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侯爺的沖喜夫人。
侯爺位高權重,卻獨寵於我。
無人知曉洞房花燭夜,他在我耳邊語氣殘忍道:
「你這雙眼最不像她。」
我乖順閉眼,宛如玉雕的菩薩。
不喜不怒。
因為,他不過也是替身而已。
直至那日,侯爺的心上人和離回京,帶回來一個失憶的少年。
是我的少年將軍。
1.
我及笄那天,雪下的很大。
將軍府滿門戰死的消息傳來時,我正滿懷期待地繡著嫁衣。
一個手抖,針扎破了手指,一顆暗紅色的血珠滴到嫁衣上,又消失不見了。
我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快要哭出來的丫鬟觀棋。
「你再說一遍,誰死了?」
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已經快要記不清了。
只記得一貫嚴肅的父親一直在搖頭嘆氣。
兄長在院內來回踱步,時不時望著我欲言又止。
母親拉著我的手,嘴裡不停地說著什麼,眼中滿是心疼。
最後的最後,是嫡妹跪在地上,哭著祈求我。
「阿姐,是我對不住你。」
「求你成全我吧。」
許久,我終於開口。
眼神空洞又麻木。
「好,我嫁。」
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遲淵,在我及笄的這一年,死在了戰場上。
而我的嫡妹樓月,在我的未婚夫去世後,為了順利嫁給六皇子,跪在地上求我,答應侯府的提親。
2.
我出嫁那日,已經病了一個月的小侯爺竟換上了喜服,親自來迎親。
原本還在替我擔憂的母親見狀,含淚拍了拍我的手:「好孩子,小侯爺這是重視你,是好事。」
好事嗎?
我藏在蓋頭下的眼神麻木,毫無波動。
或許吧。
侯府世代功勳,而我父親卻只是一個五品官,即便是嫁給小侯爺沖喜,在外人眼裡,也是我樓家高攀了。
可於我而言,這輩子我想嫁的人已經不在了,其他人好與不好,又有何干係呢?
我穿著侯府送來的並不合身的嫁衣,像個牽線木偶般,麻木地踏上了花轎,迎接我的命運。
這時,一陣風吹起了我額前的蓋頭。
我的目光在觸及到馬背上的賀應玄的臉時,愣住了。
下一秒,我不顧合不合規矩,猛地掀起了蓋頭,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我自小在邊關長大,直至一年前父親升遷,才舉家搬到京城,因此也從未見過這位小侯爺。
我也曾聽人說起過他。
旁人提起他時,總是滿口稱讚,說他是多麼風神俊朗,又家世顯赫,京中貴女們也有不少中意於他。
可沒有一人告訴過我,他和我的遲淵,長得這麼像。
我幾乎是痴痴地望著他。
可被我注視的男人卻沒有看我,反而是坐在馬背上轉過頭,遙遙地望著城門的方向。
眼神里滿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不僅是我嫁入侯府的日子,還是郡主出發去和親的日子。
兩個月前,邊關休戰,隨後敵國派來使團,提出了和親的請求。
當今陛下膝下只有一位嫡公主,寵愛非常。
陛下和皇后不舍讓嫡公主出嫁,於是便從京中貴女中選了一位雙親早亡的孤女,封為郡主,代替公主和親。
去往侯府的路,與去往城外的路是兩個方向。
一陣陣喜慶的嗩吶聲中,兩隊人馬背道而馳。
而出城的那頂花轎里坐著的那位郡主雲婉清,曾是借住在侯府的表小姐,也是小侯爺真正的心上人。
我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嫁衣,原本應該屬於另一個姑娘。
之所以將婚期選在這一天,也不過是他想與心上人,在同一天穿上喜服罷了。
我的人生,就如同這件不合身的嫁衣一樣,荒唐又可笑。
那晚,賀應玄把自己灌得爛醉才回到房內。
床榻之間,他動作毫不憐惜,覆在我身上無盡索取,完全沒有心疼我是初次。
我疼得眼淚都快落下來了,卻又在對上那張臉時,硬生生忍住了,小心翼翼又笨拙地討好他。
臨近巔峰時,賀應玄突然伸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一片黑暗中,我聽到他咬牙在我耳邊說道:「你這雙眼睛,最不像她。」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
為何是我,為何會選擇我……
原來,他也和我一樣啊。
我笑了,可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了下來,燙得賀應玄收回了手,又神志不清地想湊上來吻我。
「別哭,清清,你別哭啊……」
我偏過頭,躲開了他的親吻。
何其可笑。
命運竟如此捉弄人,將我與他湊到了一起。
他經歷生離,我經歷死別。
他的心上人還活著。
可我的心上人,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3.
