀為我雕畫面容的燕亓一卻惡劣地仰天大笑。

手在臉上動了又動,他也笑得越發放肆。

「喂,小藥奴,我可是精心為你修復面容,怎麼連鏡子都不看?」

從前沒眼睛,看不到他的臉。

為了解恨,我在心裡無數次地想像著他面容可憎的樣子。

可真見了,卻是一張乖巧騙人的臉。

一黑一紅的異瞳,身姿挺拔,極惡劣的人卻長了一張美人臉,腮畔還綴著酒窩。

想像中的人該是身高三尺,一張嘴能吃人的醜陋,如今天差地別。

就連那惡劣的笑,此時因著酒窩,也多了三分的明媚。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人啊,始終還是無法擺脫美色的桎梏。

我眼不見心不煩地側開臉,卻被那人居高臨下地捏住了下巴。

也不說話,就這麼等我的回答。

「容貌美醜,對我已不再重要。」

燕亓一眉峰一挑:「見到葉長風也不重要?」

我垂眸,下巴卻一緊。

我便抬眼繼續和他的異瞳對視。

「仇人,殺了便是。」

他大笑出聲。

眼裡都是瘋意。

「小藥奴,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我直白地問:「有好處嗎?」

他愣了一瞬,眼中趣味更甚。

「你想要什麼好處?」

我眼神認真的將手掌撫摸上他的臉,從側臉、耳下、肩頸到耳後,拽住他的衣領將人拽的靠近。

身子前傾,湊近道:「我想要一柄劍。」

「能殺人的劍。」

燕亓一:「殺誰?」

我笑。

「殺你!」

殷紅的舌尖宛如蛇信一般舔過唇邊,笑意沉沉卻滲著透骨的毒素,瘋魔又妖異。

呼吸近在咫尺,他嘆息一聲:「可惜,你殺不了我的。」

我不信。

只要是人。

怎麼可能殺不掉呢。

我總會殺掉他的,葉長風,還有……柳若兒!

13

燕亓一秉持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遵守承諾地帶我去拿劍。

「去哪拿?」

燕亓一優哉游哉地叼著只草,模樣懶散。

「小藥奴不會以為這滿天下的好劍,隨處可撿吧?」

「好劍,自然要找好的鍛造師。」

「還有半年多乾元山秘境就要重啟,時間可要緊得很呢。」

我眼神掃過他身下走一步,停三步的驢子。

猛地抬手就給了那驢屁股一腳,驢子受驚,飛奔出去。

我滿意地拍了拍手。

就聽不遠處的燕亓一大笑。

「好壞啊你。」

當夜,全身還沒長好的骨頭被他卸了個遍。

美其名曰:正骨。

進了最近的豐州城。

酒館的一樓剛落座,就聽到不遠處有人談論葉長風和柳若兒。

當真是死了都不得消停。

我伸手替燕亓一倒了杯酒。

他卻撐著下巴聽得一臉的趣意。

「哎,聽說沒有,那玉虛劍宗新出了一個絕世的天才,聽說是長風仙君的小徒弟。」

「絕世天才?玉虛劍宗上一輩有長風仙君,這一輩他門下又出了身負仙骨和絕世天才,這下全修仙界都要看玉虛劍宗的臉色了。」

先前說話那人聞言,面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難道我說的不對?」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這怎麼說的?」