之後的日子裡,我與賀應玄相敬如賓。
自從我嫁入侯府後,原本已經病重的小侯爺身體日漸好了起來,大家都說這是沖喜的功勞。
侯府老夫人因此對我的態度也越發和善,不到一年便放心的將掌家的權力交給了我。
人人都說我好福氣,小侯爺位高權重,卻獨寵於我。
即便是成親後我一直未有身孕,他也從未想過納妾。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賀應玄當初病得那麼重,其實是心病。
心上人即將去遠去和親,可他卻無能為力。
最後只有找到了我這個和雲婉清長得有幾分相似的替身,以解相思之苦。
我不怪他,因為我也同他一樣。
我出嫁後第二年,嫡妹如願嫁給了六皇子,成為了他的側妃。
同年春天,兄長在殿試上一舉奪魁,成了新科狀元,一時間風頭無兩。
嫡妹出嫁那日,六皇子司慎親自騎馬來迎親。
目光落到我身上時,他眼神複雜,最後微微頷首道:「表嫂。」
侯府與皇室沾親帶故,司慎喚我一聲「表嫂」也並無問題。
可我卻始終覺得他那一眼帶著別樣的深意。
回到侯府時,下人來報,說賀應玄今日宴請了幾位好友,一群人喝得高興了,還行起了酒令。
「侯爺說,夫人若是回來了,便去給他煮一碗醒酒湯吧。」丫鬟低頭說道。
「知道了。」我垂下眼,剛回府還沒來得及休息,便又進了廚房。
賀應玄喜歡使喚我。
即便是煮醒酒湯這種小事,無需他吩咐,下人也自會準備,可他偏偏就是喜歡使喚我這個侯夫人去做。
而我也總是逆來順受,仿佛毫無脾氣一般。
聽聞過去,那位表小姐在父母雙亡後,借住在侯府時,也是這般事事親歷親為,頗受下人們的愛戴。
或許賀應玄也只是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罷了。
等到我做好醒酒湯送去前廳,裡面的人已經喝得爛醉。
門房正要通報,就突然聽到裡面有人說:「早就聽聞侯夫人雖出自小官之家,卻生得花容月貌,賀兄可真是好福氣啊!」
此言一出,門房頓時通報也不是,不通報也不是。
連帶著周圍的下人都紛紛眼神尷尬地小心翼翼看向我。
平心而論,這句話已經算是十分冒犯。
可過了兩秒,我卻只聽見賀應玄輕笑一聲。
「她?」他拖長了尾音,似是有些不屑。
「美則美矣,毫無生趣。」
4.
我沒有再進去,只是將醒酒湯交給了下人。
回去路上,丫鬟觀棋在一旁偷偷觀察著我的臉色。
見我依舊不悲不喜,她有些心疼,小聲嘟囔道:「小侯爺他什麼也不知道,咱們姑娘過去也是草原上最活潑的姑娘,若是遲小將軍還在的話……」
後面的話她沒有再說出口,因為我瞟了她一眼。
侯府畢竟人多,隔牆有耳。
觀棋抿了抿唇,沒再說話,只是眼神卻依舊在替我鳴不平。
我知道她要說什麼。
若是遲淵還在的話,定不會讓我受這樣的委屈。
過去還在邊關時,我的騎術是他手把手教的。
春日裡,少年騎著馬在草原上奔騰,挽弓搭箭,射下一隻大雁後,邀功似地朝我望過來。
英姿颯爽的模樣,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時候年紀小,總是天不怕地不怕。
十三歲生辰那天,遲淵耐不住我的央求,帶著我出去狩獵。
卻在中途,意外遇到了狼群。
他拚死護住我,親手擊殺了狼王,震懾了群狼。
自己卻受了重傷。
最後,是我騎著馬,穿過虎視眈眈的狼群,將重傷昏迷的他馱回去的。
可他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卻是確認我的安危。
在得知了是我將他帶回來後,他笑著望著我,艱難地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誇讚道:
「煙煙,好勇敢啊。」
明明拚死擊殺狼王的人是他,可他卻誇我勇敢。
過去我在家中排行第二,兄長是長子,父親對他寄予厚望,嫡妹是幼女,母親對她十分偏疼。
唯有我夾在中間不上不下,得到的愛意不多不少,剛剛好。
只有遲淵,會永遠不費餘力的誇獎我。
他不誇我乖巧,也不誇我懂事,只誇我勇敢。
那次狩獵導致我手臂不小心擦傷,雖然因為及時醫治,沒有留下留疤。
但是等到傷好後,遲將軍依舊領著遲淵來上門請罪。
當著我爹娘的面,遲將軍訓斥道:「幸好沒有留下疤痕,不然你讓她一個姑娘家日後如何好嫁人?」
下一秒,只聽見遲淵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那便我來娶她。」
一番話讓幾個長輩都忍俊不禁,遲將軍更是笑著罵他:「臭小子,你想得倒是挺美!」
唯有我躲在屏風後,羞紅了臉。
那日之後,父母便徵求了我的意見,為我與遲淵定下了婚約。
我成了遲淵未過門的妻子。
春去秋來,又過了一年。
父親的調令下來那天,我紅著眼找到遲淵,不舍地和他說,我要去京城了。
遲淵先是驚訝,隨後動作溫柔地替我擦去眼淚,捧著我的臉,輕聲安慰道:「沒關係的,煙煙,你且在京城等著我。」
「等我隨父親打完這場仗後,我必定備好八抬大轎和聘禮,風風光光地上京城,去娶你。」
我抬眼,正對上少年人赤誠又真摯的目光。
於是我聽了他的話,隨家人一起搬到京城。
又拿起了我以前從不擅長的針線,開始繡起了嫁衣。
我等啊等,盼啊盼。
盼著我的小將軍,騎著駿馬,帶著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前來迎娶我……
我是那麼滿懷期待地盼望著,我能同他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可是最後,我卻只等來了他的死訊。
遲淵,你食言了。
5.
近日京中有些不太平。
賀應玄每日下朝回來後都將自己關在書房,也沒再顧得上使喚我。
聽聞三個月前,鄰國皇室發生宮變,郡主所嫁的那位皇子在這場宮斗中落敗,最後登上皇位的是他曾經的死敵。
新皇登基後,下旨軟禁了所有和他爭奪皇位的兄弟,連帶著郡主的日子並不好過了。
春末,隨著一封家書送到侯府,賀應玄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他上奏請旨,求陛下准許郡主和離,回到故國。
最終,陛下准了。
雲婉清回來前,侯府老夫人特意將我叫去敲打了一番。
「清兒與應玄從小一塊兒長大,兄妹二人關係很好,她是個溫順乖巧的孩子,你會和她相處得來的。」
「是。」我垂下眼,乖順點頭。
我明白老夫人話里的意思。
賀應玄心中始終惦念著這個表妹,雲婉清這次回來,註定了會引起波瀾。
可我並不在意。
我本就不愛賀應玄,又怎會爭風吃醋呢?
我一如既往地做著自己的事。
偶爾參加宴會時,與我交好的小姐夫人們會提點我一句,我也只是抿唇輕笑,微微搖頭。
「侯爺他不會的。」
是啊,賀應玄他不會的。
如今我兄長是炙手可熱的朝堂新貴,嫡妹是六皇子最寵愛的側妃,更別提我這個侯夫人當得讓人挑不出錯來。
賀應玄他不會,也不敢輕易和我和離。
世家大族,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人比賀應玄更明白這個道理。
畢竟,他若真的不在意這些,怕是早就已經娶了雲婉清為妻。
不過是看不上人家是雙親早亡的孤女,不堪為他侯府繼承人的正妻,可心中卻又放不下這份青梅竹馬的情誼……
裝得深情。
6.