那人目光四下掃了掃,這才湊近小聲說道:「我聽聞那小徒弟也是身負仙骨!」

聽話那人大驚。

「這仙骨又不是野草,哪能遍地都是?」

那個林兄高深莫測地摸了摸下巴,在對面的猜測中,模稜兩可地點了頭。

「誰說不是呢,大徒弟李長歌失蹤多日生死不知,當師尊的不想著找人,卻突然爆出小徒弟身負仙骨,還順勢將大徒弟的全部資源轉讓。」

「最詭異的是玉虛宗上下三緘其口,我還聽聞自從小徒弟上山之後,那李長歌就已經不受師尊待見了,玉虛劍宗上下如此作為,不得不讓人多想啊。」

那人皺著眉,嘖嘖有聲地感慨著。

「林兄的意思是?」

「不是我多想,這事修仙界都傳遍了,只不過玉虛劍宗和長風仙君名頭太甚,不好明說罷了。」

14

二人唏噓一陣,轉頭喝了酒又去說了別的事。

我剛抽回思緒,就對上燕亓一探究的眼睛。

「小藥奴,難過了嗎?」

我低頭吃菜。

「我不為死人難過。」

他笑彎了唇角,笑深了酒窩,好似尋常的富家公子一般。

只有我知道這瘋子又想折磨人了,偏偏那人是我。

他剛要說話,就聽到不遠處有客人暴怒起身。

「他娘的,你們這是什麼酒館,怎麼還有野狗進來?」

店小二上前道歉:「客官對不住,這野狗是街邊跑進來的,我這就打出去,您消消氣。」

他說著,還拿腳去踹地上黃色的小狗。

踹了兩腳被狗躲閃過了,那客人看了又生氣了,抽出了刀,就要當場宰了那隻瘦弱的黃狗。

「我特娘的宰了你這個小畜生!」

長刀高高抬起,我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還沒出手,就感覺一支筷子擦著我的臉,筆直地射入那人的肩膀。

大刀落地,血流如注。

而那狗也被落地而起的傀儡人偶抱在了懷中。

「你是何方神聖,也敢管你爺爺的事?」

那人和同伴將我們團團圍住。

燕亓一冷哼一聲,慢條斯理地夾了口菜放進嘴裡,細嚼慢咽。

「想給我當爺爺,也要看你的命夠不夠硬。」

說罷,那人突然開始渾身抽搐,口吐黑血。

「下毒,還……還長成這樣,你,你是邪醫燕亓一?」

燕亓一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你瞧,認識我的人還不少,我還以為……都被我毒死,沒有活口了呢。」

幾個人嚇得連拉帶拽地跑了,就連剛剛不遠處說八卦的二人,也趁機溜走了。

轉瞬之間,酒樓里的客人就只剩下了我們兩個。

燕亓一順手抽出雙筷子,夾了雞腿開始喂狗。

眸光掃過那隻黃色的小狗。

它像是餓了很久,狼吞虎咽地吃下燕亓一筷子上的肉,沒有任何懼怕。

吃完後,甚至乖順地任由燕亓一這個邪醫摸上它的頭。

我淡淡開口:「想不到堂堂邪醫,也會有善心。」

他嘲諷一笑,捏著雞腿逗狗。

「人怎麼能和狗比?」

「狗可乾淨多了。」

我瞧著他真切的笑容。

第一次對這個惡名滿天下的人,生了好奇心。

究竟經歷過什麼,才養得出這樣的人?

15

天下鑄劍師共分天地玄黃四等,每等又分上中下共十二階。

燕亓一帶我要找的鑄劍師是最高等的地級甲等。

為何不是天級?

自然是千年內無人升上天級了。

我看了看燕亓一的帶路的方向,皺了皺眉。

「這不是往鑄劍山去的路。」

燕亓一騎著驢,懷裡抱著狗,旁邊還跑著我。

對他來說,我的地位不如狗。

細密入骨的疼痛從冰火蠱入體後,每分每秒都在碎裂、再生。

靈力在增長,疼痛也在增加。

可我神色如常,只有額間的細汗隨著跑動一點點滲出。

燕亓一說人安分了就會遺忘痛楚,他喜歡看我疼,看我清清楚楚地記著、恨著。

而我只覺得他是個瘋子。

「鑄劍山能有什麼好的鑄劍師。」

鑄劍山是修真界煉器排名第一的宗門,卻被燕亓一輕飄飄的一句否了,這要是被人家聽見,估計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後來任憑我怎麼問,燕亓一都是一副愛信不信的表情。

無法,只好一路奔波直至合歡宗山下。

我額角生疼,雙目似火地看他。

「你帶我來合歡宗找鑄劍師?」

「你是不是瘋了?」

他笑著彎腰摸了摸狗頭。

一步步地帶我走到了合歡宗的山門口的一處竹林。

叮叮噹噹的打鐵聲,灼熱的溫度好似從裡面一直飄到了竹林外。

燕亓一回頭,居高臨下地伸手照著我的額頭給了一個腦瓜崩。

「小藥奴,居然還敢懷疑你的主子,該罰!」

體內不穩定的冰火蠶猛地被靈力打入,瞬間腦海中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極寒的摧毀,極炎的灼燒,最後雙蠶匯合,又在體內一絲一毫地修復。

痛。

太痛了!

「跟上,還想不想鑄劍了?」

腦袋一片混沌,只剩咬著唇拼盡全力地挪動著腳步。

劍!