雲婉清回來那天,賀應玄起了個大早,在侯府門口翹首以盼。
我乖順地站在他身旁,神色淡淡。
眼看著護送雲婉清回來的車隊即將到達侯府,賀應玄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回頭看我。
「樓煙,清兒同你不一樣,是個單純柔弱的姑娘。」
「她雙親早亡,侯府算是她半個娘家,今後她也會住在侯府。」
「你是這侯府的正室夫人,長嫂如母,只要你好好待她,我自然不會冷落了你。」
我差點沒當著他的面笑出來,最後依舊是溫順點頭。
「是,妾身知道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有多想要他的寵愛呢。
要不是因為這張臉,誰稀罕。
這時,護送雲婉清車隊也到達了侯府。
我看著賀應玄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見到雲婉清的第一眼,連觀棋都不由得下意識朝我看來。
雖然早有準備,但我也還是小小驚訝了一下。
當真是好像。
難怪我剛嫁入侯府時,下人們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怕是這整個京城都知道,我這個侯夫人不過是這位郡主殿下的替身罷了。
「這位便是嫂嫂了吧?」雲婉清朝我走來,臉上的笑容當真是溫婉可人。
「見過郡主殿下。」我朝她微微福身。
雲婉清見狀,立馬過來扶我。
「嫂嫂不必多禮,叫我婉清便可。」
可手上的力道,卻不像是「不必多禮」的樣子。
果然,還是記恨我的。
我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只微微用了些力氣,就甩開了她的手。
對上雲婉清驚訝的目光,我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妹妹,我從小在邊關長大,騎馬射箭的野慣了,手勁兒也有些大。」
「同你不太一樣呢。」
最後那句話,我是看著賀應玄說的。
賀應玄瞬間就黑了臉。
「別管她,咱們先進去,母親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說著,他親自牽起雲婉清的手便往裡走,將我丟在了門口。
雲婉清最後回頭看了我一眼,眼裡是不加掩飾的挑釁。
「姑娘。」觀棋氣憤地看著我,「侯爺他怎麼這樣,郡主這才剛回來呢……」
「無事。」我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她想要,給她便是了。」
我一邊說,一邊帶著觀棋進了府。
「昨日兄長讓人送了一些新鮮荷花和蓮子過來,咱們今日便做荷葉雞和蓮子糕吃吧……」
話音未落,身旁有人經過,突然撞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轉過頭,卻只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穿著一身粗布短衫,正抱著從馬車上搬下來的箱子往庭院內走。
他步子邁得太快,一下便走出去好遠,轉頭便在庭院的拐角消失不見,我只來得及看清一個背影。
一旁跟著雲婉清回來的小丫鬟立馬道:「夫人恕罪,這人是郡主在半路上撿來的馬夫,是個不懂規矩的粗人,奴婢回去後一定嚴加管教他……」
「你說他是誰?」我打斷了她,愣愣地望著那人消失的拐角。
然後轉頭看向雲婉清的小丫鬟,眼神鋒利:「你再說一遍,他是誰?」
這世上真的會有人的背影如此相似嗎?
「姑娘?」觀棋擔憂地看著這我,可我卻只是死死地盯著雲婉清的小丫鬟。
「是,是郡主在半路上撿的馬夫……」小丫鬟被我嚇得咽了咽口水。
「聽說他之前受過重傷,撞壞了腦子,沒了以前的記憶,只記得要來京城尋人,郡主看他馴馬的本事了得,便將他帶了回來,夫人可是認得……」
她口中的「認得他?」三個字還未說完,我便已經提起了裙擺,朝方才那人離去的方向跑去。
我跑得很快,連觀棋都沒追上。
一下便追上了方才搬東西的隊伍,卻始終沒看到我想找的那個人。
直到我走到了雲婉清居住的院落,正想要進去尋找,卻突然聽到牆角傳來聲音。
「表哥,你可是還在怨我?」語氣幽怨,是雲婉清的聲音。
我下意識停下了腳步,噤聲屏氣。
這對表兄妹,可真是一刻都等不及啊。
我聽到賀應玄語氣生硬道:「不敢,郡主殿下是代表皇室去和親,我怎敢怨你?」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可你怎麼忍心,忍心拋棄我們多年的情分……」
聞言,雲婉清低聲哭了出來。
「當初是我對不住你,你說無法娶我為正妻,我又到了該嫁人的年紀……」
「可是表哥,你分明說過只愛我一個人的,卻為何又娶了別的女人?」
賀應玄立馬反駁道:「她只是個替身!我是看她有幾分像你才娶她的,我並不愛她,我永遠只愛你一個!」
「倒是我要問你,方才那個馬夫是怎麼回事?」
「別以為我沒看到,他那張臉分明就是長得像我,你將他留在身邊,不就是證明你心中還有我……」
後面的話並未說完,因為佳人已經主動投懷送抱。
美人在懷,又是自己惦記了多年的心上人,賀應玄再也忍不住,低頭便吻了下去……
只余我站在牆外,閉了閉眼。
真是……噁心。
7.
我不想再管這對表兄妹,快步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可是找了許久,卻依舊沒找到賀應玄口中那個和他長得很像的馬夫。
最後,我終於放棄了。
或許,真的只是一個長得很像的馬夫吧。
我安慰自己道。
可是心底,卻還是有些不甘心。
憑什麼呢,憑什麼呢……
憑什麼,賀應玄還能再次見到他的心上人。
而我的心上人,卻再也回不來了呢?