一把完全屬於我自己的劍!

腳步緩緩挪動,最終在見到鑄劍師的那一刻,全身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燕亓一蹲下大笑:「就這麼想要劍啊,五體投地大禮都用上了。」

鑄劍師赤裸上身,拿著大錘,火星四濺,叮叮噹噹的聲響不曾間斷。

直到最後手中的刀劍成形,入水刺啦一聲。

那劍流光溢彩,也該是把絕世的寶劍,卻被那人隨手一丟。

再一看,那地上的角落還有無數把被丟棄的寶劍。

便是曾經我萬分珍重的葉長風送的劍,也只不過是地級下等,不及這裡的任意一把。

疼痛中的身體,劍意卻似乎被點燃。

無數把長劍無風自響,劍意錚錚!

鑄劍師擦手的動作一頓,震驚道:「劍意共鳴!」

唇被咬得稀爛,我強撐起身,萬分鄭重地朝那鑄劍師拱手行禮。

「劍修李長歌前來求劍!」

16

鑄劍師名為鴉九。

天下唯二的地級甲等鑄劍師。

另一個是他師傅。

我朝從早到晚一刻鑄劍不停地鴉九看去。

「那他為什麼會在合歡宗山門外?」

燕亓一喝酒大笑,最後意味深長地說了句。

「因為……半夏有毒啊。」

半夏?

我愣了下,卻沒懂他的意思。

鴉九答應為我鑄劍。

只是我身上的毒素不穩,尚且不能滴血入劍胚,便要在等上半個月修養。

於是,沒過多久,我就知道了何為半夏。

此處距離合歡宗很近,有些女弟子平日裡就會來這裡逗弄不苟言笑的鴉九。

隔日,那群弟子又來,就見到了我和燕亓一。

幾個女弟子喜笑顏開地道:「這呆子還有朋友?我還以為他一輩子都要孤孤單單守在門外,等我們半夏師姐出門呢。」

我挑眉:「半夏師姐?」

或許是從未見過有女子不介意合歡宗的弟子。

又或許是同為女子,又或是其他,總之她們扯了我過去,同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事情的原委。

七年前。

地級下等的天才鑄劍師奉命出了鑄劍山修行。

偏偏遇上了孤苦伶仃的孤女半夏。

一個嬌俏活潑,一個痴心鑄劍。

遊歷三載,一個芳心暗許,一個懵懂情愫。

本該俗套地來上一句天作之和,卻偏偏這孤女不是真的孤女,而是合歡宗三師姐半夏。

合歡宗上下皆是極情道。

入世,入情,出世,極情,修的就是萬般萬果皆是所願,一切所為皆由心生。

是以,合歡宗的宗門遊歷和其他宗門大不一樣。

而半夏那年抽到的簽是,拿到鑄劍山宗門秘寶地心火蓮。

地心火蓮本來在鑄劍山掌門身上,若要得到極為艱難。

可偏偏掌門心疼自己的親傳弟子鴉九,出門歷練前,將寶物交給了弟子,想讓他勤加鑄造。

兩人相訴衷腸那一日。

滿腔愛意在地心火蓮的加持下,鴉九為愛人鑄劍,引雷電淬火,得地級甲等神劍傾心。

自此,一躍而成地級甲等,和他八百歲的師傅同等級別。

狂喜之下,愛人卻突然消失。

鴉九苦苦尋找,卻聽聞合歡宗弟子半夏得鑄劍山秘寶地心火蓮。

那一瞬,背叛和欺騙壓垮了這個天才劍修。

鑄劍山上下將鴉九押回了鑄劍山。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面對師尊斥責的目光,他羞愧得無話可說,最終只留下十二個字。

「半夏有毒,入口才知,悔之晚矣!」

從那日起,鑄劍山再無天才鑄劍師鴉九,世間唯有流浪鑄劍師鴉九,聽聞他和合歡宗三弟子半夏仇深似海。

我眨了眨眼睛,平淡地問出聲:「他既然那麼恨半夏,為何不殺上山去?」

合歡宗的琳琅看了我好半晌,許久才眼波流轉,捂嘴偷笑。

輕聲道:「看來,又是個腦子木木的笨蛋。」

17

鴉九鑄劍那日,天地昏暗。

捶打,刨銼,磨光,鑲嵌,淬火。

即便是地級的鴉九,為此劍準備也用了整整七天。

鑄劍之前,沉默的鑄劍師抬眼看我:「沒有地心火蓮煅燒去除雜質,即便如今我晉升地級甲等,它最高等級也越不過地級甲等。」

自從地心火蓮被半夏拿走,鴉九從鑄劍山除名後,他自此留了心魔。

即便拼盡全力,鍛造七年,終究鍛造不出超越地級中級的寶劍。

「無礙。」

我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劍胚。

那是他看了我練劍半月,為我所製作最適合我的劍胚。

「劍的等級乃是人定,而我的劍,等級該我來裁定!」

劍修若是只能依靠外力的等級,那便落了下乘。

他欣慰地點頭。

「如此,我便使出渾身解數為你鑄劍!」

劍身在錘子的敲擊下,發出悅耳的聲響。

我閉上眼睛,那一瞬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只剩下劍身的震動。

劍意在和那柄劍共振。

那是我用劍十餘載不曾有過的共鳴。

目光睜開的一剎那,陰雲密布的天突然飄過一朵雲,雷雨密布。

電光火石間,鴉九將那柄劍刺入我的心口。

心頭血順著劍尖流動、吞噬,最後在雷電的霹靂下化作光點融入了我的身體,傷口癒合。

鴉九雙手顫抖,仰天長嘯。

「地級甲等!是地級甲等!」

「即便沒有地心火蓮,我也煉製出了地級甲等!師尊,我煉製出了地級甲等!」

自從鴉九憑藉地心火蓮煉製出了地級甲等寶劍。

無數鑄劍師心生怨懟,只以為他憑藉地心火蓮才有此機緣。

如今他終於證明了,只憑本身他也是最優秀的鑄劍師!

劍隨意動。

出現在我手中。

周身漆黑,唯有吞噬過心頭血的劍身帶著血紅的紋路。

「此劍何名?」

鴉九眼睛通紅,斬釘截鐵:「劍名:戮天!」

燕亓一拍了拍手,笑道:「戮天?好名字。」

鴉九接過長劍,口中喃喃自語:「若有一日,我能用比地心蓮火還高一階的極炎極冰火種鍛造,加以千年難見的仙骨二次鍛造,或許能煉製出天級甲等的神兵!」

言罷,他猛地回頭看我:「李長歌,你的身負仙骨呢?拿回來,我替你再鍛一次!」

二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我接過長劍,輕笑。

「本來,就是一定要拿回來的!」

18

隔天,燕亓一和我跟鴉九告別。

酒桌上,鴉九醉了三分,談及修行,他失神言道:「一生唯有兩愛,鑄劍其一,你問另一件?不說也罷。」

燕亓一冷笑,嘲諷道:

「既然放不下,奪來便是,管她是愛是恨,糾纏一生也便罷了!」

他向來是敢愛敢恨的,可這世間未必人人都是他。

鴉九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過了許久,才開口:「明明是戲,卻有人當了真,偏偏那人抽身就走,我卻恨不起來,豈不可笑。」