我負氣地垂下頭,朝著我的院子走去。
正值初夏,途徑花園時,我突然想起了我之前種下的繡球花。
於是腳下轉了個彎,朝著花園內走去。
繡球花嬌貴難養,過去在邊關時我從未見過,來到京城後卻一眼就愛上了。
那時我便在想,若是遲淵見到了這藍紫色的花朵,一定也會和我一樣喜歡上吧……
我加快了腳步,朝種了繡球的那塊花圃走去。
卻遠遠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一大片夢幻的藍紫色面前,伸出手想要去觸碰花瓣,最後卻又收了回來。
下一秒,他像是聽見了腳步聲,轉過頭來看我。
目光相觸的那一瞬間,原本遮擋住太陽的雲正好飄走了,刺眼的光照得我幾乎快要睜不開眼。
淚水幾乎瞬間盈滿了眼眶。
男人被我這一舉動嚇到了,雙手不知所措在半空中猶豫了許久。
最後卻只是轉身,摘下來一朵開得正盛的繡球花,遞到了我面前。
「花,你喜歡嗎?」他垂眼,看著我。
那雙熟悉的眼睛,清澈明亮。
裡面只映著我一個人的身影。
我顫抖著張了張嘴,最後卻只是語氣哽咽地說出了一句:「這是我的花啊……」
「啊,對不起……」男人頓時慌了,手中的花丟掉也不是,不丟也不是。
最後是我伸出手,接過了那朵花。
然後便抓住了他的手,緊緊不放。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淚水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我努力睜大眼睛看著他,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在問我自己。
是他嗎?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我的遲淵嗎?
我看到男人先是被我問得一愣。
在看到我臉上大顆大顆落下的淚水後,他眼底又閃過了一絲心疼。
最終還是沒有甩開我的手。
我聽見他開口說道——
「不知為何……我明明不認識你。」
他微微皺了皺眉,似是有些疑惑不解,又有些茫然無措。
「可是看到你哭,我卻心裡很難受。」
我鼻頭一酸,正要開口說話。
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緊接著傳來男人的厲聲質問——
「你們在幹什麼?」
是賀應玄。
8.
場面頓時有些焦灼。
我轉過身,看到了正快步走來的賀應玄。
他身後跟著的雲婉清,眉眼含春,臉上的紅暈都還未散去。
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倆之間剛才發生了什麼似的。
我上前兩步,擋在了遲淵的面前。
賀應玄很快就走到我面前,在看到我臉上的淚時,他愣了愣。
「你哭什麼?」他的重點很奇怪,皺了皺眉頭,朝遲淵瞪去,「是不是這小子冒犯你了?來人……」
「侯爺。」我溫聲喚了他一聲,打斷他的話。
「我沒有哭,我只是高興。」
說著,我指了指一旁開得正盛的繡球花。
「看,我的花開了。」
我的花開了,我等的人也回來了。
可是,賀應玄又怎麼會懂呢?
「倒是侯爺,已經與郡主敘完舊了嗎?」我溫聲問道。
目光落在賀應玄被咬破的唇上時,心中瞭然。
低級的挑釁,卻又恰到好處。
賀應玄被我看得心虛,不敢再看我,卻依舊不肯放過遲淵。
「誰讓你來後院的?還懂不懂規矩!」
「既是郡主帶回來的人,回去後自己去和郡主領罰吧。」
我皺眉,正要開口。
卻聽見身後的青年已經垂頭應下。
「是,是奴才的錯,還望侯爺贖罪。」
他一句也未曾替自己辯駁。
賀應玄這才滿意。
「走吧,母親已經在松鶴堂等著我們了。」
我攥緊了掌心,卻又在賀應玄的注視之下,不敢貿然暴露遲淵的身份。
離開前,我最後回望了一眼。
男人依舊垂著頭。
許久,直到我已經走遠。
他這才抬起頭,看向一旁開得正盛的繡球花。
看了很久,很久。
9.
午膳是在松鶴堂用的。
一見到雲婉清,老夫人便心疼地摟著了她,嘴裡「心肝肉」的喊著。
過去雲婉清父母雙亡,養在老夫人膝下多年,老夫人最是疼愛她。
見狀,雲婉清也適時地擠出了幾滴眼淚,嘴裡開始懷念起了只有他們三人知道的過去。
這番景象,連一旁的下人們見了都有所動容。
唯有我站在一旁,面色平淡,宛如局外人。
午膳時,雲婉清故意提起過去她曾幫這老夫人掌家的事。
「聽聞嫂嫂過去在邊關長大,家中條件也比不得侯府,怕是有許多地方都不適應。」她話里話外滿是在侯府長大的優越感。
「日後嫂嫂若是有什麼不會的,只管來問我便是了。」