言罷,他冷眼去看燕亓一,伸手搶了他懷中的酒,仰頭喝了個醉。

「等有一日你心有所愛,再來同我說這些。」

「不然……說了也是廢話。」

接近,欺騙,背叛,他在合歡宗門下苦等七年。

時間太久了,久到他都不知到底是想殺她,還是想……

再見她一面。

燕亓一難得沒有反駁。

地上的狗子被起名靈犀,搖著尾巴跟在我們身後。

上山半月。

這次,該啟程前往乾元山了。

「秘境將開,小藥奴,你打算如何啊?」

我語氣平淡:「殺人奪寶不是尋常。」

他伸手掐住我的下巴。

「你可打不過葉長風。」

我沒掙扎,而是反問:「那你能打得過他?」

燕亓一的陰晴不定,醫術高超名滿天下,卻從未有人說過他的修為。

目光掃過他完好的身體和一雙閃亮的眸子,想必,也沒人抓住他強迫他治病。

所有的自由,都以強大的實力為跟腳。

所以我斷定,燕亓一的修為起碼不在葉長風之下。

他眼睛雪亮,笑彎了唇角,酒窩深陷。

「想利用我?」

我同他對視,毫不退縮。

「可以嗎?主人。」

就在我以為他還會和我討價還價,又或是趁機折磨我時,他笑著點了頭。

「可以。」

於是一路二人一狗毫不停歇。

直奔乾元山而來。

19

玉虛宗。

幽蘭站在長階之上,一身白衣。

她是一貫不愛穿白色的。

她性子烈,喜歡紫色和桃紅,喜歡白的另有其人。

那人,是她的大師姐。

玉虛宗最愛穿白的兩個人,一個是師尊葉長風,另一個就是大師姐李長歌。

可現在,長歌已死,整個宗門的都穿上了白。

那是玉虛宗門的師弟師妹,在為大師姐告別。

無吵鬧,無歡樂,無享樂。

可偏偏有人穿著大紅的衣裙,腳腕響著金鈴,身上還帶著仙骨。

仙骨絕世。

同一時間又怎麼會有兩個身負仙骨?

她不信!

所以她來堵住那人問個清楚!

長劍出鞘,她橫劍擋住柳若兒的步伐。

「你的仙骨從哪來的?」

柳若兒下意識後退,轉瞬卻生了怒氣。

「關你屁事!我自然是天賦異稟,自幼天生!」

幽蘭冷哼一聲。

「既然天生,怎麼從前沒聽你提起過?反倒是大師姐失蹤,你就冒出頭來。」

「怎麼看,你都不像是能如此沉住氣的性子。」

長劍往前直逼柳若兒的面龐。

「既然你不肯說實話,那我就打到你說實話!」

二人打作一團。

柳若兒雖然已是身負仙骨,卻修仙時間太短,縱然如今天賦異稟,臨場對戰卻輸了經驗。

無法,為了躲閃,她只好祭出了從李長歌哪裡奪來的長劍。

地級下等的仙劍,轉瞬就斷了對面的玄級中等仙劍。

幽蘭被她一腳踢出,倒在地上吐了口血。

可眼神卻狠厲得嚇人,她聲音顫抖地問出聲:「大師姐的玄霜劍,怎麼會在你這?」

柳若兒面露狠色,冷笑一聲。

「師尊親手贈與我,你說為什麼會在我這!」

幽蘭不敢置信地瞳孔一縮:「師尊……」

柳若兒持劍上前,欲要取人性命,長劍幾乎要刺入幽蘭心口。

卻有另一柄長劍格擋在幽蘭身前。

她回頭去看,卻見到宗門內走出一個又一個白衣弟子。

「三師姐莫怕!」

「這妖女來的時候我就看她不順眼,現在看了更不順眼!」

「我早就懷疑大師姐的失蹤和她有關,如今,殺了也罷!」

「若是她害我大師姐,殺了就算報仇;若是不是,就當是為了大師姐受過的委屈出氣!」

「總之,玉虛宗宗門弟子只認大師姐李長歌,不認你這妖女為小師妹,受死吧!」

數十柄長劍朝柳若兒猛攻過去,她驚慌失措連連後退,一張慘白的小臉再也不負剛才的得意洋洋。

20

性命危急的時刻,一人落在她的身前。

白色的長袖旋轉,還未看清那人的正臉,面前的所有弟子就倒飛了出去。

只有倒在地上的幽蘭看清了他的臉——師尊葉長風。

葉長風冷聲道:「胡鬧!」

「同門豈可自相殘殺!」

幽蘭翻身而起,反手抹掉唇邊的血漬。

「師尊說同門不可自相殘殺,那她手中的劍是怎麼回事?不是她,難道是師尊不成?」

葉長風瞳孔一縮,幽蘭見狀瞬間心都沉了。

「師尊!大師姐是你親自從山下帶回來,親手養大的,你真的忍心……」

忍心為了她人剖了她的仙骨,要了她的性命嗎?

可她說不出,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知師姐的心意,也能想像得到她知道師尊為了旁人放棄她,要殺她,她該有多絕望。

她再次執起斷劍。

「幽蘭是大師姐帶大,師尊不可殺,可這妖女,今日,我便要為我大師姐報仇!」

她身後的宗門師弟師妹異口同聲攥緊了劍。

「為大師姐報仇!」

柳若兒驚慌失措地躲到了葉長風的身後,伸手攥緊了他的袖口。

「師尊,若兒害怕,他們……他們要殺我。」

葉長風閉了閉眼,眸光掃過她的頭頂。

有一瞬的殺氣一閃而過,手幾乎按了下去,卻最終變成了顫抖撫摸。

「若兒莫怕。」

長袖再次震動,所有的劍瞬間被收走。

「為師的話也敢不聽了嗎?」

可在場的弟子沒有一個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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